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雪璃,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夫妻是什么?是携手一生的人。所以不需要你和我彼此感恩什么,将来我若老了,病了,或者再也不能走路时,我会希望能有个你在旁边扶持着我。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愿望。当然,你若能为我未及城诞育下一个未来的小城主,我会非常乐见的。”安雪璃又是感动,又是羞涩,嗫嚅着道:
“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昭和。而且……”“昭和的话我早和你说过不用理睬,到底他是你丈夫还是我是?”夏凭阑故作愠怒。
她忙辩解道:“他是太子,昭阳是郡主,他们的背后是皇上、太后,是整个朝廷,你的未及城再大、再厉害,也不能与朝廷对抗啊。”夏凭阑忽然笑了出来,手臂移到她的肩膀上,“雪璃,你应该先问问我,和太后、皇上、昭和,到底是什么关系才对。我想你一直以来都有个困惑,为何昭和与我称兄道弟?为何我对他总是可以随意指责?”“是。”她点头,终于可以听到这个疑惑的答案了,她全神贯注,屏息凝神。
没想到他只是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但是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大病初愈,我不想拿这件事烦你。今天我带来一个人见你,或许你也想见到她。”骤然被他转移了话题,安雪璃再次陷入新的疑惑中。她也想见到的人?会是谁呢?
夏凭阑击掌三下,片刻后,一个身形瘦弱、衣着单薄的女孩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她起初是低着头的,安雪璃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抖动的双肩。
安雪璃看了眼夏凭阑,他笑得诡异而神秘,于是她轻声道:“你是谁?把头抬起来好吗?”那个女孩听到她的声音,陡然一震,立刻抬起头,两人对视之时,她立刻泪流满面的扑过来跪倒在安雪璃床前。
“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安雪璃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很惨的女孩,好半天才问:“明镜?”“是的,小姐,是我!”明镜拚命地点头。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她伸手去扶,被夏凭阑伸臂拦住。“她一路奔波,没有梳洗就来见你了。”安雪璃明白丈夫的意思,是怕明镜一身的脏污脏了自己的手,但她说:“明镜与我虽然名为主仆,但情份犹如姐妹,我不在乎这些。”明镜一边哭着抹泪一边说:“是奴婢不好,不该以现在这个样子来见小姐,但是家中发生大事,奴婢是冒死来找小姐的。”安雪璃惊怔,“家里出什么事了?明镜,我记得我走前曾经让表哥尽快给你和宝儿办婚事,你怎么还是姑娘的打扮?”明镜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小姐啊,如果当初小姐带我一起嫁人该多好啊,那奴婢就不会这么惨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听得更加胡涂,直觉告诉她飞龙堡一定出了大事。出嫁前她没有带任何陪嫁一起到未及城,因为那时候她不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谁,自保也许都难了。她不想牵连其它人陪她一起受苦。
当时的明镜和家里的小厮宝儿已是郎有情,妹有意,她愿意做一个月老,为他们牵上红线,可是……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明镜抽噎着,断断续续又吞吞吐吐地说:
“小姐走后,家里完全是表少爷作主,小姐的那些陪嫁,一大部份都不知道去向,而表少爷的吃穿用度却越来越讲究。”这一点其实安雪璃也不意外,尤其上一次见到表哥时,看到他的穿着比起以前的朴素大不一样,她就隐约猜到了,当时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人之常情,毋需大惊小怪。然而看明镜此时哭诉的凄凉,这难道只是“大事”的冰山一角?
