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老头冷笑三声,“要是乱,那为啥到现在谁都没死大龙?”
金善雅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问:“那是不是,这盘棋最后会收官?”
“大杀小输赢。”老头点了点头,笑咪咪的问金善雅,“你算清楚了么?”
你说呢?金善雅同样的目光回视老头:“您呢?”
“唉,老了……”老头毕竟奔七十的人了,境界虽高可有些地方终究是有心无力,望着棋盘上一团一团滚在一起的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算不清了。想不到,我施某人竟然也有算不清楚的地方了。”
所以才要收徒弟,才要靠徒弟把自己的衣钵传下去。老头在这个世界没儿没女,几乎已经把陈冲当成儿子看了,也就等着自己西游的那一天让这个徒弟给自己打幡抱罐了。
“咱们去买东西吧。”老头心中一动,也不管电视上的陈冲还在苦苦思考,拉着金善雅往外走。
金善雅莫名其妙:“买什么去?”
“布匹啊,衣服啊,诸如此类。”
买这些干什么?要开裁缝铺么?可这东西也太……金善雅看着自己车后座上那些大白布,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
还没完!晃悠晃悠的,老头又把金善雅领到绸缎庄里了,指指点点的开始裁布。
裁的这叫什么布?金善雅没来过这里,来之前也不知道这里是中国人开的绸缎店,那些只用来日常交流的汉语显然不够听明白什么叫金刚经陀罗经,什么叫高筒水袜子什么叫含枚。
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用的?问老头老头也不说话,金善雅自然不会去问家里常见的另外一个华人梁静文,打定主意等陈冲回来要好好的问一问。
陈冲回不去。第二天他就要飞到广州去参加应氏杯的选拔。已经丢了数百万日元了,应氏杯就绝对不能再丢了。
至少也要打进决赛圈。应氏杯一向有围棋中的世界杯一说,奖金额度一直是世界第一,只要打进决赛圈就有不少钱拿,向来是三国棋手的世界比赛首选。
“简直就是冠军联赛啊。”崔明勋和陈冲同路,啧啧不绝的给他介绍应氏杯,“当年应老爷子,我是见过的。老人家一片丹心为围棋,抛却头颅全不惜……嗯,那个,我的意思是,很了不起啊!”
但为什么要在广州进行预选呢?光州不好么?飞过去需要半天的工夫,陈冲对飞机上提供的午餐一点胃口都没有,饿着到了广州之后,被组委会接进了酒店。
听说陈冲晚上没吃饭是饿着肚子来的,打先头的徐奉洙立刻带着两个人到餐厅去:“随便点,别给中国人省钱。”
同样没吃多少东西的崔明勋欢呼一声坐在那开始看菜谱,尽管看不懂也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陈冲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
徐奉洙怔了一下打个哈哈:“来来来,坐坐坐,今天我请你们吃广东大菜如何?”
陈冲无不可,于是徐奉洙挽袖子在菜谱上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三大扎啤酒。”
龙虎斗?红烧果子狸?麻辣小龙虾?陈冲并不知道徐奉洙其实也不认识汉字只是看着哪道菜的图片好看就点那个,呆住了:英雄……小龙虾是可以吃的。等菜上齐了,陈冲要了点饼就着啤酒吃龙虾,对另两道菜看都不看一眼。
“尝尝这个,这个味道不错的。”崔明勋不知道他干吗只吃龙虾,很好心的把果子狸往陈冲这边推。
陈冲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家酒店里竟然还有果子狸卖,但03年那一场让全中国颤抖的传染病让他多年不敢在外面吃火锅,现在看见了罪魁祸首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为什么不吃这个东西?”徐奉洙夹了一筷子果子狸肉放在嘴里嚼,“蛮香的。”
陈冲用带有极大畏惧感的眼神看着徐奉洙的嘴巴:“你知道你在吃什么么?”
“无所谓,我们连狗肉都吃,这是什么肉又有什么关系?”崔明勋也觉得这东西很好,甚至打算打包一份邮寄回家给爹妈尝尝。
陈冲咽了口唾沫:“你们知道2003年时候,有一场非典型性肺炎么?”
“知道啊。”徐奉洙不以为意,继续往嘴里塞果子狸,“怎么了?”
“那你们也知道是果子狸传染的非典吧?”陈冲的话说到这个地步上,崔明勋的脸已经有些变色了:“你是说……”
陈冲指了指那个菜盆:“你们吃的就是。”
酒店经理做了无数保证说了无数好话,才算是让徐奉洙从飞向火星的境界回归人间。
“你为什么不早说!”徐奉洙和崔明勋痛心疾首恨不得把胃从肚子里掏出来洗,“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话听着耳熟。陈冲也是一脸苦相:“看您老人家点得这么痛快,我以为你知道。”
徐奉洙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多说一句话会得非典啊!”
