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池上佳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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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池上佳人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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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身边站着个最最讨人厌的赵书贤她也管不着了。
  她又何必去怪赵书贤呢,说到底该死的人是她,问兰是替她死的!赵书贤虽是将她推向火坑的那只手,自己却才是根本的原因。若不是为了她,问兰怎么可能从容赴死。她睡了一整天,在梦中犹自酣然时,问兰已在殇宫结束了自己十五岁的生命。
  赵书贤看着她哭,也由着她哭,等她哭的精疲力竭哭声渐弱了,才将那金贵的手伸出来,在她面前展开,似是表示愿意扶她起来。
  柳尘鸢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胸膛剧烈起伏,半响才道:“三年前,我用石子丢你,在你眉尾留了一道疤。如今,我背离故土,远嫁赵国,唯一的朋友也因我而亡……赵书贤,那一道疤,你究竟想要我用什么还?!用我这条命还不够么?!”
  她抬眼,死死地盯着赵书贤,像是想要在他眉尾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上看出个洞来,赵书贤见她不打算起来,也不将手放回来,只顺势摸上她的脸。
  柳尘鸢脸上又是血痕又是泪痕,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实在有些狼狈。
  即便是赵书贤的手挨上她的那一刻柳尘鸢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也不闪不避,依然直视着他,经过昨晚和今天的折磨,她已破罐子破摔了。
  可那手却并没有太过不安分,只是把她这张狼狈的脸再抬起了一些,然后赵书贤俯下身子,低声道:“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寝其皮,削其头颅,挖其心肝。”
  柳尘鸢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在柳尘鸢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的嘴唇贴在了她唇边的血痕上,然后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调说:“这才只做了一个呢。”
  柳尘鸢彻底被吓傻了,她一动不能动,由着赵书贤一点点舔去她嘴唇血迹,然后呆滞地看着赵书贤起身离开。
  赵书贤推开门,竟还沉声嘱咐怀蝶怀梦,说母后情绪不稳且伤痛非常,务必要好好伺候。
  怀蝶怀梦连声应了,又恭送赵书贤离开,柳尘鸢依稀听见怀梦小声道:“皇上竟真的一点没生气,可真好啊皇上。”
  怀蝶也松了口气似的:“毕竟是皇上的母后,如今这样也确实让人无奈……皇上孝悯呐。”


  ☆、第 2 章

  
  怀蝶怀梦再进柳尘鸢寝宫时就见柳尘鸢呆坐在地毯上,脸上泪痕血痕交杂,身上也沾了血,当即吓的快要昏过去。即便今天看了遭柳尘鸢大骂皇上是畜生的戏码,两人此刻心里有些恐惧柳尘鸢,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扶她,为她梳洗更衣。
  好在柳尘鸢并没有再次“发疯”,她只是呆呆地由着两人伺候她,最后怀蝶扶着她坐在床上,怀梦则用干的毛巾替她轻轻按压吸干头发上的水分。
  怀蝶眼尖,见柳尘鸢的膝盖这些天跪的有些肿了,便伸手去替她按膝盖外边和小腿,结果手才触上她的皮肤,柳尘鸢便猛地一动,将脚缩了回去。
  怀蝶一愣,柳尘鸢却终于开了口:“你们都下去。”
  “……是。”怀蝶怀梦对视一眼,都跪着行了退礼,弓着身倒退着走了出去。
  柳尘鸢独自一人在床边坐着,忽然视线便被桌上的牡丹给吸引了,那是怀蝶刚刚悄悄换上的,希望这株色彩明亮的牡丹能让柳尘鸢稍微打起精神。
  是了,赵国盛产牡丹,她十岁的时候,姜蕴费了些功夫从赵国弄了一株十分名贵的牡丹来,它含苞待放,饱满而色彩炽烈的花瓣让人心中充满期待,想要看它若盛开,将是什么模样。
  柳尘鸢那时候太过骄纵,趁着大家不注意,伸手把它扒开,想帮它一把让它开花。
  那牡丹就这样死了,还来不及开放。
  姜蕴没有怪罪柳尘鸢,只是从此再未养过太好看的花草,柳尘鸢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唯唯诺诺去道歉,姜蕴却只是笑着摸着她的脑袋,说,不过是花木,死了就死了,但生命无常这样的事情,你不必知道。
  姜蕴在柳尘鸢十岁那年,甚至不舍得让她知道生死无常,可七年弹指即逝,他却亲手送她来亲历这样的事情。
  柳尘鸢父亲是闽国大将柳恒,难产而亡的母亲则是皇后的亲妹妹。如今天下四分,征战常年不休,她的大将军父亲常年沙场奔波无法照应小小的柳尘鸢,她的皇后阿姨就常常将她接去宫里,让她不至于一个人闷在府上。
  八岁那年柳恒战死,柳尘鸢便被心存怜惜的皇后收进宫中抚养,柳尘鸢在宫内虽无名无份,却俨然是个小公主,谁都对她很好。
  尤其是太子姜蕴。姜蕴是闽国先帝宠妃所出,与她一样,姜蕴出生便没了母亲,之后便挂在一直无所出的皇后名下,姜蕴只大她四岁,可自幼陪伴她长大,如兄如父,始终呵护着柳尘鸢。
  皇后当年不将柳尘鸢收到膝下给她公主之名,也是希望她成人后可嫁给姜蕴。
  这事儿柳尘鸢迷迷糊糊地晓得一点,却也知道的不真切,只晓得姜蕴对自己很好,自己想一辈子跟着他,她像一个跟屁虫,始终黏在姜蕴身后,一口一个“蕴哥”地喊,而姜蕴也总会不厌其烦地含笑应着。
  还有个问兰,年纪虽小,却机灵懂事,为她打点生活上的一切。
  柳尘鸢总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
  十四岁那年,她却遇到了赵书贤,独属于她的悲剧,已在那时悄然开始,只有她懵懂不自知。
  那时候赵书贤不知怎的转到了后花园去,柳尘鸢专心地在弹琴,问兰专心地在听她弹琴,两人都没发现一个陌生男子走到了身边。
  等她抬起头来时吓了一跳,赵书贤却是看着她神色莫测,最后竟伸手去抓柳尘鸢:“姜蕴真是个会享福的,藏了这么个宝贝在府上,不知道肯不肯借我玩几日?”
