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多谢你了。”林青羽笑这说。
叶清绯看了看怀中的酒坛，“咱们之间来这套就太见……”突然，他收住了声音，探询的眼光打量着旁边那只尾巴不住摇动的狐狸，“你从他收藏室里偷出来的，是不是？”
“哎，偷太难听了，这叫拿。”
“哈哈哈哈，就嘴上说的好听，连累我跟你一起作贼。”叶清绯大笑，“不过应哥对阵法也真够狂热的，这么危险的阵法他都敢试。”
“据他说本来没什么危险的。”林青羽仰头喝了一口酒。
“嗯，是，阵法没什么危险，危险的是你身上被引出的狐火。还好你现在刚修出第五条尾巴，要不然我绝对压不住。”叶清绯笑。
“哈哈，也是。”林青羽一点头，“当时你就不该这么尽力，烧他个灰头土脸的，看他下次还敢猎奇。”
“小声点，要不然，下次灰头土脸的绝对是你。”
“去。”林青羽笑骂，一道狐火脱手而去。这是他们平时习惯的嬉闹，他自信力道控制得很好。而这一次，叶清绯一声惊叫，黑色的火焰无法挡住那道红芒，而他本是躺在地上，无法躲闪，红芒闪过，他的一口鲜血染红了林青羽的白衣。
林青羽大惊失色，急忙扶起了他，“你怎么会……？你白天就受伤了，是不是？”想起他白天笑着说自己没事的那份轻松，林青羽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叶清绯没有回答，接连又吐出了几口血。
“我带你去找老应。”说着，就要扶叶清绯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刚刚的几口鲜血仿佛也吐尽了他的力气，他的头抵在林青羽肩膀，虚弱的喘着气。林青羽明明知道这时候应该带他去见医术精湛的应宽怀，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坚持。
许久，叶清绯的呼吸恢复了平静，“我没事。”他抬头，嘴角血渍尤在，而苍白的脸庞上，却挂着淡淡的笑。
“吐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眼神中隐隐得埋怨。
“应哥知道了会往心里去的。”叶清绯摇头，“既然没有大碍，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林青羽注目的看着他，终于摇摇头，微微一笑，抬手去拭他嘴边的血渍。叶清绯微微一愣，林青羽的手也突然一滞，手指堪堪的停在他的嘴角，指尖已经轻触到那抹殷红。“我，我先回去了。”林青羽匆忙的起身，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他没看到，背后，叶清绯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黯然一闪而逝。许久，叶清绯摘下一片狼毒草放在唇边，天地间飘扬起悠扬的旋律，带有一点点哀伤。
桌边，应宽怀正在看着桌上的阵法图，眉头紧缩，突然，门被大力的推开，同时，一个人影没有半点风度的闯了进来。
“林青羽！你能不能……”抬头看清了林青羽一身的血迹，应宽怀的怒吼立刻变成了惊呼，“哪里受伤了？要不要紧？谁弄得？清绯呢？”说着，取下了架子上的药箱。
“不用麻烦了，那血不是我的。”林青羽说着，倒在了椅子里。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清绯的，他白天伤得不轻。”
“那你就这么回来了？”应宽怀拎起药箱就走，却几乎是被林青羽拽着领子拉了回来。
“不用了，他说没事。”
“你身上都快被染红了，他说没事你就没事啊？”
“他怕你知道了内疚。”
“多心得像个女人似的。”应宽怀一跺脚，他确实很内疚，如果当时不是他坚持，清绯不会伤得这么重。
“是啊，他要不是像个女人多好啊。”林青羽一叹，又倒回了椅子里。
应宽怀捕捉到了他那个重读的“像”字，狐疑的转过头来。
“记得当初离开西子湖畔，我们发誓，一定要做比他强千倍百倍的男人，决不让自己所爱的女人受半点伤害。”
“当然记得。怎么突然……，我的天哪，你不会是……？”应宽怀只觉自己有生以来嘴巴从未张这么大过。
林青羽没说话，只是用手挡住了双眼，嘴角一抹苦笑。
应宽怀拖了把椅子在林青羽面前坐下，抬手拿下了他遮着眼睛的手臂，“哥们，看着我，告诉我你只是喝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我知道看着他的血吐在我身上时，我的心好痛，而当他抬头看着我的时候，那双紫色的眼睛，我觉得我从未看到过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甚至觉得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
应宽怀看着眼前这多年的老友，不禁一声长叹，“你可以把誓言里那句你爱的女人，改成你爱的男人。”
“你是说？”
“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你不告诉他，你们可以像现在一样混着当兄弟，如果你告诉他，或者你俩能发展出来一段男人与男人之间不怎么纯洁的友情，或者就是你俩连兄弟都做不成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还是那间摆着木桌的小屋里，应宽怀倚着桌子看着对面椅子上的林青羽，“你决定了？”
