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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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客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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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再次走到那高高的山岗上时,我突然改变了方向。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客栈,既然这里的景色如此独特,何不在附近多看几眼?

于是,我向南边的路走去,其实这里本没有路,不过是一大片裸露的岩石而已。绕过了一座奇形怪状的山丘,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坟墓!

不是一座坟墓,而是成百上千座坟墓,星罗棋布地遍布在山坡和高地上,面对着几百米外悬崖绝壁下的大海。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大块墓地。

我缓缓地踏进了墓地。这里给我的感觉,和上海近郊的公墓完全不一样。叶萧,你可以想象一下,你走在一片荒凉的海岸边,脚下踩着一蓬荒草,前后左右都是各个年代的坟墓,而四周见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你会不会发疯?

我想我快疯了。

更糟糕的是,这时候天色越来越阴沉,海边的风也大了起来,夹杂着咸涩味只往我鼻孔里钻。我茫然地在坟墓中间穿梭着,眼睛里全都是一座座馒头似的荒冢。

我忽然想起了来幽灵客栈的路上,阿彪在摩托车上对我说的话——几百年来,西冷镇和周围几个乡镇都把这里当做墓地。也许,我眼前看到的只是墓地的一小部分,数百年来埋葬于此地的死者,恐怕能有“十万大军”了吧。

这里的坟墓来自各个年代,有的看起来非常古老,有的似乎是近几年造起来的。在靠近山顶上的高处,有许多石头和青砖砌成的墓葬,除了当中的石头墓冢以外,背后和两侧都围着一圈石墙,看起来就好像是墓主人坐在一把带扶手的靠背椅上。这是中国东南沿海最有代表性的坟墓形式,通常是有钱有地位的人拥有的。而山坡和山坡下侧的坟墓则显得寒酸多了,稍微好一点的还砌着砖头的墓冢,而差的连墓碑都找不到了,或许还有许多人连个坟包都没有吧,看来社会的贫富差距也能通过墓地体现出来。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首经典诗歌《海滨墓园》,作者是法国诗人保尔·瓦雷里,我至今仍能背出其中的两句——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正当我回味着瓦雷里的诗句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当时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那声音来自我的头顶,就像是上天的声音,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却见到一只黑色的鸟从头顶掠过——乌鸦。

那只乌鸦扑扇着翅膀,最后停在了一棵枯树上。那棵枯树正好生在一块背风的凹地里,见不到一片叶子,倒是有着非常奇特的姿势,光秃秃的枝桠像死人的十指一样伸向天空。枯树底下有一块孤零零的坟墓,而那乌鸦就停在枝头。突然,我感到了一阵恐惧,甚至能感觉到乌鸦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不!

我立刻掉转了方向,向海岸的方向跑去。刚跑出没多久,就遇到了陡峭的悬崖,我只能从旁边一条坡度很大的小路下去。这条路非常难走,费了十几分钟才离开墓地。

离开墓地,我来到了大海边——黑色的大海。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肺叶里充满了海水的气味。自从来到这片荒凉的海岸,我第一次离大海是如此之近,那感觉无与伦比。

这里看不到常见的沙滩,也没有上海和江苏沿海的大片滩涂,而只有与海岸犬牙交错的礁石与悬崖。在近岸的海水里,有许多黑色的礁石露出海面,我猜在海面之下,也一定隐藏着不少危险的暗礁。也许,这就是见不到一艘船的原因,没有任何船只敢驶近这片海湾,无数的暗礁会让水手们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眼前这番景色,我突然想起了一幅著名的油画——《死之岛》,作者是19世纪的瑞士画家勃克林。画面中一座四面被海水包围的孤岛,高高地突出在水面上,到处都是怪石和悬崖绝壁,在几乎令人窒息的阴暗背景下,一艘小船划向岛上,一个白衣男子正静立于船首——他代表着死神。这是勃克林一生中最精彩、也是最受争议的作品。几年前,当我一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被震撼住了,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审美,深入了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我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那台一次成像的照相机,对准了眼前的海岸景色迅速地按下了快门,连着拍了好几张,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下了大海、礁石,还有悬崖。

