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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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的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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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灵、沈茜一起去看人豪。人豪没见着妙云大失所望。
  趁着元旦放假,人豪和邵齐等出外溜达。
  “像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友情天地。”音像店里飘荡出歌声。
  人豪站住了。仔细聆听优美的歌声。
  “咦?那不是孟人豪?他不会追着你来的吧!”沈茜、妙云和采灵出了音像店,采灵望见了马路对过的人豪,惊异地说。
  人豪惊喜地望着对面的伊人,不自觉地就向她走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信号灯的变化。
  “小心!”几个尖叫声四起。妙云的心刹那间停止了呼吸,血液凝固了,耳朵也失去了听力。他怎么了,他倒下了?他再也不会说笑了,再也不会说:“我喜欢你!”这一刻,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内心。
  “喂!”
  人豪在她眼前挥挥手,她仍旧呆滞,双手捂住眼睛。沈茜和采灵推她,她也没反应。
  “她不会是担心我吧!”人豪又“自作多情”,面露喜色。
  沈茜嘲笑道:“做梦!”
  “像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人豪忽然退后一步,就在这热闹的街口唱起来。
  许多行人驻足,以为他是音像店请来的歌手。
  耳边响起那磁性的歌声,妙云的意识渐渐恢复。她小心地松开手,就望见在冬日的暖阳下,他正活蹦乱跳地唱着歌。她“扑哧”地笑了。
  人豪倏地不唱了,瞪视着灿烂如花的美丽笑容。到了今朝,才知道为何幽王会“烽火戏诸侯来博取美人的一笑”,没有爱的人不能体会。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孟人豪就算栽在这个笑容里了。
  人豪给妙云送了一盒蔡琴的歌带,妙云没有拒绝。他们第一次漫步到校园里。冬夜的校园,寒风扫动树枝,飒飒作响。他们渐渐远离教学区。来到了学校在解放前的老校区。黯淡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寒风穿透他们的棉衣。人豪一点也不觉得冷,他浑身热血沸腾,脸上一直抑制不住地笑。妙云表面是淡如止水的,但心底却是一阵暖流涌动。
  他悄悄握着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他的手又大又温暖,给她带来无穷的力量。从此,她再也不孤独。
  孟人豪梦想成真,和顾妙云陷入热恋。全校男生捶胸顿足,齐声哀叹:孟人豪,该死的不是一般的命好;顾妙云,多美的女孩,简直是完美,竟然叫他如此快地追到手了,也不给他们哥们儿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一个黄昏,妙云在营地外的那条溪水边等待人豪,溪水仍旧在流淌,只是没有夏季那么丰富。西边的彩霞漫天,周围一片空旷。
  人豪从她后面轻手轻脚地走近,蒙住她的眼睛,粗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妙云轻笑,说:“你是来自北方的狼!”
  人豪大笑着,学着狼吼叫。
  妙云也笑。
  人豪双手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眼睛、她的脸部、停在脖颈处片刻,犹豫几下,不动了。她的皮肤细嫩极了,缎子一般,令他舍不得松手。他松松地将手搭在她的肩头,状似无意地揉弄着她的短发的下梢,坐到她身边。
  “快放假了!”他闲聊似的说,“真想我爸妈呢!唉!以前老想着离开他们越远越好,现在半年不见,我都想疯了!”
  她无语。
  “你呢?”他问,“你爸妈做什么的?我爸妈都在工厂,我爸还是我妈的师傅,有趣吧!”
  她仍旧不答话,目光飘向远方。
  他觉出她淡淡的忧伤,认为她是和他一样,在想家。他决定逗笑她。他就说:“今天,我们排长让我们每人说一个笑话。轮到斑马,他很认真地说了一个笑话,可是我们谁也不笑,他急了,就嚷,你们怎么不笑?我们看他那熊样,才哈哈笑了几声,以安抚他那颗脆弱的心!”
  这个笑话也不值得笑,但妙云也要安抚人豪,所以她也是一笑。
  她的嫣然一笑,轻易拨动了他的心弦,几乎没有思考,他俯下头吻住了她的笑容,在她发觉之前,他迅速地抬起头,望着夕阳,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这是他的第一个吻,也是她的第一个吻,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发生得非常迅速,几乎只有半秒,都没有好好品尝。
  妙云慌乱地拨弄着手里的枯草,空气变得诡秘,心跳得厉害,脸也似火烧,大脑一片空白。就在她恢复思维之前,人豪倏然转过头,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的头,再次吻住她。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顾妙云感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先是挣扎,无奈他的手非常有力气、霸道地让她一动也不能动。最终,她放弃了反抗,沉浸在他逐渐变得温柔的吻里。不知何时,手里的野草掉了,她伸出细长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宽阔的肩膀。她变得比他更有力量,不让他停止、不让他离开。
  第3章(1)
  放寒假之前,妙云收到两封信。
  “顾妙云!你的信!”收发员同学诧异地说,“一来就两封!这封还是香港的呢!”
