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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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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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小矮凳上象半蹲在地。

顾思文打着破伞问安龙儿:

“你这样没生意呀?你要喊哪,我教你几句吧……”

安龙儿仍是木头一般坐着,看也不看他一眼,顾思文又对他说:

“非要卖扇子吗?这东西赚不了几个钱。”

安龙儿只动着嘴唇对他说:“卖扇子轻便,包起就可以跑。”

“你也进点上等货嘛,这种货色别说年轻小姐不过来看,连阿婆都不看一眼。”

安龙儿的嘴唇又动了:“要是你生意好,人人都围在这里,出了事谁来帮我?一会要是逃跑的话,这种成本低便宜货,扔了也不那么心痛。”

“唉……交了五文钱坨地费,坐着不赚钱很无聊的啵……”顾思文坐在小矮凳上苦瓜着脸给自己扇风,抬头看看对街的茶楼上,阿图格格和蔡月一身绫罗绸缎,头上手上穿金戴银,手端茶杯轻摇罗扇有说有笑地看着他们,顾思文对两位小姐怒目瞪去,引来对方一阵无声的掩鼻哄笑。

(红尘说:坨地指当地黑帮,坨地费指黑帮保护费,原为洪门暗语,后演变成广州方言。)

坐了一上午两个人都没有生意,这是安龙儿意料之中的事。顾思文的扇摊子货色极差不会有人光顾,自己不象小神仙那样喊场子引来人群围观,一辈子也不会有人主动走过来算命,但是安龙儿就是要得到这样的效果。

他们一直坐到晌午时分,各行各业的商贩劳工都找了荫凉处午睡,顾思文也坐在路边一磕一磕地打盹,只有安龙儿象佛像一样挺身坐在桌后。

这时从街上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身黑绸长衫,手上打着大大的白纸扇遮在头上,唇边蓄着花白山羊胡子。他快步走过安龙儿的算命摊子,突然停下脚步又走回来,定着眼睛看了安龙儿一会。安龙儿知道自己要等的就是他,咧开嘴向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个男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位赛神仙是占卦还是算命?”

安龙儿用手掌在桌面上一展:“一看这桌面就知道是算命啦,这位官爷请坐。”

山羊胡子男人果然坐到桌子前:“你可以看出我是做什么的吗?”

安龙儿客气地点点头说:“官爷眼神内敛精光,龙行虎步,鹰鼻隆准,一看就知道是大官啦。”

“呵呵,神仙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小小公差,文抄小吏罢了。不过家里有老人想问个寿元,不知润金多少?”

“大批一两二吊,中批大运送流年三吊钱,小批流年一吊钱,只是问个寿元的话,发市图吉利八十文就行了。”

“神仙算命真不便宜啊……”

“几十文钱问个明白,值不值你自己决定了。”安龙儿拉开手上纸扇轻轻摇着等对方回话。

山羊胡子见安龙儿这般高姿态却也不生气,倒是陪着笑说:“呵呵,高人就是气派,那就麻烦神仙给看看了,这是我奶奶的八字,辛丑,乙未,戊戌,庚申……”

安龙儿马上提笔在红纸上写下八字,亮在手里一看,心里完全明白了。

这个八字表面看似夫明子秀,很有女人的福气,可这正是这个八字的陷阱所在;其实女命以官星为命根,这个八字泄身太过,命弱运凶,最严重的是官星在早年被克,命主在二十岁已经死去,那一年已经是五十年前。

在江湖上用死人八字去给算命的行家找麻烦的做法叫“算死命”,是算命行内最忌惮的事情,可是踢馆的行家应该在人多的时候来败自己的名声,而不是象这个男人一样,在街上无人的晌午,走过一个没有生意的摊子,再花八十文钱拿一个死人八字来考自己,这人绝不是踢场子的同行畜牲,他是国师府的人,他的目的是要刺探自己是否真正的玄学家,这个八字一旦算准,下一步就是要自己的人头。

安龙儿放下笔,手里捻着胡子沉吟了一会说:“你奶奶的八字命透正官,得库星相生,入的是正官格啊,星官强旺所以嫁了个好人家,你爷爷也是当官的吧?”

那男人微微点头说:“对,你说下去。”

安龙儿心里更肯定了对方在说谎,这个八字明明从出生开始就家道中落,到二十岁临死前已经家徒四壁,何来一个当官的爷爷,他心里暗笑,嘴上却继续打发:

“她老人家本来命不算很好,可是一生行善积德让她儿孙满堂得享后福,近几看起来身体还挺健康,可是见不得风吹日晒,现在她老人快七十了,第一个大关要防着七十一,过了七十一,你有的是机会侍候她……”

安龙儿说到这里,不小心把笔推到地上,他弯下腰把笔捡起来,从桌下看了看对街的茶楼。捡笔是安龙儿和阿图格格约定的暗号,一旦安龙儿认定了对方是国师府的人,就会发出暗号,楼上的蔡月和阿图格格马上站起来埋单。

他坐起来又说:“你奶奶平时做了好事不告诉人家,可是上佛堂上得少,光这样的话积了一辈子的德倒不一定保得住她过生死大关,孝子贤孙应该给她老人家作作福,你要是有心的话不如……”

顾思文蹲在一旁听得喘大气,要是江湖上算命的都象安龙儿这么干,如何从客人兜里掏出一文钱,怕是全部看相算命的都得饿死。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告诉那家伙,你奶奶犯白虎煞,马上就要大难临头啦!

