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浪小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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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浪小迎春-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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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他哪可能会这么说!”明明就是他自己在嫌弃她辛苦取的好名儿。

“我亲耳亲见的。”严虑坚持这说法,就是欺负她没有好本事把耳朵贴到自个儿腹间去听个仔细。

好半晌,花迎春才发觉他是逗她的。

逗、逗她?!

这不像严虑会做的事情。他说话向来正经,正经到有时还会训斥她的轻釜—她哪里轻浮了?她只是有几次学起自个儿稿子里的女角儿,想对爱人说些甜蜜的情话……好吧,也许有几句是轻浮了点、放浪了点,挑情了点,可她也只对他一个人说呀。

一个妻子偶尔从背后环抱住正在赶图的丈夫脖子,拿肉麻当有趣地在他耳边吐气,问他:消夜想吃银耳莲子汤?鸡丝面?还是我?

然后,她的下场当然不会太好,被严虑拎出房门外,以关门上大锁的方式来回答她——他三种都不要。

一个妻子偶尔娇俏地坐在丈夫腿上,用纤纤玉指在他胸口轻轻点写着情诗“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多浓情蜜意啊,连她都觉得这举止简直甜蜜得让人感动想哭,所以她继续要甜丝丝的手段,继续在他的胸前题上一句又一句再一句——她的下场,同样凄惨。她被严虑误以为很有兴致替他分忧解劳——那时他正应客人特殊央求,要以诗词为纸,糊满书房的每扇窗、每道门。那可不是太轻松的事,他花了两夜的时间抄着一首又一首的雅诗奇词仍不足够,所以他替她准备好一大叠纸,以大碗盛上八分满的墨,将诗兴大发的她挪到他身旁的小几桌边,让她陪着他在一夜之间赶出了一千五百张墨宝!

跟这样的他成亲,她光用一根指头就能数出他说笑的次数——因为一次也没有——这样的他又怎么会逗着她戏弄,而且心情看起来还真喜悦?

是因为孩子的关系吗?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孩子。”花迎春低喃道,眼眶湿热。

严虑的大姊严云时常抱着孩子回娘家,严虑极少与孩子亲切互动,连孩子都怕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当爹之前,他绝对相信自己对孩子的“喜欢”只有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一丁点,甚至要说“讨厌”也很贴切。但知道了“他”真真实实存在着,就在她身体里孕育着、成长着,他第一次成为“爹亲”这个陌生的身分,他却完全不排斥,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你要这个孩子,对不对?”花迎春问着,以为他要跟她争孩子——只要孩子,至于她,可有可无。

“当然要。”他斩钉截铁。

“那……我呢?”花迎春咬唇,干脆厚颜一块问了,也渴望得到他这么坚定不移的肯定答案。

严虑在她腹间抬头,与她相视。

他没有立刻回她“当然也要”,这让花迎春很失望,但他也没有马上说不要……花迎春心里还是抱持着一丝丝希冀,她屏住呼吸等待,时间漫长得好难熬,她双拳深深陷入枕间,想握住更多勇气。

他就这样看着她,眸子眨也不眨,看得她直淌冷汗,终于,他的唇线有了动静,她的喉头好紧,等待宣判——“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以为我是随便谁生的孩子都要吗?”

是……是她太驽钝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因为是她生的孩子,他才会喜欢,才会这么想要?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还听不懂?”人说孕妇的反应会变迟钝,他本以为是传言,现下倒是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因为面前的这名孕妇就是血淋淋的实例。

严虑不想再打哑谜,直言道:“我要你。就算没有孩子,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孩子是额外惊喜,他的存在只是让我更确定我早就决定好的打算。好,现在你还有什么疑惑,一次问清楚。”

“你刚说……决定好的打算是指……”

“成亲。”

“跟我?”

“跟你。”

“为什么?”

“我想,你也想。”

“我才没有想……”她嘴硬。

“好吧,那是我很想。”他让步。

“我还是你不喜欢的那个花迎春呀……”

“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从掀起新娘红缡的那刻起,从来没有过。”

严虑的回答让花迎春脸上泛起红晕,因为这是她头一回听他坦诚对她的好感。

原来他心里是这么想着的。她都不知道……花迎春好半晌才止住唇畔不断轻扬的笑弧,润润唇,问出她最最担心也是两人最最可能再面临的大难关——“你不担心我们……再次吵架离缘?”

