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春] 橱窗里的荷兰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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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春] 橱窗里的荷兰赌徒-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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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不紧一下。
    侍者来告诉水永志他有一个卫星可视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水永志在一个秘密基金会的合伙人,合伙人问他输了多少,水永志说一分都没输。
    合伙人的脸沉了下来,声音也压低了:“这两年你每年都有机会和他赌,每年你都不输一分钱,不但不输,还连别人给他的你都要赢走。你说这是欲擒故纵,但是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他赌的,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输钱给他,因为除了这个方式用其它任何方式都别想送钱给他。难得你是赌王,他认为和你赌是一种荣幸,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和你坐在一张赌桌上。这两年他对我们基金会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在暗地里报复,我们为这个损失的钱是你在赌桌上赢他的钱的若干倍。你觉得已经到时候了吗?”
    水永志脸色也不好看:“我想起了一个古时候的笑话。有一个新官上任,发誓说决不收别人一文钱,如果左手收了就烂左手,右手收了就烂右手。后来一个下属给他出主意,为什么不把钱放在袖子里呢?即使要烂就烂掉袖子好了。”水永志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走出休息室,老滑头已经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快点快点,又开牌了。打个电话也要这么久,大家都在等你,少了你这个赌王就不好玩了。”
    水永志心里的气又暗暗涌了上来,好吧,你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给我机会吗?那就玩吧。水永志重新坐回牌桌上,提出加大赌注,然后他使尽全身解数,老滑头庄上大牌频出,几圈下来老滑头输的钱就算世界富豪排名榜的前几位也会有点肉痛了。另外两家脸都吓白了,只有老滑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水永志到最后来还真有点佩服他。
    近两年水永志不顺心的事居多,和艾尔薇拉也时常吵嘴,根子就出在赌上。一开始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不在女儿面前闹起来,最后还是没有掩盖住,从此开了个坏头。就像最近一次,两个人不约而同去幼儿园接女儿回家,在幼儿园大门口碰到一起,三言两语就吵起来。艾尔薇拉说:“有时候我给孩子填表格都没法填,我认为你是个不错的数学家,可实际上你整天都干些什么?你希望我给孩子父亲职业这一栏填什么?数学家?还是职业赌徒?”
    水永志:“事实上我真是一个不错的数学家,我完全有资格到任何一所大学给研究生上导师课。”
    “算了吧。”艾尔薇拉注意到女儿闷闷不乐的神情,不再说什么,拉着女儿的手急匆匆朝一辆载人小货车走,那是她刚才坐着来的属于一个志愿服务组织的小货车。她不上水永志开来的豪华宝马车。水永志跟在后面一时间没话说,等她要上车的时候突然问:
    “你到底给我的职业这一栏填的是什么?”
    艾尔薇拉碧莹莹的眼睛瞪着他:“我填的是:无业。”小货车开走了,水永志呆站在原地,有点哑然失笑。后来他把宝马车开回他在一家博彩公司的办公室,坐下来倒了一杯酒,他需要静静地想一想,他觉得到了该和艾尔薇拉好好谈谈的时候了。他要告诉艾尔薇拉,他是个赌徒,但不是一般的赌徒,一般的赌徒有输有赢,而他总是赢,这样的赌徒甚至不能叫赌徒了。赌博对一般人来说就是赌博,对他来说是一种生存的文化,是他在食欲、性欲之外的人生第三大需要,你能像限制食欲和性欲一样限制这种需要吗?他还想告诉她那个羊群的故事:要想在一群13亿只也许更多一些的羊群中往前挤,而前面的空间又是越来越窄,也不会有别的羊给你让出机会,只有靠赌博——特别是科学的赌博——他才挤了上去,最终和她结了婚,也才有了小混血儿。没有赌博就没有他今天的一切。他想了很多很多自认为充足的理由,以至于都有点激动起来,但在回家之前他还是给一位熟悉艾尔薇拉工作情况的朋友打了个网络电话。结婚都这么多年了,他还不太清楚妻子具体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是一位社会工作者,常常参加一些志愿服务组织。虽然在水永志看来这都是一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但好在艾尔薇拉精力充沛,还能够照管好小混血儿和不影响正常家庭生活,水永志也就懒得过问了。朋友接到他的电话也忍不住好笑:“你这个时候才问你夫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你对她可真够关心的。我告诉你吧,你夫人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社会工作者了,参加了好多个民间禁赌组织,而且还是其中几个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水永志放下了电话,感觉到他那些理由已经不是十分有必要讲了。
    只注意运河湍流的朱俊华,偏偏在他命运的长河里遭遇到了湍流;而只注意运河孤波的水永志,在他命运的长河里仍然保持着畅通无阻的不变的孤波。迷信的朱俊华将因此更加迷信命运的变化无常,不迷信的水永志仍然牢牢掌握着人生的机会,扼住命运的咽喉。这是水永志得知了朱俊华的一个重要消息后不由自主产生的感慨。就在当天他还遇上了欧阳国庆,这种感慨促使他走上前去和欧阳国庆搭话:“你的同事展建军曾问过我是不是和朱俊华有一次所谓的世纪大赌局,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是有这么一次打算,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朱俊华破产了。”
    朱俊华破产自然就拿不出赌资,失去了进行世纪大赌局的资格。欧阳国庆也为这个消息感到惊讶。水永志继续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明天在网络上就是头条新闻了。我真替朱俊华惋惜,他是个真正的高手,不能和他一决胜负,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欧阳国庆看了看手表,突然把他拉到角落里的桌子边坐下,旁边的几张桌子上正有人玩着“卡西诺”牌戏,远处还有人玩百家乐。欧阳国庆问:“朱俊华破产是不是就栽在赌上?”
