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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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女孩-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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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锋正在讲台上摆弄着一些道具,孟萍站在他的身边,看起来象是他的助手。

那个小女孩又被一个人关在家里吗?她是不是正躲在窗户后面悲伤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岳锋已经在台上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首先我要感谢大家来听我的讲座。在中国,很多人把行为艺术视为怪胎,甚至视为洪水猛兽。其实我和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个本质上的共同点:我们都试图以艺术为载体,相世人展示一些东西。只不过你们使用的工具可能是画笔、摄影机、或者雕刻刀,现代一点的还有电脑等等。而行为艺术家们则更直接一些,我们使用自己的身体,展现对时间、空间、观念的深度思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随即话锋一转:“好了。我们搞艺术的一向都是不擅长用语言来描述某件事情的。下面就请大家看一看我的演示。”说完,他伸出左手,成半拳状抓住讲台的外侧桌沿,手背微微拱起,向大家展示着。摆好这个姿势,他向身边的孟萍点了下头。

孟萍从桌上的托盘中拿起一柄锋利的小刀,从台下看去,托盘里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和一大瓶醋。我正在猜测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孟萍已经用小刀在岳锋拱起的手背上轻轻一拉,划出了一道大约两公分长的口子。由于岳锋的手是向外侧绷着的,伤口大张着,血立刻渗了出来。

台下涌起一片骚动,我的身上泛起一阵凉凉的感觉,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手背。

岳锋则显得非常镇定:“请大家稍静,我的演示还没有正式开始。”然后他用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手腕,似乎这只手腕很快将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会请大家帮助记时,这次演示将持续一分钟。”

孟萍拿起一个小勺,从药瓶中舀出少许白色粉末看着岳锋,岳锋点了点头,说:“开始吧!”

孟萍弯下腰,很仔细地把那些粉末撒在了岳锋左手的伤口上。那粉末遇见血水,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刀口处泛起微小的泡沫,并且腾起一丝淡淡的水汽。

岳锋皱着眉头,无声地半咧着嘴,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的左腕虽然被紧紧地握住,但仍然在强烈地颤抖着。

孟萍则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目光中满是鼓励之色。

台下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被惊呆了,偌大的报告厅中,只听见从那伤口处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嘶嘶”声。

……

终于有人从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清醒过来,喊道:“时间到了!一分钟到了!”

孟萍拿起托盘中的醋瓶,用大量的醋液冲洗着岳锋手背上的伤口。

原本齐整的刀口已经变成了被腐蚀得参差模糊,血也不再流了。

岳锋的神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指着那个药瓶说道:“这就是大家俗称的火碱,学名氢氧化纳,它所造成的化学灼伤能让你感受到最深刻的肉体痛苦。我要谢谢大家,在你们的关注下,我经历了对自我伤害的极端体验!”

不知是谁起的头,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我也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感动,情不自禁地跟着鼓起掌来。

岳锋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先不要鼓掌。你们现在只是赞许我的勇气,而没有和我产生艺术上的共鸣。你们只知道我刚刚忍受住了巨大的痛苦,却体会不到我在这个过程中所享受的快感。这就是我今天要和大家讨论的话题:人性中对伤害的迷恋。”

看得出来,台下的不少听众已经对岳锋的演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我对这样一个话题却有些接受不了。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我干脆轻轻地站起身来,准备先行离去。

我的座位离后门不远,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早退行为。不过这个举动逃不过台上岳锋夫妇的眼睛。孟萍走下讲台,跟了出来。

我在门外停下,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师母好!”

孟萍一愣,随即认出了我,笑着说:“没想到你也来了。他呢?”