果然那男人也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呵呵大笑说:“好,好,谢谢你啊,这是一吊钱,二十文不用找了,麻烦你有空给她老人家作作福,我还有公务,告辞。”

说完拱拱手就转身走入两广总督衙门的朱红大铁门,门前两个卫兵一见他走过马上单膝下跪行礼,他扬扬手就走了进去。这边阿图格格带着蔡月跟在山羊胡子身后,掠过安龙儿的算命摊子直闯入衙门。

卫兵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姐一身华贵的旗人装扮,如入家门般闯过来,正不知该不该挡,已经被阿图格格用一个正黄色的腰牌照住脸。阿图格格用纯正的京腔官话对他们说:“两位大哥辛苦了,我找我爹。”

两广总督衙门是京官住的地方,操一口北京官腔已经几乎可以肯定是大臣的家属,加上一个八旗营正黄旗中军腰牌亮在面前,两个卫兵马上闪到一旁让开道。

阿图格格一手拉着蔡月,有说有笑地快步跟着山羊胡子穿过中堂走到偏厅,看着他进了房门然后反手关上。阿图格格对蔡月说:“你看这大热天的,这家伙进了房就关门关窗,一定有问题。”

蔡月说:“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行了,我们快出去吧。”

阿图格格却用力握着蔡月的手,硬拖着她在总督衙门绕了一圈才出门。

当大家分头回到河南珠江边的院子,阿图格格已经给安龙儿画好了衙门里的大致布局图。

安龙儿开心得停不下笑容,他对阿图格格说:“太谢谢你了格格,你想吃什么?今天晚上我请客。”

阿图格格也一脸兴奋地说:“行,吃顿饱的今天晚上继续玩。嗯,应该会更好玩。”

大家都惊讶地问:“今天晚上你也去呀?”

(一四九)调虎离山

二更的更鼓打过之后圆月慢慢升起,广州城里沉静下来。

阿图格格穿一身八旗骑兵盔甲,嘴唇上粘着小胡子,全副武装骑着蒙古马,慢慢溜哒在城南江边靖海门的城墙下;顾思文骑着另一匹马,穿着一身华贵长衫走在她的马旁。

他们走得很慢,眼睛一直注意着城墙的位置和城墙上的两个士兵。从这个位置看下去,一边可以看到月色下的珠江,另一边可以看到黑沉沉的广州城、和百步之内两广总督衙门的屋顶,城墙之上就是他们要占领的地方。

他们来到的时间算得很准,现在城防军正在交换更牌和口令,两个从五仙门过来的士兵和刚才守在这里的士兵换位而过,下一次换岗将会在一个时辰之后。

顾思文看着新换过来的两个士兵在城墙上伸懒腰打呵欠,他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他用只有阿图格格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这两条粉肠倒霉了。”

阿图格格看了看顾思文,视线迅速回到城墙上。她的心也在扑通乱跳,她明白阻止斩龙就是阻止坏人破坏大清江山,保护老百姓不用受苦受难,无论从大局出发还是从个人情感,她都很愿意和这些少年们一起去完成;可是更让她原意这样做的,其实是基于游牧民族血液里的勇猛彪悍大胆冒险的天性,再加上有一个她眼中很可爱的男人在身边,让她觉得活着是如此刺激和快乐,这时阿图格格充满了表现欲,她想给一个人看看,自己不是那种堕落颓废为世人诟病的八旗子弟。

她做了个手势,和顾思文一起夹马冲到城墙上,来到两个士兵面前翻身下马。那两个士兵正要挺枪盘问,她一手亮出正黄旗中军腰牌,顾思文朗声说道:

“守御所千总快马紧急通告,守军跪下接令!”

