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外头的人便是挑了帘，先是扶了慕曦曦下了马车，叶茹才跟着下来。
虽说是早上，但是进香的人却是只多不少。
老太太打首走着，慕曦曦在她身侧偏后也是跟了上去。
出云庵建在出云山的半山腰上，庵前头设了宽长的石阶，行九九之数。
进香的人不论权贵都是要步行上去的。
说起来这出云庵慕曦曦也是来过的，只是前头来的那次腿脚不方便，便是只在下头等着。
如今见老太太在前头走着，慕曦曦便是跨前一步抬手搀扶住了她的手臂。
老太太步子微顿，说话的时候有些微喘：“萱儿，若是你扶了我上去，便是显得不诚心了。”
慕曦曦却是没有丢手，温声说道：“祖奶奶，萱儿是你的孙媳，算不得借了外力，所以仍旧是诚心诚意的，佛祖见了，也是要同意的。况且，萱儿说句唐突的话，礼佛在于心诚，而非拘泥于这些俗礼。”
老太太一愣，然后便是温温笑开了。
两人一行，便是缓缓的朝着山上走去。
第七十九章 进香
跨了最后一阶的时候，慕曦曦也是忍不住吐了口气。
腿上发酸，心中乏累。
仰头却是看到了一尊石刻的大佛占了大半的山壁。
慕曦曦却是猛然的生出想跪拜的感觉，晃神儿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俯身下去了。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的时候，慕曦曦不仅哑然失笑。
“我竟是不知道萱儿也是信佛？”
老太太的声音从上头传了过来，慕曦曦站直身子抬起头盯着那尊大佛，微微摇了摇头。
“虽说不信，但是到底还是被这大佛镇住了心神。”
慕曦曦嗤嗤一笑，合手朝着朝她们一行人走过来的几个姑子行了佛礼。
打首的姑子年岁已经很大了，却是仍旧是朝着慕曦曦行了礼：“施主，请随贫尼来。”
跟着她朝着里头的庵里走的时候，慕曦曦仍旧是没忍住看了那大佛一眼。
这大佛和那长阶当真是设的极有心思，再相得益彰不过了。
人们从长阶上步行上来的时候，心中身上都是疲累的很，而一抬头便是见了这么一尊大佛。
大佛甚大，愈发的衬得人的渺小。
在疲累的时候这种悬差的感觉便是会更加的凸显。
所以纵然是慕曦曦这样的无神论者也是忍不住想拜服下去。
吁了口气，慕曦曦不由摇头轻叹，自己这种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况且会自控不住，更不用说崇神惧神的古代人了。
所以说这出云庵能成为官庵也是有道理了。
由着那姑子引着进了出云庵里头的时候，才是发觉这庵极大，好在依着的出云山也是不小，否则岂不是要将它掏空了。
庵里四处可见一席灰色的姑子四处行走。
但是见了给老太太和自己引路的姑子都是行了礼，想来凭着云家的地位，前来接的姑子地位也会是只高不低。
一路无话，便是直直到了供着金佛的大殿之中。
进了大殿，老太太便是先顿住步子朝着那镀了金身的坐佛合手拜了拜，之后才接过了那姑子递过来的香，跪在了软蒲上头。
慕曦曦紧随其后，也是跪了下来。
殿内肃穆的很，充斥了满心的檀香。
慕曦曦跪的周正，却是被前头老太太含糊不清的低喃声勾的偷偷睁开了眼。
前头的老太太算起来也有六十多岁了，但是跪在那儿的腰背仍旧是挺得笔直。
此刻她万分虔诚，慕曦曦突然想知道，老太太所求为何？
但是这念头刚生了出来，前头的老太太已经结束了低喃，双手持着檀香朝着金佛拜了三拜，然后才在身边儿婆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慕曦曦也是随着她的动作再做了一遍。
身边的姑子颔首接过了香插在了金佛前头供香的黄鼎里头。
这事儿完了，那年纪大些的姑子靠后些跟在老太太的身侧，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罢之后，老太太便是交代了身边儿的婆子。
这档子慕曦曦倒是听清楚了，原是供了香油钱。
那姑子又陪着老太太绕着小道走了有些子时候，直到正午的时候才有了作罢的意思。
末了的时候，那姑子将老太太送到了石阶前头还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这世道原就是没有十全的，但是祸福相依，焉知今日的祸不是来日的福气。”
老太太微叹口气，唇角竟是勾起了一抹温软的笑意。
“告辞了。”
慕曦曦也是朝着那姑子告了辞，便是抬手扶住了老太太的手臂，两人一齐下了石阶。
才走了不过十阶左右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轻拍了慕曦曦扶在她的手臂上的手，温声说道：“萱儿，怎也不提着去瞧瞧你娘亲？”
