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浪小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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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浪小迎春-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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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几句让花迎春抖出好几颗鸡皮疙瘩。拜托,要不要脸呀!至高品节不是自己夸一夸就真的存在好不?而当“严虑”两字从李某人口中说出,她倒是真的吃惊——她都不知道严虑和李某人有瓜葛哩。而那句“打从心眼里看不起他”更激起她全盘的错愕。

看不起严虑?李某人是凭哪根葱哪根蒜哪颗苗来看不起严虑?论才情论成就论事业,李某人可是完全无法和严虑相提并论,严虑一根指头都可以压死李某人这个百无一用的破书生!

花迎春不快地蹙眉。

“大姊夫建的园子很美呀……”

“一个被妻子休掉的窝囊废,就算本领再好,还是掩盖不掉他的无能。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护不住,简直是耻辱。我要是他,我老早就上吊自——”

李谋仁高昂的言论还没发表完,已经让人一脚踹下园子里的小小锦鲤池去,哗啦水花激溅。

李谋仁喝了好几口水,挣扎坐起,怀里还抱着三、四条色彩斑斓的肥鲤蹦蹦跳跳,他吼着:“谁?!是谁踢我?!”甩开发梢的水珠,他立刻看到正放下腿、挥挥裙摆的花迎春。

确定李谋仁瞧见是她行凶后,花迎春才骄傲地擦着腰瞪他。

“在我的地盘骂我的男人,李某人,你的节操真是高——高在上呀。”她夸张地拉长语音,让人轻易听出她有多不齿。

“谋仁哥哥……”花戏春赶忙去拉李谋仁出水。

“你放开!”李谋仁一被花戏春拉上来便急呼呼甩开她,冲到花迎春面前要逮她;花迎春跑得更快,才不让李谋仁碰她半根寒毛,气得李谋仁只能在她身后咆哮,“你这个泼妇!难怪会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你注定这辈子孤寡嫁不出去!”

“是哦是哦是哦。”花迎春凉凉冷哼着。就算她晚年孤寂,也轮不到他李某人碎嘴。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李谋仁直跳脚,一旁的花戏春体贴地拿手绢给他抹头抹脸却还是被迁怒,“我就说你那个大姊真糟糕!你看看她的行径!她的态度!她的嘴脸!”

“谋仁哥哥,你别气别气,我大姊就是这性子,不要气坏自己了——”

“换做我是严虑,这种劣妻不要也罢!”

“可惜你并非严某。”

介入当中的第四道声音,在夜色里更沉哑了些,淡淡传来,带着一种轻沉入心湖的重量响起。

严虑高大的身躯就站在距离三人不过十步远的阶上,月色不甚明亮,他的脸庞也笼罩在半阴半明里,他缓步走来,步履既轻且静,无声无息,那袭浅灰色的衣袍拂得轻翻。

“原来是你这个窝囊废。”李谋仁出言嘲弄,随即被一只绣花鞋砸中颜面。

绣花鞋落下,只见沙土烙在李谋仁扭曲的五宫上,他刚好还张着嘴,吃下了一部分。

青筋爆断!

“花迎春!你这个女性中最差劲的典范!粗鲁野蛮又不识大体——”李谋仁握拧着绣花鞋,将它当成花迎春的颈子一样扭曲弯折,绣花鞋上的珠玉断了线,叮叮咚咚全数落在地,他甩开烂鞋,狂吠地杀过来,花迎春一只脚上的绣花鞋拿去扔狗——不,是扔人,现在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只着藕色棉袜的小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她没预料到李谋仁恼羞成怒,他飞奔得太快,她只来得及看到他扬起右手,在夜空中高高的——这一巴掌,看来她是逃不过的,花迎春第一个反应不是顾住自己的脸孔,而是双掌抱住腹部。她可以挨打,但说什么也要保护孩子——花迎春的身子落进了温暖怀抱里,李谋仁的手仍扬在半空中,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腕上架着一柄纸扇,扣住他的轻举妄动。

“动手打女人非君子行为。”严虑淡道,轻顿,低头望着一脸愕然的花迎春,他没笑,但语音放软,“即使她有时很让人生气,也不能出手。”

李谋仁气愤收回大掌,“就是你这种窝囊性格才养成她今天的骄恣妄为,让她骑到男人头上去!戏春,走!我不允许你多留在花迎春身边,被她传染成那副德行,看我还娶不娶你!”甩袖走人。

“谋仁哥哥!”花戏春忙追上去,软言好语的抚慰声即使随着两人越行越远仍清晰飘散在耳边。

花迎春可没忘了对远去的李谋仁做鬼脸,真小人的行为。

“够了。等会被他看见你的挑衅,又冲过来揍你。”严虑唰开纸扇,挡住她的面容,也正巧挡住李谋仁那记回马枪的怒瞪。要是让这两名仇敌互视,李谋仁看到花迎春做鬼脸、花迎春看到李谋仁瞪她,怕两人又要起冲突了。

“我才不怕那个李某人!”花迎春嘴硬。

“你该要怕的。不要太挑战男人的脾气,当男人又羞又恼,你又凑着脸叫他“有种就打呀”,他真的会出手。男人很经不起激,不要拿自己的皮肉痛去证明这点。”

“你却没打过我。”花迎春突然发现,有些惊喜。“就算我顶撞你,你连扬起手作势要打我都不曾。”若换成李某人,她老早就被揍得面目全非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我家教向来极好。”严虑一时之间看她的笑容看傻了,差点都忘掉要捧捧自己。

“噗。”是是是,他家教好,李某人家教差,她举双手双脚同意这句话。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难道……是来看她的吗?

