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怜秀望着莫一群的眼神却充满了恳求与期待。
七夫人又用力挣扎了两下，道：“你们不要管我，这个人不能相信的！”
莫一群紧紧盯着公孙渪的眼睛，道：“你这个人可不可信我不知道，但你最好相信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一旁的公孙冯却又嚷道：“大哥，别信这小子的鬼话，有这贱女人在我们才安全！”
莫一群瞟着他，过了很久，用种冰冰冷的口气一字字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他的眼神也一下变得冰冷，公孙冯双肩一颤，眼角已不禁抽起来。
公孙渪却咬着牙，犹豫了半天，终于道：“好，我相信你是个君子！”
一直保持沉默的承都王蓦地厉声道：“不行，他不能走！”
他抬手轻轻一挥，青衣汉立刻将千机弩对准了公孙渪，也对准了七夫人。
莫一群转向他，道：“这位七夫人总算陪了你那么久，你难道连点怜悯都没有？”
承都王“嗤”了一声，道：“怜悯？搭上这么个女人，本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七夫人死死盯着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莫一群慢慢摇了摇头，忽然闪电般一纵身挡在了青衣汉和公孙渪中间。
青衣汉盯着莫一群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愤怒，手背上青筋凸起，看上去真的很想扣动扳机。
但是他知道不行，莫一群现在必须活着。
莫一群却再也不看他，只对公孙渪道：“放了她，你现在就可以走。”
公孙渪一边点头一边挟着七夫人后退，道：“我今天离开，并不代表就此死心，你懂不懂？”
莫一群道：“我懂。”
公孙渪道：“你不后悔？”
莫一群道：“至少今天不后悔。”
公孙渪已慢慢退到墙边，道：“好，后会有期！”
莫一群却忽然又道：“站住。”
公孙渪正要推开七夫人，不由怔了怔道：“你…你叫谁站住？”
莫一群一指旁边同样想跃墙而出的公孙冯，道：“你站住。”
公孙冯瞪大了眼，眼角抽得更厉害：“你凭什么叫老子站住？”
莫一群盯着他，冷冷道：“我只答应让公孙渪离开，什么时候允许你走的？”
公孙冯脑门上青筋一根根暴起，咬着牙对公孙渪道：“这姓莫的王八蛋欺人太甚，我们兄弟俩一起上，两把刀对一双空拳，我就不信宰不了他！”
他万万没想到公孙渪只淡淡瞅了他一眼，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学着自己解决问题了。”
公孙冯脸上像被人抽了一巴掌，瞪着他道：“你…你这是什么话？”
公孙渪不再理他，抽刀猛一把将七夫人推向莫一群，自己已蹬地弹起，一个倒翻出了墙。
可就在他出去的一刹那，莫一群右手食指忽地一弹，一样也不知是什么的微小东西“噗”的一声打在了公孙渪腰间的刀鞘上，却不是暗器。
公孙渪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出院墙外就没了声息。
公孙冯愣了半天，突然跺着脚骂起来：“公孙渪，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你还记不记得有我这个兄弟！”
莫一群等他骂完了，才慢慢道：“你想不想走？”
公孙冯瞪着他，道：“什…什么？”
莫一群道：“你要走也可以，但必须留下一样东西。”
公孙冯道：“东西？什么东西？”
莫一群道：“你握刀的右手。”
公孙冯满脸胡子都像要弹起，道：“你凭什么要老子留下右手给你？”
莫一群盯着他的双眼一字字道：“就凭你刚才用它杀了那么多人。”
他这句话一出，承都王和青衣汉面上立刻露出了愤怒。
公孙冯连嘴角都开始抽，恨恨道：“那关你屁事！”
承都王霍地愤声道：“不关他的事，那关不关我的事？”
公孙冯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瞪着承都王半晌，不知该怎么回答。
承都王又冲着莫一群道：“阁下如果想剁下这厮的手，本王完全没有意见。”
公孙冯扫了扫四周，发现自己已完全孤立。
每个人都在盯着他，没人的目中有善意，就是林龙升眼里也满是讥笑。
他眼珠子转了半天，最后还是钉在了莫一群身上。
莫一群的眼神又变得像刚才一般冰冷，公孙冯全身的血却突然火一样炽热起来。
事到如今，他只有赌一赌！
他背后流着冷汗，右手心的汗却是热的。
他全身肌肉蓦然紧绷，又一下松弛，松弛的时候瞳孔已收缩，大吼一声黑衣飘起，刀光如银虹般斫向莫一群！
他若真拼起命来，刀势也很惊人。
青衣汉从刚才起就没眨过眼，眸中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是不是非常希望这一刀能得手？
银刀已劈中莫一群——确切说是莫一群刚刚站过的位置，但他的人却已不见了。
公孙冯突然觉得脑后发冷，一股恐惧由足底倐然升起，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一回头，就看见两根手指已卷着风刺了过来。
他下意识挥刀去削，可刀只横在半路，指头上的劲风便已灌入了他的咽喉。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了地狱一样。
公孙冯突然想起了陆长衣的话：“莫一群的手指比你的刀快多了。”
然后他的精神就完全崩溃！
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自己喉骨的断裂声。