  “香港的?”沈茜脸放光,“顾妙云,你有亲戚在香港?”
  妙云摇头,躺倒床上,先去打开第一封,是班主任老师的,让她回家过年。妙云慢慢叠好信,用被角抹去噙着的泪水。至于那封香港的信,她没再多看一眼,就把它塞到枕头下。
  “顾妙云!”采灵叫她,“订火车票了!”
  妙云翻身下床,提起暖壶,“我去打水!”
  当她走后,采灵糊涂地问沈茜:“她怎么了?”
  沈茜摇头,“不知道!收到信就有些不对头。”顿了一下,她拉住采灵,低声说:“你没觉出来,这是顾妙云第一次收到信。我们在营地,每天分信,顾妙云都没有。你说她爸妈怎么了?也不给她来信,她会不会没有爸妈呀!”这个表面粗枝大叶的丫头,有时又是心思缜密。
  采灵瞪大了眼珠,她还真没注意这些事呢!
  另一个同学王凝也凑过来低声道:“你们没发现,每次我们聊起家里,爸妈怎么的,她都不说话,那次我问她爸妈做什么的,她也没说。”
  采灵道:“她说过,她爸爸在工厂里。”
  “那她妈呢?”王凝问。
  采灵摇头,看看沈茜,沈茜摇头,神情严肃地说:“我说我们以后不要随便说话,免得她伤心!”
  王凝嘲笑道:“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就可以了!”
  沈茜不示弱地道:“我知道!”
  从那天起,宿舍七个人,那六个都尽可能地避免提到爸妈。可是,对这些被父母包在糖水里的孩子,又怎么能完全避免不去议论各自的父母。
  妙云提着壶,走得缓慢。回家!她哪里有家可言,她一个人,天大地大,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人豪吃惊地说:“你要留在这里打工?不回家过年了?”
  妙云淡然地道:“我家情况不是很好,我必须得把下学期的生活费挣出来!这学期都在军训,也没地方挣钱。我都和家里说好了,他们同意。”她没有告诉他实情。
  人豪道:“我手里还有一些,明天我去银行给你取!怎么着?你得回家呀!毕竟是过年!”他不能理解,哪个父母让孩子在外面过年?
  “妙云!你家里是不是情况特殊?”他径直问,说他粗,他又有敏锐的时候。
  黑暗的夜色保护了妙云的脸部表情,她用力抑制住内心的波澜,平淡地说:“没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
  “反正我是糊涂,哪有大一就不回去过年的,你又是个女孩子,出来上学半年,军训又苦,难道你妈不想你吗?我姐姐到我姥姥家几天,我妈就想了!”
  “你别说了!”妙云阻断他的嗦,声音在打颤,“回家?我哪有家?大年夜,我对着四面空墙做什么?体会凄凉吗?”
  人豪愣住,一时无法消化她话里的含义。
  “干脆都告诉你!”妙云冰冷地说,“我爸妈都没了,我家就剩下我一个!”她没有流泪,只是浑身一阵地冷。
  人豪被震撼住,“你到我家去!”他没有多加思考,冲口说出。
  妙云苦笑,“除夕团圆饭,我是一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人豪急切地说,“我爸妈、我姐一定会把你当作一家人!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我妈对人最好了!”
  意会到他话里包含的另外的含义,妙云脸红,“不行!去也是以后!”
  人豪未曾体会这句话,只是一再要求妙云一起回家。
  但妙云很冷静。她和人豪才刚开始,还是学生,就贸然去他家过年,当然不合适。她和人豪的未来,不能建筑在这些仓促的决定上。她第一次到人豪家,一定是等到时机成熟。她和人豪同岁,然而自小就经历世态炎凉,她比起他成熟、稳重,想的也多。
  人豪却太天真。他觉得妙云不和他回家,就是和他见外。他心里极端地不舒服,“算了!我家庙小,搁不起你这个校花!”
  妙云没说话。她知道,因为这个“名头”,人豪耿耿于怀,时常拿来对她夹枪夹棒地嘲弄。她都由着他说。
  终于放寒假了,学校里顿时分外宁静,有时妙云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躺在床上,放假,学校熄灯早,外面黑漆漆,屋里也是一团黑。几张床,被褥都卷起,露出光光的床板。都回家了,都迫不及待、都幸福快乐,都可以团圆。可是她呢?她的团圆在哪里?
