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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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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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徐А⑿扃虻乖诘兀ё「盖椎男⊥韧纯蕖�

邹应龙忙劝道:“恩相不可如此,只恐哭坏了身子!两位公子!”然而三人悲声痛切,哪里阻拦得住?徐瑛受到感染,也在旁边抹泪添乱。

哭罢多时,徐阶一声长吁,手扶二子之背道:“悲也倏急,喜也须臾,不想今日老夫空受了一场丧子之痛,真如云里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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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哑声道:“嘿,不能饶了他?你能把人家怎样?”徐瑛道:“告他们乱用私刑,囚禁大哥二哥!”徐琨扭回头来道:“官面查下来,问到我二人为何会被抓去时,怎样答覆?”徐瑛道:“那就说——”忽然僵住,这才想到此事究查起来,倒卖军粮、胡乱圈地等事都要一一牵起,常思豪和秦绝响光脚不怕穿鞋的,这官司跟他们可打不起。然而心中又觉不甘,道:“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忍了?”

徐阶目光缓缓旁落:“元美,你进来罢。”

几人回头看时,王世贞在门外应了一声,低头走了进来,在徐家三兄弟身后站定。

徐阶垂眉静了片刻,问道:“云卿,元美,你们觉得,对方将老夫二子送回,是何用意?”声音甚是微细。

邹应龙躬身:“回恩相,据学生来看,常思豪这人耍不出什么手腕,此事必是徐渭的策划。徐渭诡计多端,如此行险,必然留有后手。至于是什么,学生刚才一直在想,实无头续。”徐瑛皱眉道:“你是智囊,怎么也没头续?你的智都跑哪儿去了?”忽见父亲眼色不正,赶忙又低头闭嘴。

王世贞道:“徐文长虽一文士,却心地阴深,行事狠辣之极。他曾言,书法之道犹如运用兵器,刀枪剑戟握法、用力不同,中之人身,伤痕也异,写字也是如此,钝则不入,缓则不中,傝散则不决不裂。可知此人在写字下笔之时,心中想的却是手执刀斧开肉辟骨、剜肚割肠,分明是一个嗜血狂人,故而所想所谋,亦必在常理之外。”

徐阶点点头,困容不展地说道:“这二子虽然不器,毕竟是老夫骨血,他不留在身边为质,竟敢公然送回,绝非想吓一吓老夫这么简单。”

邹应龙道:“学生的奇怪也就在这里,若将两位公子体面送归,其实更具震慑,箱中装人之事简直如顽童闹剧,徐渭算路精准,应不会出这闲极无聊的一笔。”

徐瑛怒道:“这还用说么?定是常思豪那老粗的馊主意!”徐琨道:“不然。依我看常思豪外粗内细,其实也很有些脑子,今日之事,说是秦绝响那小崽子耍的把戏倒更有可能。”

“他?”徐瑛重重一哼:“常思豪不好动,收拾他还不容易?南镇抚司归东厂调用,我这就知会郭督公,给他来点厉害的瞧瞧!”

王世贞扬起脸来:“三公子,时至今日,你还以为郭书荣华是咱的人么?”

第四章 文章会

徐瑛愣了,翻眼瞧着他:“元美,你这话什么意思?郭督公跟咱们很是亲近,今天他送来的百寿帖是亲笔所写,你又不是没瞧见。”

王世贞脸色阴沉地瞄了徐阶一眼,低头道:“正是这幅字,表明了他的心已非我同流,甚至可以说,已然站在了咱们的对立面。”

徐阶眉凝忧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世贞道:“恩相可还记得?他那字帖中,瘦金大字两边,是八个中等大小的寿字形成一联,所用笔体各异,右边从上往下,依次用体为徐浩、怀素、蔡京和智永。左面四字用体为:陆机、颜真卿、柳公权和黄庭坚。”

邹应龙骤然省悟,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徐瑛道:“这几人都是有名的书家,各取一体,又有什么不对?”

徐琨挥手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骂道:“只你这蠢材,不学无术!右联是藏头字,写的是‘徐怀蔡智’!蔡京乃北宋巨奸,智又与‘志’双关,这不明明是骂爹爹怀有和奸相蔡京一样的诈智祸心么!”

徐瑛恍然大悟,刚咬上牙又觉不对,捂头说道:“若是联,左右总该对仗吧?可是左边藏头是‘陆颜柳黄’,陆又是谁?姓陆的脸和柳叶一样黄又是何意?根本不成句啊,以此观之,右边会不会只是巧合呢?”