承都王望着公孙冯慢慢倒下，眼中带着复仇的快意，对莫一群道：“阁下的手指果然名不虚传。”
莫一群目光盯在自己的双指上，道：“我原本不想杀他的，他若肯老老实实认罪挨罚，我会饶他一命。”
七夫人忽然冲过去，在公孙冯尸体上重重踢了一脚，恨恨道：“你只要他一只手，如果是我，非活扒了他的皮，让这条狗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了！”
承都王道：“你应该看得出，他只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货色罢了。”
他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七夫人，而是莫一群，莫一群点点头：“我知道。”
承都王道：“真正厉害的，是他的哥哥。”
莫一群道：“我也知道。”
承都王道：“你又知不知道公孙渪杀了我的大管家？”
莫一群瞄了一眼角落里程玄机的尸身，叹了口气道：“这我也看得出。”
承都王的语气突然变得硬起来，道：“那你可明白本王最终允许你放这人走的原因？”
莫一群却笑了笑，道：“莫非是想给足在下面子？”
承都王牢牢注视着他，道：“既然本王已经纵许你放那么多人走，既然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宝藏的下落？”
青衣汉手里的千机弩又对准了过来，莫一群却只耸了耸肩，慢慢道：“不能。”
那边坐着的十多人已经站起，随时都可以过来包围他。承都王道：“这么近的距离，我不信你真的能躲开所有的千机弩箭，刚才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本王也已等了那么多年，今天应该有个了结！”
莫一群缓缓吐出口气，道：“我若真想告诉你宝藏的下落，先前又何必毁掉那张图？”
承都王“哼”了一声，道：“你只不过想保命而已，没有了图，你反而更安全。”
莫一群道：“王爷怎么肯定天底下只剩我一个人知道宝藏在哪里，或许世间还有别的线索呢，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找一找？”
承都王冷笑着道：“有你在，完全没那个必要。”
他慢慢转向七夫人和薛怜秀，慢慢道：“刚才公孙渪用过的法子，我也一样可以用。”
第八十章 小茜的身世
承都王的话刚说完，两条人影就从人群里窜了出来，其中一人掠向了七夫人。
七夫人怒叱一声，扬手几点银光就射了过去，来人呼了声“不好”，身形倒翻着回撤。
他还没开始倒翻时，莫一群便已挡在了七夫人面前，左手轻轻一划，银光立时不见。
七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阻拦我？”
莫一群道：“你为何不回头看看？”
七夫人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刘四已站在薛怜秀身边，只要稍一出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七夫人脸色变了，眼里满是焦急，又转过来看着莫一群，莫一群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他想想。你若真打中了那人，也只不过给了他们更好的理由杀你而已。”
他微微低下头，瞅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面已有几根银针，叹了口气又道：“我真不明白，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喜欢用这种东西。”
七夫人脸又变了变，道：“听这话你对这东西很熟？”
莫一群道：“因为我碰巧就认识一个人，整天就喜欢摆弄这玩意儿，有时发起火来还用它们打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眼眸里流露出一种幸福洋溢的感觉。七夫人的目中也有了异样，注视了片刻，问道：“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莫一群却没有回答，只把手掌轻轻侧起，让银针一根根掉到地上，霍又转向承都王，道：“王爷不是一直想知道小茜的情况么？”
承都王不由一震，道：“你终于肯告诉我了？”
莫一群笑了笑，道：“在下虽然没有把宝藏在何处告诉王爷的打算，但小茜的事，倒是可以让你知道。”
承都王脸上多少有点不自然，顿了片刻，突然指了指西侧的那间大屋子，道：“进去说。”
他没有去看莫一群的反应就先迈出了步子，他知道莫一群一定会跟上来。
七夫人看上去也很想跟上来，可一看到青衣汉手里的弩箭对准了她，迈出来的脚只好又缩了回去。
她心里在想什么？
承都王跨进屋子，走过去在一张大椅上坐了下来。
那本是刚才林龙升坐过的椅子，桌子虽已破裂，两张大椅却还大体完好。
莫一群就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瞅着对面，对面只有三个人——承都王只带了两名手下进来。
莫一群又笑笑，道：“王爷果然有胆量。”
承都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淡淡道：“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人用千机弩对着你的，那样未免太小家子气。”
他扫视着屋里的片片狼藉，长长叹了口气，目光最后又停在莫一群身上，像是已有了思想准备，慢慢道：“好了，讲吧，小茜究竟怎样了？”