    水永志笑着摇头:“朱俊华这么轻易就输得倾家荡产,也不配我称他为高手了。他纯粹是由于其它生意上的原因,是个意外。不过,说起来也不是和赌没有一点关系。”
    欧阳国庆:“我可不可以详细听听?”
    水永志:“这没什么值得听的,他不能像我一样,我是一个荷兰赌徒,而他不是,我们两人之间根本的区别就在这一点。你懂这个别人给我起的荷兰赌徒的绰号吧?”
    欧阳国庆:“我懂,但毕竟这个世上大多数人都不能是荷兰赌徒。”
    水永志:“别人不能,他应该能,因为他仅仅在我之后,就理解了我提出的概率上的‘弱差别原则’。传统的无差别原则和大数定律认为,先验概率和随机现象的大量重复都趋于1/2,而我用一种由简单的‘钟算术’发展起来的‘钟数学’原理,得出了不完全相同的结果。”
    欧阳国庆:“你的这个结果我早听说过,很有名也很有争议,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水永志:“这不好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在数学方面的基础和理解能力怎么样。”
    欧阳国庆:“你就当我是个对数学一窍不通的人,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什么叫钟算术?”
    水永志:“那好,在一般的算术当中,6加7等于几?”
    欧阳国庆:“13。”
    水永志:“在钟算术当中,6加7等于1,因为钟面上的数字只有12点,12点过后就是1点,所以6点钟加7点钟是1点钟,6加7等于1。注意这里是6点钟加7点钟,而不是6个钟头加7个钟头。同样,用6减7并不等于负1,我们可以想像在钟面上将时针从6点倒拨回7个钟点,结果是指在11点上,也就是说钟算术的6减7等于11。”
    欧阳国庆提出异议:“1点钟正式的叫法其实也是13点钟。”
    水永志:“这不影响钟算术的原理,就算6点钟加7点钟等于13点钟,那么我又问,16点钟加8点钟等于几点钟?你不能照这个说是24点钟,因为人们认为有23点钟,超出23点又是12点,或者说零点。钟算术的16加8还是等于12,我谈的只是一种原理。”
    欧阳国庆:“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合情理,我还是可以接受,你又怎样用这个钟算术得出弱差别原则呢?”