“后来飞龙堡中时常有些奇怪的客人来访,整天和表少爷吃喝玩乐。据说表少爷一心想当武林盟主,所以拉了许多人来帮忙。小姐的院子空了,表少爷就把我们几个下人遗散到其它主子的院子里做事,奴蜱就被分到了表少爷的院子里。”明镜越说,语气越是低哑,安雪璃望着她痛苦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明镜的手很脏,手掌是冰冷的,还不住地颤抖,被安雪璃握住后她突然放声大哭,边哭边说:“有一次表少爷宴客,叫奴婢去陪酒,后来客人走了,表少爷喝醉了,抱住奴婢喊小姐的名字,然后他就把奴婢、把奴婢……”“别说了,明镜。”安雪璃也因为震惊、愤怒而开始颤抖,她怎么也无法想像,外表谦和有礼的表哥竟然会对柔弱无辜的明镜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
夏凭阑悄然将两人分开,叫来一个侍女说:
“带这个丫头去梳洗,给她准备吃的。雪璃,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你看她现在哭成这个样子,泣不成声,还能说话吗?”安雪璃望着明镜孱弱的背影离去,忽然重重地敲了一下床榻边的木架子,恨声道:“表哥真是太过份了!”夏凭阑拉住她的手,“可恶的是他,该死的也是他。所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她看着他,“你怎么找到明镜的?你怎么知道她要找我?”“她应该是从飞龙堡逃出来,一路打听着来到未及城。因为我没有开城门,所以她在城外昏倒,守城的人将她教进来后,她一直叨念着要见飞龙堡的大小姐,于是我才亲自去了一趟。把她领回来。”他沉静地回望着她,“雪璃,你表哥的事情并不仅是坏了明镜名节这一件事,我一直不想让你和他走得太近,就是因为我信不过他。他是个精明油滑的人,连你父亲都不信任他,若不是我当初将你强行娶走,也许后来受害的人就不是明镜,而是你了。”安雪璃今天所受的震撼着实不少,而夏凭阑的这一番话又让她十分惊诧,“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信不过他?”“雪璃,还记得我们为什么闹僵吗?”夏凭阑悠然一笑,“你怀疑是我杀了你父亲,对吧?”她抿起唇,“那件事……我不会再问了。”“你当然可以问,因为事实上他和我的确在青岚山有约,在他去世的当天,我们见过面。”他的坦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害怕听到他承认她父亲是他亲手杀的,那会让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柔情立刻添上新的裂痕。
“你这个表情好像你正面对什么可怕的事情。”夏凭阑笑着用食指按在她的眉心处。“不用怕,或者就是怕,也不要怕我。我和你父亲在青岚山见面时,他还曾经赞美过你,说你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但是似乎是我的专宠和周围人的强势。让你越来越不敢坚持自己的想法了。”安雪璃真的呆住了,父亲曾经在生前和他谈论自己?
“我想你父亲那时候大概就有意招我为婿吧?
只不过我们那时是初交,这些话还不好直接说。“他竟然还有几分得意。”能被前任武林盟主看中的人,不知道除了我还会不会有别人?“她还在愣神中呐呐的问:”你和我父亲见面,不是为了决斗吗?“”起初他以为是的,但实际上我是想和他连手。“”连手?“”他年纪不小了,做武林盟主太多年,已经力不从心。而我如果要想得到这片江湖,就要从他手上先过招。我并不是怕和他决斗,而是我觉得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兵不血刃地让他“让位”。“”我父亲肯听你的?“”他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听我的,我是陌生人,如何得到他的信任?我专程去了趟青华县。郑重邀约,他以为我是要和他决斗,带着一身杀气而来,我却弹了一曲“醉平沙”,卸掉了他那身杀气之后,很快的我们就发现彼此已惺惺相惜,意气相投。“安雪璃好像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
清明的细雨之期刚过,父亲手持长剑走上青岚山,亭内怀抱琵琶,一身黑衣的夏凭阑一如她初见的那样,不疾不徐,从容不迫的优雅,只是粗粗一瞥,便会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心动感。
原来,为他所惑的人除了久居深闺,不识人世的她之外,还有父亲这种阅人无数的江湖老手?
她轻吁了口气,卸下了心头一个背了很久的包袱。只是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被人杀死?
夏凭阑看着她闪烁不定的明眸,猜透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我和他谈了将近三个时辰,彼此尽欢之后相约下次相见之期,而后我就先走了。没想到在路上又遇到你,还记得在秦越坊我们的再次相遇吗?那时我就是刚刚下山。但没过多久,掠影就带来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她记起来了,那一天父亲与人相约出门了,她在琴馆前偶遇他,两人在茶楼上喝茶时,掠影后来说有密事禀报,她就离开了。原来掠影要说的竟然是父亲被害之事,但是……“到底是谁杀害了我爹?”她激动地问。
“在你、心中,你父亲的武功绝顶,轻易不会被人打败,是不是?”安雪璃点头。
“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越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做起来就越简单。雪璃,如果是你要杀你的父亲。你觉得是否容易得手?”“我?”她诧异地睁大眼睛,“我怎么可能会杀害我爹?”“别紧张,也别动怒,我是说如果,你看你都这么激动,因为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倘若凶手在你父亲心中的定位就如你这样,你父亲也认定是不可能的。他是不是就很容易下手了?”安雪璃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豁然开朗,“你……你该不会说那个凶手是……”“即使不是,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其它人选。”夏凭阑静静地说出结论。
某人的名字在两人的面前呼之欲出一许蓝江。
“表哥他就算是想得到飞龙堡,也不必用这样的办法吧?”她的心中还是有最后一丝的困惑和不信。
“如果只是他自己想得到飞龙堡,他大概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如果他的背后还有别的厉害角色,就说不准他是否有这样的胆量了。”“背后有别的厉害角色?”她不知他在指谁。
“那个人其实你也认识。你细想,会有什么人能有这样强势的力量,引诱许蓝江为他做事,许以他远高过你父亲给他的利益?”安雪璃飞快思索,比父亲武林盟主之位还要高,还要强势的……难道是朝廷?