莫一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目光忽有些远，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过了很久，才开始说话。
他讲得很慢但很细，一五一十把那天在山顶上发生的事叙述了出来。
承都王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越往后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就抓得越紧，指甲像是要穿透锦袍刺到肉里去。
他头上的玉冠也渐渐开始抖动，身子坐得却依然很正，明显在努力控制自己。
等到莫一群说完，承都王的眼眶终是红了，泪珠在里边打着转，他尽量不让它们掉出来，悲怆着道：“我一直都在怀疑，却一直不愿去相信…陆长衣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
莫一群轻叹一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茜到底是什么人，竟使一朝承都王侯如此伤心？”
承都王悲痛味更重，道：“你一定以为她只是本王身边一个没有名分的普通女人吧？你错了！”
他突然紧握双拳，颤着声道：“她…她是我的女儿！”
莫一群的表情立刻僵住，就仿佛完全不相信他听到的，道：“你…你说什么！小茜难道是…是大公子的妹妹？”
承都王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摇着头道：“他们并不是同一个女人生的。”
他的目光蓦然间也变得迷离，像是在整理思绪，过了半晌，缓缓道：“二十多年前，那时本王还很年轻，但身边已有了一个很好也很年轻的女人。”
他眼里浮现出幸福，接着道：“你若见过她，一定不会认为世上还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莫一群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可是好景不长，这个女人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看中，必须要离开我！”承都王拳头握得更紧，恨声道：“本王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连我父亲，也就是老王爷，同样无能为力！”
莫一群也不禁动容，道：“怎么会，天底下会有那么厉害的小孩子？”
承都王看着他：“你真的想不出？”
莫一群眉头一松，渐渐有些明白了。
承都王苦笑一声，道：“那个小孩的父亲，只要他一下令，全天下都得遵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却要去陪一个小她许多的孩子，你想得出那是种什么感受么？”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悲愤，道：“那位父亲，就是从前的老皇上，那个小孩，就是当朝的天子，而本王钟爱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当今的皇后！”
莫一群慢慢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承都王为什么如此憎恶天子，为什么要蓄意举事谋反了。
他心里又默默叹息，继续听对方讲下去。
“我依旧记得她走的那一天，依旧记得她回头看我时的那两行热泪…”承都王语调变得哽咽：“你说，要我如何忘掉她！”
莫一群点点头：“我懂，原本的王妃，却变成了皇后，唉…”
承都王道：“自她走后，我没有一天、没有一夜不思念，即使后来娶了正妻也一样，无论怎样都想再见她一面。”
他的面上霍然有了笑容：“机会终于来了，有一次她出宫进香还愿，本王终于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见到了她…”
他的脸因兴奋已泛成了红色，两眼只直直的盯着窗外，完全顾不上失态，就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甜蜜的时刻。
但兴奋是短暂的，承都王眼里的光很快又暗淡下去，叹息着道：“可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回到那触不可及的深宫禁苑…”
莫一群像是要安慰他，道：“可王爷总算又见了她一面，已经很好了。”
“很好？”承都王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又错了，事情还远未结束，灾难才刚刚开始…”
莫一群没有回话，看着他慢慢站起来，来回踱了几圈，又慢慢坐下，过了许久才道：“在那之后不久，她就在宫里生下了一个女婴，当然，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莫一群没有去问，他当然已猜出了那个女婴是谁。
“两年前，小茜自己找上府来，本王见到她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一群道：“小茜是不是和她母亲长得很像？”
承都王道：“她或许长得并不真的像她母亲那样美，但那种眼神，那种姿态，简直与她母亲年轻时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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