他说完这话,发现父亲徐阶、大哥徐А⒍缧扃⒆抻α⑼跏勒甓济簧厍谱抛约骸2唤袅艘淮簦迤鹛肺疲由实溃骸霸趺矗宜档牟欢裕俊�

话尤未了,头上又挨了二哥一巴掌,徐琨骂道:“你这猪头!上联藏头,下联就必须藏头?就不许押尾?就不许押尾?就不许……”说一句在他头上抽一句,忽然想到父亲瞧着,这才罢手。

徐瑛疼得眼泪直冒,两手不住揉着脑袋,缓缓直了腰,口里叨念:“押尾,押尾……陆机、颜真卿、柳公权……”忽然“啊”了一声,两眼发直:“下联尾字,是‘机卿权坚’!那岂非骂爹爹是权奸?”

屋中早已静静无声,没人应他的话。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一层阴郁,大家心里都明白东厂站到另一边,意味着什么。

王世贞垂首道:“阁老,依我看郭督公其实尚不想与咱们为敌,他这寿字贴中间的大字用体为‘瘦金’,瘦者,收也,暗夹鸣金收兵之喻,似乎意在劝您急流勇退。底下几十个小寿字用体各异,左出右进,大小不一,其意又在暗指:若是您不收山,只怕‘寿不谐齐’。”

徐瑛皱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揉揉脑袋却又忍住。老大徐У溃骸霸溃阏饷唇猓欠裼行┣G浚俊�

邹应龙凝目思忖片刻,把话接了过来,道:“不然。”面向徐阶:“恩相,元美所言倒也有理。因为两边这八字,也有这层意思在。‘徐怀蔡智’中的首字徐,是徐浩,此人于代宗时被封为会稽县公,后来做过吏部侍郎,德宗年间授彭王傅,进郡公。卒年八十,获赠太子太师,可谓善终。尾字智,是智永,智永乃王右军七世孙,名门世家之后,却甘于淡泊,隐于空门。以此二人结上联首尾,显然有劝您善始善终,归退林泉之意。而下联‘机卿权坚’中的首字机,是陆机,此人做过平原内史,却死于‘八王之乱’,被夷三族。尾字坚,是黄庭坚,此人历任国子监教授、校书郎、著作佐郎、秘书丞等职,风光一时,后来却屡遭贬谪,死于宜州。上联显然在暗示功成身退的好处,下联则是表明了官场破败的结果,其意正与元美所解相合。”

徐阶听完久久无言,张手让二子扶起,垂袍拖带缓步踱行,在屋中转起了圈子。邹应龙、王世贞的目光都随着他脚步转动,静静等待着回应。

徐阶挪着挪着,忽被一绺发丝拂得面上生痒,侧头看时,窗外晚风轻柔,庭下花荫摇动,云上月色溶银。

这个院子,自己已经住了十几年了。

眼前这副景象,与以往相比,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连市井蒙童都能脱口而出的俗联,此刻想来,竟令人如此寂寞。

二子见父亲苍老的面容里皱纹蠕挤,阴影幻刻,一时都不敢作声。

徐阶对窗凝望良久,哑声缓缓吟道:“云销几度,月自亏斟,一场登临不是山。光阴丝缫,韶华茧瘦,不觉暗被流年换……”吟到此处,眼皮闭合,眼角边眨出一道粘粘的泪涎,身子一歪,向后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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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不断传入剑盟总坛,常思豪听报得知徐阶又昏倒两次,心中大喜,回到侯府,将寿筳之事讲说一遍,徐渭哑然失笑:“不想这小郭督公倒有点小聪明,还能打个灯谜。”见众人不明其意,便将寿字帖中“徐怀蔡志,机卿权奸”的真意和首尾暗示解说一遍。顾思衣深知东厂的厉害,抚胸笑道:“既然郭督公不站在徐阁老那边,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梁伯龙道:“好是好哉,可这字帖中含义隐藏得如此之深,其它人怎能看得明白?”

徐渭道:“你这可是把人都瞧扁了!百官脑子纵然不灵,在官场久了,鼻子也灵得很。按照常理他们见徐阶倒下后,为了献媚邀宠,多半该守在徐府,可事实上却当场散去大半,显然说明他们已经嗅出了苗头。”常思豪道:“虽然如此,但这字帖标示着东厂的风向,可说至关重要,咱们还当多派人手出去广为传播,扩大一下影响才好。”梁伯龙也道:“弗错哉!咱们派人连夜出去多方拜访,把事情给点透出去。”两人兴奋地谋划起来,说了半天,发现徐渭毫没动静,梁伯龙回过些味儿来,问道:“先生,您另有主意?”

徐渭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跳梁的事,就交给小丑去办得了,你着的什么急。”见众人愣着,显然一时还没明白,便又补道:“你们想想,若将那八个字写作纸条,团起来扔进御史张齐的院子,结果会是怎样?”常思豪和梁伯龙互视一眼,都会心而笑,立刻下堂着人去办。

回来时徐渭还在那坐着,兜着眼袋,眯眯虚虚,右手拇指在食、中、无名三指间搓来搓去,不知想些什么。

常思豪:“先生还有什么担忧么?”

