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命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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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命交给我-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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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来人参观,花上三四个钟头不稀奇,最长的一个,早上七点多进楼,到下午一点才出来。一个个都失魂落魄的,一副自杀相。”娟子说。

“啊,你那时候就看出他们会自杀?”我惊讶地问。

“哪儿啊,我哪有这样的本事。但他们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我就看见两个人,还没走出精神病院大门,就绊了一跤。”

娟子所知道的事情,就止于此了,老头也没有更多的补充。想必当年的姜明泉,也就只问出了这点吧。此刻我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情,说起来,这一连串的自杀案都有了答案,但这答案却也太……

根据娟子所述,我在心里总结了一下。最初武夷山市精神病院中有几个觉得自己生活在一场梦里的精神病患者,自从医院换了新的院长,开始体验式治疗后,医护人员和这些病人近距离接触,没有治好病人,反被病人影响,也觉得这个世界是一场梦。随后,他们希望更多的人能明白这个“真相”,广邀市民来医院参观。于是,参观的人也被他们影响,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最后,这些人为了从梦中醒来,纷纷自杀。

这就是答案,一个没有说服力的答案。

我能理解有精神病人觉得生活是一场梦,我甚至可以试着理解医护人员和病人过多接触之后,天长日久,被病人影响,也觉得自己身在梦中。但是,参观者在短短三四个小时的参观后,也会相信这样荒唐的事情,就超出我理解的极限了。而且不是一个参观者,是整整十七个人,全都是这样!从杨展当年的反应来看,如果不是遇上了舒星妤,他也早就自杀了。

这简直像有一个魔咒在起着作用。被下了咒的人,就会把生活看作一场梦,然后自杀。

所以,姜明泉才说,虽然调查有了结果,但他却没办法相信,以至于十多年后都对此事耿耿于怀。

但让我觉得纳闷的是,当年的许多事情,用“为了梦醒所以自杀”来解释,竟真能解释通。比如杨展为什么没有死,就是因为碰上了舒星妤,并且很顺利地建立了恋爱关系。正如人在做梦时,碰上了噩梦,当然希望快快醒来;但做了美梦,却希望永远也不要醒。当时杨展虽然因为参观精神病院,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但这是个美梦,于是他自杀的欲望就没那么强烈了。等到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在精神病院里受到的影响也一天天减弱,最终完全消失,后怕之后,对生命格外珍视。当然,他最后还是自杀了,这里面应该另有原因。

再比如王剑为什么要先自杀,他和院长的分岐在哪里,我也大概猜到了。王剑认为,除了自己之外,其它人全都是梦里的虚幻人物,包括金院长,所以他自杀起来,毫无顾忌。而金院长及其它大多数人,却认为所有的人都是真实的,就像电影《骇客帝国》里一样,人的意识是独立的是真实的,但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所以金院长搞了个参观,想在自杀之前,让更多的人能明白“世界真相”,从梦中醒来。当参观被强令阻止,他们在这个梦里再没有什么“牵挂”,于是就都自杀了。

在离开娟子家的时候,我忽然记起一事,问他们有谁曾经给杨展写过信,都说没有,连杨展是谁都不知道。武夷山市精神病院的信封倒是还有一些,当年医院统一印制了好多,大家随便拿的。我顺嘴问了娟子老公的情况,原来去了福州打工,在一个小饭馆里掌勺。连娟子都没听过杨展的名字,她的老公当年只管做饭,和医生病人接触得比娟子少得多,更不可能会给杨展写信了。

可是当年,所有的医生护士都齐刷刷跳楼死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娟子一家,还有谁会有这种信封呢?难道是搬医院的时候,信封流落出去了?

第七章 死亡恶作剧

〔“你如果真心相信,这是一个梦,那么这个世界在你的眼里,就会破绽百出。”〕

天气预报说,北方有强冷空气南下,江南大部将受影响。我从福建回到上海,正迎头撞上。霏雨裹在绵软阴冷的风里,从袖口和领子里钻进来,和武夷山仿佛两个季节。我想起了三月二十九日那晚露台上的寒风,今天却似要更冷些。

又是火车回的上海,又是火车上过了一夜。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睡着,介于梦与非梦之间,车轮压过钢轨的“喀嚓”声一直在耳边徘徊,意识却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走出站台的时候,踩着的地面好似海绵伪装的,起起伏伏,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参观武夷山市精神病院归来的后遗症吗?

