《无玷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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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玷玉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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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儿是朱明前朝的故事,别处都不敢轻易露,能上京里去说吗?”瘦汉子脸色一变,眉梢儿陡地挑起老高:“害怕不是?好办,从今以后,我不说,你们也别听了!”他又要往起站。

正对面那个慌了,站起来伸了手,先瞪那个不开窍的:“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转过头赔上一脸笑道:“大叔,别跟他一般见识,您坐会儿,我给您沏茶去!”

话落,抓起茶壶,一溜烟似的跑进了里头。

他还真是利落,没打几下扇子工夫,他已经拿着茶壶又出来了,往桌上一放,又是一脸笑:“大叔,茶来了,闷上一会儿,我再给您倒。”

瘦汉子两眼一翻:“你小子不是说没茶叶了吗?怎么,跟大叔掏奸哪?”

那伙计一哈腰,把脸凑了过去,咧着嘴低声道:“是我们帐房的,前门外陈鸿记的好香片,准保您满意。”瘦汉子一听就笑了。

右手打扇子的也笑了。

就是左手边那个没笑,他刚惹了祸了嘛!

笑就是寒风解冻,笑就是雨过天晴,其实,瘦汉子也没真生气,多少年的熟人儿了,拿他们当子侄似的,怎么会?这一笑,沏茶的那个打蛇随根上,仗着沏来了一壶好茶,也壮了他的胆敢说话。

不过还是没开口先赔笑:“大叔,茶还得闷一会儿,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这工夫就接着往下说,您看怎么样?”瘦汉子的脸色突然阴沉了,那三个一见心里发毛,正犯嘀咕,瘦汉子却说了话:“孩子们,李闯贼破京遇害,崇祯爷煤山归了天,往后去,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脸色阴沉,心情沉重,不知道那三个是不是会有跟他一样的感受?

只听右手边的那个道:“可是,大叔,那个郭将军呢?他后来又怎么样了?您总得有个交待呀!”瘦汉子两眼发直的前望着:“他本来是袁大将军的副将,大将军冤死之后,他已是心灰意冷,归里他去。等到后来李闯贼兵破北京,崇祯爷煤山殉国,吴三桂借清兵入关,山河变色,社稷易帜,传说他曾经仗剑诛杀吴逆,可惜没能得手,此后,就不知他的下落,没了他的消息,这话说来可有不少年了,不知道如今——”

他打住了,没再往下说。

那三个,许是受了瘦汉子的感染,都微微低下了头。

沏茶的那个道:“郭将军既是这么一位赤胆忠心的大将,恐怕早在他要诛杀吴三挂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瘦汉子两眼微有红意,道:“死有重如泰山,轻于鸿毛,往后的事还很多,但愿郭将军不会就那么走了。”左手边惹祸的那个突然拍了桌子:“娘的,恨只恨咱们生这么晚,见不着郭将军——”

瘦汉子道:“见着见不着有什么要紧,只要别忘了自己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这就行了。”这句话,听得那三个脸上变色,吓了一大跳:“哎哟!您----”

“您”字刚出口,竹帘子一掀,打外头进来个人。

这更够吓人的,那三个机伶一颤,就要往起站。

瘦汉子伸两只手,按住了三个,别看他瘦,劲道还真不小,三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动都不能动。可惜的是,他们三个,这时候谁都没在意,因为心揪成一团,六只眼睛全紧盯上了进来的那个人。进来的这个人,是个年轻人.不过廿上下.穿的也不怎么样,可是很干净,那件不怎么样的衣裳,罩在他那颀长的个子上,跟穿在别人身上就不一样。

这年轻人个子挺拔,人也长得相当俊逸,斜飞的长眉,眼角微挑的星目,男人里,还真难找出这么几个来。另外,他还隐隐流露着一种让人感觉得出.但却说不出。

如果有谁愿意多耗点工夫.仔细琢磨.大概只能勉强笼统说出个“不凡”,甚至还会觉得他有点慑人。他,穿着不怎么样,带的也不怎么样。

手里只提个长长的简单行囊,别的再无他物。

可是.只要谁多留意一下,就会发现他另有一宗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也可以说是一宗怪异。这么热的天儿,屋里的人都挥扇拭汗.他从大太阳底下走那么一大段路到了这儿.不但头上没一点汗水.甚至连一点热意都没有。

又是一件可惜的事。

谁都没留意。

应该有人发现的,至少瘦汉子应该发现。

进来的是这么一个,瘦汉子跟那三个都心里一松。

好在人家年轻人并没有在意这四人八只眼这么瞪着他看,淡然微笑道:“宝号今天不做生意?”三个伙计定过了神,沏茶的头一个站了起来.“做,做,您请坐!”

年轻人往里走几步,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来,把行囊往桌上一放,道:“有什么吃的,随便给我拿点儿来就行了。”沏茶的伙计答应一声,接着说:“您喝什么酒,我们这儿有—

—”

年轻人没等他报酒名,微一摇头道:“不喝酒!”

