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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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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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好半晌,秦绝响才回过神来:“这么说来,聚豪阁的行动,也并非那么简单,这其中的奥妙,孙儿就想不透了,请爷爷指点。”秦浪川叹道:“不长进!你以为人在江湖,总会有人像爷爷这样指点你不成?你要早早学会自立才是,哪件事是容易想透的?不动脑子,总想着别人指点,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秦绝响闻言甚是怏怏。祁北山怕他使性子又要吵闹发作,引开话题道:“老太爷,聚豪阁此次动用的人必是强手,以您之见,长孙阁主亲自出动的机率有几成?”秦浪川笑道:“长孙阁主能来,那是给老夫天大的面子,只恐怕我这把老骨头,他还不放在眼里,普天之下,也就是郑盟主,能堪他用正眼瞧上一瞧。”

一听此言,秦绝响立时不忿:“聚豪阁算老几?长孙笑迟又怎地?秦家还怕他不成?”

秦浪川道:“咱们秦家虽然也算独霸这一方,但比起聚豪阁,那声势是差得远了。江湖中的朋友称咱们是与百剑盟、聚豪阁鼎足而三,那是给咱们脸,咱们够不够格,心里可得要有个数。山西虽富庶,却远不比江南,聚豪阁视我等为眼中之钉,无非是从战略上考虑,如果去掉了咱们,将来北上取百剑盟就少块心病。可惜江南一域,萧府败落,只能自保,又是咱府死敌;无忧堂主吴道,痴于仙途,不能成事,其实若与这两家结盟,加上川中唐门有你二姑三姑在,聚豪阁一时也不能轻动。”

秦绝响拍掌道:“对呀!怎么忘了,不如修书给二姑她们,让唐门出动,袭聚豪阁后方,咱们让他来个首尾不能相顾,岂不是好?”

第九章 不详预感

“千里迢迢,哪来得及。再则,唐门声壮而势孤,亦难成事。”

说话间秦梦欢步上亭来,身上一袭黑纱晚装,颇添韵色。

祁北山道:“长孙笑迟能并则并,能剿则剿,收伏了江南大部的武林帮派,这些人归附不久,慑于其威,众心未服,此时聚豪阁一旦受挫,或是出现大的变故,人心必乱,长孙笑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既然来取咱们秦家,定是下了必胜的决心,肯定要动用八大人雄,甚至三君四帝,尽起心腹精锐而来,阁内空虚,实是一大良机。”

秦浪川目色萧索:“虽知如此,奈何无可用之兵。以前我料聚豪阁取我秦家,必用奇袭,用奇袭则必用精锐,力图一战可成,长孙笑迟志在天下,是一场也输不起的人。”

秦绝响很是不以为然:“八大人雄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们无非就是剿剿长江边上那些鱼鳖虾蟹,小帮小派,这种事情,我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四帝三君,我看更不过就是唬人的玩意儿。”

秦浪川冷冷道:“别人都什么也不是,就你了不起,你的了不起全在嘴上,又有什么用?”

祁北山道:“少主切不可轻敌,瞿河文、卢泰亨、郎星克、余铁成、袁凉宇、奚浩雄、冯泉晓、迟正荣这八人,原是绿林道成了名的豪杰,随便挑出一位,武功都在剑客之流,难得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智计过人,绝非有勇无谋之辈,长孙笑迟能够纵横江南,这八人助益不小。他们的顶头上司,四帝之一的龙波树,乃是西凉大剑燕凌云燕老剑客之首徒,东厂四档头康怀的师兄,一身武功早臻化境,手使一条金攥伏虎盘龙梢,英勇无敌。四帝之二的虎耀亭,极其威壮,昔年在深州武林雄风会上,为救朋友,赤手空拳,力敌北海潜空岛十绝剑,身背剑伤七十三处,仍面色不改,雄峙如山,虎帝之名,诚然不虚!”