“你小妹差人送口信到严府,说要请我替她造景。”然后他来了,正巧听到李某人说他窝囊那段话;然后就看到花迎春从李谋仁臀后将他一脚踢进水池里;再然后,便是她那句——在我的地盘骂我的男人……后头她还说了什么,他忘了,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耳边不断重复的就只有这句。

我的男人,听起来真顺耳。

他很少喜欢什么东西,吃喝穿用,他都是能吃就好、能喝就好、能穿就好、能用就好,真要说喜欢,他定义不出来,说他喜欢墨黑色,喜欢辣食,那只是习惯,谈不上真的喜欢讨厌;可是他可以笃定,他喜欢这四个字——我的男人。

原来是受妹之托,压根不是为她而来……花迎春口气阑珊,有气无力,“听到李某人那样诋毁你,你还替他们造景的话,连我都要骂你窝囊了。”她坚决反对他接下花戏春的要求,就算是亲姊妹也无情可说!

“我来便是要推辞。最近接了赵府的工,得花费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全心处理,分不了心。”事实上,他是听见李某人对待花迎春的态度及谩骂,更过分的是李某人扬手要打她,心里一股深浓的嫌恶,才决定推掉花戏春的央求;否则凭她是花迎春小妹这层关系,他会在百忙之中拨冗帮忙。

见她微张着嘴,眸子讶然地瞅着他,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从来不跟我提这些的,以前你在忙什么都不会告诉我。”所以她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老早就忘了之前还气死他说她胖的老鼠冤。

“你没问过。”

“有,我问过,你总是摆一副“女人家管这么多做什么”的臭脸。”她还仿效他那时的表情,用手指将双眉扳得高高的,还压低声学他,“还不去睡!这里没有你帮得上忙之处!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越帮越忙!”

“那是因为你将参茶打翻在我的设计图上。”将他熬了好几夜的心血摧残殆荆“明明是因为你不一口气喝光参茶。”

“我说了,搁在一旁我等会喝。”就是他推回去她又推过来,他又推回去她又推过来才会发生打翻的惨事。

“参茶要喝热的,你每次这样说,然后就忘了要喝,我早上去收茶杯还好好一杯没动!”要翻旧帐吗?大家一块来。

“我忙到忘了。”

“那参茶是我亲手泡的!”还急呼呼送到他嘴边要喂他喝,最后却落得被轰出书房的下场,她真是死不瞑目。

“我知道。”因为那夜他回房,她闷在棉被里睡着,脸上都还是眼泪,小嘴咕咕哝哝在咬被骂他,一整夜的梦境里都在数落他的坏。

“你知道还不是不喝……”为了那杯茶,害她难过好久。

“我真的忘了。”严虑说着这个理由的时候,竟也觉得自己真是浑帐,她亲手泡的茶、亲自端到他面前,几乎是送到他唇畔,他还是以“忘了”来打发她的一切好意。换做是他,他心里也会不高兴。

“反正你什么都能忘,区区一杯参茶也算不上什么。”花迎春有些埋怨。他忘掉的事情岂止喝参茶这一项……“你话中有话。”

花迎春摇头。那些都过去了,当初她不说,现在也不会说。

“你要记得推掉戏春的央求,明明白白拒绝她,否则她会跟你耍赖的。”花迎春到头来还是怕他吃亏,再三提醒,“不要拿自己的心血去让李某人糟蹋。无论你造出多美的景,那家伙也不懂得欣赏,别做白工。”

见他仍站在原地,她不解地眨眨眸,“不是没事了吗?快回去严家休息吧。”看他一副倦累的模样,九成九是才忙完了正事,一踏进家门就被花戏春给邀来让李某人羞辱,她看在眼底总是不忍心。

“我有点饿了,不知道花家饭馆营业到何时?”严虑突地道。

“你还没吃?”她瞠着眼,没听见自己嚷得多尖细。

“嗯。”

“你怎么又这样?你不是时常还犯胃疼吗?每次一忙起来连吃饭都可以忘记?!你以为你现在年轻力壮就是了啦,身体爱如何操就如何操,只要不倒下就算没病吗?!”花迎春真的是很想叨念他的不爱惜自己。她就是讨厌他这点,要人叮嘱着用膳。不过现在不是骂人的好时机,先喂他吃饭再来骂。“你到厅里去坐,我让人替你炒几样菜。”

