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模糊不清，好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发出来的。他的嗓音很粗，听起来格外的恐怖。
白头翁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有十年了。”
钟馗端坐在巨石上，动也不动。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当初你来这里，一心求死。我不仅成全了你，而且教了你报仇的法门，也算是对你不薄了吧？”
白头翁看起来很紧张，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而我藏在巨石后面，渐渐地明白了。
初中的时候，矿上还没有完全停工。不过已经有传闻说这个地方不吉利了。国家封了几个矿洞，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地方，苟延残喘的运转着。
白头翁在生日宴会上被我们羞辱了一番。一时间想不开，就来这里自杀。然后恰好遇见了钟馗。
想到这里，我无声的叹了口气。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白头翁是怎么死的。可是我始终没想到，他居然是死在了矿上。
他选择来闹鬼的矿井自杀，估计就打定了主意，想要变成厉鬼，找我们报仇了。
而矿上正为闹鬼的事焦头烂额，忽然出现了一个死孩子，肯定认为是厉鬼闹得，自然是大为头痛，然后想办法将白头翁的死因压了下来。
我思绪纷飞，唏嘘不已。这时候，听见钟馗又说道：“既然我待你不薄，为什么你不肯将这女娃子的精魄交给我呢？”
我一听这话，知道他指的估计是周雨了。
白头翁趴在地上，哆嗦了一会，终于说道：“因为，因为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块。”
钟馗冷笑一声：“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我问你，恨天下人吗？你说恨。我又问你，我教你一身功夫，你愿意杀天下人吗？你说愿意。可是今天，你怎么又反悔了？”
白头翁战战兢兢地说：“除了她，其余的人都可以。”
钟馗说道：“你带回来的精魄不够，不足以让我冲破封印。你必须把她交出来。不然的话，我只好取走你的。你死或者她死，你自己选一样吧。”
我听的心中一阵窃喜：封印？钟馗被封着？那就好办多了。
这时候，我听见白头翁想了想，说道：“你……你还是取走我的精魄吧。”
钟馗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刚才，我只是试探你一番罢了。你起来吧。”
白头翁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然后问道：“那么，我们两个，是不是没事了？”
钟馗说道：“不错，你们两个没事了。你们的魂魄，我可以不动。”
白头翁面带喜色，不过，很快又变成了疑惑：“不动我们两个的精魄？那么，你怎么冲破封印？”
钟馗笑道：“赵莽的精魄很特别，有他一个，也就可以了。”
我听了这话，顿时心里发毛。虽然不知道我的精魄特别在什么地方，不过，有人惦记着要杀了我，实在不是好事。
白头翁紧张的说道：“可是昨天我带回来的精魄是假的。我被赵莽那小子给骗了。”
钟馗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不要紧。我有一位老朋友，已经把他带过来了。现在我只要取出他的精魄就可以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心想：“这下可坏了。他知道我来了？而且听他的意思，我们这里有内奸？”
我握紧了大刀，看了看吕先生。
吕先生紧张的摇摇头，小声地说道：“不是我。”随后，他面色惊恐的看了看薛倩。
我一回头，看了薛倩一眼，我看见他脸色大变，充满了凶戾之气，和矿洞里面的钟馗，有八九分相似。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钟馗的老朋友不是吕先生，是薛倩。
第197章 纹身
我看到薛倩这幅样子，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我倒拖着大刀，也顾不得悄声了。撒腿狂奔起来。
然而，我刚刚跑了两步而已。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脖颈上。
我知道，这只手八成属于薛倩。我没有转身，而是直接提起大刀，向后抡了过去。
可惜，我的大刀还没有砸到后面的人，就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那只手的力道大的出奇，我感觉我的胳膊像是被捏断了一样。手里的大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然后，那只手像是蛇一样，从我的背上滑过，捏住了我的脖子。
我呆立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我知道，只要他再用点劲，我的脖子就断了。
随后，我感觉那只手动了动。他似乎示意我转过身去。
我慢慢地转身。然后看见薛倩的脸。他的脸变得铁青，眼神很陌生，正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问：“老薛，你还认识我吗？”