太子昭和?皇上?
夏凭阑紧握住她的手,冷哼一声,“许蓝江那种龌龊小人对你垂涎三尺不够,居然还欺负无辜女孩儿宣泄色欲,我第一个不会饶过他,而京城中那个在背后支撑他这份狗胆的人,也该是我亲自去和他们见个面的时候了。”她紧贴着他的胸口,喃喃轻语,“无论你到哪里去。请一定要带着我一起,我要找到杀害我父亲的罪魁祸首,我也绝对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第十章
深幽的皇宫内,一身素服的昭阳已经不吃不喝好多天了。
太后陪在她身边苦口婆心地劝着,“孩子啊,为何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再不吃饭,是会伤了你自己的,可是那个人……他会知道吗?他会在乎吗?你何必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而这样伤害你自己?”
昭阳背对若太后,一动不动地躺着。
门一响,昭和走进来,轻声问道:“她还是不肯吃?”
“你这个当哥哥的,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连累了你妹妹受苦。”太后劈头盖脸将他一顿数落。
昭和也觉得委屈,“您要是让我娶昭阳,我当然无所谓了,可是昭阳要嫁的人又不是我啊,我说了不算,那个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认定的事情,就是老天爷来说都说不动他,何况是我?”
“都是你父皇!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他出宫,我原本以为他不过出去玩几天,见了外面的世面就会回来,谁想到他一出去心就野了,再也不肯回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太后垂着泪叹气,昭和只好垂手肃立在旁边挨训。无意间看到外面有个太监探头探脑地像是要禀报什么事情,就凑到门边,低声道:“有什么事快说!”
“是,皇上让奴才告诉太后和殿下,说是有贵客到。”
“这皇宫里还有什么人算得上是贵客?”昭和哼了一声,“那人是谁?”
“奴才不认得,只听说那人姓夏。”
“夏?”他双眼一亮,一扭头还没有张口,就见太后激动地站起身,颤巍巍地说:“快!快带我去!我要见他!”
床上原本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昭阳也忽然翻身坐起,一双大大的眼睛在近日消瘦几分的面庞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昭和却是心中一叹,傻妹妹,你以为他来这里会如你所愿吗?只怕会让你更加失望啊。
这位贵客的确是夏凭阑,而且不只是有他,还有安雪璃。
安雪璃起初的心情是很不安的。她从未到过皇宫,没有想过这一生会见到皇上和太后,尤其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会和他们为敌。
她紧紧握住夏凭阑的手,不是害怕自己会死,而是怕他会因为惹发雷霆之怒而身遗不测。
夏凭阑淡淡地安慰她,“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艰难,有些事我原本想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没想到他们却把我逼得这么紧。你知道了也好,从此我们夫妻之问便再没有任何秘密了。”
这一句话像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嘱托,交到了她的手上,顿时,她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与夏凭阑并肩站立在皇宫门口时,她偷偷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神情一如以往的镇定,好像他即将要去的不是什么皇宫内院,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是一个他常去的寻常地方。
他们没有等太久就被太监引领进去了,穿过几条并不宽阔的甬道、一座名为金鲤的内湖,他们来到一片宫院门口。
“请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陛下马上会到。”安雪璃看了宫苑门上的匾额:青龙院。“皇上住在这里吗?”她小声问道。
“不,皇上住在卧龙宫。”卧龙?青龙?这两个名字似乎有些关联。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就是太子住的地方?”他笑了,笑得有些古怪,“你是说昭和吗?
昭和现在应该住在骑鹤殿,因为他自小就喜欢那里的栀子花,吵着闹着要搬过去住。皇上说那里历代住的都是嫔妃,不适合皇子,但是他坚持要住,皇上只好依他了。“安雪璃听他如数家珍地讲着这些往事,沉默了片刻,悄声道:”凭阑……坐果的人,都是你的故人吧?“夏凭阑望着那块匾额,幽然道:”这座青龙院,曾经是我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