对于这个问题,崔明勋不打算多追究,他研究的是另外一盘菜:“陈冲,这个东西是什么?酸酸的……”
“龙虎斗么,猫和蛇。”
韩国人对这两样东西倒不反感,但两个人很默契的要了几张大饼开始吃麻辣小龙虾。崔明勋还嫌不辣,在询问了陈冲之后要了一盆水煮鱼。
然后他看着桌子上的红油洗脸盆发呆。
“这么多?”崔明勋楞了许久。
“你没吃过水煮鱼么?”陈冲尝了一口,觉得是老家的味道,很怀念。
“吃过。”崔明勋还在发呆。
“那你还发呆干什么?”陈冲吃水煮鱼是习惯了,就像北京人早点吃卤煮和炒肝、天津人早点吃煎饼果子和锅巴菜一样,一筷子下去捞起一大块鱼肉不散不掉直接送进嘴里。
“怎么这么多?”崔明勋以前不知道在哪吃的水煮鱼,“不是3两一份么?”
“谁告诉你的!”陈冲把小龙虾扔到一旁,就着饼开始吃鱼,“我亲自挑的鱼,5斤多的大鲶鱼。”
徐奉洙也绷不住了:“你要这么大的干什么?三个人吃,撑死了怎么办?”
“这个是最小的。”陈冲小声地说,“吃不了,咱带回去,晚上当宵夜。”
就这么定了。果子狸和龙虎斗一起打包!老子不吃也不能白扔。徐奉洙是个过日子的男人,大手一挥拎着三个塑料袋回房间慢慢品味。
陈冲很轻松的冲过了应氏杯第三轮预选,一刀连一刀砍的淡路修三九段满盘零落,大胜之后心情畅快跑到徐奉洙房间从冰箱里翻出来那袋水煮鱼,热了热开瓶啤酒自斟自饮,喝到爽出还要唱两句表达一下心情。
第一卷 两个世界的光芒
第八十八章 基本功和预选不胜
接下来是赵星七段。
陈冲在国内的时候没少打他的棋谱,知道这是国内本格流的代表。他也没把赵星太放在心上,毕竟依田那老本格都不是他对手,更何况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的赵星。
崔明勋被陈耀烨淘汰了,临走之前满脸的遗憾,就跟中国足球队没打进世界杯时候的表情一样:“我恐古了。”
陈冲送他以及同样倒在第四轮的朴永训走的时候,还满脸笑容,仅仅过了一天之后同样的时间只是把地点改在了广州棋院的对局室里,他的脸色就变得一抹雪白。
“赵星就考他基本功!”老头摇头叹气,两只胳膊一摊无可奈何,“这个没办法,局面上暂时落后一点,后面再扳吧。”
陈冲讨厌这种人,难免开始腹诽:难怪混到30岁你还是个七段,原来把功夫都放在练习基本功上了……什么是基本功?定式,死活,都是基本功。陈冲每天同样在做基本练习,但和赵星这种从小就开始背定式的家伙比,在这方面明显差了一截。
赵星跟陈冲练的就是定式,四个角四个定式,略有小得之外,还稳稳当当把先手握在手里。
看一个人的基本功,很重要的标准就是先行手段。像赵星这样既能占到便宜还能拿住先手继续行棋,就能证明他的基本功有多扎实。
就算是张栩,也就是这个地步吧?陈冲叹了口气:张栩至少还是个攻击流,赵星却守稳了阵势跟他慢慢泡,一手一手极扎实。
以前碰上这样的,陈冲要不四面抢捞制高点,要不直接扎进去捣乱一番再往外跑,总也有个办法对付。可赵星……“先手优势,赵星大大的厉害啊。”老头郁闷了,“陈冲要是肯损棋,还好一些。现在一步不让宁死不吃亏就不妙了。”
要是肯损棋,好歹冲进去扔几个子冲开赵星的阵形,后面还好办一些,但刚布局就让他陈冲丢城失地,那后面还怎么下?
患得患失。犹豫的时候,棋局又发展了十二手,赵星依旧拿着先手,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实地模样两头捞。眼前越来越不利的形势,逼得陈冲不得不扔撒手锏了。
“有点晚,但还来得及。”老头叹气三声,回过头问金善雅,“其他人都是怎么对付赵星的?”
金善雅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苏羽是用苏羽流,就算赵星没弱点也要打出弱点来。”
这个跟没说一样。陈冲要是有这么好的大局观早就是世界顶尖了。
“李昌镐就跟他对围,最后总能赢那么几目。”
几年前的李昌镐跟赵星对围,现在呢?
“古力从开始就攻击,不断地掏实地,然后在中间争活。”金善雅这句话让老头一拍大腿:“对啊,就凭我徒弟的本事,应该给他来个四角穿心!”