秦绝响哈哈笑道:“这也叫威风,那可真是笑话了。身上中剑七十多处,简直笨熊一个,还什么面色不改,有个屁用。”

秦浪川对他这态度甚是不满:“小娃娃不晓旧日风云,难知天外有天,你以为十绝剑是易与之辈?那十位剑客剑法各异,或诡,或奇,或拙,或巧,或空,或幻,或阴,或辣,或急,或缓,诡而诚,奇兼正,拙而朴,巧不淫,空含实,幻寓真,阴合阳,辣蕴老,急去骄,缓带惊,各有一奇绝之处,故合称十绝剑,这十人都是前代的高手,久不在江湖走动,于潜空岛中静心修剑,当时去参加雄风会,实是因为他们与大会发起人之一的燕凌云燕老剑客有过节。”

秦绝响道:“燕凌云不是龙波树的师父吗?”

秦浪川点头:“对,就是他。当年十绝剑十人共收了一徒,姓云,名北许,细心调教二十余年,云北许身兼十绝之长,极是了得,奉师命离岛闯荡江湖,以增阅历,当时走到永平府,遇上一伙人在道路边东倒西歪,被人杀得惨极,登时起了抱打不平之心,询问之下,那些人说自己是镖局的,几车镖银刚被人劫走,他提剑便追,不远便即追上,只见一个雄武汉子正指挥着车队前行,车上遍插镖旗,那汉子正是镖局人描述的匪人模样,云北许便出了手,没想到那匪人极是厉害,反将他杀成重伤。他勉强逃回潜空岛,伤重不治,武功尽失,成了废人。

十绝剑折了爱徒,二十年心血付之东流,出岛查访,才知真相,原来前者那些自称是镖局之人,都是绿林劫匪,劫镖之时,被一行路大汉撞见,仗义出手,那大汉厉害之极,眨眼将众匪击溃于地,时镖局人已死伤大半,余者感激,又怕前路有伏,请那恩人护送一程,说是前边到了镖局分号,也就好办了,那人顺路,也便答应,与车队随行。行去不远,被击溃的匪人遇云北许询问,听他唇点不明,声口稚嫩,知是雏儿,便随口扯谎,云北许阅历不丰,又年轻血性,急欲行侠义之事以成其名,脑袋一热便冲了去,对方以为他与匪人一伙,也是劫镖来的,两下交手,结果云北许重伤而逃,差点送了性命。幸而那大汉武功绝高,否则那一镖局的人当日便都要死在云北许的剑下,凭白做了冤鬼。十绝剑查明了真相,气得火冒三丈,找到当日那伙绿林劫匪的山寨,大肆屠戮一番,山寨中原有不少被匪人掳去的女子以及所生的无辜孩儿,也都被杀,此事颇引起许多江湖人士的非议。后来十绝剑打听到当日救镖伤徒的大汉,才知道他是西凉大剑燕凌云之子,也是艺成初下江湖,名叫燕临渊。”

秦绝响喃喃道:“燕临渊?我听着好熟。”说着眼睛向一旁瞧去,秦梦欢纤指正轻轻搓捻着腰间一段黑绸带梢,面上却仍是淡淡愁容,与往日不二。

秦浪川叹了一声:“燕临渊与你姑姑之间,有一段渊源,旧事也就不用提了。”秦绝响点了点头。秦浪川又道:“响儿,你想想,云北许看见匪徒重伤在地,是否与你今日观棋一样?你可要记住,凡事虽有一果,却可能有无数因,切不可只看表面,否则出了事情后悔莫及。”

秦绝响深悟点头,又觉得,今日爷爷的耐心好了很多,竟多次细细和自己讲解道理,此种情形,往日颇不常见。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深想。