“我不保证不吵架,但我保证不离缘。”夫妻一辈子不发生口角,简直难上加难还要更难。但吵架斗嘴是一回事,离异分飞是另一回事,他会多些耐心去包容她,多些诚意去关心她,不再将她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而不懂珍惜。与她分离的这段日子,他受够了思念的苦涩,因为尝过这滋味,他会走得更谨慎,更爱惜他所得到的,包括她对他的深深爱恋。

“可是我很冲动,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又掏休书丢你……”她每次都是等事情做了后才来捶胸懊悔,可是在那当下,她就是很冲动嘛。

“你很冲动我知道,我不会让你有很冲动的机会,也不会跟着你一块冲动。若你掏休书丢我,我就收下,但不允诺,然后我们关起房门,研究研究你掏休书的理由。”

花迎春感觉他双手环在她腰后,将她与孩子一并抱祝他这是在求和吧,退了好大一步,迁就她、体谅她,像是知道她爱要任性,所以他会更包容;知道她冲动,他便更冷静。他也不要求她改变,而是他自己改变。如果他让她说出丢休书的理由,就如同给她时间说出对他的不满,而她是那种只要嘴里抱怨完,心里就不会有疙瘩的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他要听她说出口,不要两人用冷战收尾。

“你会愿意听我说话吗?不嫌我罗唆、嫌我吵?”

“我一定会听。”

“你才不会。你从来都不听的。”花迎春摇头,甩去一古脑想扑进他怀里娇蹭的冲动。

“以前不听,现在听,太迟了吗?”

不迟。在她心中,永远没有迟的一天。只要她仍对他心动,就永远不迟。

严虑知道以前的自己太不可饶恕,是他伤害了她,不能怪她不轻易再相信他。当一个人总是抱持着喜悦想与伴侣分享心事,得到的总是冷淡回应,换成是他,他也不会愿意再开口、不愿意再掏心。但花迎春太宠他了,即使他错待她,她还是爱着他……她虽然没有委曲求全地守在原地盼他醒悟,却频频回首,放慢脚步等他追上来。可如果他终究迟钝,她便会越行越远,直至完全离他远去。

幸好他不是太过迟钝的人,他轻易追上来,追着了还没走远的她。

严虑带着一身的伤,缓缓挪动身躯,撑着双臂起身与她平视,看见她的慌乱、看见她扶撑着他,听见她嘴里低喃地抱怨他伤得这么重还不肯安分,偏要不听话地动来动去……连埋怨听起来都是甜的,严虑在心里笑着,他到底是个多傻的人,将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往外推,直到失去她、直到自己的心开始疼痛,他才明了自己推开的不单单是她的爱,也包括了他的爱。

他抱住她,小心避免压坏他们的孩子。

“坏丈夫不会再让小娘子哭泣,这一次,他一定会仔细听小娘子说话,请小娘子再给他机会证明,好吗?”

第十章

花迎春跟严虑一块在范家药铺里窝了四天调养身子,严虑年轻力壮,恢复得极好,第三天就生龙活虎,反倒是花迎春被严禁下榻,钉在床上安胎。

花迎春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严虑躺在床上说过这么多话,往常他下床上工时,她都还在睡,夜里她睡了,他仍忙于绘制工事图,夫妻俩要在床上耳鬓厮磨说些体己话也没机会,这四天里,她却觉得当初成亲一年没说完的份全部补得满满的。

当然还是她说多他说少,但是他一直很专心在听她说话,没有一点点不耐烦,害她以前觉得自己是怨妇的窝囊委屈轻易消除得干干净净,没尊没严地立刻释怀他对她的所有不好,心满意足挨近他,继续说着好多好多没啥意义的情话,最后还是范大夫及药铺小学徒栀子看不下去,将两人给轰回家,少在药铺里浓情蜜意的卿卿我我,打扰其他病患的治疗。

人逢喜事精神爽,双福并肩进门来。

一福是与严虑达成的“共识”,她允了他二次求亲。与第一次成亲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和她都知道要娶要嫁的人是谁,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的,她很高兴他想娶的人是她。

二福是——她、过、稿、了!

太开心太高兴太快乐了,她觉得未来的人生将是一路顺顺顺到老死,一个疼爱她的夫君,一个孝顺她的好儿子,一份月月优雅在书桌前挥洒文采的好工作,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偏偏就是有人在她那么幸福的当口,做下残忍的诅咒。

“盼春,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些人话吗?”正在园子里边走边转圈圈散步的花迎春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杏眸微眯地瞪过去。

“我只是觉得你幸福得太让人嫉妒。我们花家又非积善之家,这么平顺好像不太合理。”最近她眼皮一直跳一直跳,而且还是“跳灾”,让她有了忧患意识,总觉得太过幸福之后,祸事也即将来临。

“胡说八道!我们苦难了这么久,拨云见日也是迟早的事,接下来终于要迈入幸福美满的好日子了……”感动!感动!

