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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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桶的自白-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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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我止住了眼泪。

看到马桶里的水平静下来,她终于给了我一个微笑。

谢谢你!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生命的马桶,我也知道你是在为我而悲伤流泪。

她在和我说话,她真的在我说话,不是自言自语,不是顾影自怜,她知道我可以感受到她,她知道我可以为她流泪!

这让我兴奋异常,但我却不能说话——除了流水喷水,我还能如何表达自我呢?

我只是一只马桶。

残酷无情的现实,让我安静蹲在地上,注视着我最爱的女子。

她说,好吧,我知道你不能说话,但我知道你可以听到,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的沉默,已经代表了YES。

主人微微点头,轻启红唇,叹息道,哎,我的故事——我从没对人说过我的故事,幸好你本来就不是人。

哦,她是真的知道我能够听懂,还是单纯地想要找个倾诉的对象呢?

我,出生在一个北方的小城,我们那个地方盛产美女,很不幸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回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苦笑道,我想,这不算是自卖自夸吧?

接下来,她慢慢地说出了她的全部的故事,从自己出生之前父母的故事,再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回头想想那时的日子,仿佛另一个极度遥远的世界,遥远到自己从没去过那里。

她的人生,就像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经过许许多多急流险弯,变成郊野间缓流的小河,不断接受两岸的垃圾与污水,满目油污的水面上,漂浮着塑料饭盒与矿泉水瓶,最终汇入一条无边无际的浑浊江水,溶化在数千里奔流下来的泥沙之中,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样子,再也回不到小溪源头的清脆山峦。

你要问:这就是她的故事?

是的,这就是她的故事。

难道没有我们常听说的那些词语,比如——家庭贫困?弟弟辍学?女大学生?筹措学费?误入歧途?受骗上当?贪慕虚荣?好逸恶劳?天生淫荡?骨子下贱?还有多少不堪入耳的理由?还是给我提供几句“知音体”的标题?

对不起,我听到了她的故事,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爱她,我愿意为她保密——她的故事,也不仅是她的故事。

维克托•;雨果大师说过,幸福的人生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其实,我想很多人的不幸也是相同的。

正如我的主人,和那些与我的主人类似的人们,还有许多比她更不幸的人们。

有人鄙视她们,有人可怜她们,有人羡慕她们,但没有人真正的爱她们。

但我爱她,听完她的故事以后,我仍然爱她,并且不曾减低半分。

当,我的主人,终于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泪水却已经铺满脸颊,轻轻垂落到我的身上。

她的泪水,与我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哭的。主人擦干眼泪,给了我一个微笑——这才是她最美的时刻。

可是,这样的美丽又能持续多久?无论她是否能获得自由?无论她是否能重得幸福?再美的容颜终将变老,不是说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吗?

但愿,她能早点离我而去,这虽让我肝肠寸断,但也省却我看着她慢慢老去的痛苦。

而我,作为一只马桶,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直到彻底报废被扔进垃圾堆里。

于是,我想起一首叶芝的诗——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十二

用《当你老了》来形容我的主人——她这样的女人——算不算对诗人叶芝的亵渎?

我想,无论或高贵或低贱的女人,只要是一个女人,在各自爱她们的男子心中,都是同样的美丽高贵而神圣——尽管我还算不上男人,甚至算不上个“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一只马桶都能有情,何况万物灵长之人呢?

但是,有些人实在不配被称为“人”,自然更谈不上什么情了。

比如,那个邪恶的男人。

他已经半多月没回来了,看来要把许多消失的生命,缩小到一个很小的范围,就像死去的只是狗或猫,乃至很快就被我们自己遗忘,显然是一件并不容易办到的事。

不过,即便身为一只马桶,我依然明白,在这个充满想象力的时代,没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但对我的主人来说,却是她难得的自由。

像只笼中的美丽小鸟,居住在这高高的城堡之上,难免会孤独寂寞心生杂念。这是人之常情,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属于任何人的奴隶。她有权利寻找自己的方向,更有权利去喜欢别的优秀的男子——尽管这将令我嫉妒令我难受令我抓狂——但我还是要祝福她。(哎,为何我总是说这些老套而狗血的台词?)