  柳尘鸢这一生也从未被人这样调戏过,气的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随手抓过一个石子往他身上扔去就带着问兰跑了,她没想到那一刻起,自己未来的悲剧已经悄然展开,只她懵懂不自知,还哭着去姜蕴那里告状。
  姜蕴却似乎早已知道,只安慰她:“不必担心,蕴哥自会保你周全。”
  他说到做到,柳尘鸢再未见过那人,后来才知道他是邻国的二皇子赵书贤。闽国自柳恒死后再无大将,倒是赵国出了个天兵天将似的人物三皇子赵庭云。
  柳尘鸢十六岁那年,两国原本隐隐的平衡彻底被打破,赵国将士势如破竹一路吃下闽国边界十州,闽国原本的盟国燕国毫无消息,且自己也被秦国束着,无法出手帮忙。姜蕴一人忙的焦头烂额,欲亲征却又一直被阻碍,时局十分让人着急。
  此时赵国却又收了兵,赵文帝说,听闻柳恒之女柳尘鸢生的十分貌美,若是两国能和亲,结秦晋之好,便可安然相处,再无兵戈之争,实是好事一桩。
  这事儿说来也有些缘由,当时闽国并不晓得赵国主将,同时也是三皇子的赵庭云已身负重伤,无力再战沙场,只当是赵文帝老糊涂了——赵庭云的事,赵国瞒的极好,柳尘鸢嫁过来后,才晓得赵庭云身受重伤且已逝世,他们本有机会绝地反攻。
  他们本有机会。
  柳尘鸢的眼前种种画面不断闪过,姜蕴从前待她极好,柳尘鸢想吃什么,姜蕴总能替她弄到;他府上的冰窖里,储着的永远是她爱吃的东西;皇上的赏赐,姜蕴总直接让人先送去柳尘鸢那儿,让她先挑了喜欢的才再收下。
  有一回问兰贼头贼脑地跟她说,大家都说尘鸢姑娘是太子爷的掌上明珠,柳尘鸢似懂非懂,故意去问姜蕴什么是“掌上明珠”,想要他说出自己多宠她,可姜蕴点了点她鼻子:“就是你这头小猪。”
  柳尘鸢瞪大了眼睛:“小猪?!”
  怎么是这个猪,难道不是那个珠吗?!
  姜蕴笑她:“你每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又嚷着饿,不是小猪是什么?”
  柳尘鸢发现自己居然没法反驳,扁扁嘴委屈的不得了,眼泪打着转,姜蕴见她居然一副要哭的样子,又赶紧来哄她:“就算是小猪,也是‘明猪’,是我一辈子要捧在掌上的。”
  柳尘鸢这才破涕为笑。
  姜蕴那时也是仗着年轻气盛,竟说出要将她捧在掌上一辈子的大话。
  后来赵文帝提出那样荒唐的要求,问兰急急忙忙地来汇报,都快要哭了,柳尘鸢自己却一点不担心,因为认定了姜蕴绝不会送她去一个糟老头手里。
  可那之后柳尘鸢一连几日没有见到姜蕴,实在忍不住后便偷偷溜去他的书房,却在门口听见太傅周廉撕心裂肺地说:“皇上!只是一个柳尘鸢!只是一个柳尘鸢!为保江山社稷,只是柳尘鸢,有何不可?!”
  柳尘鸢心里不满极了,勉勉强强才压下要冲进去骂他的怒火,等着姜蕴反驳周廉。
  在那一刻,她还是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被送出去的。
  然而,接着,姜蕴的声音便响起:“太傅不必如此,我从未说过要将柳尘鸢留下。”
  接着他又叹气:“柳尘鸢留不得。留得……也无益。”
  留不得,留得也无益?