照片很快就成像出来,效果相当不错,我很喜欢。叶萧,我把这几张照片都附在今天的信里,你注意查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在独自在海边散着步,从布满礁石的海岸走到高高的悬崖峭壁上,始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享受过如此的清静了,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是一个能让人好好思考的地方,也是一个能让人发疯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海边的风不断地吹乱我的头发,我来到了一片悬崖上,离海面的垂直高度有好几十米。叶萧你还记得吗?我有轻微的恐高症,只要站在高处往下看,就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我站在悬崖上向下看去,只见一片黑色的海水猛烈地拍打着礁石和峭壁,发出浑浊的巨大浪花,听那海浪声,简直就像场重金属的摇滚音乐会。在那一瞬,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几十米下的海水中,正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要把我从悬崖上拖下去。我的脚离崖壁只有几厘米,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幸运的是,我向后倒了下去,重重地坐在岩石上,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远处的悬崖上还有一个人。

心里一颤,马上爬起来向那边走去。我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一个高个子的陌生男人,站在一处高高的悬崖上,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画架,手中握着一只笔正在上面画着。

他在画画?

我快步走到了那处悬崖上,但那男人立刻就回过了头来,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他看起来30多岁的样子,头发又长又乱,下巴上爬满了胡须,两只眼睛异常锐利。

他首先说话了:“你是谁?”

“我叫周旋,住在幽灵客栈。”

“什么时候来的?”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但我还是克制地回答了:“昨天晚上。”

“怪不得没看到过你。”他的嘴角微微笑了笑,“你好,我也住在客栈里,我叫高凡,平凡的凡。”

“你好。”我指着他身后的画架说,“你是画家?”

“算是吧,一个没有名气的画家。”

我走到了他的画架跟前,画纸上涂着深色的油彩,充满了狂乱的线条,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我轻轻地问:“你在画大海?”

“是的,你不觉得这里的大海很美吗?”

他走到了我的身边,悬崖上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颇有几分迪克牛仔式的酷样,尤其是他那眺望远方眼神。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想了想说:“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独特,你非常喜欢吗?”

“是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为了画画?”

“这里是画家的天堂,就像梵高找到了他的阿尔勒,高更找到了他的塔希提岛,而高凡找到了幽灵客栈。”

他说话的样子极为自负,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这景色中。我细细体会着他的话,确实很深刻。这时候,黄昏已经悄然来临了,夕阳从我们的身后照射过来,把海面染成了一片金色,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在奇异的金色光影中,眼前似乎展开了一组清晰的电影画面。

叶萧,我必须承认,黄昏时这里的景色确实美极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去吧。”高凡收起了画架和颜料等各种工具。

“你不画完它吗?”

“这幅画已经画了一个星期了,明天也能接着画。”

他收完了东西以后,便径直向客栈的方向走去。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黑夜的海岸边,急忙跟在高凡的身后。

风越来越大了。

高凡边走边说:“冷了吧?这里晚上可不能随便出来。”

我相信他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闹鬼。”

他冷冷地回答。

“鬼?”

“你看到那片墓地了吗?”

我嗯了一声。

“总有一些人,死后阴魂不散。”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说的那一套,于是试着问道:“所以,这里才叫幽灵客栈?”

他不置可否地回答:“也许吧。”

高凡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回到了幽灵客栈。夕阳的余晖,正笼罩着这栋黑色的建筑,我的眼睛突然被眩了一下,原来是三楼的窗户上发出几片玻璃的反光。我呆呆地站在大门外,仰着头望着三楼的那扇窗户。

“你怎么了?不进去吗?”高凡冷冷地问道。

“不,没什么。”

我最后看了那窗户一眼,带着心头的一片疑云,走进了幽灵客栈。

大堂里开着一盏惨白的电灯,亮得让我有些晃眼。我揉了揉眼睛才能看清楚,餐桌上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丁雨山坐在面向大门的上首,餐桌的左侧坐着今天早上的3个少女,餐桌右侧是清芬和小龙母子俩,但唯独看不到哑巴阿昌那张卡西莫多式的脸。

“就等着你们吃晚饭呢。”丁雨山大声地说,“快坐下啊。”