    水永志:“问得好,在一个有限的,12点也好23点也好的钟面上自然得不出弱差别原则,但如果把这个有限的钟面推广为无限的钟面,情况就改变了。这当中包含了十分根本的关于有限和无限、连续和离散,还有实无限和潜无限的一对对数学矛盾,我正是解决了这些基本的数学矛盾,才在无限的钟面上运用有限的钟算术原理步骤,最后计算出了弱差别原则,得出新的大数定律。”
    欧阳国庆:“你说过,这已经不是1/2了。”
    水永志舒了一口气:“不错,如果不是我使用四代和五代的计算机,经过艰苦的大量复杂的计算一步步得出来的,我简直怀疑这是我自己有意预先设定的结果。我又回过头去一步步复查,直到确定这当中没有一点人为的因素,我才发自内心地感叹自然与数的神奇巧合,这只不过是又一次证明了以前无数科学家已经意识到的科学在本质上的简单、优美、和谐,这本身就像一个孤波。这个结果你也知道了,它恰好符合黄金比,先验概率和随机现象大量重复的极限值不是1/2,而是2分之根号5减1,也就是约等于0。618。”
    并非对数学一窍不通的欧阳国庆当然也能理解这种使人屏息的简单到极致的美,任何一个人通过这样复杂的手续得出这样纯粹的结果都会由衷地发出感叹。水永志继续说:“掌握了这个小小的奥秘,就该知道世上为什么到处都充满不公平。沃尔夫冈·泡利说‘上帝是一个弱左撇子’,我看上帝不但是一个弱左撇子,还是一个偏心眼。你别指望他会给世上所有人一半对一半的平等的机会,有的人总是能得到大于一半的0。618的机会,有的人只能得到小于一半的0。382的机会。我看起来每次都像在对别人打荷兰赌,其实不过是我每次都掌握了0。618的先验的机会,朱俊华还只能掌握0。5的先验的机会,当然他成不了一个荷兰赌徒。”
    欧阳国庆扫视了一下旁边玩“卡西诺”牌戏的桌子:“你常常赢的原因就是这个?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朱俊华不能和你赌了,要是你不觉得我不够格,我和你赌一盘怎么样?咱们玩小一点。”
    水永志看着他:“赌博不论大小,只要愿赌服输。不过你当真不相信我的这个0。618?多少人包括你的朋友展建军不相信,他们都输了,这是你亲眼看到的。”
    欧阳国庆:“如果你怕的话就算了。”
    水永志:“笑话!我什么时候怕过谁?你有兴趣我更要奉陪了。”两人摆开了赌局。
    几盘下来,都是欧阳国庆赢,他的面前很快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欧阳国庆舒服地仰身往椅背一靠,俯视赌局和对手,得意地说:“水先生,看来这个0。618不在你那边,到我这边来了。在你那边的是0。382。”
    水永志微微一笑:“欧阳先生,先赢不算赢,先输不为输,打球要看后半场嘛。”
    就在这当口,欧阳国庆另两名同事急急忙忙走过来:“欧阳,时间到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玩牌?”
    欧阳国庆一边站起来一边把钞票往兜里塞:“对了,我还差点忘记了有任务,实在对不起,下次接着玩吧。”
    水永志看着他:“下次什么时候玩?”
    欧阳国庆已经和那两个人走到大门口:“有时间我会通知你的。”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水永志只有等着他这个下次,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欧阳国庆都没有回音。水永志亲自和他联系询问,欧阳国庆不是说工作太忙,就是说临时有点小事。时间一长,各种偶然非偶然的场合碰了面,有时是在互相都认识的朋友家里,有时同在参加一个展览或看一场演出,水永志都不失时机拉着欧阳国庆要把那场未完的赌局接着赌完,欧阳国庆总能找到种种借口,一推东风九。有一次水永志甚至找上纽约联合国总部要和他赌,又给他躲开了。更令水永志生气的是,欧阳国庆不但不和他赌,反而在背后到处扬言我赢了赌王,赌王是我手下败将等等。水永志明知自己想怎样赢他就怎样赢他,偏偏现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因为他确实赢了自己,并且老是这样不和自己再赌,自己也就没有赢回来的机会。到最后水永志也总算明白了:这小子是存心下半辈子不和我赌了,他赢了我这一次就算赢定我一辈子了。
    水永志自己也感到有点好笑,欧阳国庆肯定知道自己和人赌惯用一招先输后赢,先输是为了“托”人进来,托别人进来陷深了之后再赢,别人就跑不了了,就像那次和展建军斗鱼一样。欧阳国庆将计就计趁他没有赢之前开溜,然后来个一辈子不和他再赌,吞了钓饵不上钩,欧阳国庆是在替展建军报仇。
    水永志又好笑又好气,过几天他接到了朱俊华的网络电话。
    “你还愿意继续我们约定的赌局吗?有个大富翁现在可以为我出赌资,他说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不应该失去看到一场精彩赌局的机会。”
    水永志沉默了一下:“既然有人为你出赌资,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怪,想和欧阳国庆赌的时候他不和你赌,没想到和朱俊华赌的时候他却要和你赌了。水永志接通了一个网络电话,是打给他在秘密基金会的合伙人的:“我想是不是又得和老滑头上那三不管小岛赌钱了?这一次也到了我该输钱的时候了。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出门之前水永志上了一趟盥洗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啐了一口:“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啐完,感觉好受了一些。到了三不管小岛,他就卑鄙无耻地开始猛输钱给老滑头。大伙儿纷纷笑着说老滑头大转运了。上小岛几趟下来,老滑头不但扳回了以前输的,又多赢了不止一倍的钱。他虽然还是笑眯眯的,谁都看得出他笑得更轻松自在了:“是呀是呀,桃子红两天,李子红两天,是哪家的孩子天天哭嘛?”
    水永志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他想到了即将开始的和朱俊华的大赌局。
    大赌局分为三局,三战二胜。赌局第一站设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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