“在家搞毕业创作呢。”我小小的撒了个谎,“我本来要去买菜的,发现是岳老师主讲,就顺便过来听了一下。嗯,时间有点紧,不能听完了……岳老师讲得挺精彩的……”

“呵呵,你是不太喜欢吧?”孟萍说话爽快得很,“没关系,我们早就有思想准备了,这种艺术方式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跟着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你真实的感受。”

我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我不是搞艺术的,这方面不太懂。而且我胆小,见不得血……”

孟萍释然地一笑:“那好吧,不为难你了。家里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挺好的,谢谢您。”突然,我的心里一动,说道,“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了,说吧。”

我犹豫了片刻,在心里思忖着该不该提这个话题,最终,我下了决心,问:“您和岳老师出门的时候,总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屋里吗?”

孟萍挑了挑眉毛,显得非常意外:“怎么?你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我点点头说:“昨天在阳台上,透过窗户看见的……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挺可怜的。”

孟萍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那表情使我想起了黑暗中母亲的眼神,同样的无奈、悲伤和疼爱。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的。”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关系的,你不用自责。”孟萍又露出了随和的笑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现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这样吧,哪天有时间你们上我家来玩,我带你们见见我的女儿,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当然不会笨到继续追问什么,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报告厅。路上,我不免在心中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好在孟萍倒是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

买了菜回到家中,郭俊还在呼呼地睡着。我煮好饭,又下厨房炒了几个拿手的小菜,这才去卧室中把他叫了起来。

虽然郭俊一进客厅就夸张地大叫“好香好香!”,但吃饭的时候,他却成了个闷葫芦,对我精心准备的饭菜没有任何评价。

我终于忍不住,赌气道:“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就不用勉强吃了!”

“好吃呀!”郭俊被我呛得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生气的原因,“我在想事情呢。”

“想什么呀?”我没好气的问。

“还是昨天晚上想的那些。我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种感觉。”他若有所思地捧着饭碗,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信不信,这次我真的会创作出一幅伟大的作品来!”

看着他痴迷的样子,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联想起早上岳锋的“演示”,这些搞艺术的还都是有着那么一股子痴劲!

【四】

吃完饭,郭俊提出要去学校的图书馆和作品陈列室寻找一些资料。我虽然心中不太愿意,但知道自己拦也拦不住,只好叮嘱他早点儿回来。

郭俊走了以后,我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实在是坐不住了,可自己又懒得出去。想起昨天整理屋子时只擦过桌子和家具,干脆打了一盆水,准备把地板和墙面也彻底地清洁一番。

不干不知道,这地板和墙面装饰看起来还不错,做工可确实叫人不敢恭维。大理石的地饰参差不平,贴木墙板很多地方也贴的不牢,用力一擦便会晃动。

干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也不知道郭俊什么时候回来,我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了,郭俊压着声音对我说:“我还在图书馆里呢,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你先吃晚饭吧,不要等我了。”

我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他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这下我可真的有点生气了:好哇,不等你,我还不理你呢。一会你的电话我也不接,看你着不着急!

一个人也没兴趣做饭了,我把中午的剩饭剩菜热了热,随便填了填肚子,心中则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郭俊回来给我说什么好话,我也不做晚饭给他吃。

太阳渐渐地往山后沉去,西边的红霞映在楼后的草地上,产生一种朦胧的美感。我被这美景吸引住了,站在阳台前欣赏着。

草地上有一对学生情侣,对着群山并肩坐着。不时地,两人会抬起头来,互相看看对方,窃窃私语几句,样子温馨的很。我默默地看着他俩,心中掠起一丝羡慕。

在这样的景致情境中,我思绪翩翩,想了很多东西,往事,现在,将来……直到那一对情侣起身准备离去时,我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时户外还有一丝昏暗的夜色,屋内则是黑乎乎的,咋一进去,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站在阳台上的时候,山风时不时地吹在身上,在这个初夏季节,给人一种凉凉的惬意。但是一进屋内,我却感受到另一种别样的凉意,一种阴阴的,湿湿的感觉,在黑暗的环境下,让人很不舒服。似乎在这黑暗之中,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这你。你看不见这双眼睛在哪里,但却能感觉到那令人一身凉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无处不在!

