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照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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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照影行-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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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差役剥下程耀祖的裤子,厚重的杖板高高举起,就要打下……
  “钦差大人到!”
  嘹亮的叫声从外头传了进来,大大地震动了公堂上所有的人心。
  县衙公堂重新列座,身为平民的侯万金被撤了椅子,赶到外边去;知县、知府像个受教的小学徒,乖乖坐在下边,敬畏地望向坐在最上首的新任刑部侍郎,御赐金带、宝剑巡按天下的钦差大人——薛齐。
  薛齐目光威严地环视公堂众人。他原是进京托人查案,正值丁忧期满,等待选官,因文章着称而蒙皇上召见,谈及此地吏治败坏,皇上甚感忧心,立即命他代天巡狩,以期彻底深入民间查案,整顿吏治。
  “江照影带到。”差役喊道。
  才听到铁链哗啦啦拖地的声音,喜儿立即转头,眼睛就模糊了。
  手脚上了链铐的他让两个差役搀扶着,脚步迟缓,神色疲惫,头发散乱,浑身血污,那件她亲手缝制的衣服也撕扯破裂,隐隐看出里头交错的伤痕和血迹。
  他们对他用刑?!
  “照影!”喜儿泪如泉涌,心痛地大喊出声。
  江照影听到她的叫唤,寻声找去,立刻在人群里看到那身素白。
  四目相对,他嘴角牵动,她见到了那抹只有她能懂得的轻淡笑容。
  喜儿,存我在,请故心。
  她紧咬下唇,不再让自己失声痛哭,就看他昂扬起因顿的身子,挣开差役的扶持,即使脚步蹒跚,也是一步步踏稳,凭着自己的意志,拖着沉重的了铐走进公堂,跪到了“公正廉明”的牌匾之下。
  “你是江照影?”
  江照影抬头一看,竟见审案的钦差大人就是薛齐,立即提起精神,回道:“是的,小民江照影。”
  薛齐神色严肃地问道:“江照影,你认得此人是谁?”
  “丁大福。”江照影只往身边的人瞧了一眼。
  “哼,捏造个名字很简单,我说你叫阿狗也行。”丁大福嗤道。
  “每个人都说他是程耀祖,你怎会说他是丁大福?”薛齐又问。
  “启秉大人,小民在油坊发现此人身分可疑,于是藉机接近他,在一次酒醉中,他说乌泉镇没有像邀月楼一样的美女,小民循此线索托人到乌泉镇,按他特征长相兼离家多时这两点去访查,这才探知他是丁大福。”
  江照影略显中气不足,但他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站在人群中的长寿挺了挺胸膛,骄傲而心酸地看着他的少爷,能为少爷做这一点芝麻小事,是他长寿的光荣!
  “哈哈!”丁大福放肆大笑道:“你随便找一个小乡小镇,里头几千几万个老百姓,再捏造一个名字,都可以是我!”
  薛齐任他去笑,命令道:“带证人王氏。”
  丁大福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站在后面的侯万金也是一脸阴沉。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惶恐地来到公堂,一见到衙役的阵仗就吓得跪倒在地,呼天抢地地道:“大人,冤枉啊,我没有做错事,您硬是派人将我带了几百里的路过来,我这把老骨头都颠散了……”
  “王氏,你看清楚,你旁边的人是谁?”
  “大福?!”王氏瞪大眼睛,伸手就打,“你这个不孝子哪里去了?你娘在家过苦日子,你又在外头惹了什么祸事?”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丁大福立刻挪开身躯。
  “你……你竟然不认辛苦怀胎十月的娘?你还是人吗?”王氏乱揪自己的头发,痛哭流涕道:“大人!我好命苦啊!”
  “大人呀!我是程耀祖。”丁大福不耐烦地又将身体往旁边挪去。“您该审的是那老儿冒充我的案子,还有江照影杀我叔叔的血案,怎么净往我这里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本官要审这两件案子,还得从你这里查起。”薛齐板着脸孔,又吩咐道:“带程顺。”
  “吓!他还没死?!”丁大福着实吓了一大跳。
  “他没死,你很失望吗?”薛齐拍下惊堂木,严厉地斥喝道:“程大山,程大川,本官派大夫瞧过了,你们父亲只是撞晕过去,你们却置之不理,任其血流过多,几乎送命,现下已服过保心汤,暂时保住一命,你们如此不孝,该当何罪?”
  正是惶疑不定的程家两兄弟让那惊堂木给敲得魂飞魄散,吓得跪下道:“大人,冤枉啊,实在是我爹已经没气了,呜……我们真的不知道这堂哥是假的,不然哪会给他卖油坊?呜呜,大人不要关我们啊!”