  柳尘鸢站在门外,什么都懂了。
  可她骄纵惯了,当下便想冲进去质问姜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有人从身后拉住她,柳尘鸢惊讶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周廉的孙女周悠,她看着柳尘鸢,长长的睫毛扑闪,将食指比在嘴唇前,教柳尘鸢噤声。
  而柳尘鸢竟然不知为何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真的没冲进去,还跟着她离开了,她不喜欢周悠,见了周悠总没有好脸色,周悠对她,却总是温和笑着的,但柳尘鸢就是晓得,晓得她一样不喜欢自己。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悠一定也喜欢姜蕴。
  两人绕了几圈,柳尘鸢忍不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快说!”
  周悠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我便直说了,方才在门外,皇上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那又如何?!”柳尘鸢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不如何,只是想来你和我一样,都不愿见皇上为难。若说这天下是个秤,你在这边,而闽国在那边,皇上是掌秤之人,最为难的便是他。然而无论如何,你再重要,又怎么重要的过闽国百年社稷呢?若你去求皇上或是去闹腾,皇上必然会犹豫,可结果却无法改变……你在宫中待了这些年,皇上对你的宠,所有人都知道,难道到了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也不愿懂事一点点,不要给皇上平添困扰吗?”
  周悠的意思很明白。
  柳尘鸢去求姜蕴,姜蕴自然会犹豫,然而除了犹豫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平添困扰。
  好一个平添!
  柳尘鸢终究是没有为此去找姜蕴,倒也并非只是因为周悠那番话,只是她想,以前每一次她求姜蕴什么事,姜蕴都会答应,这一次她如果苦苦哀求姜蕴确依然不同意,那自己就太可悲了。
  如果横竖都要被送走,倒不如留着最后的一点骄傲。
  所以柳尘鸢最终选择沉默。她听着一道道圣旨颁布,姜蕴认她为妹妹,柳尘鸢接受;姜蕴封为她清平公主,柳尘鸢接受;姜蕴让她远嫁赵国,柳尘鸢接受。
  柳尘鸢不敢见姜蕴,怕一看到他,就会扑到他怀里哭诉求他别把自己丢给那个老头子,而姜蕴似乎也不想见柳尘鸢。从赵国提出那样的要求到柳尘鸢离开闽国,这三个月中柳尘鸢,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每日从早到晚发呆,看鸟来鸟去,花开花谢,日升日落,雨落雨霁。
  问兰本不必随嫁,柳尘鸢舍不得她着自己来受苦,可她才说了这个想法,问兰便哭成泪人,直说自己无论生死也要跟着小姐。
  那时柳尘鸢已是清平公主了,宫里人都喊她殿下,只有问兰改不掉,始终喊她小姐。
  那样好的问兰,跟着自己,却当真走向了万死不劫的道路。
  她以后甚至不能去祭拜问兰,问兰没有自己的坟冢,她和许许多多的殉葬的人一起,被埋在巨大的皇陵下,不会有人知道,那里面有个为她而死的问兰。
  柳尘鸢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这两日实在哭的太多了,眼睛都有些痛了,可还是止不住眼泪。
  皇后曾摸着柳尘鸢朱红的泪痣说:“尘鸢怎么会生这样的痣呢……”
  柳尘鸢懵懵懂懂:“这颗痣不好?”
  皇后叹着气:“有人说这样的痣,代表主人命途多舛,一生要流许多眼泪。不过这些也都是胡话,你不必信。就当是个好看的点缀。”
  柳尘鸢在闽国时虽也常哭,但都是为了指甲盖般大小的事情或撒娇或委屈随便哭啼两声。
  她根本不信自己会命途多舛一生多泪,故而也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这句话还是应验了,原来自己要受的苦在后头。
  如今问兰死了,她也回不去闽国,更不可能再见到姜蕴,身边只有一个变态至极说要饮她血、食她肉、啃她骨,甚至还对她做那种下流之事。
  未来的生活,柳尘鸢只能看见一片黑暗,毫无生机。
  她深吸了口气,终是慢慢站起来,走到自己的衣柜边上,拿了一条极长穿上会蜿蜒拖地的裙子,接着有些费力双脚颤抖地站上桌子,把裙子往横梁上一抛。
  大约是老天都觉得她可怜,裙子一抛便上去了,柳尘鸢站回椅子上,将裙子两端打成结,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挨上去,闭了眼睛,一脚就踢开凳子。

  ☆、第 3 章

  柳尘鸢在哭声中醒来。
  她睁开眼,有些费力地侧了侧头,便见自己床头前跪着怀蝶怀梦,她二人正对着她,背后是大开的窗户和一轮弯月。
  月上中天,是子时?地府也有月亮的吗?
  柳尘鸢愣了愣,才发现怀蝶怀梦都低着头,满脸惊惧地哭泣着,而一人立在她们跟前,背对着柳尘鸢。
  这背影柳尘鸢一眼便辨认出是赵书贤,她轻轻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茫然——地府不但有月亮,还有怀蝶怀梦,还有赵书贤。
  这难道不是做鬼也不放过她?
  赵书贤背对着柳尘鸢,忽然打了个手势,他的贴身内奸吴巍立刻会意出去,很快便有四个太监进来,一人一边拉着怀蝶怀梦,要将她们拖下去。
  柳尘鸢心中一惊,顿时清醒了不少,刚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痛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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