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都王“哼”了一下，冷声道：“我凭什么要让你看？”
莫一群瞅了他片刻，面上忽又浮出微笑，道：“王爷虽不愿让在下瞧一瞧，我这里倒是有一封信可以给王爷过过目。”
他一边说着一边真的自怀中取出封信，两指一夹一弹，信就斜飘飘的到了承都王面前。
承都王只好伸手抓住，先警觉地瞄了莫一群一眼，然后才慢慢把信打开。
他展开信不过片刻，脸色就变了，变得苍白！
莫一群还在笑，道：“王爷认为这封信有不有趣呢？”
承都王盯着信半晌，终于把目光又移向莫一群，牢牢地钉在他身上，就好像在看一个地狱里来的魔鬼，突然沉声道：“你如何得到此信的，是不是赵若恨给你的？”
莫一群摇着头道：“我本不知信的事，他怎么可能给我？”
承都王胸膛开始起伏，道：“那你到底怎么想到这信的？”
他目光里充满惊疑和不安，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太可怖，你越怕他去做，越认为他不会做的事，他偏偏就做给你看。
莫一群像是又故意加了点笑容，道：“我只是奇怪，那个赵若恨既然对王爷已没有什么用处，你为何还一直养着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王爷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他眨了眨眼睛，又接着道：“所以我就趁机到他的住处去找…”
承都王忍不住打断道：“那地方在姓赵的偶尔外出时我早已派人搜过不知多少遍，连墙里都已查过…”
莫一群忽也打断他，道：“墙里查过，门里又有没有找过呢？”
承都王不由怔住，道：“门…门里，什么意思？”
莫一群道：“你如果去房子里搜东西，第一自然要开门，所以按理说那扇门应当是最先受关注最危险的地方，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最安全之处。”
当一群人踹开门进屋搜索时，又有谁会想到去仔细看一下门呢？
莫一群顿了顿，又道：“赵若恨当然早就料到你会找机会查屋子，因此他反而不可能把信藏在屋里，当然也不会放在身上。”
承都王捏紧了拳头，道：“他选了那扇夹果子的怪门！”
莫一群道：“那门其实也不怪，只不过开的方向反了反而已，他那样做的真实意图，或许只是要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让人对那门产生厌恶，反而不会想到去查一查。”
承都王双拳恨恨地相互捶了一下，恨恨道：“你却想到了。”
莫一群道：“越是特别的东西我越注意，因为表面特别的东西往往后头有更特别的地方，当然我起初也不知道门里有什么。”
他又特意停了一下，然后才道：“结果在门板下的嵌格内发现了一叠信。”
他故意突出“一叠”两个字，说到这个词时，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特别。
在承都王眼里，那简直就是要命的笑！
谁都懂“一叠”是什么意思。
承都王两只拳头越捏越紧，那张信纸也在拳头里揉成了一团。他头顶玉冠颤个不停，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厉声道：“姓莫的，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会放过你么？”
莫一群笑容不减，他当然看得出承都王这么叫，其实也只不过是在想法子给自己壮胆而已，只淡淡道：“莫某今日若出不了府，就会有人将另外的几封信送去京城，到时候会怎样我不说王爷也该明白。”
承都王果然立时像被闪电击中一般，身子已禁不住开始摇晃，整个人仿佛慢慢在枯萎，谯大先生忍不住掠过去，站到他的身后。
可承都王最终没有倒下去——一个王侯是不能倒下的，但他却知道这一局已经输了，输在一个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人手里。
老天为什么要让他碰上这么个人，为什么要让这个人挡住自己的去路？
院子里的阳光温暖而和煦，完全让人想不到这竟会是那样血腥的一天。
承都王和他的人像一只只泄了气的球一样跟着莫一群从屋里走出来。
莫一群脸上依旧微笑洋溢，就像胜利者一样，七夫人一见到他，立刻叫道：“你没事吧？”
莫一群道：“承王爷款待，什么事也没有，王爷现在就要放我们出府了，对不对？”
他回过头故意瞧向承都王，承都王脸色已经由白转青，沉着脸不说话。
七夫人和薛怜秀都露出了讶异，局势的变化他们当然不会看不出。
围着他们的人当然也不是傻子，一个个都已开始往后退。
莫一群道：“现在还不算晚，王爷还有时间去‘修饰’今天发生的事。”
承都王还是瞅着他不说话，现在无论莫一群说什么，他都只有听着。
莫一群接下去道：“从今以后，只要王爷不再来找在下的麻烦，那些信天子永远也不会看到，我也绝不会把所知道的事情说出去，他们也不会。”
承都王立刻瞪向七夫人，七夫人却出人意料地向他点点头，道：“你的事，我和怜秀都会守口如瓶。”
承都王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信，抿了抿嘴，看上去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却又止住。
