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抹了把脸，准备上楼，这时又有警笛声阵阵由远及近，她慢慢觉察过来刚才梦境中那声锐响是什么……
她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了一下，仿佛被什么用力扯了一把，来不及多想，步子已经迈了出去。
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起来，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上下起伏的心跳，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她不知哪来的笃定，或许只是在说服自己，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受一点。可是心里那悬着的感觉，仿佛走钢丝的人，随时有可能从半空摔下来。
小区外面的马路上围了好多人，远远的只看见一辆白车子撞在护栏上。
她一下子停下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那不是陆子鸣的车子吧，她一定是看错了。她大口的喘气，整个人都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颤抖。有种追悔莫及的痛苦，就像是频临绝境，可是抓不住一块浮木。
还没等她站直，手机就响起来了。
陆子茵的声音仓惶而焦急：“晴姐你在哪？我哥他出事了……”
心里的那根弦嘣的断裂，她的脸上瞬间惨无人色。
她用颤抖的手捂住嘴，过了好久好久，才迟钝的说：“……知道了，我在事发现场。”声音虚弱不堪，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救护车已经开走，现场只剩下警车。听围观的人说，是一辆超速行驶的黑色越野车转弯过来，和这白色小跑狠狠的撞在一起，跑车不知道转了几个圈，最后撞在护栏上才停下来，那肇事司机闯红灯跑了。
这人描述的绘声绘色，雷允晴只觉得脚下如同踩着一团棉絮，快连站都站不稳了。
车门是被撬开的，方向盘上都是血，明明刚才还在怨他，这一刻，却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
出租车到达医院的时候，她把手搭在门把上想要开门，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滑滑的，差点连把手都拉不住。
身边有人叫她：“小晴。”
她回过头，半晌才发出声音：“二伯。”可是喉咙里是干涩的，像是打了砂纸，“他……怎么样？”
手术还没结束，陆怀年带着她在手术室门外等。
“我也刚赶过来，打电话叫专家先过来了，现在还在里头，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陆怀年神色也不轻松，但还是尽量安抚她。
她稍稍松了口气，把脸埋在掌心里：“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他置气的，不该让他走……”
陆怀年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不会有什么事的，先别想那么多，等手术结束再说吧。”
她点点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以前看电视上那么多惊现的车祸场面，她都没什么感觉，只是看新闻而已，今日过去就变了旧闻。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仿佛就是世界末日。
她才明白，没有陆子鸣的世界，就是世界末日。
他其实不是不在乎她，只是不懂怎么去哄她。肯花心思挑礼物，肯上门来道歉，或许已经是他做的最大让步了。
她是那样在乎他，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
走廊上又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老太太一脸苍白，被陆子茵搀扶着走过来。走到面前要坐下时，脚下忽然一绊，陆怀年赶紧冲过去扶住她另一只手，说：“妈，你坐。子鸣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老太太紧皱着眉：“怎么就进医院了？到底怎么回事？”
陆怀年安慰她：“妈，您别担心，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都进手术室了！”老太太的眼睛红红的：“大晚上的怎么就跑出去了，还出了车祸，非要把我们这些老人家都吓进棺材不成？”
老太太突然转过脸来看向雷允晴，她立刻心虚的低下了头：“对不起，奶奶，我……”
“他出事的时候你在旁边？你做老婆的不好好看着他，怎么能让他出车祸？”
“妈……”陆怀年上来劝着她。
陆子茵也小声说：“晴姐只是碰巧在附近……”
看得出老太太是吓坏了，已经六神无主。
一家人在手术室外面又坐了一会，陆妈妈也来了。是陆怀年打电话通知的她，那时她还在洗澡，到了医院头发还湿漉漉的，她那么修边幅的一个人，难得有这种失态的时候。
雷允晴忙站起来：“妈。”