祝福她。

和他。

请原谅我大喘气的说话方式,因为我确实很嫉妒很难受很抓狂,所以才会极不情愿地停顿了许久,说出了后面的那个他。

再说一遍——祝福她和他。

他是谁?

当然,不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只配用“它”来做人称代词。

他是一个画家。个子高挑,眉清目秀,长得很像某个整容后的韩国男明星。比如,他戴的那副黑框眼镜,偶尔放射迷离的目光,带着淡淡电流穿越空气,对女人具有超强的杀伤力,我的主人自然也在劫难逃。

他们是在QQ上认识的,因为寂寞与好奇聊天了数个月。趁着那个男人不在的时机,才有机会第一次见面。她没想到他真如照片上那么帅,更没想到他贴出那些图片,竟然都是他自己所画。

她真的动心了。

很快,她把他带回了公寓,带他参观这里的一切,包括她最喜欢的卫生间,以及她最喜欢的马桶。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看到这张英俊帅气的脸,看到这个留着艺术家发型的酷哥,看到这个确实与她相配登对的男子,我就像被扔进了南极的冰层深处,似乎我的水箱即将结冰凝固,然后又在烈火中粉身碎骨。

我的主人俯下身子来,摸着我的马桶脑袋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遇到许多烦恼的时候,就会向它倾诉心声。年轻的画家从背后揽住她,温存地在耳边说,干嘛对着一个马桶说话?别人会以为你有精神病的,以后有什么事就对我倾诉吧,我情愿做你的垃圾筒。

他可真会跟女人调情,这一句句甜言蜜语的,我的主人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却仍然乖乖地吃了这一套。他似乎面对情敌似的瞪了我一眼,随后将手伸到她的胸口,抚摸她身上各个诱人的部分。令我很嫉妒很难受很抓狂的是,她却完全不加反抗,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好像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是啊,我曾经告诉过自己,当她找到自己幸福的时候,我应该为她而祝福,而不是自私想要永远留在她身边。她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将我独自抛弃在这个房间里,或者将我送到建筑垃圾堆里。

可是,可是,看着她像深深的沉醉其中,看着她投入地与他拥抱接吻,好像要把两个人完全融在一起——我的心先是裂开了一道缝,接着又迅速愈合起来,但转眼又裂开了无数道缝。当我强行用胶水粘合心脏的同时,我的心彻底碎了。

接下来,他们在我身边停留了一个小时,在蒸气缭绕的浴桶里,欢快的热水浇湿了我的脸,似乎是对一只马桶的冷嘲热讽。我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捂住耳朵不想去听,甚至放弃全身的神经触角,不想去感受任何温度与湿度的变化。

但我的那颗碎裂的心,还在继续碎成无数的粉末。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全身心地投入和另一个男子(以下删去十九字),于我而言是更惨烈的酷刑,赛过千刀万剮凌迟处死......

从此,每个夜晚他都会过来,留到早上再匆匆地离去。他是那种很能讨女人欢心的男人,能够让女人对他死心踏地。他经常在卧室里为她画肖像,我有时从卫生间的门缝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幅素描的片段。我时常听到她的欢笑声——这让我自惨形秽,至少我没有能力让她笑起来,更没有能力让她感到幸福,当她在那个恶魔的手中,我只能做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旁观者。

还是认命吧!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年轻的画家,但只要他能带给她快乐,我就应该感激这个男人。

她爱上了他。

但是,她不敢跟他走。

他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要把她带走。

因为,他没有钱,他只是一个穷画家,挂在画廊里的那些画,半年能卖出一幅就不错了,而卖一幅画只够他三个月的生活费。

可惜,她也不是杜十娘,更没有藏什么百宝箱,只有这套属于别人的房子。

她唯一真正能够拥有的,只有一颗马桶的心。

她和他,都是飘浮在这座城市中的微小的尘埃。

短短的两周时间,我就已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不能带给她幸福,他甚至连给她承诺的勇气也没有,更没有能力带给她完整的自由,他能给她的只有短暂的快乐与刺激,