慕曦曦眸色愣怔了一下，然后便是被温笑覆盖：“娘亲如今专心研佛，我没得大事，便是不愿扰了她的清静。”
老太太突兀的扭了头，朝着慕曦曦深深的瞧了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继续了走下去的动作。
慕曦曦知道她想说什么，定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妥当的，是不孝顺的。
慕曦曦不欲去解释什么，误会这东西，总是想解释给想让她理解的人，但是对于老太太，却是没必要的。
一路无话，到了马车前头，便是与老太太分开了走。
叶茹抱着小宝上了马车的时候，小家伙是醒着的。
慕曦曦坐稳了，便是将他从叶茹那里抱了过来，抬手点了点他胖乎乎的小脸儿，心中眼中都是喜色。
叶茹凑在一旁说道：“方才那瑾玉师父不是说了，小少爷是大福之人。”
慕曦曦没抬眼，三月大的孩子如今已经是能对自己的表情动作做出一些情绪反应了。
小家伙如今正盯着自己发小。
煞是可爱。
翘起小指让他圈在自己的手中，轻轻的晃动着才开口说道：“我不求他人前富贵显赫，只愿他一生遂心如意就好。”
叶茹一愣，下意识的看了慕曦曦一眼，此刻的她是真正的温和柔情。
马车晃晃悠悠，小家伙玩笑了一会儿便是又睡了过去，叶茹要将他抱回去，却是被慕曦曦摇头阻了。
被人扶着下了马车，一路又是将小宝抱到了院子里头。
小七正是在门口候着，见了慕曦曦回来，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慕曦曦越过小七，打眼便是瞧见了门前站着的楚雨，一眼便是看出来他面色不对，便是将小宝递到了叶茹怀中，交代她抱他进去了。
扭身朝着廊子上走了过去。
小七一瞧，便是勾手招呼门前的楚雨跟了上去。
廊子尽头，被三面花草围着的是个木亭，圆桌软椅，慕曦曦便是落了座。
小七沏了茶，然后便是有三个丫头端来了些糕点果子摆在了圆桌上头。
慕曦曦抬手捻了一块递到嘴中，后头又饮了一劲儿茶。
这一串子动作做完，楚雨也是已经身板挺直的站了有些子时候了。
慕曦曦扫了他一眼，“楚雨。”
楚雨被她突然的一唤，身子猛地就绷直了，抬起了本垂着的眸子。
四目相对，慕曦曦只扫了一眼，便是瞧见了他领子下头掩着的只能瞧见了一半的血痕子。
微微叹了口气，眸色便是温了下来，勾手唤他过来坐下。
亲手又到了一盏子的茶，又将那叠子点心朝他面前推了推，才作了罢。
“吃些吧，从学里赶着回来，总是没吃东西吧。”
说罢，又抬头朝着小七说道：“吩咐就在这儿布饭吧，多添一碗，让楚雨也与我一齐用了。”
楚雨捏着点心的手一顿，小七也是一愣，但是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还是没多说应了就下去了。
“夫人，楚雨与您一齐吃饭是不合礼法儿的。”
楚雨说着便是欲站起来，但是却是被慕曦曦抬手阻了下来。
“无妨的，我是夫人，在这儿院里，说的话总也是起作用的。”
见他终于是被自己的这话儿逗了笑，心中才吁了口气。
第八十章 阿姊
楚雨先前儿吃的有些拘束，慕曦曦便是打发了身前儿伺候的人下去，连带着小七也是下去了，他才吃的放开了些。
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吃的便是多了些。
慕曦曦没停事儿的给他不住的夹菜添饭的，总是怕他吃的不饱。
他是自己领回来的，原先便是打了要将他当亲弟弟对待的，如今让他受了委屈，慕曦曦心中自责的紧。
楚雨不必说，慕曦曦也知道，这孩子定然是被学里的那些子官宦子弟给欺负了。
他身份低，又性子强。
即使被打了，也是不会主动给自己说的。
为了让他好好用饭，慕曦曦也是没有多提，一直忍到了饭后喝茶的时候才张了口：“在学里可是受了欺负？”
楚雨一愣怔，然后便是下意识的抬手拉了拉遮住颈子上的衣领。
“别掩了，好不易结的痂子又被你蹭开了。”
慕曦曦看得心疼，便是抬手将他的手给拉了下来。
楚雨抬眼，见她眸中有了痛色，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笑了开来，“夫人莫不是以为我被打了，还不敢与你告状么？”
慕曦曦瞪他一眼，接过了小七递过来的药膏，屈身帮他涂了涂手臂上和颈子上能看到的伤痕。
“身子上的伤痕，便是一会儿回了房，让秦明过去给你抹抹，总归是要好的快些。”
慕曦曦絮絮叨叨的，颇像一个忧心小辈的长辈。
楚雨心中泛暖，怕她担忧，便是接着说道：“夫人，你可是忘了，我以前生活的地儿可是比学里头的险恶的多了。”
慕曦曦这才听到了她的话儿，将药膏递到他的手里才坐了下来抬眼听他的后话。
“从小便是练了一身打架的本事，前几日和学里的几个师兄打架，纵然他们人多，但是他们也是比我如今好不到哪里去的。”
