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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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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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俯仰皆能无愧的好官,为何却还是有人对付他?杀害他?

人明明还活得好好的,谁有权说“杀了”就可以真的把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如此“杀了”。

他在临死前确定是听到了“杀了”这几个字:

那仿佛是仇家的声音。

他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杀他。

但他还是死了。

动手的是五个人。

戒声、戒香、戒味、戒触。

还有戒杀大师。

戒法并没有出手。

他负责照应、看风。

——上头命令是:彻底的杀掉章图,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动手,“以做效尤”。

所以,他们就在这里下手。

在这地方下杀手,杀了人也易逃走。

他们一齐出手。

戒声、戒香、戒味、戒触一人一把戒刀,一人一刀,也一人砍了章图一刀,就把他一只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右脚一只左脚全剁了下来。

只剩下了头的章图,在同一刹那又遭戒杀大师之一击。

他五指箕张。

五只手指都留有长甲。

长甲上束着修长锋利的刀。

他一手——五刀——插入他的身子里去。

章图在同时间,又连中了五刀。

他的心、肝、肾、肺、胃同时着了刀。

都遭贯穿、刺破。

戒杀大师迅速抽刀。

血光暴现。

好好的一个县官章图,一下子只剩下了头,一刹那间只剩下了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众人发现之时,有人尖叫,有人怒嚎,尽皆大惊、失色、恐慌、人潮互相践踏、倾辄。

——因为死的是他们最服膺、最爱戴的人,这种惊怖是莫可言喻的。

大家一下子都没了方寸,失去镇定。

“杀手和尚”已得了手。

杀了人。

并迅速退走。

他们在撤退的时候,还做了一些手脚,例如,在完全无辜的人臀部扎了一刀,顺手挑断一个看戏人的脚筋,撞了一下一个美丽姑娘的双峰,绊跌一位老婆婆。……诸如此类。

于是,群众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尖叫哀号,此起彼落,大人小孩哭闹呼喊,乱作一团。

这就对了。

这更有利他们潜逃。

而且他们也做到了指令上另一个附带的指示:——杀了章图,且尽量制造混乱。

他们这一次的杀人行动,十分成功。

他们的确“彻底的”杀了章图。

而且也制造了很大的“混乱”——在县志上,这一天“相互践踏,狼狈呼号,枉死无数,惨不忍闻”。

只要他们也能成功的退走,这一次暗杀行动,便也就顺利平安了。

“他们能安全撤退吗?

能的。

假如他们没遇上他。

这个人。

三、美娇娘

“他”当然是个男子。

“他”穿的衣服,“他”戴的帽饰,“他”金刀大马的坐在那处,是人都知道“他”当然是个男子。

但却不然。

就算“瞎了的”也心里清楚。

“他”绝对不是男人。

——因为没有那么好看的男人。

绝无。

你看“他”那一笑的风情。

你看“他”那一流盼的风姿。

你且看“他”那一举手一投足一不自觉一不经意间所流露的风流。

看到了这些,你当然就会明白:

“他”是个女子。

而且是个极好看的女子。

——更旦还是个爱娇而爱俏,人间而不为烟的风流女子。

顾盼生娇。

杏靥桃腮。

——在在都有说不出的风流自蕴,万种风情。

可是“她”偏爱打扮成男子,而偏偏是谁都不会相信她会是个男子的女子。

她正站在台上。

她不是戏子,也不是巫师,她之所以仍在台上,是因为苦耳神僧和她身边的一名男子。

那时候,因为苦耳神僧是这场祭天酬神奠祖仪式的司礼,一直都在前排座位上垂目合十,清心正意,默祷低诵。

他打算念完这一段经文,俟台上的戏第一折演完之后,他便功德圆满,率弟子离去。

由于他在戏台旁锣鼓喧天之时仍能清心正意诵经,以致连原本陪在他身边的章图向他告辞少陪,他也没任何反应寒喧。

章图一走,苦耳神僧右侧的男子忽道:“大师父,您今天带了几位门徒来?”

因为要诵经奏乐,苦耳神僧当然不止一人前来。

苦耳大师对县官章图的辞别可以不理,但他身边那壮硕青年才一开声,他就停止默诵经文,答:“十二人。”

“哦?”那方脸俊伟的青年有点儿诧异,“今天却来了不止十三位佛门子弟。”

这时,在苦耳大师左边的她,就不屑地抿抿嘴儿,笑道:“这儿附近也有不少出家人,可不一定是苦耳大师的子弟才能来。”

俊伟青年道:“说的也是。只不过,这些人都戴着裹布帽笠,不愿让人看出他们不留头发,这不像是一般佛门弟子之作风。”

那扮男妆的女子并不服气:“既然他们蒙头戴帽,你又怎知他们光头?”