小时候的经历使我一向怕黑,现在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深深后悔没有早点回屋把灯打开。记得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应该是在卧室门和衣柜之间的那片墙板上。我硬着头皮,在黑暗中边探路边往卧室门的方向走过去。每向前一步,我就更深地陷入黑暗中,莫明的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

总算摸到了门边,我的双手飞快地在墙上摸索起来。

摸了一会,开关似乎不在我的面前,我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又往左移了一步。

突然,我感到左手触到的墙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潮湿、冰凉——就像这屋里的空气一样!这样的触感使我一下子想起昨天晚上的可怕梦境,当我用手去捂那个小女孩的嘴时,从我手上传来的便是同样一种感觉!

黑暗中,我无法分辨那墙面为什么会给我这样的感觉,我似乎能感觉到那女孩就在我的身边,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昨晚梦中的那样,我们被锁在同一片黑暗中!我的头皮和后背一阵阵地发紧,心也狂跳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右手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突起。谢天谢地,我找到了电灯开关!我几乎是哆嗦着按下了中心的圆钮。

灯光跳跃了几下,终于驱散了黑暗。

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些恐怖的幻觉随着黑暗一起消失了。

左手上冰凉的感觉依然存在着,我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刚才触到的墙壁。那墙壁上有一片湿湿的水印,不太明显,但用手一摸,便能很清楚地感觉出来。

这些水印应该是我晚饭前擦墙时留下的。墙上别的地方水痕早已干了,唯独靠近卧室门有一片地方仍然是湿乎乎的。

我盯着这片水印,只觉得一种诡异的气氛在屋里弥漫。郭俊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我顾不上和他呕气了,拿出手机拨了起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听筒里传来了柔美的女音。

我只觉得一种酸酸的孤独和委屈涌上了鼻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气恼之余,我干脆也关了手机,一个人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白天的劳累加上刚才的惊吓,倦意很快袭上身体,但我却不敢合上眼睛。就这样不知道支撑了多久,我终于抵熬不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恍惚中,忽然眼前一黑,灯灭了!

我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背上沁出一层冷汗。

强壮着胆再次摸索到墙边,好在这次熟门熟路,一下就找到了开关。按了几下,电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不是停电就是灯管出了问题,总之一时半会别指望这灯会亮起来了。

一种无助的感觉包围着我,我要在这黑暗中呆多久?

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起胆来:别怕!别怕!不要想过去的事情,不要想那个梦境就行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人总是要学会独自面对黑暗的。

这么想着,我回到了床上重新躺下,然后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似乎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越少,自己便会越安全一些。

我的神经高度紧张着,时间缓慢的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小时般漫长。虽然我好几次被屋里的一些轻微响动搞得心惊肉跳的,但好在一直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夜色越来越深了,我在心中对郭俊的责怪渐渐变成的担心,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了几下“咚咚”的敲门声。

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郭俊!”我低呼了一声,所有的赌气和责怪也随之烟消云散。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三两步冲到了客厅口。兴奋之余,我甚至都没有从猫眼里看看外面的人是谁,想也没想就打开了屋门。可是……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出现在门口,也无法让我像现在这样吃惊!

幽幽的楼道中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人!

我怔怔地站在门口,从我听见敲门声到跑过来开门,前后最多五秒钟的时间。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敲了门,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非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不是有人在刻意的搞恶作剧,就是刚才我的耳朵出现了错觉。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两种猜测都是错误的。

“咚咚咚……”清脆而诡异的敲门声再一次打破了寂静的黑夜。那声音决不是我的错觉,它来自于我身后的屋内!我的屋内里有人在敲门!

我猛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客厅。这时我的视力早已适应了夜色,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俱,稀稀拉拉地根本不可能藏人。卫生间和厨房的门也大开着,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查看——那里面同样是空荡荡的。

我又回到卧室门边,徒劳地按了几下电灯开关。该死的灯依然不亮!

就在这时,“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这一次我听得更加真切,那声音似乎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我的心狂跳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衣襟。

我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一步步地挪到衣柜前,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那两扇黝黑厚重的柜门。

柜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似乎空无一物,但又像隐藏着无尽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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