其实我知道，问也白问，他认识我才怪。
薛倩没有说话，而是推了推我，示意我向矿井里面走。
我走了几步，看见吕先生站在巨石旁边，神色古怪的看着我们。他似乎连逃跑的意图都没有。
我看了看旁边的薛倩，然后向吕先生说道：“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吕先生倒很老实：“我打不过他。干嘛自讨苦吃。”
我疑惑的看着他，说道：“你连薛倩都打不过？”
吕先生苦笑：“你以为，他还是薛倩吗？”
这时候，薛倩哑着嗓子说：“你们两个，都进去。”
我听见他的声音和钟馗一模一样。
我战战兢兢地绕过巨石，向矿井里面走。
我心里面越想越绝望，越想越生气。不由得向吕先生瞪瞪眼，骂道：“都是你害得我。”
吕先生一脸苦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薛倩害的你啊。”
我怒道：“要不是你把薛倩骗过来，我们会弄成这副样子吗？”
吕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这大概就是天意吧。谁知道里面的人，和他背后的纹身有关系。”
然后他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大刀，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拔刀？”
我愣了一下，然后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拔刀？”
吕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不能拔刀。抓住你的人是薛倩。拔出刀来，他就没命了。”
薛倩猛地推了我一把，我一跤摔倒，正好趴在白头翁旁边。
白头翁看了我一眼，冷笑着说道：“赵莽，你倒是机灵得很啊。居然骗我。”
我满脸苦笑，这时候，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薛倩把我和吕先生押进来之后。就盘着腿坐在了钟馗旁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他好像变成了钟馗的左右护法一样。
吕先生在我身边说道：“他回去了。”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谁？”
吕先生小声地说道：“钟馗可以通过纹身控制薛倩，我刚才感觉到了。”
果然，薛倩倒下之后，钟馗的声音又传来了：“赵莽，我总算等到你了。”
和刚才偷看不一样，这时候距离钟馗近了，角度也变了，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钟馗的手和脚都在背后，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交叠着。正常人做不出这种姿势来，除非把手脚全部打断，硬生生掰到身后去。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心中骇然：“不对，钟馗不是手脚断了，而是天生畸形。他的脸长在了后脑勺上。所以，他只有背对着我们，我们才可以看到他的脸。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其实是钟馗的后背。”
我看了吕先生一眼，显然，他的表情也很震惊。
不过，吕先生毕竟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这时候还能够镇定下来。然后行了一礼，说道：“刚才听到前辈的吼声，似乎是道门中人。我也修行多年，咱们算是同门了。”
钟馗冷笑一声：“我和你可不是同门。道士，今天我无心动你。识相的话，你现在就离开。不然的话，没有人能够保得了你。”
吕先生古里古怪的说道：“如果是前辈让我离开，那我自然会走。而你，却不够资格。”
钟馗的声音有些诧异：“难道，你刚才不是在和我说话吗？”
吕先生说道：“我自然不是在和你说话，我在和你身后的那一位说话。”
我疑惑的看着吕先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钟馗的背后就是墙壁了，哪里来的什么前辈。
然而，吕先生却在站在地上，悠悠的说道：“听说世上有一种人，生下来的时候，背上就带有钟馗纹身。这种人世世代代都背负着一个使命，可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这使命是什么。”
“他们穷极一生，都在和这个纹身作斗争。却没有人去探究使命到底是什么。有的人不堪折磨，自杀了。而有的人，却任由纹身成长起来，将身体控制住了。”
钟馗沉默了一会，说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吕先生说道：“我认识薛倩，也认识薛夫人。所以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猜到了。”
我问吕先生：“你猜到什么了？”
吕先生说道：“现在和我们说话的，是钟馗纹身。和薛倩身上的那个一样。”
我惊慌的看了眼前的钟馗一眼。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难道这种纹身也可以长大吗？居然将他的后背完全覆盖住了。”
钟馗淡淡的说道：“你很聪明，不过，今天你必须死。”
