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龇牙,本想上前揍他一拳,但想到楚阳受了伤,也就忍了下去,扫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抛出一句:“是,你都不知道我现在的时间都是以万为单位计算,多少应酬等着我,就来你这儿这一会儿时间,我都流失几千万了都。”他翻了个白眼,走到楚阳床前,没法儿揍人,只好踢了踢床腿,照旧学着楚阳的样子挑眉,“怎么样,大爷对你不错吧!一听说你回来了还受伤了,立马带着未婚妻前来,礼品带了一大堆,表示对你的亲切慰问!”
楚阳拍手,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不错不错,想来我也值这个价钱。”
秦墨暗挫挫的吐了口老血,阳夏笑,站在一旁不说话。
何景思随他们斗嘴,走过去,拉着阳夏的手,神情有几分温柔:“前些日子见到的时候,看得出你心绪不宁,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虚的,没有焦距。现在楚阳回来了,你倒也明朗许多。”顿了顿,她又看向楚阳,“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心里总算松散了几分。总觉得要是你回不来了,就是我害了阳夏一样。”
楚阳抿唇,依旧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扯个笑都困难。
阳夏有些窘迫:“哎景思姐,你说的什么话,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了。”
好多事情过去了,就该随着历史的尘埃一同掩埋,人的大脑在储存一些新的东西时,总会掩盖掉一些旧的东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些事便渐渐淡忘。又不是深仇大恨,血海深仇,总记着,未免太累了。
何景思却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啊,阳夏,当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其实这样就挺好的,这是最好的结局了。”那些只属于她和秦墨的,两个人肮脏的小秘密,阳夏永远也不会知道。
阳夏被她的伤感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一眼楚阳,又看一眼秦墨,云里雾里的模样:“景思姐,你在说什么呀?”
秦墨一勾手,何景思的肩便被他勾在怀里,紧紧的,随后笑得像只老狐狸:“没什么啊,她就是在感慨,别人都能觅得心上人,只有她,要和没有爱情只有兄弟情的我联姻啊联姻啊!这日子一想就头疼啊,景思你说是吧。”他微微低头,看一眼若有所思的何景思,随后笑道,“不过好在我们俩熟悉,没有爱情,却有亲情,将来结了婚不至于弄个两败俱伤,各玩儿各的,就好。”
何景思也顺势点点头。
楚阳沉思半晌,问道:“你们想清楚了?一辈子就这样?勉强着?”
楚阳不知道秦墨和何景思的那些弯弯绕,只是听闻两个人将就,一时面上有些冷。
秦墨眦着大白牙冲楚阳翻了个白眼:“嗬,说得好像当初你娶阳夏,你就有多愿意似的!”说完,立刻后悔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着阳夏的眼睛充满“泪水”,“诶阳夏我不是故意的。”脚上的高跟鞋才算满意的挪了开去。
阳夏本想说没事的,都过去了的,我不在意。
结果楚阳却蹙了眉,有些不悦:“我当初,没有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从来没有,即使他那时不懂爱情也没有爱情,即使,他也曾常常对她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不愿意娶她。
不管是责任,抑或是自己的复杂的心思,但他从未不愿意娶她。很奇怪,却又很无奈。
说他冷血吧,好像还那么点人性。可是说他有人性的吧,他有时候又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好吧,秦墨大尾巴狼笑咪咪的点点头,这孩子大概什么都聪明,唯独面对感情这回事的时候,不太聪明。身边有个于晴啊,那大美女,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有美貌,要才华有才华,他个榆木疙瘩愣是没开出朵花。
却是在完全陌生的人身上,动了情,而不自知。
伤害了别人,围困了自己。
秦墨越想,越觉得满意,还好楚阳情商不高,娶阳夏之前,屏蔽除了她妈以外所有的女的,情史单纯得可爱;娶阳夏之后,屏蔽除了她妈和阳夏以外的所有的女人,婚姻单纯得可爱。不会有无穷无尽带着诱惑的烦恼。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秦墨悠悠叹了口气。
阳夏自楚阳那句话后,就一直沉默,挂着嘴边的笑意也没有了。
秦墨乐得看戏啊,觉得这小姑娘,哦不,前楚太太要爆发了,东拉西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楚阳聊着,就是不走,等着好戏看。
结果大爷他说得口都渴了,阳夏还没有发作的意思,只是给楚阳剥了橘子,然后又给何景思跟他剥了个弥猴桃,从头到尾,没有发作。
秦墨走的时候,还小声嘀咕着,没天理啊没天理,这前楚太太看样子是在生气啊,为什么不爆发?为什么不暴揍楚阳一顿,琼瑶式的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然后楚阳就可以做马景涛式的怒吼,我也不想啊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然后跪舔阳夏。
何景思在他身旁做呕吐状:“秦墨你真恶趣味,庸俗!以为全世界人都像你一样的庸俗!”