  两个差役抬进了躺在门板的程顺,那是他两个儿子以为他即将死掉,索性将他摆在门板,放在厅堂中央等他咽气。
  群众一阵咒骂叹息,养儿如此不孝,不如不养。
  原本发狂抓头发的王氏突然安静下来,痴楞地瞧着程顺。
  “程顺,你能答话吗?”薛齐见他体弱,也不叫他起身。
  “可……以……”程顺头缠白布,吃力转头,望向大人。
  “此人是谁?”薛齐示意差役将丁大福推了过去。
  “耀……祖……”
  “叔叔。”真的程耀祖跪到他身边,握住他枯瘦的手,含泪道:“请你认清楚,我才是耀祖,你该认得我啊!”
  “啊?!”程顺直勾勾地瞧着他,脸皮不断抽搐着。
  江照影回过头,也是震惊地望向他所熟识的“辛老爷”。
  “程顺,本官再问你一遍,谁才是真正的程耀祖?”薛齐动之以情,“事关程实油坊的继承大事,你也是程家子孙,理当让油坊回到真正的程家子孙手里吧?”
  程顺茫然地望向屋顶,似乎在想着事情,好一会儿,就在众人以为他就要支撑不住而断气时,他蓦地掉下了两道老泪,使劲力气回握程耀祖的手,虚弱地道:“这……才是耀祖……”
  “这一位又是谁?”
  “丁、大、福……”他目光转为怨怒,咬牙切齿地道。
  “你先前为何指认他是程耀祖,还唆使他告官拿回油坊?”
  “我……我要油坊……那是我的……”
  “所以,你为了从程喜儿手中夺回油坊,不惜找人假冒程耀祖以正名分,是也不是?”
  “是……”
  “丁大福!”薛齐严正地道:“如今已有你的娘亲和程顺指认,如果你不服,外头还有你乌泉镇的三个邻居证明你是丁大福。”
  “这是陷害我啊!”丁大福怒道:“你们随便找几个人来诬陷我,更何况他摔昏头了,说的话哪能算数!”
  “丁大福,你提醒本官了。”薛齐微笑道:“程顺,本官问你,是谁将你摔得头破血流?”
  程顺目光忿恨,就放在丁大福身上。
  “阿顺!”王氏突然扑到他身边,哀哀哭道:“不要!我求你不要恨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是他的亲爹,你不能害他呀……”
  “阿娇,你……你说什么?”
  程顺双目圆睁,震惊地直视王氏,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所有群众也是一片哗然,还有人摇头直叹报应。
  “娘!你胡说!”丁大福也震楞住了,忘记隐藏身分,开口就道:“我的亲爹早就躺在坟墓了,你别把这个死要钱的老姘头当作我爹!”
  “住嘴!”王氏气得不断拍打他的身子,“我是你娘,你的亲爹是谁我还不知道吗?”
  薛齐没料到问案竟然问出程顺的私生子一事,他先将案情拉了回来。
  “程顺,如今丁大福指控江照影杀害你,你是受害者,应该知道是谁推倒你,欲置你于死地,此人是江照影吗?”
  “不是,阿照……他救我……”
  “凶案现场只有两人,凶手不是江照影,那是丁大福了?”
  程顺望向王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口水吞了又吞,抖动不停的嘴唇困难地蠕动着,每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呼之欲出的证词。
  “大人……我……是我,我自己摔倒的……”
  “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受伤了?”
  “是。”
  丁大福完全失了神,气焰尽消,呆若木鸡,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听着了!”薛齐拍下惊堂木,双目炯炯有神地道:“江照影伤程顺一案,本官查无此事,江照影无罪释放。来人啊,去掉他身上的刑具。”
  喜儿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她虚软地靠着小梨,喜悦的泪水流个不停。
  衙役迅速解开江照影的镣铐,扶着他站了起来。
  “江照影,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薛齐又和颜悦色问道。
  “背后一道伤口是让丁大福所伤,其他是狱卒逼供。”
  “逼供?”薛齐皱起眉头,直视知县,“录到口供了吗?”
  “没有。”知县把自己缩成了乌龟,嗫嚅道:“犯人不认罪……”
  “没有做过的事,小民不会承认。”江照影挺直背脊。
  “知县大人,”薛齐冷着脸孔道:“程顺受伤一案,应该是一件很好查明的案子,可你不但不查验程顺的伤口,只采丁大福一面之词,欲将江照影打入死罪,你到底是存什么居心,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这……”知县完全说不出话来。
  “莫非有人掌握油坊的绝大利益,也知道丁大福假冒程耀祖一事,所以给你好处,要你藉机杀江照影灭口以保住己身利益?”
  “不是,大人,绝对不是啊!”
  “至于此人是谁,本官还会再查明。”薛齐目光梭巡在众人之间,最后落在侯万金脸上。
  任是侯万金平日威风八面,也被那威严气势给震得低下了头。
  薛齐又道:“丁大福,你假冒程耀祖,意欲夺取程实油坊,又诬陷江照影杀人,即刻收押监禁;程顺,你谋夺侄女财产,原应一并收押,今念你年老伤重,令你返家休养,另由县衙派人严密监管;程大山,程大川,要是你们父亲有个万一,本官唯你们是问!至于程实油坊的所有权仍归返程喜儿,请书办立即改立房契文书。退堂!”