沏茶的伙计哈个腰:“是,吃的马上给您送上来。”

他往里去了。

客人上门了,得照顾生意,有这么个外人往那儿一坐,故事也说不下去了,而且故事说完,谈兴投了,心情也正沉重,瘦汉子连那壶好香片都不想喝了,扣上扣子,拉了袖子,就站起了身。

另两个伙计跟着站起,一个道:“大叔,要走了?”

瘦汉子道:“该回去了。”

另一个道:“沏好的茶,您还没喝呢?”

瘦汉子微一笑,笑得好轻淡:“时候差不多了,帐房午睡该醒了,留给他吧,就说你们给他沏的,准能落个好。”两个伙计也笑了。

瘦汉子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候,竹帘子忽地飞起老高,又进来了人,两个,并肩挡住了门。

这两个,清一色的中年汉子,清一色的黑色裤褂儿,一条发辫却绕在脖子上,腰里也都鼓鼓的,满头满脸是汗。瘦汉子似乎觉出了什么,脸色微变,目光一凝,停了步。

两个伙计只当又是客人上门,笑在脸上堆起,就要迎过去。

两个黑衣汉子一个抬手拦住了两个伙计,另一个望着瘦汉子,似笑非笑:“怎么,故事说完了?”瘦汉子道:“说说故事,不犯王法吧?”

一听“犯王法”,两个伙计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吓得脸变色,急往后退。

那黑衣汉子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更浓:“当然,‘天桥’说书棚子多少座,从没哪一个犯了王法,抓进官里去。不过.那也得看说的是什么,是哪一朝哪一段儿!”

瘦汉子还待再说。

那黑衣汉子抬手拦住:“朋友,自己干的什么事儿自己明白,何必还要费口舌,未免显得小家子气,其实,县里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弄明白,你这个年纪,对那一朝的那一段儿,怎么会这么清楚,你要是这么说,就跟我们上县说给大伙儿听吧!大伙儿正闹得无聊,我担保有你的好茶喝。”

瘦汉子道:“要想明白,我这个年纪,对那一段为什么那么清楚,不难,我现在就能让两位明白,就跟这几个伙计一样,也是听来的。”

“听谁说的,你大概不会告诉我们。”

“倒不是不会告诉两位,而是那个人是个过路的,我根本不认识。”

那黑衣汉子真笑了,却是阴笑:“所以嘛!那我们只有找你了,你已经跟那个不认识的人学坏了,不能再让你把别人带坏。”

这时候,沏茶的伙计端着一盘吃的从里头出来,见这情景,不由一怔停步,他也引得两个黑衣汉子目光一转。瘦汉子抓住了这机会,要动。

两个黑衣汉子马上就觉出了,双双往前逼近一步。

刚才说话的那个道:“朋友,大伙儿挺热,你瞧我们这身汗,别打你跑我追的主意了,省点力气跟我们走,大家都舒服!”

事情到了这儿,已经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端着吃的那个伙计,脸上都没了人色儿,差点儿没把手里吃的摔了。

而,刚进来的那一个年轻人,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坐在那儿看着,那么平静,那么安详。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儿嘛!

事情到了这儿,也没有一点转弯儿的余地了。

瘦汉子笑了,是冷笑:“有一点,你们让我不能不由衷的佩服,你们的眼线真多,消息真灵通。”话,他说得慢条斯理,话声一落,他动了,动起来还真快。

他身子一转,已经到了刚坐的那张桌后,没见他手碰桌子,那张桌子已然飞了起来,带着那把小茶壶跟茶杯,直向两个黑衣汉子撞去。

可惜了!一壶刚闷好的上好香片。

两个黑衣汉子挺机警,动起来也不慢,各自往一旁错步,同时躲了开去。

桌子带茶壶、茶杯,飞势不减,直往垂着竹帘的门撞去。

瘦汉子也闪动身躯,紧跟桌子后头。

砰!哗!

桌子飞出去了,竹帘子掉了,茶壶、茶杯摔碎了,热茶连茶叶溅得四下飞扬,瘦汉子也不见了。两个黑衣汉子定过了神,转身,一阵风似的退出去。

两个伙计里的一个惊叫出声:“天,大叔会武?”

敢情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年轻人像看完了一出戏似的,转脸望向端着吃的那个伙计道:“伙计,是不是可以给我端过来了?”那一个,定过了神,嗓门儿发抖:“来了!”

哆嗦着,来到了他的桌前,哆嗦着把吃的搁下,哆嗦着又说了那么一句:“您……您还能坐在这儿吃?”年轻人微微一怔,抬眼,两眼黑白分明,还蕴含着一种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光芒:“我为什么不能?”“您没看到——”

“看到什么?”

“那两个,是大兴县捕房的。”

“大兴县捕房的怎么了?”