花家饭馆严虑是熟的,不用花迎春指点方向,他也能正确走到饭馆厅堂。

堂里的椅子都整整齐齐叠到桌上,厅堂里没有半个人——那是当然的,花家饭馆最晚只经营到戌时,早就歇息了。

他向来不爱麻烦人,见此情况早该揖身离去,回严家再去吃,若严家厨子睡下了,了不起饿一顿——而且说实话,他并不是真的饿,只是不想那么早被花迎春赶回家去……这个念头,让严虑有着困惑。

花迎春推着一名中年男人出来,中年男人睡眼惺忪,看来是被花迎春吵醒的。他嘴里在抱怨,花迎春还是硬在他身后使劲将人顶往厨房,虽然两人交谈声小,但还不至于完全听不见,即使花迎春努力压低嗓,但那中年男人嗓门可大了。

“哎哟哎哟,我睡得正好呀,梦里和我家爱妻卿卿我我……”爱妻都去了十年了,想死他了。

“宝叔叔,别这样,我替你加钱好不好?就两盘菜!两盘就好!”

“冷馒头不行吗?”

“当然不可以!冷馒头又硬又难咽,连嘴巴都嚼不烂了,下了肚不是更伤胃吗?!就两盘菜,一盘替你加五十文,够不够呀?不够就七十文啦!”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贪嘴——别推别推——两盘就两盘啦。”

“再炒些肉,辣一点……呀,不行,胃痛少吃辣,不要辣不要辣,可是你味道要放重一些,太清淡他不爱。早上不是进了些活鱼吗?帮我熬鱼片粥好不好?米要熬得糊糊的,看不出米粒也喝不出水,还有!你房里不是私藏了块熏肉?!熏肉炒蒜苗很好吃,你割爱好不?我又想到了,你床底下还有一坛老酒,酒拿来熬补汤最好,半水半酒熬起来可香了,宝叔叔宝叔叔,酒!给我酒!”

“这样都不只两盘菜了啦!”

“反正你火都生了,两盘和四盘有什么不一样嘛。对了对了,煎些粉饼,加蛋加葱!切些卤牛肉、鸡翅,炸豆腐、丸子——”

“你你你你……你给我出去坐着!你再继续唠唠叨叨下去,两盘都变成二十盘了!”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他宝叔叔肯起来切菜就给足了面子,还点菜呀!

花迎春被人推出来了,但她不死心又追进去,“还有虾,虾要挑新鲜的,沙肠别忘了挑掉呀……”一只大手将她顶出去,木门磅的关起来,并且落了闩,禁止她再跨近半步。

花迎春只好摸摸鼻头走回来。

“你等会儿,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她与他对桌坐,先倒了一些瓜子和花生给他嗑。“宝叔叔在花家饭馆的资历可比我年龄更久,他擅长快炒,毕竟不能让客人饿肚子久等,所以他端出热腾腾料理的速度一等一的快。”

“似乎太麻烦他了,那些菜肴钱全数加倍给他。”

“不用啦,宝叔叔连睡着都还能洗菜切菜炒菜,他现在说不定边睡边在片鱼哩!”

果然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宝叔叔已端出两样小菜、粉饼及一锅晚上卖剩的冷饭,严虑似乎真的看见宝叔叔是闭着双眼在打盹的。

“吃吧。”她连筷子都替他拿好了。

“你也吃吧。”

“不嫌我胖啦?”她自己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严虑不爱替自己多辩解什么。

“反正你爱嫌就嫌,我饿了还是会吃,才不会饿着我的心肝宝……”她嘴一闭,赶紧将“贝”字藏回嘴里,抬眼偷觑他,他似乎也听见了那三字。

见他眉峰微动,花迎春放开咬着的下唇,僵硬扭转,“才不会饿到我的心呀肝呀胃呀肠的……”边说还边干笑地将手分别搁在胸前腹上。

严虑挟了块肉到她碗里,没再追问什么,她才大松口气,将那块肉尝到嘴里咀嚼。

宝叔叔又陆陆续续上了炒青菜、蒸鲜虾及豆腐羹,严虑发誓,他听到宝叔叔在打呼……“真厉害,菜的味道真好。”睡着了还能煮出好食物,这才叫真食神。

“对吧。尝尝豆腐羹,淋在白饭上更好吃。白饭有些冷,豆腐羹热热的正好。”

花迎春还没说完,严虑已先拿调羹替她舀上几匙到碗中。接下来她夸了哪道菜,他便先将那道菜送到她面前之后才自己浅尝。

花迎春本来只是看着他的举动,没多想什么,但是眼眶率先微微泛湿泛热起来。

她不记得嫁给他的时候,一块用膳时他是不是这样待她,她想不起来……那时总埋怨他的冷漠,没心思去仔细观察。

盼春告诫过她,不要将他的无心之举无限制放大,不要想像他对她好,自以为是地继续迷恋他。

严虑决计不会再娶她,毕竟她让他丢脸丢大了,他砍了严府里所有的迎春花,也拒绝为任何一名客户再植上迎春花——他明明知道她喜欢迎春花,也老拿自己和迎春花相提并论——他如此的行径,还不够说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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