“嗯，不管怎么样，我要试一试。”说完，仰天长叹，“天啊，这两年多我已经尽力的转移注意力了。”
应宽怀白眼一翻，比了个中指，“靠，敢情你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就是疯狂的泡妞啊？”说着点点头，“不过兴许有戏。”
“真的？”
“嗯，以前我是没注意，反正这两年他一见你泡妞就一脸的黑气。”
林青羽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小屋。而身后，应宽怀的脸上交替着幸灾乐祸和等着看好戏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不良表情。
落日的余晖给湖泊的表面镀上了一层金色，叶清绯静静的坐在湖边，看着那只剩一个头顶的夕阳。林青羽由身后轻轻走来，与他并排坐在湖边。叶清绯转头，林青羽正看着他，俊美的脸上那是……邪笑？
“怎么了？脸色不好。不舒服么？”林青羽笑着问。
“呵呵，不是，就是你的笑让我有点发毛。有事？”叶清绯笑得有点僵硬，通常林青羽笑成这样都没什么好事。
“啊，有件事，有点好奇。”林青羽说着欺身过去，同时抓住了叶清绯的双肩。
“嗯？呵呵，什么事？”看着林青羽那抓着自己肩膀的手，他现在完全确定：确实没好事。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什么反应呢？”多年的相处，林青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想从叶清绯口中得到明白的回答，那就必须直接，明了的问，哪怕一点点的转弯抹角都能让他用极度纯熟的太极拳打到你不知道一开始想问什么，即使他并不介意回答这件事。拿他本人的话说，那是业余爱好。
“呵呵。”叶清绯咽了口唾沫，后仰的角度已经快要到他还能保持坐姿的极限“羽哥，这个，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呵呵，我是认真的啊。”林青羽笑着，继续的靠了过去。论幻术，叶清绯绝对是三个人中当仁不让的第一把交椅，但是说到体术，也是无人可及的头把交椅，不过是倒着排的，而且他本人在这方面还属于干练不上道的那种极品天赋。
“这个，大哥，你考虑清楚了，这个，男人该有的你可全都已经自备了。”叶清绯已经被按在了地上，紫色的长发散在绿色的狼毒草上，好像早开的花朵。眼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那又怎样？”林青羽低头看着他，几缕红色的发丝垂下，贴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林青羽慢慢的俯下身，终于封上了他的唇。良久，他终于起身，温柔的看着身下的人，“你并未拒绝我，不是么？”他的食指拂过叶清绯的嘴唇，那双唇仿佛女子的一般柔软。“没想到我林青羽爱上的竟是一个男人。”
“你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的。”叶清绯淡淡的说道，紫色的眼睛里不起一点波澜。
“我是真心的。”林青羽有点急
“我知道。”叶清绯淡淡一笑。
“那你还……！”林青羽有些开始愤怒，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我只是说，你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的。”叶清绯的眼中，霎时闪出精灵般的光芒。而林青羽的大脑则立时当机。这声音，绝对是个女人。他终于明白刚刚他，不，是她眼中闪过的神色，那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小屋里，迷倒无数芳心的林青羽正在椅子里捶胸顿足，旁边，他的铁杆损友在旁边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不是吧？发现自己没有龙阳之癖你就这么失落？”
“我失落？我是悔不当初，这么多年，怎么早没发现她是女的。啊啊～～我还曾经拉她去偷看女孩子洗澡，我说她怎么看的脸不红心不跳，看我的眼神倒那么诡异。天哪，我到底在她面前出了多少笑话啊，我的一世英名啊。”
“她不用施展幻术就能模仿男女老少三十多种声音，况且人家的幻术比你还厉害，有心蒙你，不栽才怪。”应宽怀不禁替他掬了一把同情泪，心里一叹“你节哀吧。”
林青羽尤在那里“秋闺怨女拭啼痕”，应宽怀头一转，发现一个紫色的脑袋正趴在窗口，笑吟吟的看着桌子那边。他不由得又一叹，改成了“你认命吧。”
那边，林青羽也发现了那双紫色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作势欲起，那边已经从窗口跳开，盈盈的一个转身，“应哥，漂亮吗？青羽送我的。他说我总穿的太素了。”小女儿的幸福状表露无遗。
应宽怀不由得一呆，这是叶清绯第一次穿女装，紫色的裙衫很衬她白皙的脸孔和精致的五官。“嗯，很漂亮。”应宽怀点头。