我看见他想要站起来。然而，那声吼叫又传了出来。钟馗像是被压制住了一样，面露痛苦，随后重重的坐了下去。
吼声持续了十几秒钟，随后就渐渐地停歇了。
吕先生对钟馗说道：“有老前辈压制你。你不可能站起来。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钟馗的声音有些诧异：“看来，你什么都猜到了。”
吕先生笑了笑：“你取人精魄，估计是为了冲破老前辈的压制吧？为了真正掌控这具身体？嘿嘿，只可惜，你现在动都动不了，恐怕你今天的谋划要落空了。”
钟馗说道：“没错，我确实动弹不得，我收的这只厉鬼对付普通人可以，对付你，恐怕还要差点。”
钟馗指的厉鬼，自然是白头翁了。
白头翁脸上无悲无喜，一直死死的盯着墙角。我看见周雨的魂魄缩在那里。她一脸畏惧的望着我们。
钟馗说道：“本来今天我留不住你。不过很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这小子带过来。我控制着他的身体，把你们抓住也是一样的。”
随后，盘腿坐在旁边的薛倩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一跃而起，向我扑了过来。
我见他的手指像是爪子一样，向我抓过来，不由得心中骇然。在地上打了个滚，连忙躲避。
薛倩紧追不舍，速度飞快，很快就拦住了我的去路。这时候，吕先生跳到了我的身前，喝到：“你快走，我来挡住他。”
那一瞬间，我甚至懵了：“这还是吕先生吗？他能干出舍己为人的事来？”
不过这时候我也无心思量了，我转身向外面跑去。可是跑了没两步，白头翁就挡在我身前。他阴惨惨的说道：“赵莽，你要是跑了。周雨不就死了吗？你的道士朋友都能舍己为人，你为什么不学学他呢？”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绝对不是白头翁的对手。所以我马上放弃了逃跑的打算，而是回头看了看吕先生。希望他能制住薛倩，把我救出去。
然而，我又失望了。吕先生像是大病初愈一样，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力道，而且速度奇慢，只是一会的工夫，就被薛倩制住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心想：“吕先生的本事，怎么变得这么差劲了？”
第198章 前辈
我看见吕先生被抓，一颗心彻底凉下来了。我的两个同伴，一个做了叛徒，一个变成窝囊废。可怜这个矿井，十年前白头翁命丧此处，十年后，就轮到我了。
吕先生和薛倩打斗的时候，窝窝囊囊，束手束脚。等他被抓住之后，却变得英勇无比。
他变得像是泼妇一样，剧烈的挣扎，然后破口大骂：“你只是一道纹身而已，真以为自己是凶神了？还想控制前辈的身体，真是痴人说梦。”
薛倩死死的抓着他，嘴里面发出钟馗的声音：“道士，你可别不知道天高地厚。”
吕先生大声喊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你算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与我们道门为敌？实话告诉你，随便来一个道士，都能收拾了你。”
钟馗冷笑一声：“随便来一个？你现在就被我擒住。还有什么话好说？”
吕先生忽然放声大笑，说道：“我被你擒住了吗？道爷千变万化，你懂个屁。”
钟馗像是被他激怒了，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千变万化？嘿嘿，我把你的精魄吞下去，看你怎么千变万化。”
随后，薛倩抓着吕先生，慢慢的向钟馗走了过去。
吕先生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面回想着，听的人毛骨悚然。
钟馗冷笑一声，说道：“你的吼声，可没有办法镇住我。道士，你不用挣扎了，再过一会，你就再也不知道恐惧的滋味了。”
然后，薛倩把吕先生摁在了钟馗的身上。
我看见那道纹身动了。那些暗绿色的线条蔓延到了吕先生的身上。它化作一只利爪，狠狠地向吕先生的脑袋抓了一把，随即，一道白光被取了出来。
吕先生的喉咙里面发出两声低吼，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我的心忽然一下子空了。我看着趴在地上，不住抽搐的吕先生，忽然有些悲伤。
我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出乎意料的，白头翁居然没有拦着我。
我大着胆子走到钟馗脚下。然后把吕先生扶起来。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吕先生，你怎么样了？”
吕先生嘴角流涎，显然已经傻了。
薛倩爬回到石头上面，重新坐在了钟馗旁边。
而钟馗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看见一团白光在他体内来回的盘旋着。
钟馗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发现，道士的精魄，和普通人的不一样。这一次，可真是飞来横财啊。”
然后，他开始慢慢的吞噬吕先生的精魄。
我悲哀的看了吕先生一眼，心想：“从此以后，你可再也没有办法坑人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吕先生睁开了一只眼，向我眨了眨。
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