徐渭迟愣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早听说郭书荣华精擅各家笔体,自创的傲今体又独步当下,他这张百寿帖写得倒底怎样,我倒想瞧瞧。”

常思豪失笑道:“我是不懂书法,不过听陈阁老说什么陆机的字淡而失味,怀素乃释教狂秃,智永乃佛门痴汉,不足为论。其它人或只精熟多练,或用奇弄险,都不上境界,想来郭书荣华摹写出来,也未必真好到哪儿去。大伙儿只不过图个热闹,相互吹捧,哄徐阶一个高兴罢了。”

“陈以勤……哼,”徐渭冷冷哼出一笑:“一个老官痞子,懂得什么!”

陈以勤这人虽然冷倔,但常思豪对他的印象倒还颇佳,听徐渭这话,多少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好说什么。

回到自己房里,想到东厂态度的明确将给形势带来极大变化,他兴奋了半宿,可是想来想去,回忆起六成禅师的话,心里便有些不上不下,次日晨起又来找徐渭问道:“先生,您说寿帖哑谜中有劝其收山之意,依您之见,徐阶可会依从?”

徐渭道:“世上的东西,都是抓之容易放下难,何况权力是天下第一诱惑?这老桧虽然连遭打击,最终能否舍得放手,还真是难说得很。倒是郭书荣华,显然早就看透了我计中真意,适时推波助澜,帮得到位得体。”说着空拳掩口,又轻轻咳了两声,向常思豪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这份人情用心,侯爷可要好好领会呢。”

他这语气酸酸怪怪,说不出是讽刺还嘲讥,听得常思豪颇不自在。梁伯龙和顾思衣在旁偷笑,埋怨徐渭这趣打得有点离谱儿了。忽然家人来报:“宫中传来消息!”常思豪赶忙召入,信使道:“今晨御史张齐突然闯宫递本!冯公公刚刚转交了皇上,特派小人来通报侯爷知道!”

常思豪赏他十两银子送走,向徐渭问道:“先生,依您之见,张齐这是要干什么?”

徐渭眼袋兜起:“这狗才,必是瞧徐家形势不妙,想学当初倒严时的邹应龙,第一个吃蟹,去告徐阶了。他本身已经走投无路,这一状告下来,成了就飞黄腾达,又卖了咱们的好。不成也是破锣破敲,就算贬官罢职,也在天下百姓面前博个好名声。徐阶已是风烛残年,早晚一死,皇上把旧臣召回起复重用,也是常例。”

说到这又有人来报:“刘总管传来消息。”召入一问,答说皇上正在看张齐的本章,说是其中罗列了徐阶诸如结党营私、贻误军机、与严嵩狼狈为奸等二十几条大罪,刘金吾正在皇上身边陪侍,未能轻动,特传出消息来通知侯爷做好准备。

赏罢挥退来人,常思豪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

徐渭冷笑道:“徐阶老儿当年曲意事严嵩,最后将其扳倒,接过了首辅之职。张齐这狗才毫不知死,竟然拿这说事,让皇上怎生处置?确认徐阶是奸臣,岂不就等于在说父亲嘉靖除一奸又植一奸,是个昏聩无能之辈?”

顾思衣担心起来:“这么说他这一状是必败无疑的了,之前咱们与张齐有过接触,会不会被牵扯在内?”梁伯龙安慰道:“这个倒可放心,吾与侯爷照先生的吩咐,和他相谈时言语中并未露相,昨晚扔的纸条也是下人所写,攀也攀弗到咱们头上来。”

常思豪仍不无忧虑:“先生,张齐贪功太过,若败下来就成了儆猴之鸡,接下来还有谁敢在徐阶头上动土?这形势对咱们实有不利啊!”

徐渭笑了:“这老桧如今心力交瘁,复有何能?”摇袖将手一张:“取纸笔来!”

朝阳照耀下的徐府堂皇依旧,只是侍女往来低头,家丁脚步沉重,一派郁郁如死的气氛。

徐阶沉沉醒来,发觉周遭光线熹弱,帘帐低垂,自己头绑醒脑药带,正歪斜在床榻之上,鼻翼边尽是袅袅药味。

邹应龙、王世贞和徐家三子都在榻边衣不解带地守了一宿,见他醒来精神尚好,都暗暗松了口气。有人拉开窗帘,晨曦射地,丝丝透爽,花香随风传进来,未及深入,又被药香遮淡。

徐瑛着人做来一碗八宝清心莲子粥,依至榻边,亲执玉匙,给父亲喂食。

徐阶喝了两口,摆了摆手,又合上了眼皮。

邹应龙听医生说过,阁老思虑过多急需养神,便近前去轻拉徐家兄弟,示意大家退开,好让徐阶休息。忽听外面脚步声重,管家慌张张跑进来,口中道:“公子爷,大事不好……”几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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