莫一群又道：“至于公孙渪和陆长衣，王爷不必担心，他们跑不掉的。”
承都王终于忍不住道：“你拿什么保证？”
莫一群道：“在下作出的许诺，一定会做到，所以王爷如果‘修饰’得好，外面的人还是未必猜得透昨夜到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承都王身子又开始发颤，整个人似乎又激动起来，霍然咬着牙道：“你以为能随意摆布本王么？告诉你，你永远不知道本王在外头还有多少力量，我对宝藏也绝不会死心！”
莫一群轻轻耸了耸肩，道：“王爷若通过其它途径寻到了那笔宝藏，在下保证绝不干涉。”
他说完这话就朝七夫人和薛怜秀招了招手，三个人竟然真的大摇大摆向院外走去。
走过林龙升身边的时候，莫一群往下看了看，林龙升还是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可怜，就像在哀求莫一群带他走。
莫一群却又回过头，对承都王道：“至于王爷如何处置这人，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王爷若能将他像对赵若恨那样软禁在府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承都王的脸渐渐趋向灰色，又一句话也对不出了。
莫一群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身，道：“对了，差点忘记，王爷不必忧虑，真的大公子过几天就会回来，父子俩如果能太太平平过日子就好了。”
他讲的话都是软软的，承都王却觉得都似一只只硬拳击在他的心坎上，他的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闷过。
他想起了肖玉楚，想起了邱月侯，想起了陆长衣，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比他们强到哪里去。
商力君再也忍不住，眼里布满了血丝，咬着牙道：“王爷，就这么放他们走？”
承都王苦笑着，这样的问题他自然没法回答。他不可能强留莫一群，现在和皇宫里那个人正式撕破脸皮还远不是时候。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冲莫一群道：“我还有件事要问你，金皮鼠…那个猴子一样瘦的人，他怎么会帮你做事，你究竟给了他什么？”
莫一群这次没有回头，边走边道：“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承都王道：“什么意思？”
莫一群已走到院门口，不再回答问题，只抬头望了望天，淡淡道：“世上有许多事并非人力所能及，王朝兴衰难以更改，个人生死亦有定数，王爷无需过于苛求自己，珍重。”
他说出最后两字时，已和七夫人薛怜秀一起消失在承都王的视野里。
承都王呆呆地立了半天，痛苦地垂下首，泪水又止不住流了出来，嘴里反复喃喃着：“我不会罢休的，一定有办法的，我不会罢休的…”
他终于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两只手的指甲深深嵌入青石旁的泥土中，尽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旁边所有的人都一起跪下，每个人的眼中都一片茫然，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初春虽已到来，承都王的心却又像回到了寒冬。
第八十五章 危险与安全
院外当然也血战过，也有不少死尸，七夫人一边走一边捂起了鼻子。
薛怜秀看上去倒一点也不在乎，就好像什么事都已不放在心上，但他瞧莫一群的眼神里，却充满了钦佩。
莫一群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嘴角微微上扬，他对自己很满意的时候，就会是这种表情。
他走得略略靠前，七夫人和薛怜秀跟在后面，也没有问要去哪里。
这方向的确是往府外，可只走出一段路，莫一群却忽然向左一拐，踏上了旁边一条小径。
七夫人终于道：“这不是出府的路。”
莫一群回头道：“谁说我们要出府了？”
七夫人怔了一下，道：“你是什么意思？”
莫一群道：“我们要出府，却不是现在。”
七夫人道：“你还想做什么，难道要等那老东西改主意？”
莫一群道：“他如果真为自己着想，就不会改主意。”
七夫人霍地停下脚步，叉起腰道：“喂！我刚才已经很配合你，现在你总得告诉我先前你和那老家伙在屋里到底都谈了些什么，他怎会一下变得那样被动？”
莫一群倒也不隐瞒，把发生的事大体说了一遍，只是关于小茜的情节都隐了去。
七夫人似乎又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停住，过了片刻，明显换了换口吻道：“你说他不会改变主意，他如果真的孤注一掷派人追出来，抓住我拷问你在城里的落脚处，我可不一定扛得住。”
莫一群只淡淡道：“然后呢？”
七夫人道：“你以为那个瘦猴一样的家伙真的能替你去送信？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