两个绿营士兵一看有八旗军亲自上城墙,只道是有重要命令传达,马上按例跪下接令。顾思文在他们两人伏身跪下,人还在下坠的时候,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中间,使出南派名拳洪家桥手,双臂从下而上迎着他们的喉咙用力拦击。手臂拦击的力量和两人下跪的力量狠狠对撞,两个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喉咙里的软骨象碎裂一般剧痛,可是却无法呼吸也叫不出声音,只是闷声瞪着眼睛翻倒在地。

顾思文和阿图格格不等他们有下一个动作,同时一扑而上每人捆绑住一个士兵,塞上嘴巴抬到城头的暗角。顾思文换上士兵的军服,手上持着长枪,名正言顺地和阿图格格一起守在城墙上。阿图格格小声对他说:“刚才那一下真带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打。”

顾思文冷笑一声说:“上次我看你是女人,让你的。”

“说谎。有胆再打一次。”

“别说话了,看着下面。”顾思文用肘顶了一下阿图格格,两人一起看向两广总督衙门的屋顶。

衙门外堂是办公之地,内堂住着大臣,也有专门的客房接待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二更打过,衙门内陆续熄灯,可是头上的圆月却把衙门的屋顶照得发白。

蔡月和安龙儿一直伏在民居的屋顶,在暗处看着城墙上发生的事情,当顾思文和阿图格格代替守军站在城墙上,两人马上跃到两广总督衙门的墙头。他们穿着一身紧身夜行黑衣,头上脸上都包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蔡月看了看衙门里的位置,对安龙儿做了个跟随的手势,然后自己首先向国师府所在的偏厅爬去。

从偏厅屋顶的气窗缝里看到屋里仍有灯光,两人伏在屋顶,用耳朵贴着瓦面想听听里面的情况,但不知是房里的人不说话,还是隔音太好,他们什么也听不到。安龙儿指了指自己,再指向偏厅门前的位置,蔡月向他点点头,然后他慢慢爬过屋脊,下滑到可以看到衙内庭园的位置。

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到下面不时有两人一组的卫兵巡夜,等了一会,仍不见有人进出,这样的话无法知道房内的情况,计划也不能向下一步推进。最糟糕的是,城墙上的守军每一个时辰都会换岗,这样拖下去只会让守军发现有人摸哨,从此加强城上的守卫,那么以后再从屋顶进入衙门就不容易了。

安龙儿退回蔡月身边,用暗劲一点点地抽动瓦片,拉开了一层之后,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原来这总督衙门级别相当于王府,设计和选材都仿照北京王爷府第的同等级别,多一层瓦面只是这座大院子的其中一点气派。

安龙儿并不灰心,他用手指贴着瓦片感觉了一下,下面好象没有什么动静,他又开始用暗劲拉开下一层瓦片,从瓦缝里透出一线亮光,他连忙从缝里看下去。

屋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就是给自己算死命的山羊胡子,他是国师府的老臣章秉涵,一直主持对广东风水名穴破坏的任务;另一个人年约二十出头,身材高大脸色白净,一眼看去活脱脱一个八旗贵族公子,他就是三年前在江西大上清宫,从绿娇娇的左轮枪下死里逃生的小王爷穆拓。

穆拓的孪生兄弟穆灵在大上清宫一战死于绿娇娇枪下,八旗贵族天生的骄傲,和孪生哥哥战死的悲愤,都让他不可解脱地回到广东。

他看着桌面发黄的地图,一拳砸在桌子上,把茶碗震得跳起来。

“斩龙!一定要安清源去斩吗?你们为什么不行!”

“穆大人,斩龙脉是安家秘法,据我们所知,天下只有他安家一派有这种风水术,和目前宫里记载的所有风水术都有出入。”章秉涵用手掌来回抹着额头说:“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没有做事,我们开始清理广东名穴以来,广东一直保持平平静静,就算有洪门反贼偶尔生事,也很快被清剿。你看看江南哪一个省有我们广东安定?”

穆拓站起来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安清源回来了你们有什么好处?现在京城里老爷子听了安清源那一套,憋着劲要安清源官复原职回广东斩龙,你以为他回来就是斩这九条龙吗?安清源狼子野心,他要斩大清的龙脉!”

穆拓所说的老爷子并不是指当朝皇帝,而是指权倾朝野的军机大臣穆章阿。

章秉涵和安龙儿分别在屋里屋外,听到这句话都不禁吓了一跳。章秉涵不能对这种说法表态,可是也不能一言不发,他连忙说:“这种事中堂自有定夺,我们下属一定会做好本份……”

“我告诉你,广东九龙是老爷子的心头大患,龙一定要斩,可是我不会让安清源回来。他回来就要动大清的龙脉,还不是拉着你们这队亲兵去当炮灰,大清不亡你们就要人头落地,大清就算亡了,你们也未必有命看到那一天。你告诉下面那些奴才,见到安清源,斩立决。”

章秉涵算是听明白了,安清源是不是要斩大清的龙脉不可而知,他和穆拓之间有什么恩怨自己也不可能知道,可是这小王爷摆明了不让安清源有好日子过,而且为了这件事,小王爷主动要求调回岭南国师府,看来对安清源有很深的成见。

穆拓走到地图前,安龙儿从屋顶仔细看去,图上山川纵横,气势磅礴,注解文字密如蚂蚁,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广东龙脉图。穆拓双手盘在胸前说:“给你们六个月的时间找安清源和斩龙秘法,秘法带回来给我看看,安清源不用带,你直接提他的人头回来吧。”

章秉涵一阵犹豫,安清源对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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