“他们是抓叛逆。”

“不管他们是抓什么,抓的是刚才那位,不是我,对不对?”

怎么碰上的是这么一个?伙计没话好说了,刚打算应两声退开。

人影疾闪,两个黑衣汉子又进来了,汗比刚才还多,混身衣裳都湿透了,这回手里有了东西。一个握铁尺,一个提条链子枪。

那伙计吓得往后就退,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痛了,翻身就爬。

另两个伙计,站在那儿没敢动。

两个黑衣汉子进来,头一眼就看年轻人,见年轻人还在,立时停住,交换了个眼色,然后一左一右到了桌子边。怪的是年轻人却像个没事人儿,真以为不关他的事,连眼皮都不抬,伸手就要去拿个包子吃。拿铁尺的那个,伸铁尺挡住了他的手。

年轻人手停在那儿,抬了眼,不慌不忙的道:“什么意思?”

拿铁尺的黑衣汉子冷冷一笑:“你真够大胆,真够镇定!”

年轻人道:“我有不胆大,不镇定的理由么?”

拿铁尺的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铁尺要动。

提链子枪的黑衣汉子伸手拦住,冷然道:“你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道:“过路的,饿了,进来吃点儿东西。”

“姓什么?叫什么?”

“郭怀。”

提链子枪的黑衣汉子一声冷笑道:“这会儿是大清朝,不是北宋年间,你还想来一招‘狸猫换太子’啊!”年轻人很平静,仍是那么温和:“我这个‘怀’是胸怀大志的怀,不是‘槐’树的‘槐’。”“从哪儿来?上哪儿去?”

年轻人郭怀道:“从东海来,上京里去。”

“别是跟刚才那个一块儿来的吧?”

郭怀道:“我进门的时候他就在这儿了,我不认识他,不信你们可以问伙计。”

提链子枪的黑衣汉子转头望望那三个。

那三个早吓坏了,那还说得出话来。

拿铁尺的黑衣汉子,突然挪铁尺压住那长长的行囊:“这是什么?”

“里头是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一把剑。”

两个黑衣汉子脸色一变,拿铁尺的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练家子啊?”

“算不上,练几套防身而已。”

提链子枪的道:“为什么藏在行囊里。”

“我是备而不用,也希望永远不要用它,而且,到现在为止,还没碰上一个让我非用它不可的人。”拿铁尺的冷笑道:“好说,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我们不敢冤枉你,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我们捉拿叛逆的时候也坐在这儿,而且行囊里还藏着一把剑,跑了他那一个,不能再跑你这一个,别装模作样的,站起来跟我们一起走吧!”

郭怀看看两个黑衣汉子,突然笑了,笑得很轻淡,但却让人看见了他那口既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我明白了,两位是不能空着手回去,只得抓一个回去交差,可巧就让我碰上了,是不是?”

拿铁尺的那个道:“随你怎么说都行,你自找倒霉,怪不了我们。”

郭怀道:“我不过是个过路的无辜,二位拉着我硬往刀口上送,何其忍心?”

拿铁尺的道:“谁能证明你是无辜?这话你留着,等到了县里再说不迟。”

郭怀微一摇头:“对你们,今天我算是头一次领教了,的确该杀,好在今天我脾气特别好,这样吧!我就坐在这儿,只要你们能带我走,尽管伸手就是。”

“好。”

拿铁尺的头一点,伸左手劈胸就抓。

没见叫郭怀的年轻人动,真的谁也没看见。

拿铁尺的黑衣汉子那五指箕张的左手,像突然让针扎了一下似的,叫了一声急忙缩回了手。“你——”

“我还在这儿坐着。”

拿铁尺的黑衣汉子火儿往上一冒,扬铁尺当头就砸。

还是没见郭怀动,拿铁尺的黑衣汉子腕子像是被什么震了一下,大叫一声,铁尺脱手飞了,一个身躯踉跄倒退几步,左手抱住了右腕,再也直不起腰来,头上的汗珠子一颗颗豆大直往下淌。

提链子枪的看直了眼,自始至终他没见这个郭怀动一动,他既惊又急,两手一搭桌沿,就要掀桌子。那个郭怀还是好好的坐在那儿,而那张桌子的四条腿像在地上生了根,他就是掀不动它,一动也不动。这种事儿,别说自从吃那碗公事饭了,就是打出娘胎也没见过,可是他听说过,瞪着眼张着嘴,指着郭怀就叫道:“你,你是‘白莲教’!”

转身就跑。

抱着腕子忍着疼的那个,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跟了出去。

郭怀笑了:“白莲教?这倒好,只怕很快就传递大兴县了。”

三个伙计,六只眼直愣愣的望着他,活像三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难怪,白莲教本就比发现刚才那瘦汉子会武,是叛逆还吓人。

郭怀没理他们,其实,就算郭怀理他们,他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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