莫一群皱了皱眉，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七夫人居然冷笑了一声，道：“我只不过点了他的穴，出来时忘了给他解。”
她一想到那里的事，心里马上又来了气，好像站着真的不想走了。
莫一群却叹了口气道：“看来鸡腿里的药加得不够，本来应该让你在那里多待一会儿的。”
七夫人不由一下子鼓起了嘴，瞪了瞪脸已开始发红的薛怜秀，又对莫一群道：“果然是你算计姑奶奶我，昨夜那时你也在湖边的林子里，对不对？”
莫一群并不想否认，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怎么会在那里的？”
七夫人瞪着他，在等答案。
莫一群道：“我并不是在那里等你们，事实上昨夜我一直就跟在你们后边。”
七夫人两眼立刻大得好似铜铃，几乎要叫起来：“你说什么！”
莫一群指了指薛怜秀，道：“他昨天把发生的事告诉我，我就已定好了计划。”
他边说边又朝前迈开了步子，七夫人竟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小径幽幽，很快就看不见后面的大路了。
七夫人道：“你想做什么？”
莫一群道：“我也想看看这家的主人有什么秘密，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七夫人瞅着他，犹豫了片刻，慢慢道：“难道你也去了…那个地方？”
这个问题莫一群用不着回答，他已经用眼神告诉了七夫人答案。
七夫人道：“你很容易就找到了入口？”
莫一群道：“反正不难，事实上那地下世界里除了那扇用声音开启的石门有点出人意料外，其它东西并没有费我多少时间。”
七夫人脸蓦地有些红，道：“你到那大厅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
莫一群面上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道：“我到那里时已经空无一人，请七夫人放心。”
七夫人内心一下子跳得很厉害，不能肯定莫一群是真没看到她和薛怜秀那时的窘境，还是在给她面子，沉默了片刻，又道：“之后你就穿过那道石门跟来了？”
这问题当然也不用回答，倒是她自己两眼突然一亮，道：“莫非那时在过道里的…人，就是你？”
她差一点说出“鬼”字，莫一群笑容未减，道：“那通道真是黑得可以…可我还是不小心看到有两个人贴着土墙躺在地上…”
七夫人的脸这次真的红了起来，指着薛怜秀，道：“是他的主意！”
薛怜秀瞪着她，却没说话。
莫一群道：“其实那主意也不错，至少让我有机会把一张早准备好的纸条扔到他脸旁。”
七夫人眼睛先是瞪得更大，随后又忍不住捶了薛怜秀一下，捶得很轻，嘴里却带着愠声道：“原来那时候你们还有小动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突又觉得这句话很可笑，薛怜秀却道：“我那时也不敢肯定会是莫公子，只好先将计就计。莫公子的眼睛非常好，如果真是他的话，应该能看见我们…”
七夫人打断他道：“然后他就可以把下一步该怎么做通过某种途径告诉你，对不对？”
薛怜秀只好挠了挠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莫一群瞅着他们两个，笑得更加开心，对七夫人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你喜欢的人是多么的聪明。”
七夫人又鼓起了嘴，望着薛怜秀的目光里却充满了温柔，过了半晌，霍又转移视线，道：“可是这府第的主人却比我想的要笨！”
莫一群摇了摇头，道：“他并不笨，什么事情都考虑得十分周密，只是有时太繁琐太过谨慎了些。”
七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道：“他要是真的谨慎，怎么会让那些信落在赵若恨手里？”
莫一群道：“再聪明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何况在他那个位置上行事不得不思虑再三，有时未免就会被自己绑住了手脚。”
七夫人道：“他是胆子太小，换作是我，一定制住你然后严刑拷打，死都要把宝藏的下落抠出来，有了足够的资本还怕和天子翻脸？”
莫一群并不生气，只是目光忽变得有些奇怪，注视了七夫人片刻，道：“你真是天子派来的么？”
七夫人一下又怔住，过了半天才道：“你想知道什么？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道你打算把那些信交给我？”
莫一群笑了一下，道：“你当那个瘦子真的会替我去送信？”
七夫人道：“什么意思？”
莫一群道：“他根本不知道信的事，怎么去送？”
七夫人张大了嘴：“那信究竟在哪里？”
莫一群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狡黠，忽然将一只手伸入怀中，抽出来时已握着一叠信笺。
这下连薛怜秀都愣住，道：“怎会这样？”
莫一群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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