“是这样吗?”花盼春的眼皮又狂跳起来,她难受地揉揉眼,嘀咕了几句,但瞧见大姊的心情正好,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省得又落个乌鸦嘴的恶名。

只是……仰头看天,她真的觉得花府上空净是一片乌云密布……果不其然,喜事前脚才到,祸事后脚就追着来,当中不过隔短短半个月不到。

花迎春生平头一本——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本的大作——《淫郎君》被控抄袭!

而且祸事绝不单独报到,第二桩紧接着也在当晚发生——花盼春被一群冷面官差押走,罪名是“公然侮辱皇亲国戚”,罪证是《缚绑王爷》、《推倒皇帝》、《压上宰相》、《侵犯将军》、《凌虐太上皇》,每一本都代表着诛连九族的不敬死罪,花盼春毫无辩驳余地,双臂被反箝,铐上链,拖去衙门问罪!

第三桩祸事相较于一二桩,只是微乎其微的小事——花戏春和李谋仁坐马车到金雁城梅庄去赏花,两人在梅庄主人的怂恿下,一时兴起在梅庄吃了一顿百花宴,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还不够付半盘菜钱,李谋仁将花戏春暂押在梅庄,赶回来向花迎春要了二五八万去赎人。

第四桩祸事,有好几桌人在花家饭馆用膳时中了毒,据说是草菇出了差错,让花家饭馆的生意在这个月里惨澹到不行。

第五桩祸事,好几天没看到严虑了……

少了向来最会出主意的花盼春,花迎春头疼地面对这一切,她大口大口喘气,想要藉此平复紊乱的心绪,可是当三子又送进来一包物品时,她已经平复不了了!

纸包里包裹着由书商转给她,一本被剪成千百片碎屑的《淫郎君》!

这是她收到的第五本破书,里头没有附上任何纸条,但撕书的举止已经让她清楚明白寄件人要表达的涵意——抄袭者的书,不屑看!

明明书里每个字句都是她写出来的,她根本没有抄《幽魂淫艳乐无穷》,为什么会被指控得如此难听?!她用力回想,想着章回桥段,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要三子去买回一本《淫郎君》,仔细读了才发现不对劲——花迎春火大地捉着书,每一个脚步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焰杀往后堂东厢,甚至不顾胎气不胎气地一脚踹开门扉,逼使房里两张正黏在一块舍不得分开的嘴儿惊吓弹开——“大姊……你怎么都不敲门的?!”花戏春娇羞着脸嗔斥,但话才一说完,脑门立刻挨了狠狠一敲。

“这是怎么回事?!”花迎春吼着。

“呀?”花戏春面前摊着一本几乎被扭破的书,一时之间不明白大姊在问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花迎春冷硬地咬着牙,“为什么我的书里多出了这么一大段不是我写的东西?!”

花戏春缩了缩肩,水眸好委屈地瞟向李谋仁,想向他求救,李谋仁面对花迎春这副凶样也只敢孬孬不语,端不出男子气概。

“你动过我叫你送去邮传所的包裹了,是不?”花迎春口气转得好轻柔,用眯眯在笑的眼眸想降低花戏春的防心。

“是……是谋仁哥哥好奇里头包什么嘛……”

“哦——然后你和他就干脆一起打开来瞧一瞧,是不?”口气越来越温浅、越来越甜美。

“嗯……”坦白从宽是古人教导的至理名言,花戏春坚信不移,而且——不说实话会死得更惨。“谋仁哥哥说你写得不太好,要修一下,所以……”

“哦——所以你和他就顺便好人做到底,帮我大大修稿?”花迎春笑了,一脸很体贴很体谅,猛颔首像是多满意花戏春和李谋仁的鸡婆。

“谋仁哥哥的文采很好的,你那篇稿让他这么大笔一挥,流畅许多,也精采许多呢。”花戏春很不会看人脸色,以为花迎春在笑就是心情大好,立即不知死活地邀起功来。

“是哦是哦——”原本还在笑的花迎春变脸,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阴鹜布满她的眉宇之间,连假笑都冷若寒冰。“文采很好?!他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抄《幽魂淫艳乐无穷》的!如意君的文采当然好!”

“谋仁哥哥是抄来的?”花戏春傻眼。

“不然你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冷冰冰的杏眸横扫过去,“你给我站住!”

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唤止了匍匐着身子,想从门缝边钻出去的李谋仁。

花迎春环着双臂,“你给我听好了,我的稿子再差、再如何不通畅,那都是我一笔一笔写下来,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即使被退回来,我也只会怪自己写得不好,至少是我花迎春写出来的,从别人那里抄来再好再美的文字又怎么样?它同样不是属于我的。”花迎春倨傲扬着颈,将那本被李谋仁糟蹋殆尽的《淫郎君》丢到他脚跟前,抬头挺胸走出去。

她或许写书的本事不够好,但她有她的傲气及坚持,抄别人而来的成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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