高凡一声不吭地就坐到了清芬旁边的空位子上。

但我却愣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餐桌的人,心里产生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我的眼前也似乎浮现出了一幅经典画面——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在那惨白惨白的灯光照射下,餐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涂了一层白色的粉,泛出青色的反光。更要命的是,他们围着餐桌排列的方式,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他们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所有人的眼神都特别地奇怪,又像是一群刽子手等候待宰的犯人,而那餐桌正适合做砧板。

正在我尴尬的时候,突然发现餐桌左侧那3个少女中的水月,向我眨了眨眼睛。我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人气,精神也不再那么紧张,缓缓地走到餐桌边上,坐在了背对大门的下首空位上。

“很好,我们吃饭吧。”

丁雨山微笑着说了一声,然后就看到阿昌端着饭菜上来,几分钟的工夫餐桌上就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立刻激起了我的食欲。真没想到卡西莫多式脸庞的阿昌,还能烧出这么好的菜。

阿昌放好了全部的饭菜以后,就悄悄地消失了。我向四周张望了几下,总觉得这张餐桌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氛。但面对一桌美味佳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胃,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当我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几乎还没动筷子,只有我嚼着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中不断回响着。我这才感到一阵尴尬,茫然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吃?”

“不,我们在吃。”

丁雨山动了一下筷子说,原来他吃得实在太慢条斯理了,以至于我根本就没看出来。餐桌上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于“文雅”的进餐方式,而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餐桌上如死一般寂静,而桌上的饭菜则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灭了。

我也只能放慢吃饭的速度,而且特别小心不要弄出什么声音来,我心里暗暗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不禁问了一句:“幽灵客栈里吃饭一直这么安静吗?”

“这是客栈的传统。”丁雨山轻声地回答了一句。

“客栈的传统?所有住在这里的客人都要遵守客栈的传统吗?”

“不,这纯属自愿。”

我忽然大着胆子问他们:“你们都自愿吗?”

“是的,我们已经习惯了。”画家高凡回答道,坐在他旁边的清芬也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道:“那客栈还有其它什么传统吗?”

丁雨山回答:“这并不重要,只要你住得久了,就一定会明白的。”

“这说明客栈有着悠久的历史。”高凡补充了一句。

“对,传统总是来自于历史。”我点了点头说,然后我又扫视了这房间一圈,转换了话题,“除了阿昌以外,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在这儿吗?”

没有人回答。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正当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个叫水月的女孩的眼睛,就像昨天半夜里一样,她和我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她的眼睛似乎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我明白了,便不再说话。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各自回到了房间里。

丁雨山在离开前突然问我:“周先生,昨天晚上你没有洗澡吧?”

“没有,这里有吗?我倒真想洗上一趟热水澡。”

“每天晚上8点到10点,就在后面那扇门里,有热水供应的。”他指了指大堂后面的一扇木头门,然后就走上了楼梯。

这时候阿昌走了过来,他收拾好了餐桌,然后也悄悄地离开。大堂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桌上出神。

几分钟以后,我站起来在大堂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镜框上。现在我终于能看清楚了,墙上总共有3个老式的镜框,里面镶嵌着放大的黑白照片。

第1张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像,照片非常模糊,仿佛笼罩着一层纱布,也许是时间过于久远的原因吧。奇怪的是,即便看她那模糊的脸部轮廓,我依然可以感到一股难以掩盖的风韵,而她的发式也非常奇特,只有在关于晚清或民初的电视剧里,才能看到这种发式。

第2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比前面一张女子的照片更加模糊,他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看不出是什么发式。但我却能从这张照片上感觉出什么:幽灵客栈与这个人有着某种重要的关系。

第3张照片也很旧了,但相对要清楚一些,是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头像,他剃着西式的头发,从衣领可以看出是西装的样式,还有一根黑色的领带。看起来他所处的时代,要比前面两个人更接近于现代。

我又后退了一大步,怔怔地看着这3张照片。忽然,我看到这面墙的脚下还有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个什么东西。

靠近了才发现,柜子上居然是一台老式的电唱机,旁边还有两个小喇叭。

能在幽灵客栈里看到这东西真是幸运,我记得我家过去也有过这种唱机,看上去又圆又扁,在里面放一张密纹唱片,再把一根电唱针放到唱片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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