方脸汉子道:“有头发没头发,戴上去的帽子总会突起一些,裹着的布帛总会凹凸一点,只要仔细观察,有头鬓及头发,就算戴笠顶帽,也还是都看得出个分别来。”

他笑笑又加了一句:“正如你女扮男妆一样。”

女子大嗔,又要争辩,苦耳和尚却说:“但庄稼汉、乡下人,也有剃光了头贪图方便怕热的,不一定光头的就是和尚。”

方脸青年道:“如果为求方便,又何必剃光了头再戴帽裹上头巾?就算今天凑热闹装体面,但此际热个蒸笼似的,大家都淌了汗,这几人以厚布裹着额顶,脸上却滴汗皆无。”

苦耳大师知道事有蹊跷:“你的意思是……?”

方脸俊伟汉子点头道:“他们都是会家子,所以我才请教大师究竟带了几位弟子过来。”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才凝重了起来,“他们这些人来干什么的?”

汉子还未作答,场中已发生了骚乱。

这骚乱等于回答了这问题。

骚乱一起,汉子已站到椅靠边上,踞足张望,同一刹那,女子已纵身到戏台上,竟比燕子还轻,比燕子还巧,比燕子还会飞似的。

她足尖一抵台上,也不理戏台上人的惊呼,已一手撷下背上一把深紫色的小弓,这一挽手,原来的豪士纱帽已落了下来,花地落下一头云海似的乌秀长发。

她凝注台下的神情美得令人发晕。

但这时台下大乱,争相走避,修号不已,谁也没注意这台上的美娇娘。

直至她出手。

她出手前,蹙着秀眉,不但是看,也在专注的听。

她在混乱中看,在吵嚣中听。

但她听得比看还专心。

因为她知道她看不到的却一定能听到。

她喜欢听这个声音、低沉、有力、宽容而可靠,还有一种内蕴的温柔。

她虽然喜欢跟这声音紧憧、烦缠、狡辩,但她其实打从心里也信服这个声音的主人。

尤其在这种时际:

——越是混乱、紧急之际,这语音就越准确、稳定。

英雄本就是主持乱局的人,威信是要在混乱中才见出的力量。

他的语音果然传来:

“章大人遭狙击。”

这是第一句。

女子撷下了第一支箭。

绯红色的小箭。

“杀手有五个人。”

女子拔出了第二支箭。

鲜红色的箭,十分小巧。

“第一个人穿紫麻衫戴赭帽,正自东南方溜走,正退到门前,鼎炉旁的第三人便是。”

女子认准了,又拔出第三支箭。

鲜红色的箭,如情人的血。

“第二个人穿衣短打,戴笠斗,向西南方楹联前绕第二株玉兰花树走。”

女子立即认出来了,手上已挟住了四支箭。

金红色的箭,像正烧得如火如荼。

“第三个人商贾模样,左颊有颗大灰痣,蟒皮紫团,手拢袖里,正向至面面右二门门槛石跨。”

女子马上看见了,她已扣住了第五支箭。

箭色暗红,如凝固了的血,残沉的余晕。

“第四人农夫装扮,现正自西北角退走,在西匾下倒数第三人便是他,刚用肘撞打一女子胸部,又从一摔扑倒的小童身上践踏而过。”

女子一咬牙,搭上了箭。

五支箭。

五支箭。

她竟一并扣上。

她仍未发箭。

他仍在等。

她在等进一步的消息:

第五个人的消息。

她知道他不会令她失望的。

——那声音从来没有让信任她的人失望过。

他果然没令她失望。

他找到了第五个人了:

“第五人在檐下雨渠旁,就像蛇一般自众人脚下滑行,现在窜至东北隅月洞门旁左侧竹林子外三尺之遥。”

听到了。

也齐全了。

于是她就出了手。

发出了她的箭。

一弩五箭。

一发五矢。

四、大丈夫

做人做事,不可三心两意。

两意三心,不如专心一致。——但凡伟大的事,一定要付出惊人的心力,不专心则成不了事。

专心才能有不凡卓越的成就。

读书如此,做事如此,连习武、出招,也非这般不成大器。

可是她却不专心。

从不专意。

她练的绝招是可以同时并存三心、并起两意。

她的箭法正叫做:

“三心两意箭。”

她一弩五矢并发。

射五个方向。

——每一个方向都在惊变和混乱中,有不少无事的百姓夹杂其间。

射五个人。

——五个一流的杀手,而且正是比蛇还更滑,比鼠还会窜、比狐狸还狡诈的高手。

她五箭齐发。

五矢皆命中。

无一落空。

她为这“三心两意箭法”各取了名称:

“三心”是:怡情、怡性、怡心。

“两意”系:如意、快意。

不过,此际,对那五个和尚杀手而言,却一点也不称心、一点也不顺意。

第一名杀手右踝着箭,踣地。

第二名杀手左腿中箭,仆地。

第三名杀手左膝着了一箭,跛行强撑。

第四名杀手右膝穿过一箭,强持难立。

他们分别是刚狙杀了章圆的“戒味、戒触、戒声、戒香等四人。

他们的计划本来万无一失。

他们的确也已成功得手。

他们逃走的时候各分五处,造成混乱,且在人群中鱼目混珠的溜出去。

没有可能遭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决来不及也更无法抓到他们。

却不料……

五名杀手,同一时间伤了四名。

还有一名。

那一箭射来,戒杀和尚发现已迟。

他也断没想到他的行踪居然遭人发现,而且还来得及对付他。

但他毕竟是这些杀手里的领袖。

他要躲,已来不及。

要挡,也挡不住。

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身边一个小童,在身前一拦。

——这一箭若射他首先就得要射死这个小孩!

泼出去的水决可能收得回来。

正如烧掉的纸不可能还原一样。

现在这一箭也是这样。

——发箭的女子不禁目定口呆:她当然不想伤害无辜的孩子,但射出的箭又教她怎么收得回来?

就在这时,突然,在戒杀大师身前,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坚定的手。

这一只手伸出了两只手指。

两只坚定的手指。

手指一挟,就夹住了箭。

这一箭才没射着了孩子的咽喉。

那女扮男装的美娇娘这才发现:

原立在椅上的汉子已经不见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潜至那挟持孩子的杀手身旁,及时替他和孩子挡去了一箭,也化解了她几乎造成的孽。

她舒了一口气。

暗忖:

一一他果然没让她失望。

又一次不让她失望。

戒杀和尚乍见有人出现在他身旁,为他挡去了一箭,既高兴又震愕:

高兴的是可免去一箭之厄:那一矢之势眼看会穿过小童的躯体而射着自己。

震愕的是:来者是个陌生的汉子。

也不知怎的,这汉子看去也没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但却让人有一种铁肩担道义、空手破长刃、英雄丈夫好汉志的感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立即将手中号啕着的孩子往前一挡,狞狰地道:“别过来,一过来我先杀了他。”

那汉子摇摇首,仿佛很惋惜。

很为他惋惜。

惋惜得居然问他:“你还算不算是个江湖中人?”

戒杀大师抓住小童的手,紧了一紧,振声反问:“你什么意思!”

汉子道:“你要是个江湖人,就该知道威胁挟持妇孺是件羞耻的事。”

戒杀大师嘿笑道:“我只知道江湖中人是不择手段去做对他自己有利的事。”

汉子叹了一口气:“你错了,江湖上的好汉们是该做义所当为的事,你不配作为一个江湖人。”

戒杀寒了脸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教训我?你知道我是准?你敢得罪我,这辈子就活够了。”

汉子道:“我知道你。”戒杀大师倒是一愕:“你认识我?”

要知道,当一名杀手,居然给人认了出来,那是大忌,更何况他是杀手们的领袖!

汉子平和地道:“你是个杀手,而且还是杀手的头头。”

戒杀大师龇开多肉的厚唇、咧开像石榴一般的齿龈,露出森然的两排尖牙:“你既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还不滚开免遭殃!”

汉子摇首:“我不怕。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来找你们的。”

戒杀大师更是怀疑:“你是……”

汉子温和地道:“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而已,只不过,因知你们这个杀手集团专以卑鄙的手段暗杀好人,所以我也想做个大丈夫该做的事情。”

戒杀怀疑不定:“什么事?”

汉子摊开手道:“抓你们正法。”

戒杀望着对方那一双大手忽然想起江湖上盛传的一个人物,一个罪犯恶人的大克星,不禁惕惧起来哑声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们!”

汉子微笑道:“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只不过是个想做大丈夫的小老百姓而已。你们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谁都应该将你们绳之于法。”

戒杀忽然咆哮了一声,将手上的孩童向上重重一提,提了起来,不理小孩双眼翻白,手脚挣动,咆哮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大丈夫!你敢动手,我就先杀了他,你就先害死了这小嵬子!”

汉子语气也沉凝起来叱道:“到这时候,你还要造孽?还敢对抗?”

此时,戒杀和尚手上那名孩子,已给他扼得脸色紫胀,少了出气,没了入气。

戒杀狞笑道:“一个好杀手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才见出他的手段来。大丈夫,大英雄,你叫他们让出一条路,给你老子我走个轻松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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