进报社的时候,正好七点整,连前台都没上班,新闻大厅的鸽子笼里空空荡荡,竟一个人都没有。值夜的编辑在旁边的会议室里打地铺,听见动静,撑起脑袋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又继续睡觉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堆在桌上的信和快递件,没什么急需采访的。上网收了几封通讯员的稿件,润色后丢在部门的公共稿库里。记者这份活,想偷懒可以很轻松,想认真可以很辛苦。呃,好吧,其实我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挺认真的。

这后……我被桌上的分机铃声吵醒,然后才意识到已经趴在台子上睡了很久。耳中传来各种声响,这才是新闻大厅的正常声音,想必过十一点了。

挣扎起来的时候,电话已经不响了。我看了看表,十二点十七分。呆呆坐了几分钟定神,感觉自己一点点和周围的世界连接起来。这几小时的睡眠,比昨晚火车上要深沉得多。

于是我意识到,应该再找一次黄良。

奇怪的是,理由是在答案冒出来以后浮现的,就好像我先抓起了线头,再顺着线头看见那根连到我另一只手里的线。

黄良上一次说谎了。

我当时就觉得,他和杨展之间,不像他说的,就只有那么一次接触。

对十八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自杀活动”的解释,并不能让人信服。但以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也只有暂且接受这样的解释。那么,当杨展险死还生,从自杀的梦魇里逃脱出来之后,这段记忆必然成为其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痕。在多年之后,在他无比痛恨另一个人,并且希望他消失在人世间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他一定会想,如果这个人如自己当年一样,自寻短见,该有多好。这就会是个没人能破的完美谋杀,哦不,是自杀。

杨展与武夷山市精神病院的关联,只有那一次参观,短短三五个小时。他起自杀的念头,也必然是因为这三五个小时里的所见所闻所遇,如果阳传良去了参观,也是十七人中的一个,那么他没可能例外,一定也会有非常强烈的自杀冲动。然而十八年过去,如今武夷山市精神病院已经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历史名词,杨展怎么可能让阳传良穿越时空,去参观武夷山市精神病院呢?

只是,真的没有可能吗?

我和黄良还是约在上次见面的地方,我先到的。约定时间过了二十分钟,他到了,笑嘻嘻的一脸轻松。

“刚给帮小姑娘上完课,急着赶过来。有什么事得当面说呀。”

“我今天来,是受了舒星妤女士的全权委托。”我随手扯了张虎皮作大旗。

“舒星妤?谁啊,我不认识啊。”

“阳传良是她的亡夫。”

黄良的表情微微一僵,说:“阳传良?我也不认识啊。”

“去年十二月十八日,有人在安阳看见你了。”我说完这句话,死死盯着黄良的脸。

“怎么可能,肯定是看错了,那天我在上海呢。”他耸耸肩说,表情自如。

“你那天在上海?”

“对啊,你不相信?我从早到晚打牌输了两千多,要不要我把牌友找来让你问?”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起身就走。

我这么光棍的拔腿就走,黄良却有些慌了,在后面叫道:“你去哪儿?”

我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说:“其实你那天在不在上海,查起来是很方便的。不过我也没那么多工夫去查你,既然你不配合,那么我就把我掌握的东西都交给冯警官好了。”

冯警官就是负责杨展自杀案件的刑警,我和黄良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帮着约的。

黄良几步蹿过来拦住我,满脸堆笑:“那老师,哎,我也是有苦衷的,来来,我们慢慢谈嘛。什么事情都好谈的嘛。”

“你不是那天在上海吗,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可能是我的线人看错了。”

黄良额头冒汗,说:“哎哎,明人不说暗话,瞒不过您,来来,我们坐下谈,我都告诉您。我也是受害人啊,我怎么就摊上了这档子事啊。”

他哭丧着脸哀叹,我明知他是作戏,但他这么诚心诚意地给了台阶,我也就顺着下了。

“我知道你那天在安阳,我还知道你那天演了一场戏给阳传良看,对你们这些人来说,演精神病人大概是最没难度的事了吧。”我不想他再耍什么花样,索性把我有把握的一些猜测都点明。

“得,你都知道这么多,刚才和我直说得了,这不是明着让我出丑吗?”黄良这会儿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很软。

“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你要是光捡我知道的说,我就去找冯警官了。”

碰到这种不识相的老油子,得赤裸裸放话过去才行。

黄良陪笑说:“我哪知道什么您知道什么您不知道啊,我原原本本说给您听,要有一个字不是真的,我是他妈狗养的。”

我点点头,心里却越发的厌恶他的人品。

“我没做什么犯法的事儿,这都是杨展那家伙哄骗的,现在他也死了,您可别告诉冯警官啊。去年十二月头上,杨展找到我……”