陆妈妈没顾得上理她，先冲到手术室门口：“到底出了什么事，子鸣怎么样？”
雷允晴上前拉住她，支支吾吾说：“车祸……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手术完应该就没事了。”
“你说什么？”陆妈妈不仅没安下心，眼睛反而瞪得更大了，目光心疼不已。
雷允晴低了头：“对不起妈……我没听您的话，都是我……”如果肯听陆妈妈的，主动跟陆子鸣和好，也许就不会……
见她没说话，雷允晴迟疑了下，去拿来条干毛巾，说：“妈，先擦擦头发吧。”
陆妈妈这才缓过劲来，接过毛巾，却没擦，说：“允晴，你过来，妈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她大概知道陆妈妈要和她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到了走廊一侧。
四十五
这一层的高干病房只住了陆子鸣一个人，走道很安静。陆妈妈已经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招呼她过去。
她点点头，忐忑不安的坐下。
陆妈妈看出她的紧张：“你不要这么怕我，现在是妈有事要求你。”
“妈……”她有些意外，不知道说什么好。
“允晴，不怕跟你说实话，我之前的确是不希望你和子鸣在一起，总觉得你不适合当陆家的媳妇，但是你对子鸣和对我的态度，我都是很满意的……本来以为强扭的瓜不甜，不过既然子鸣也喜欢你，我也不是认死理的人，总不能耽误了你们一辈子吧。”
她不明白陆妈妈为什么说陆子鸣喜欢她，就算有一点点感情，那也是发小之情吧，终究是喜欢乔佩多一点。
陆妈妈又细细看了她一眼，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今晚你也被吓坏了吧？”
她有些不自然，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胡乱的摇头，最后眼眶一热，眼泪差点要掉下来：“妈，没事，他一定会没事的。”
陆妈妈点点头：“那么，既然当了陆家的媳妇，除了做事要稳当，拿捏好分寸，还要懂得一个字——忍。子鸣压力也很大，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她抬眼，看到陆妈妈意味深长的眼睛，慢慢的低下头：“妈，我知道了。”
“好孩子，委屈你了。”陆妈妈拉住她，“乔佩的事有妈呢，就算你暂时让一步，将来她也不会翻腾到哪儿去。”
手术结束后，陆子鸣还在昏迷中，老太太和陆妈妈依次进去看了他，留下陆怀年在门外跟医生进行进一步交谈。
病床上的他脸色非常苍白，眉头紧锁，眼窝微微陷下去，仔细看才发现，这几天他也憔悴了许多。
病床边的各种仪器发出单调的嘟嘟声，有护士在旁边帮忙查血压、心跳、瞳反，她觉得很陌生，病床上躺着那个人，还是意气风发的陆子鸣吗？
半夜里她出去接了几个电话，秦书兰也知道陆子鸣出事了，打算过医院来看看。雷允晴躲在走廊上，小声说：“妈，手术都结束了……恩，医生说没事……大半夜的，别折腾了，而且他还昏迷着……恩，等他醒了我一定打给你……我都知道……”
断断续续的应付了母亲一阵，挂断电话回到病房，刚推开门，就看见陆妈妈哦背影。
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老太太早就被陆怀年送回去，没想到陆妈妈还留在这。晦暗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双肩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她在哭。
这是第一次，雷允晴看到这个一向高贵矜持的女人落泪。
她的手抚过陆子鸣的脸，声音很轻：“儿子，妈欠你的，究竟要怎么补偿你才好？”
心头一痛，默默的转过身去，悄无声息的又把门带上。她一直以为自己很爱陆子鸣，但在这深藏而又伟大的母爱面前，却变得不值一提。
陆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教她“忍”，当年的陆妈妈一定也是一路“忍”过来的。
*
第二天天亮，陆子鸣还是没醒。陆子茵和老太太过来后，把陆妈妈换回去休息。雷允晴不肯走，最后是陆妈妈过来拉走了她，对她说：“我是年纪大了，撑不了多久。你要是不好好休息，谁来照顾子鸣？听妈的话，先回去睡一觉，昨天办住院匆忙，一定有好些日常用的东西没拿过来，你回去帮他收拾了带过来。”
她点点头，离开之前，又到主治医生那里去问了遍情况，和他大致醒来的时间。
出电梯时，正遇上过来探望的韩沐辰。
他还没上楼，看出她一脸疲劳，提出送她回去。
雷允晴是真的累了，只怕自己一倒进出租车就能睡着。韩沐辰看见她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直接让她坐了后排。
“后面有毯子，你该上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她感激的点点头，头往坐垫上一靠就睡着了。到家时正好醒过来，精准的简直像是闹钟。
韩沐辰正回头准备叫她，见她突然的睁开眼来，不由尴尬的笑了笑：“不用我叫了。”
下车帮她拉开车门，她刚睡醒，仍然觉得冷，裹着身子跳下车，韩沐辰说：“吃点东西再上去吧，这附近就有家面馆。”
他倒是考虑得周到，出了这事，陆家全家连柳嫂都跑到了医院伺候着，家里反倒空落落下来。除了芸姨大清早没事在花园里浇花打瞌睡。