  采灵、沈茜都没追问她为何没订火车票,也没问她何时回家。也许她们发现了,早晚都要发现的。妙云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不能脆弱,她要坚强,她要活下去,而且活得好、活得幸福。等到她和人豪结婚了,她就有家了,可以回家过年了。一想到人豪,她满腔的悲伤,都化作了虚无,他是她的幸福、她的未来、她的团圆。
  妙云白天在一家超市打杂工,晚上到一户人家做家教。每天安排得非常紧凑,这也是阻止她胡思乱想的好办法,每天疲倦不堪,倒头就睡,省下了无数的烦恼。
  她不舍得吃菜,每天只吃馒头和咸菜。只有周末,她允许自己吃一份一块钱的炖白菜。平时,她为了省钱,都竭力避免和同学一起去打饭、也避免一起吃饭。一个人活着需要尊严,可是尊严,有时也需要金钱来维持。贫穷,就可以踩下一切尊严。人格,算是什么?
  她不能去想过去,所以就尽可能地描绘未来,把一切有关幸福的希望都寄托在人豪身上。
  小年夜,人豪给传达室电话,这是临走时他和妙云说好的。为了用这部电话,妙云给传达室的老大爷送了一条烟,口口声声说“内部电话不外借”的老大爷看到了烟,口风立刻转变。但此事,妙云没敢告诉人豪,怕他生气,气她没有骨气。
  “你一个人,还行吧!”人豪本来是很平静的,可是一听到电话那头她“喂”的一声,他的心立刻软弱了,有些哽咽。
  “我习惯了!你家人好吗?”
  “好!我和我妈说了你,也说了你家里的事,你别怪我,我妈问了;我妈说,明年你到我家过年,我姐姐说,你可以和她睡一床!”
  “好!”妙云捂住嘴唇,怕泄露出哭泣声。
  “我、我、我爱你,顾妙云!”
  “我知道!”
  “有一天,我要发大财,开奔驰,住别墅,让你、我爸妈我姐也威风威风!”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人豪,我要和你们一家吃团圆饭!”
  那一晚,隔着千里的一对男女,流着泪,许诺下一生一世。
  人豪挂下电话,走在冷瑟的街头,远处升起了灿烂的烟火。他倍感凄凉。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妙云会没有父母,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人豪!快,爸妈叫你放鞭炮了!”姐姐拦住他,“电话打完了,脸色这么坏?”
  “没事,只是觉得妙云一个人过年,挺难过!”人豪颤颤地说。
  姐姐挽住他,安慰道:“别想多了!你看爸妈的态度都很好,也没反对,如果她真是你说的那么好,放心,咱爸妈一定会她好,就是你呀!一会儿这个心思,一会儿那个,说不定,最后伤她心的就是你!”
  “我绝对不会让她伤心的!”人豪万分肯定地说。
  妙云把自己埋进被里,放声号啕大哭。多少年了,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哭了,真舒服呀!平时太压抑,有泪也得吞下,多少艰难、屈辱、不幸、残酷,她都过来了,以后,她也能撑过去。
  腊月二十六,商场里人潮拥挤,人们忙着置办年货,所有的人都带着笑容。
  妙云负责打扫卫生,包括拖地和擦电梯扶手等等。她穿着工作服,垂着头,努力做好分内的工作。
  “哎呀!我的钱包没了!”一个老年妇女,挥动着带着金戒指的手高喊。
  立刻所有的目光移过去。
  老年妇女慌张地四处望,望到了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提着拖把和水桶的妙云,“是她,就是这个打扫卫生的,刚才,她撞了我一下,就是那时,她偷走了我的钱包!”
  老年妇女的血盆大口,几乎要把妙云吞掉。她已经两顿饭没有吃了,不停地干活,此时已经两眼冒金星,她甚至看不清那妇女的脸。她抓着拖把,用尽全部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她不能倒下,不能让自己蒙受不白之冤,她必须让这个妇女当场向她道歉,否则,在一些人眼中,她永远是个贼了。
  “我没有!”她以为自己是大声说,实际上却非常的小,在那妇女的叫嚣声中,几乎无人听到她的辩解。
  “搜身!我要搜身!”那妇女喊。
  值班的经理来了,他同意了妇女的要求。
  妙云却不同意,“不行,你无权搜身!我没拿你的任何东西!”
  “死打工妹,见钱眼开,还想狡辩!”
  妇女上前推她,她摇晃了几下,几乎摔倒了,却没有,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散着香味的怀抱。那是她生平感受到的最温暖的怀抱。
  “你不会有事的!”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耳旁说,同时他以一种不可侵犯的语气向周围的旁观者道:“她已经生病了,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偷窃的事!我以人格担保!”
  “我没有!”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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