秦浪川续道:“云北许之事,误会所致,本来不怪燕临渊,但十绝剑剑走奇绝,思维也颇古怪,不去怪自己徒弟鲁莽,自己教育无方,偏怪燕临渊不问清红皂白。况且,燕、云二人,年龄相仿,十绝剑悉心调教二十年,满以为徒弟一出世就能名动江湖,没想到却被燕临渊轻取,这样一来,他和他爹爹西凉大剑的名头可就一下子把十绝剑盖了。此时他们已不是在考虑道理,而是为脸面之争。正赶上武林雄风会召开,这十个前辈闹到雄风会上要杀一个后辈,算是把剩下那点脸都丢尽了。虎耀亭与龙波树同在长孙笑迟麾下,交情莫逆,当时燕凌云先被引开,龙波树不在,虎耀亭见好友的师弟被十剑围杀,奋起相救,是舍了命了,他和燕临渊并肩对十绝那一战,可算得上前所未有的大杀局,战况之惨烈,至今有人津津乐道。他那一身豪气,你爷爷我也佩服得紧,你那点能为,好干什么的?也敢笑话于他?”秦绝响不甚信服,目光瞥向秦梦欢,带了些求证之意。秦梦欢听父亲述起往事,目中光芒闪烁,时而欢欣,时而凄黯,忽然为秦绝响投来的目光所警,心神一收,似乎对回 忆被打断有些着恼,转身向外退去。

秦绝响从她背影处将目光收回,眼中犹疑又化作睥睨,冷冷道:“他能做到的,偏我就不能做到?他能与人并肩对十绝,怎知我将来不能单剑对十一绝?”

秦浪川望着他:“人家对十,你立个大志,才对十一,气象也就是如此,再大不到哪去了。”秦绝响欲改口说:“我要对一百!”转念想那样倒像小孩子赌气,更不成气候,遂止住不言。祁北山急忙笑着替他解嘲:“少主如今发愤习武,将来自然大有可为,莫说十绝剑,就算二十绝剑,也未必在话下。”秦绝响翻着眼睛想想,说道:“那样虽也没问题,但打打杀杀,愚者所为,我宁斗智,不斗力。”

秦浪川眉头顿皱:“你连个棋子是怎么碎的都猜不好,还敢说要与人斗智!斗力不行,斗智你就行么!你这孩子,顽劣不堪,气性狭小,注定难成大器。嘿,左右今日也是要与聚豪阁鱼死网破的了,我还费心教你这废才作甚!远远滚开,去吧去吧!”

秦绝响闻言一愣:“今日?”

此时暮色已降,冷郁深沉,院中亭台花草都涂上一抹暗色,洗莲池一汪碧水化作深黑,岸边柳枝映于其上,微风不起,安静得像一块玉。

秦浪川缓缓站起身来,双拳一紧,两袖如帆,骨头节嘎嘎响起,从尾椎骨一直响到颈间。

他抬头望天,表情平静肃然,喃喃道:“是时候了。”

常思豪与陈胜一纵马如飞,三里之地眨眼即到,在榆林中与秦逸汇合了,查点人马,共一千五百八十一人,马队沿官道南下,蹄声如雷,烟尘滚滚,有如大军出征。待到红日依山时分,马队已奔出数十里,陈胜一提醒道:“大爷,竹筒书!”秦逸点头,马速不减,单手从怀中掏出竹筒打开里面纸条观看,面色忽变,喝道:“马队停止前进!”

秦逸内力深厚,虽则蹄声如雷,但众武士听他的声音仍清晰无比。

千多匹雄骏急急勒住,嘶啸声连成一片。

陈胜一急问:“大爷,怎么回事?”

秦逸不答,二指伸出。陈胜一挑马头过来,将纸条接过,拢目光一瞧,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第十章 鸽子的心

秦府大厅之内,灯光掌起。

桌椅都已撤下,厅内空阔豁然,反光的地面明澄如镜,衬得四角昏暗,柱影重叠。

秦浪川端坐中央正位,身边仅有秦绝响侍立于侧,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静寂无声。

廊下有一名武士头目步进厅来。

秦浪川从容问道:“都就位了么?”