黄良办表演培训班,印制了许多小广告,雇人往附近小区的信箱里塞,杨展就是这样找上他们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帮小孩来咨询的,问许多关于表演的问题,想知道我的团队能力怎么样。那老师你也是见识过的,我还有那几个朋友,演起戏来那是一流的。而且客户问上来,当然就是怎么好怎么说了。结果问好了,他说要请我们演一场戏,说是要弄个恶作剧来捉弄一个朋友。”

黄良挠挠脑袋,笑了笑说:“办班是挣钱,陪他演场戏也是挣钱,而且他出的钱可还不少呢。我想又不违法乱纪,就答应了。”

杨展的所谓恶作剧,果然就是找人扮演一个精神病院!

据黄良说,杨展自己已经写好了非常详细的剧本,绝大多数的台词都已经准备好了,他还要求先拍一段短片,短片的本子也是他自己写的。

我有理由相信,台词也好剧本也好,并不是杨展乱编的,而是早就存在于他最深处的回忆里,是他十多年前的亲身经历。

“他写了厚厚的一本,老实说,写得还真不错,省了我们不少力气。”黄良说:“我们排了有一个多星期,碰到什么问题该怎么回答怎么配合,有哪些话是必须说的有哪些话是不能说的等等。他这个导演严得很,特别是对台词,有一点点不合他心,都要指出来。看在钱的份上,我们就陪着他折腾。”

“你们一共几个人演?”

“我演精神病院的院长,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五个病人,总共八个人。”

“你们这八个人……还好吗?”

“什么?”黄良没明白我的意思。

“呃,我是说,你们演精神病人,会不会太入戏出不来?”

黄良大摇其头,说:“怎么会,我们都是专业的,能进能出,进出自如。”

这么说,演戏的这些人都没有受到自杀意识的侵袭,那阳传良怎么就……

他们在安阳租了个场地,做了块“安阳市精神病院”的木牌,然后又印了张宣传单,找到阳传良的酒店房间,从门缝里塞进去。

黄良向我大致形容了一下宣传单,听上去,几乎十八年前的一模一样。阳传良的梦想就是厘清历史的真相,那几天又为曹操墓里的许多疑点迷惑着,宣传单上说疯子的思想可以让正常人触类旁通,他一下就听进去了,真就按照宣传单上的时间和地址,找到了“安阳市精神病院”。说到底,杨展和阳传良都是一类人,在自己的领域有自己的执着,所以杨展是很确信,阳传良看到这张宣传单会上勾。

黄良和他的团队此前已经排了一个多星期,在真正开始之后,完美地按照剧本,上演了一出“访客参观精神病院”的戏,阳传良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

“那阳传良结束这通‘参观’以后,精神状态是什么样的?”我问。

“他好像有些困惑。整出戏,我们都在不停地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场梦是场梦是场梦,结果他仿佛真的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自杀。我是在杨展第二次找我的时候,生了个心眼,上网查了查这个阳传良,这才知道就在恶作剧之后一天,他也自杀了。”

“你知道了前一次帮杨展演戏已经死了一个人,怎么第二次还接他的活?”

黄良苦笑:“那不是他给的钱多嘛,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我呢。”

他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明明白白一个真小人,我反倒没法再说什么,就又问:“你觉得你们演的那一场戏,能让一个正常人自杀吗?”

黄良立刻摇头:“哪能啊,正常人怎么能这样死心眼。所以我后来也奇怪,那天这阳传良被我们一通骗,结束的时候,虽然好像心事重重,但也不像是要去寻死的样子啊。多半是他自己后来钻进牛角尖了吧,要么就是他有什么其它的事情。我们要有这么大的威力,拿奥斯卡还不跟玩儿似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黄良为了推卸责才这么说的,但他说的也确实在情理上。如果人本身的精神状态没问题,谁会想到一个人被这样捉弄一下,就会去自杀呢?

“你还记不记得,那出戏具体是怎么个演法的?”

“记得,当然记得。先是在门口安排一个等着的护士,‘碰巧’遇上他这个参观者之后,就把他带进来。阿奎,哦就是那天晚上在M ON THE BOND假装被我刺伤的,他演一个病情比较轻的病人,用茶道招待阳传良,一边喝茶,一边对他说,其实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茶也不存在水也不存在他阳传良也不存在,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茶喝完,护士带阳传良到旁边的房间去看拍的片子。”

“片子的内容是什么?”

“片子开头的部分是杨展自己拍的。几个我也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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