秦墨又眦牙,爪子搂着何景思的肩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唉,楚阳的戏一辈子难得看一回,这小子打小一张面瘫脸,走遍天下无人敢粘,我挺想看他装乖的样子。”
何景思怒:“你就作吧你!咱俩的婚不订了,你就是个变态!还是严重的心理变态!”
秦墨忙追上去:“诶!我就那么一说,就那么一说啊未来老婆……”
阳夏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两个人打闹,不胜唏嘘。转身面对着楚阳,却又沉默起来。
沉默,沉默,又是沉默。
以前没什么话说,现在还是没什么话说。
楚阳看了看天,忽然觉得手心有些颤抖,慌忙掩饰着开口:“阳夏,你要是忙,就回去吧,我没事的。穆团给我请的有看护,你不用担心。”他拼命的压制着心里渐渐塔尖起那团*之火,拼命的,想把它熄灭,可是那玩意太强大了,太强大,他有些承受不住。
目光灼灼的盯着阳夏。
阳夏沉默着,没说话。半晌收拾了东西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楚阳颤抖着,死命的揪着自己的心口,末了,觉得全身都痒,都麻,难受得要命。他受不住了,按响了医护铃……
、第五十六章
阳颤抖着;死命的揪着自己的心口;末了;觉得全身都痒;都麻;难受得要命。他受不住了;按响了医护铃……
医生和护士脚步零乱进来之时;他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有漫身的麻木与痛楚感快要灭顶一般,他在病床上颤抖着,头脑渐渐失了画面,但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唇边是血渍,眼神却益发清冷。
有人拿出粗糙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绳子绑他。
他想说,不用,我忍得了。但终究,抵抗不过,还是徒劳的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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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夏接连三天没有再去看楚阳,一是因为不想去,二是因为……工作太忙。
公司最近添了许多新单子,连带着,她的工作也多了起来,有时候翻译得脑子都打结了,却还是机械一般,脑子里一个劲儿的往外冒词儿,不停的,喝水的时候是,睡觉的时候也是。好吧,她承认工作得有点魔怔了。
回家的时候陆敏敏挑着眉稍问她:“怎么最近都不去看楚阳了?你不是又犯了什么伤春悲秋的毛病吧?”
阳夏不语,手里的铲子翻炒得飞快,冒出的香气勾着鼻子,却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去看他?前妻总去看前夫,这算什么事儿?被人背后嚼舌头,多不好。”
陆敏敏挑了块肉放嘴里,烫得呜哇怪叫,末了翻个白眼儿:“你呀你呀,这是别扭的什么?不知道他这会儿最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宽容吗?戒毒你以为喝几瓶药隔离几天就完事儿了?”
阳夏炒菜的动作一顿,没出声。半晌,有些难受的小声反驳:“这关我什么事啊?关我什么事儿?我算什么?”
她算什么?
楚阳说从来没有不愿意娶她。这多像是天大的恩赐啊!你看,他不讨厌你,他甚至有可能喜欢你,可你呢?从来都不知道。
她那么小气,怎么会不记仇呢?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怎么能甘心?
乔宁握着筷子抬眼看她:“小夏阿姨,你怎么了?眼睛很红呢!”
陆敏敏瞄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呛的,瞧这饭,放了多少胡椒粉啊!呛眼睛呛鼻子,呛死了。”
乔宁哦了一声,小声嘀咕,挺好吃的,哪里呛了。
她想,大人的世界,真是奇怪。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做着口是心非的事,自以为多么的天衣无缝多么的了不起,但却总是企图幼稚的去掩盖,还不如小孩子的世界来得纯粹痛快。
唉,多么纠结,多么狗血。
阳夏再去看楚阳的时候,穆团在,楚信在,楚恒在,方雅衡也在,病房被人站得水泄不通,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楚信摸了摸胡子,神情平静:“这小子病好得差不多了,送去戒毒所,眼不见为净,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阳夏胆颤心惊:“要去多久?”
楚阳笑:“不清楚,意志力好的话,很快,不好的话,或许,时间要很长很长。”
阳夏睁着眼睛愣愣的问他:“那你觉得呢?能多久?”她的神情忐忑不安,楚阳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微觉暖意。
他抿抿唇,半晌,笑了:“很快吧,一定可以很快的。”
阳夏点头:“那我也陪着你去吧。”
戒毒所座落在城市的南端,山清水秀的地方。本来方雅衡也想随车去,但却被楚恒拦下了。
于是,原本还算壮观的送行队伍,最后变成了阳夏一个人的送别。她莫明其妙的挠挠头,哎,楚阳,只有我一个人送你啊!好孤单呢!