四角穿心,顾名思义,先拿四个大角让对方围模样,然后冲进中央洗大空。
“那现在也晚了,”金善雅叹了口气,“陈冲现在模样比实地多。”
也就是说,后面就是赵星打入等着陈冲攻击了。
陈冲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攻击也不是尽善尽美的,尤其是当他尽全力也只能割下一段黑龙尾巴的时候,就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这盘棋完蛋了。
一目半,仅仅是一目半,却足够把他挡在围棋世界杯之外了。
郁闷。陈冲也郁闷,到了山东把郁闷发泄给王尧之后,拿着赢棋奖金回韩国去参加棋王杯。奇怪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他在第三轮,也就是最终预选以半目倒在了小安的手里!
“太奇怪了!”陈冲的舌头拧了半天终于能说话了,“为什么?”
小安早跑了,跑出去向全世界宣传他的伟大胜利,留下陈冲一个人坐在对局室里发愣。
“我想穿越。”陈冲回到家里扔下大旅行包的第一句话让老头大吃一惊:“你要去哪?”
“去清朝,或者民国也行。”陈冲和厨房里忙乎洗尘宴的金善雅打声招呼,便倚在沙发上发呆。
“去哪干什么?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也没有书剑恩仇录,也没有热情火辣的姑娘。”老头觉得他这个想法很莫名,“再说了,你以为回去就能赢棋了?”
“至少不会输得这么奇怪吧?”陈冲觉得自己下午就像中了邪一样,接二连三的把优势往外送,送到最后小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硬生生又送了个勺子回来。
就这样他还输了半目,眼睁睁看着小安敢死队一样跳起来大声欢呼着撞到门上。
“我这是第几次在最后一轮被淘汰出来了……这是什么?”陈冲东张西望的,突然看到墙角上放着一沓黄毛边纸。
“放着,以后有大用。”老头阻止了陈冲要把这堆引火物扔到外边去的行为,“你刚才说什么?”
陈冲把自己的郁闷完完全全告诉了老头:“为什么我就是通不过第四轮呢?”
“这个不怨你,”老头的话说得很正经,紧跟着却是一个大转折,“但也不怨我。”他抬起头仰望天空慨然长叹,“要怨,就怨那苍天无眼,冷落众生。”
得了!别操蛋了!“我请您帮我断这是个什么毛病,不是在这流泪问苍天。”陈冲对他这个老师也是无可奈何。
“你境界不到,自然难成。”老头看上去又正经了一些,“九段这个名头,不是这么好顶在头上招摇的。”
境界。又是这个词。以前老头总念叨陈冲心神不稳境界不安,现在这个时候再提起来更让人郁闷。
“那我应该怎么办?”陈冲从旅行袋里拿出捎回来的泸州老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再给老头倒上一杯,碰一下一饮而尽。
老头把嘴凑到杯边,品了一口舒口气:“好办,下棋去。”
就这个?
“就这个。”老头年纪大了,对杯中物的爱好也是与日俱增,“你以为围棋有别的路么?”
“我想穿越。”陈冲看着金善雅很郑重地说,“最好穿越时候弄到点超能力之类。”
围棋,和武术这些一样,都是要靠着极为刻苦的努力,才能达到巅峰的。就算有再大的天才,没有十年的苦功也不可能成功。
这也是老头非常瞧不起现代科技的原因:“真正的高手,决不会随便用他刻苦练习而来的武技杀人。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可以用枪杀掉和他素不相识的人。科技的发展就真的真么好么?”
“我们那个年代,女人每天要干两三个时辰的活。现在呢?微波炉啊,吸尘器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了,每天需要多长时间干活?
“我们那个年代,想要出人头地,必须有一身真本事。考状元,你以为这么简单?八股文,你以为八股文就真得一无是处?
“科技只能让人懒惰。”老头看着陈冲,“别的我不知道,但围棋,没地方让你投机取巧。”
练习。每天连续不断的练习。陈冲继续着第四轮不胜的魔咒,让韩国棋院上下也很惊讶。但韩国人才不会管陈冲的死活,巴不得他过不去第四轮给其他人当垫脚石。
最可怕的是农心杯的预选。
韩国人可以忘记当年芮乃伟的威风八面,但这里绝对是他们的自留地,而陈冲的出现让他们有了一丝愤怒:“他一个中国人,参加农心杯预选干什么!”
“这是他的权力,我有什么办法。”陈冲是韩国棋院注册棋手,想参加哪个比赛就必须让他参加,孙会长也没治,“有这个抗议的功夫,不如想办法赢了他!”
金载垣和陈冲关系最好,突然发现最近小半个月,怎么也不能把陈冲约出来吃饭了:“这小子难道真的发愤刻苦了?”他放下手机拿眼睛瞟小安,“被你刺激了?”
小安得意洋洋:“咱们打个赌如何?”
“说。”
“我赌陈冲还是过不去第四轮,而且过几天的新锐十杰他也拿不到冠军。”新锐十杰,也就是所谓的新人王战,陈冲倒是不需要参加预选,直接进入决赛圈。一般来讲这个比赛一人只能参加一次,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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