  “老天有眼,喜儿,程家的油坊回来了!”程耀祖仰头看天。
  “是回来了!”喜儿也是心情激荡,完全没听到众人的道喜声,双眸只能放在“回来”的江照影身上。
  他步伐略为不稳,脸色苍白如纸,但那熟悉的沉稳神情依然不变。
  “照影!”她赶上去扶他,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臂。
  他静静地凝视她,没有血色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逸出一道她所看过弯度最大、最为俊朗、也是最为温柔的笑容。
  笑意还挂在脸上,蓦地他两眼一闭,高大的身躯就倒了下去。
  “照影!”喜儿吃惊大叫,立刻以肩膀撑住他,不让他倒地受伤。
  拥抱他沉重的身子,摸到他流血的伤口,她的泪水立刻迸出。
  不!不能哭,他护卫着她,护卫着油坊,他能为她撑起一切,她也一定会为他撑过最后的难关!
  第十一章
  房间灯火通明,喜儿为床上昏睡的江照影拉妥了被子。
  “是我懦弱,不敢早点回来。”程耀祖站在床边,幽叹一声,“我当年忤逆爹娘,犯下大错,在外头十余年,干尽坏事,吃过不少苦头,这才悔改重新作人,可我是没脸回家见爹娘了。”
  苍老的脸孔刻画出一道道深陷的皱纹,不见当年逞凶斗狠的戾气,而是如实地描绘了一个老人飘荡的一生。
  “耀祖哥,你坐下来吧。”喜儿拿了凳子给他,也微笑吩咐站在一边的辛勤,“辛勤,别老站着,你也忙一天了。”
  “是的,姑姑。”嘿,他现在多了一个姓,叫作程辛勤。
  程耀祖陷入回忆里,眼眶泛红,又道:“我后来做马匹买卖生意,有机会打从宜城经过,但我不敢进城,总叫勤儿进来买麻油,再自个儿偷偷地到山头上坟……”
  喜儿静静听着,起身从柜子里捧出一个黑檀木盒,郑重地掀开盒盖,双手拿出一本厚纸装订的册子。
  “耀祖哥,爹娘是希望你回来的。”她摊开了最后一页。
  上头原失被划掉的程耀祖三个字,不知什么时候又填了回去,字体歪斜、笔画颤抖,程耀祖看得痴了,雨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是爹过世前几天,要我扶他坐到桌前,亲自拿笔写下来的。”
  “爹啊!”程耀祖老泪纵横。
  辛勤紧张地站起,不知所措地轻拍父亲;喜儿仍是安静坐着,让老哥哥哭出他郁结三十年的痛苦。
  直见他抹了眼泪,她才开口道:“耀祖哥,回来住下吧。”
  “我可以吗?”程耀祖哽咽地问道。
  “你不也跟辛勤说过,你想落叶归根,可你不管到哪儿,买的庄院再大,也都不是你的家乡,油坊才是你的家啊。”
  “我……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程耀祖一再地问。
  喜儿含泪笑道:“怎么不可以?你是我哥哥,当然可以回家住了,除非你嫌弃这儿窄小,住不惯呢。”
  “不会的!我还怕你嫌我不懂榨油,杵在油坊碍事。”
  “耀祖哥你说笑了,你能回来我最开心了。”喜儿笑脸娇俏,忽地浮上两朵红云,语气羞涩却坚定,“而且……喜儿还要你主婚。”
  “主婚?”程耀祖立刻会意,望向熟睡中的江照影。
  “他是没说啦,可我……我的心……”毕竟是个姑娘家,即使面对最亲的亲人,她也难以启齿。
  “他很在意你。”
  “啊!”喜儿脸蛋胀红,低下头扭指头。
  “那天下雪,我们打从宜城外经过,他突然说要进去买麻油,一个时辰后他回来,将马还给我,跟我辞行,只说他的主子需要他,他要回去,就算我开出再高的金额他也不肯留下,所以我知道,他的主子是一个远比任何金钱财富都还要重要的人。”
  喜儿听了,羞涩的笑意更形柔美。
  “后来勤儿去找他,回家后告诉我阿照的真实身分和程实油坊所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事态严重,不出面是不行了,于是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却没想到又发生叔叔受伤的事情,又让你们受苦了。”
  喜儿轻轻摇头,命运拨弄,由不得人,过程虽然时有惊涛骇浪,但她期待的,不就是雨过天青的现在?
  “我和他都有心事。”程耀程又轻叹道:“我是刻意改变身分,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出身,就算阿照在爹的坟前检到金子,我也骗他说是路过掉的;而阿照跟我的那半年,也像一只闷葫芦似的,不愿说出他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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