楚阳抿抿唇,半晌,望着天,喃喃:“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去戒个毒而已。有你来送就好了。”
阳夏撇撇嘴:“那你,好好戒毒啊!”
楚阳不作声了,望着她,神情柔和。
末了,她又添了一句:“你好好的,爷爷,爸爸,妈妈,秦墨,穆团,都在等着你呢!”
兜兜转转,算上了他所有亲近的人,却唯独漏掉了一个她。
楚阳站在她面前,神情突然有些局促:“那你呢?你会不会等我?我知道,我从前犯了很多错,那你,愿不愿意给再给我个机会,最后一个?”
阳夏有些想哭:“楚阳你知不知道啊,我们离婚证都领了,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没有立场,没有理由去等你。你我夫妻一场,我能做的,也只是送送你……”
楚阳却突然上前抱了她:“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争取一次,阳夏。”
阳夏掉了眼泪,却强撑着笑,看着他,打打闹闹,言不由衷:“好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不是现在。得等你回来了,完完全全的戒掉毒品,身体康健,我才能考虑啊。”
楚阳微微弯了唇角:“好。”
于是,从前未曾料过会有这样的分离,但仍然是,分离了。这世界到底是有多么光怪陆离啊!
不长不短的时间,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这其间,分分秒秒,每天每个人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每一秒,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人生啊,它何其有幸。兜兜转转,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无论怎样,终究是,不忍再拆散了。
于是,那一年的新年,阳夏陪陆敏敏,陪陆远桥,陪乔宁,陪白宥成,过了人生第一个圆满而又团圆的年,热热闹闹,喜庆万分。年初一的时候,她接到了方雅衡的电话,听着那个曾经格外讨厌她的婆婆说:“阳夏,新年快乐。”
好像,所有的阴霾都能被驱散,多幸福的日子。
然后,年初六的清晨,她坐着火车,轰鸣声拉着她,跑到城市的南端,去戒毒所外溜哒了半天,却没有能去见楚阳。
只是望着那墙,那门面,细细想着,其实,人生何来圆满与不圆满呢?不论你是基督或是如来,本命也就一个词,宽容。宽容待人,善意待人。
她坐在出租车里想,楚阳啊,你一定要珍惜我给你的这次机会,唯一一次的原谅。
不要,轻易丢了。
年初六下午,她回程的车才走了一半,陆敏敏突然打了电话给她:“阳夏你快回来吧,白叔他,白叔他,他昏倒了!”
阳夏手忙脚乱,连乱想的心思都没有了,慌忙乘车赶回。仅管如此,却仍旧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医院。
白宥成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家属都被挡在外面,阳夏赶到时,抢救室的门刚刚打开,医生推着面色苍白的白宥成出来,开口就问:“家属呢?”
阳夏神思恍惚,几乎是被陆敏敏推出来,惊惶未定的说道:“我是,我是他女儿。”
将病人推进病房中,医生找了阳夏单独谈话。
癌症,还是晚期,这是阳夏从未想过的字眼。
可是医生的话却如魔音一般,缭缭绕绕,久久不散。
“病人本来身体就有隐患,又忧思成疾,得病送来救治得太晚,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药石罔救。现在,也只能靠药物维持几天的生命,如果还有远方的亲人没有回来,还可以拖上几天。你们,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这些话是那么冰冷,阳夏靠着医院白色的墙壁,失声痛哭起来。
她好想问,上帝,你既然那么仁慈,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为什么连仅仅拥有的,都要在蓦然之间失去。
叫她如何不痛?
可是哭够了,她还是擦干眼泪,走进去,俯身对着刚刚清醒过来的白宥成说道:“爸爸,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在我所不知道的,在我的怨恨着的那些日子里,你还好吗?
白宥成却摇着头,面容枯槁,声音沙哑着说:“我没事,你跟楚阳说,我想见他。我有事,要交待。”
阳夏微微弯了唇角,想笑,却扯出一抹极其难看的表情:“爸,我这就跟楚阳打电话。你等等,再等等,好不好?”她还未曾说完想说的话,就已经红了眼眶,尽管极隐忍,却终究,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哭什么?这么爱哭,叫我怎么放心得下?”白宥成蹙着眉,却难得温言开口。那双干净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顶,颇显慈爱。
阳夏拜托陆敏敏照顾着,走出病房,试着给楚阳打电话。
她握着电话泣不成声:“楚阳,楚阳,我又要失去唯一的亲人了。”她这一生,拥有的太少,可每一次当她鼓起勇气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却总有劫难将至。
人人都说上帝仁慈,命运公平,可是仁慈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