于是,嫉妒心再度熊熊燃烧起来,这回我是真的要为了我的主人的行动。

我要把这个小白脸赶走。

每当半夜,他坐下来使用我的时候,我就故意翻涌出许多水来——通常是在他行将完事之时,把这白嫩嫩的屁股弄得满是肮脏之物——还是他自己的。

每次都搞得他尴尬不已,手忙脚乱地清洗自己,并向我的主人投诉马桶太糟糕了。

这让主人也非常吃惊,甚而不敢相信他的话,因为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为了验证他所说的话,她当着他的面使用了我几次,当然都是“风平浪静”,再次让她感觉到舒适畅快,丝毫都不会有他遇到的恶心事,这就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说谎?我们的画家被搞得百口莫辨,但下一次使用我的时候,他还是会被弄得一塌糊涂!看来我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可以通过体内的机械装置,准确表达自己的情绪与意志。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求她一定要把我给换掉——再买个新的马桶吧?不要再用这个家伙了,我看它有恶灵附体,肯定对我们不利。

这个明显无理的要求,让我的主人感到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马桶换掉?你知道吗?在这个冰冷的公寓里,我最心爱的就是这只马桶!

小白脸简直要被气晕过去了,真是不可理喻,难道在你的眼中,我还不如一只马桶?

奇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请不要强人所难,我不会为任何人而抛弃它的。

书谢谢你!我的主人!

我们的艺术家却愤怒地摔门而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婊子。

他知道她的职业是什么,他也知道这套房子属于谁。只是在他不需要厌恶的时候,他可以宽容地面对这一切,但在他需要表达自己的正义与纯洁时,她就成了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的婊子。

主人孤独地留在卫生间,留在我这只马桶的面前,像个受伤的十岁小女孩。沉默了几分钟后,她缓缓落下眼泪,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恨任何人,只恨她自己。

那个年轻的画家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个地方,他就像她生命里的一颗流星,曾经照亮过几秒钟,又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七天后,另一个男人回来了。

十三

她的天空从来没有亮过。

只有一颗微暗的星星,在暗夜里替她闪烁了几下,那就是我。

子夜,静得让人让马桶都发疯的子夜。

外面骤然响起沉闷的脚步,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灯光亮起,又熄灭,再亮起,再熄灭,伴随身体的碰撞声,刺耳的打击声,响亮的耳光声。

这是男人打女人的耳光。

他,不是破门而入的盗贼,而是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

外面混乱了片刻,就像爆发了一场战争,但我知道战败的肯定是女人。

突然,卫生间的门豁然打开,我的主人被推了进来。就像刚刚遭受过酷刑,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脸颊带血,明显的耳光印子,还有恐惧到极至的目光。

我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邪恶的男人,带着一身煤炭的气息,却穿着DIOR的西装,戴着江诗丹顿的手表,配着脸上的横肉,更像屠宰场的刽子手。

杯具的日子到了。

马桶也知道一句成语:东窗事发。

看着这个男人阴沉的脸色,看着他眼睛里喷射的怒火,就知道那个秘密已经败露——他绝对无法容忍发生这样的事,绝对无法容忍在他买的房子里,他养的女人居然带回了小白脸。在这个北方男人的面前,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用任何代价都无法弥补回来。想必他不在的日子里,早就派人悄悄监视这个房子,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像她永远无法摆脱以他为主角的恶梦。

这是最原始的冲动,最原始的愤怒,最原始的独占欲。他将她重重地推到墙边,用大手抓紧她的头发,恶狠狠地撞到马桶的外侧边缘。

可怜的主人——我清晰感受到她的头骨,像一只清脆玲珑的瓷器,冲撞在工业陶瓷构成的我的身上,同时发出类似金属的声音。

装饰瓷器与工业陶瓷,哪个更硬?你就知道是哪个倒霉了。

她的头与我猛烈撞击的刹那,我感到她的头骨裂开了一道细缝。

同时,我的心也被她撞碎了。

我的主人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像具刚刚死去的美丽尸体。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男人也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出手那么猛,他蹲下来仔细看着她,摸着她受伤的额头——不断有鲜血奔流而出,通过那道细小的缝隙,不仅仅是皮肤还有骨头,更是我和她的心。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嘴唇终于开始颤抖了,原来他也知道“害怕”二字?

血,已经染红了卫生间的地板。

我也被吓坏了,可是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最爱的人,看着她躺在我的身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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