武士头目禀道:“本舵所剩三百一十七人,按老太爷吩咐,入府饱餐已毕,全体待命。”

秦浪川道:“带几个人到后院武库,取硬弓百张,安排善射者上四角阁楼,注意观察府墙上动静。”那人应声而下。秦绝响寻思:“聚豪阁虽挑了咱们几处分舵,也不至于这便就杀来,爷爷年纪大了,行事谨慎,图个有备无患,可也不用如此郑重。”秦浪川阖目道:“绝响,你带足食物,到你那树洞密室里躲着去吧。”

秦绝响一愣:“爷爷,你知道我有那密室?”秦浪川哼了一声,用眼角瞥了瞥他:“你那工程不小啊,婢子们上来下去,把挖出的土都垫了楼后那练功场,当我不知?”秦绝响尴尬一笑:“原来你早知道了。”秦浪川道:“你那小孩子的把戏,安能瞒得过我,只不过我当时动了一念,没去阻止你,这一念今日竟成现实,绝响,你这是自己挖洞救了自己啊!”秦绝响奇道:“什么救自己?”

秦浪川道:“你去洞中躲着,待聚豪阁将我府中人杀个干净之后,再出来逃生,这不是救了自己么?”

秦绝响大惊失色:“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浪川神情颇为淡然:“聚豪阁今夜来攻,咱们仗着墙高阁耸地利之势,虽能拼杀一阵,恐怕最终也在劫难逃,你躲在密室之内,切不可出来,保住我秦家一点血脉香火,就算是你的大功了。”

秦绝响听他言语颇有凄凉之意,不禁心头酸楚。道:“聚豪阁虽挑了咱们几处大分舵,但离太原还远,爷爷何出此言?”

秦浪川嘿然一笑:“你还没有明白?那不过是聚豪阁的计谋而已,是假的。”

这一言仿佛平地惊雷,令秦绝响愣在当场,半响,他才道:“那怎么能?何事元之伤绝非作假……您的意思是……苦肉计?不能!此人原杀了私向番人贩茶的汉奸藤富仁,太原城轰动,这事我都知道。官府判他死罪,家中老母听说儿子杀了藤汉奸,大叫三声好儿子!你有忠义之心,英雄的肝胆!娘要死在你先,如此你便不算不孝!说完碰头而死。您爱他是条汉子,他家中老母死葬,俱是咱们秦家出的银两,后又托人以死囚替换,将他从大牢里买出,辗转安排到沁县分舵任职,四五年来兢兢业业,忠心不二,未曾有一事办错,要说他叛到聚豪阁,回来施苦肉计,那也是万没可能。”

秦浪川灯影中的眼窝显得幽深而诡秘,缓缓道:“他确非叛徒,但这就是敌人计中虚实互济之处,沁县被挑是真,余处分舵被挑是假。”

秦绝响思忖良久,摇头表示怀疑:“信鸽都是咱们府的,纸条又有笔迹可鉴,岂会有假?”秦浪川一笑:“绝响,我怎么教你来着?人只看到一个结果的时候,却绝难想像出导致这一结果的种种原因。笔迹可以模仿便不必说了,信鸽确是我府的也无疑,但是敌人虽然构想巧妙,还是留下了一个破绽。”

秦绝响问:“什么破绽?”

秦浪川缓缓道:“鸽子的心。”

“什么?”秦绝响奇不可解,只觉爷爷今天所说的话真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秦浪川解释道:“普通信鸽,一千六百里外能归巢已算不错,咱秦家通信所用的鸽子,却都是专人豢养,六千里直达,中途不歇的健鸽。拿晋城那鸽子来说,它若真远道飞回,要穿越太岳山,一路而来,必心跳加速,身体疲惫,而那时我将它托在手里,却感觉它心跳较为平和,再看眼神,也不像疲累的模样,另外几只鸽子,也一看便知,所以我断定,这几只信鸽,定是在近处,被人放飞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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