雷允晴远远的看了眼，也不想单独跟芸姨打照面，就点了点头。
面煮得的确很有功夫，料足汤浓，还没端上来已经香气四溢。可是她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韩沐辰见了便说：“再吃一点，你的样子跟个难民似的。”
她于是又勉强吃了几口，那模样像吃苦药一样艰难。
他不由逗她：“你这样太不给老板面子了。”
她撇撇嘴，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终究是搁了筷子。
韩沐辰看她实在吃不下，也没再强求：“别太担心了，我打听了下，几乎全北京城的权威专家都被请过去了，而且没伤着脑子就是皮外伤，醒来就没事了。”
她点头：“我都知道，就是太突然了，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笑笑，递给她一副手帕：“你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睁开眼就什么都好了。”
也许是真的吧。
雷允晴回去后，先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陆子鸣的睡衣和日用品都打包到一个袋子里，放在车子后备箱里，才上楼休息。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好，断断续续的坐着噩梦，总梦见前一秒陆子鸣还揉着她的额发逗她，后一秒就不醒人事的躺在血泊里。她吓坏了，几次从梦魇中挣扎着做起来，后来实在是睡不着，就翻身下床了。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隔着窗帘外头也是黑沉沉的，她一惊，以为睡过头了，赶紧从床上跳下来，等拉开窗帘，才知是下雨了。
偌大的宅子里还是犹如空城，她叫了几声“柳嫂”没人应，便自己收拾了下，从车库取了车开往医院。
雨下得很大，路面状况一片糟糕，堵车严重。等她到医院时，雨势更大了，仅仅从停车场到大堂的一段距离，她已经湿漉漉了。
病房的门虚掩着，还没走近，就听见里头热闹得跟个茶话会似的。刚在停车场看见那阵仗她就隐约猜到了，无奈的笑笑，一颗心却终于缓缓的落地了。
陆子鸣肯定是醒了，老太太也肯定看过被劝走了，不然他那群狐朋狗友才不敢过来起哄。还好这层只住他一个人，不然在医院里闹成这样，肯定得被投诉。
她走进去，门里头瞬间唰唰十几道目光投过来，有人反应过来，说：“呦，嫂子来了。”
四十六
她走进去，门里头瞬间唰唰十几道目光投过来，有人反应过来，说：“呦，嫂子来了。”
她还不太习惯被人这样叫，微微低了头，走进去，把带来的衣服日用品都一一摆好。他们那伙人一闹起来都没个谱，这会子在她面前反倒收敛了许多，寒暄几句，便识相的接二连三告辞了。
人走了，病房却没空下来，能摆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了礼品。
她揶揄他：“你这趟住院，医院停车场都快成万国车展了，你那些朋友，个个跟你一副德行。”
陆子鸣靠在病床上，术后虚弱，但心情似乎不错，插了块不知谁削给他的苹果，咬了口问：“我又怎么了？”
雷允晴一边收拾那些人送来的礼物，一边同他说：“晚上十一点多，在公路上超速飙车闯红灯，别以为我不知道。”
陆子鸣满脸困惑，经她提醒，终于想起是乔佩在浴室滑倒那一晚。
雷允晴本来是同他开玩笑，看到他突然脸色讪讪，闭了嘴巴，还以为他伤口复发，难受不想说话，浴室低下头继续收拾沙发，终于把地方挪出来，回头问他：“这些怎么处理？”
她把那些礼品袋拿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放在里面的红封包了，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陆子鸣这才反应过来，倒没注意到那些红包，只说：“先别管了，会有人过来收拾的。”
她讪讪的收了手，离得他远远的，在沙发上坐下了，却不知说什么好，两人之间似乎从来没这么局促过。想了想，还是把那几份红包拿给他。
陆子鸣一看就笑了：“这帮人……”又问她，“看清是谁给的了吗？赶明儿给送回去……”
她摇头：“你那些朋友，我哪知道。”
他便不再说了，看到她手里的袋子，问：“这是什么？”
“妈让我给你带来的，都是些日用品，还有换洗的衣服。”见他还穿着医院的睡衣，他这种公子病，八成是不舒服了，于是问：“你要不要现在换上？”
他没动，只看着她，也不说话。她愈加担心，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床边问他：“你怎么样？还疼吗？”
他嘴角轻扯，明明脸色还是苍白，却一把把她拽过来：“坏丫头，你知道心疼我吗？”
他连说话都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了，还知道逗她，不由就来气：“你不是挺会飙车的吗？在小区门口限速路上都能被撞着？下回别跟我吹你车技有多好……”
他似笑非笑：“这不是挺好吗？不然你哪舍得来关心我。”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撞成这样就为了叫我来关心你？”
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