叶清绯也猛一点头“是啊，青羽最好了。”
应宽怀再看那边，已经是一脸温柔，“呵呵，你喜欢就好。”他的心里再度一叹，这回变成了“你瞑目吧。”
小竹屋里，叶清绯还是那身紫色的衣裙，坐在床边痴痴的看着床上生气全无的林青羽。“砰”门被大力额撞开，应宽怀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
“对不起。”叶清绯站起身，静静的看着他。
“叶清绯！！你***还有脸回来！！”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几个字，一拳将她轰到屋角。“对不起？我何德何能，担待得起你的一声对不起！我要是知道你是蜀山掌门之女，你脖子上那条项链能启动蜀山警报，我跟本就……”
“我跟本就不会去蜀山。”
应宽怀一愣。
“那条项链是我娘留给我的，说是我爹给她的信物，本说好两人远走高飞，但是当天我娘那边出了点状况，没有按时赴约，待她赶到约定地点，我爹已经不在了。我只知道他是个道士，其他的我娘什么也没说。”叶清绯淡淡的说道。
“你是说？”应宽怀头脑里念头急转。
“哼，还能是什么？”叶清绯冷哼一声，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蔑，和刻骨的恨。只是眼光落到床上，又变成了浓浓的悲哀。
“还要多谢你把狐狸的尸体带回来。”应宽怀一叹，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穿上那条裙子，开心得仿佛不知人世险恶得孩子。
“放心，他不会有事，只不过没个三、五天也醒不过来。”叶清绯轻笑。
应宽怀一愣，刚刚处于极度的愤怒中，所以并未留意，屋子里，有狐狸的血液的气息。“不可能，他连内丹都暴掉了！”应宽怀惊叫一声，冲到床前，搭上了林青羽的脉，虽然弱，但是很平稳，连带全身的修为都没有退步。
“是啊，他为了我，可以连内丹都暴掉了，我为了他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叶清绯缩在墙角里，展颜一笑。
应宽怀蓦然觉得不对，当年他们三个嬉闹时，一拳比刚刚要狠得多，也没见她缓这么久还起不来。他走到墙角，不由分说得拉过她的手腕，一股内息探入，却仿佛踏入虚空。
“我把我的内丹给了他。”叶清绯看着应宽怀，“我的本体，是茫消。不为世间所知的一族。倒不是我们居住得多么隐秘，只是，当我们死去，就会在世界的记忆里消失。你们的内丹所联系的是修为，而我们的内丹维系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的见证。”说着，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也许，因为我有一半蜀山道士的血，所以，我现在还活着，不过也是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只是不知道这个过程多长罢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存在的见证是指……”看着眼前的叶清绯，他突然有一种熟悉同时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难受。
“就是说，很快的，你们会忘记我曾跟你们一起去过蜀山的事，忘记我跟青羽曾经深深相爱的事，甚至，忘记我们曾经认识的事，你的记忆里是不是已经开始模糊我的距离了？”
“胡说，不会的，我不会忘记的，狐狸也不会忘记的！”应宽怀冲着她喊着。
叶清绯摇摇头，“没有什么是不会的，你看，连墙上我亲手提的飞花赋都已经开始变淡了。”
应宽怀茫然的看着墙壁，墙壁上的墨迹仿佛经过流水的不住冲刷，已经变得模糊，而他却怎样也想不起来那字迹清晰时的样子。
“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仅仅一霎那，没有人会记得我曾经出现在这里过。”叶清绯的声音仿佛在虚空里飘，“我们，只有关于至亲的记忆，我记得关于我娘的，她记得关于她爹娘的，而她的父母，我就没有任何记忆。茫消，一旦消失，连时间都会将我们遗忘。”她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走去。
“等等，你可以留下来的。留下来，呆在狐狸身边。”
叶清绯转头，回眸一笑，“应哥，你的话好残忍呢。留下来，看他一点一点的把我忘记，终于形同陌路么？”
“那，你先等一等，我回去把药箱拿来。”说完，他绕过她，打开门出去了。走出大门，回头看时，门上“隐湖轩”三个大字已模糊得只剩轮廓。
两天后，当应宽怀再回来时，看着门上空空的牌匾，不知道为何一向自诩风雅的狐狸不提几个字在上面。
五天后，林青羽醒来，看到应宽怀的第一句话是，“她怎么样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一个月后，林青羽基本痊愈，几乎把整个狼毒山翻了一遍，却总也不知道自己在找的是什么……
夏末，又是狼毒山的聚会召开的时候，漫山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