见他信心满满，不像说谎，便是顺着他的话追问一句：“说到底，他们也是受过练的，而且又仗着人多，你便也能不吃亏？”
楚雨哈哈一笑，眸色竟是有些不屑，“他们是受过练，但是到底是没有经历过真的，若是真与他们那般打个架还本规本剧的，一旦与人对峙，便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是没有的。”
慕曦曦微愣，看着面前的孩子半天儿没有回过神儿。
自己到底是受了他的年龄限制将他的本事心性也是看小了，殊不知在这古代，十五岁的男子已经是能成家立业的了。
吁了口气，凭白的生了股苍老的感觉。
摆手说道：“你不嫌吃亏就好，但是说到底，动手打架总是不好的，而且还是在敌众我寡的时候。”
楚雨不解。
慕曦曦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字的说道：“大丈夫，当审时度势，且能屈能伸才是。”
话落儿，楚雨眉头轻皱，低着头轻轻的将慕曦曦的话儿轻喃了几句，过了一阵儿，突然站起来笑着说道：“阿姊，我说吧，跟着你学就好了，你说的话儿连学监里头的夫子都是说不来的。”
阿姊？
慕曦曦有些晃神，追问道：“楚雨，你方才叫我什么？“
楚雨这才觉察到自己失了分寸，竟是将心中想说的话儿给直直的说了出来。
站定身子，半天才吞吐道：“阿……阿姊。”
阿姊，阿姊……
慕曦曦在心中喃喃了好几遍，一抬眼，便是瞧见楚雨竟然是跪了下去。
唤主家阿姊，实为僭越了。
慕曦曦知道他定然是这样想的，便是驱着身子抬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头。
引得他抬头之后才柔声说道：“楚雨，我本就想让你当弟弟的，你叫我阿姊，我欢喜的很呢。”
“夫人……当真不恼？”
“为何要恼？”
“楚雨本是市上不见名分的乞儿，我……”
“不许你轻贱自己，既然你认我是你阿姊，那你往后便是跟着我罢。”
小七在一旁站不住了，眼看着两人一拍即合的就要认亲了，这还怎么了得。
虽说她明白自家小姐看中楚雨，有意栽培，但是带着身边好生对待就好了，为何偏要认作亲弟呢。
这可是不大和礼法儿的呀。
心中焦急，但是当着楚雨的面儿又是不好相劝，只得忍了下来，待到等会儿找了机会才是。
小七焦躁的不行，这边儿却是上演着皆大欢喜的戏。
楚雨笑的高兴，此刻倒是有点慕曦曦心中十五岁孩子该有的无邪模样。
两人挨着坐了下来，笑着说了很长一会子的话，话中涉及的多是楚雨前头的旧事儿。
小七听来才知道，楚雨这孩子打小便是被他亲生爹娘弃在了城郊的破庙里头。
只在襁褓里头余了个刻着楚字的半圆莹黄玉佩。
捡到他的那人虽说也是靠乞讨为生的，但是所幸的是那人并非无知之人，反而是个落魄的秀才，因是回回落举才自弃了。
但是总归是读过书的人，教的楚雨底子里头到底是不一样的。
后头楚雨好不易长大了，那秀才也是因为一次不慎，染了病，就在去年冬日里头走了。
慕曦曦不仅庆幸自己捡了这孩子，若不是如此的话，这么好的苗子便是白白流落了。
正是说道热火的时候，小七走上来给慕曦曦添了茶，然后颔首说道：“这会儿时候秦明该是不忙的，不若让楚雨先下去抹了药，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再与夫人说话。”
慕曦曦微微抬眼，她早知道小七的心思。
转眼看了楚雨一眼，楚雨咧嘴一笑，点了点头，“阿姊，我先下去了。”
慕曦曦点头应了，温笑着看他走远了。
端了茶抿了口，便是等着小七说话。
小七一看这架势，便是知道自家小姐已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是这事儿说大不大，却也说小不小的，纵然小姐不喜，她还是要说的。
“小姐，楚雨这孩子到底是来路不明的，若是平白认作了家弟，冠以慕姓，便是会惹得人多话的。”
慕曦曦微微摇头，垂着眸子盯着茶盏中的浅墨青水轻声道，“我何时要他姓慕了？”
小七一愣，脱口道：“可是小姐不是同意了楚雨唤你阿姊吗？”
慕曦曦轻笑一声，抬眼盯着小七说道：“唤我阿姊，他也仍旧是楚雨不是么？”
小七更听不明白了，更是凑近了一步小声问道：“那小姐你到底是何用意？”
慕曦曦挑眉，盯着小七良久，突然笑出了声，“小七，是不是我之前端的太深沉了，竟是叫你觉得，我做的事事都是有所求，有所算吗？”
见了小七眸色中更甚的惊讶和不解，慕曦曦微微摇头，“小七，我只是喜欢楚雨这孩子，觉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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