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痛地吐了吐舌头,无奈之下只好前往花园,只见平山公主正独坐在石凳上下棋,宫女们全数隐蔽在角落里贼溜溜地瞅着她,却无人敢出来。
车瑶不由一笑。
她记得陆公公曾提过,公主不喜欢下人们跟在左右,但毕竟是千金之躯,不可能真的由着她来,是以平山公主府上的下人们都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在飞檐走壁之外还在努力学习隐身术。
“小许你来了啊!”百无聊赖的公主瞧见她时,眸子霎一亮,忙不迭把她抓过来道,“来,我们一起下棋!”
车瑶低头望着那围棋棋盘,不禁苦笑:儿时她的课余时间便是一直在研究律法,这围棋也只是从安叔那里学习过基本规则,摆摆棋子尚可,真与人对弈怕是怎么败的都不知道,于是推辞道:“公主,小生……不会下棋。”
“没事,我教你!”公主拍拍胸口,自顾自地乐道,“我带回来那么多人,就觉得你比较亲切,我们下棋吧!”
她说着便将车瑶按在了对面的位子上,开始兴冲冲地整理棋子,又有模有样地坐了下来,笑问:“你要黑子还是白子?我让你选。”
车瑶望了望她,却未伸出手,只是幽幽开口:“公主在七岁那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听得此言,公主的笑容一僵,抬起眸子望她,目光中满是警惕,强笑道:“又是陆公公告诉你的?”
车瑶不应,淡淡道:“我想公主也知道,你带回那么多男人虽然什么也没做,可你养男宠的喜好却是传遍了京城,陆公公其实也很困扰。”
“困扰就困扰呗。”公主重又恢复了常态,冲她眨了眨眼,巧笑倩兮,“我要找到当年那个救了我的人,你们都长的像,都长的像。”她刻意重复了一遍,眸子渐渐垂了下来,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谈话间,她手里的棋子已经落了下来,补充道:“既然你不选,我就先走了啊。”
车瑶望着她,不觉蹙起了眉,叹口气道:“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救了你吧。”
她本是喃喃念了一句,公主的动作却倏然停滞,连手里的棋子也落了下来,发出一声“啪嗒”的声响,更加警惕地瞪着她。
“起初我听到这件事,以为是你儿时记忆不深,才屡次弄错了人。”她顿了一顿,“这几天来,那些被人带回来的人你早就给忘了,都是吃几天白饭再给送回去,可以看出你对他们根本就没有上过心。这不是记忆不好的问题,是因为你知道他们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知道……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周围的气氛一时僵了,公主也迟迟没有作答,两旁的小宫女们对了个眼色,纷纷无奈地望着她们,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凭什么这么说?!”公主的脸蓦地发白,从来都是笑颜如花的脸上此刻怒意重重。
“陆公公他们自然不理解你一个小姑娘的心思,这些宫女们就算看的出来也断不敢指出,但我想,你做了这么多事,无非是希望他们指出罢了。”车瑶镇定地望着她,尴尬笑笑,抿唇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被人掳走,但我想你应该是自己一人回来的。你不愿面对过去,就捏造出了一个可以替你解决困难的人,但无论如何他都只活在你的臆想之中,你是希望人去点破的吧?”
言至此,连她自己都有了几分动摇。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在断崖之上,朔风刺骨,临于一眼望不到头的峭壁,却看不到邱逸的身影,苍茫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摧垮,可她还是缓缓站了起来。安叔连忙扶稳她:瑶丫头,没事吧?
没事。
这便是她的回答。然而,她不会说出在那一刻,她早已临近崩溃的边缘,只好欺骗自己他还是活着。放弃了找寻,是因害怕看到他的尸体;只要没有定数,哪怕只是抓着这一份执念,她都能坚持的下去。
但这份执念终究是错的,她也明白。
公主定定地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可悲的笑容,指着院子外边道:“滚,你给我滚!”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声太大,将外边的陆公公引了过来,很快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将车瑶带去了后院,望着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即将被宰的羔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交头接耳地啧啧道:看来命不久矣。
在公主府的日子过的很快,一连又过去了几天,车瑶许久不见公主,而后院中的男人们也少了许多。诚然陆公公没有将她一刀给砍了令她很不可思议,但与公主说的那番话却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虽然鲁莽,但心中的郁结却消散了许多。
这天午后初晴,她在屋中休憩的片刻,出院散步,才知而今后院中的男人们已经减少到了五六个,不知公主在做怎样的打算。鬼使神差地往角落里一看,那个看书的男人仍在悠闲地坐着,不时还喝两口茶,不由让她认为,就算公主府没了,他都不可能走。
“兄台,我说这院子里的人换了一任又一任,你怎么纹丝不动?”
她打趣地走近,而对方依旧是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甩甩手:“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陪着公主,别来打扰我清静。”
车瑶撇了撇嘴,转头之时正好看到前来送饭的小太监,见对方匆匆忙忙的样子,不由好奇道:“这位公公,外面出了什么事么?”
小太监年纪不大,摊开手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朝中几位官员的夫人前来公主府作客,自然忙了。”
车瑶“哦”了一声,心知这些事并不少见,谁知身旁的男子却是神色凝了凝,不可捉摸地问:“有谁来了?”
小太监望着上方,掰着手指思索道:“有礼部尚书的夫人,左将军的夫人和女儿,还有首辅夫人和女儿……总之好几个人。”
听到“首辅夫人”这四字时,车瑶猛然一惊。她自然不会忘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早些会留在此地也是因为公主府与朝堂前车不多,尚可以作为安全之地,可是如今……
不等她想出对策,身旁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屋中走去,道:“我有些不舒服。”
她忽然不可思议。
这么些天来,此人无时无刻都是坐在这个角落的椅子上,以至于她一直认为他是长在椅子上的。她不由感到其中定有猫腻,但现在最重要的却是去会一会这传说中的首辅夫人,遂等那个小太监走了之后溜去了前院,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一窥屋内之景。
公主果然不在里边,因此招待这些人的自然是陆公公。这些夫人们有许多都是带着女儿来,因此她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唯有一人在有意无意地往周围打量,朗着声道:“陆公公,听说公主府上会聚了许多京城中的才子,不知是否为真?”
陆公公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将皱纹都挤到一起,不紧不慢地应道:“夫人真是说笑,哪里有什么才子,都是公主殿下闹着玩的。”
对方似乎没有死心的意思,又笑道:“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与公主殿下唠唠家常,怎么不见殿下?”
陆公公毕恭毕敬道:“公主殿下很快就会来了。”
车瑶听至此处,渐渐放下心来,想她方才应该是想多了,正欲再次溜回后院,谁知却不慎踩到脚下的一块石头,“哧溜”崴了一脚,好在没跌下去,却将那块石头给猛地踢了出去。
守在殿外的侍卫们注意到了异样,顷刻开始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车瑶无处可躲,只好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心提到了嗓子眼,明显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一时不知所措。
倏然间,只听一个轻微的声响从她对面的一堵墙传来,转头一望,只见那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猫,轻快地跑了过来。侍卫们见状,不再如那般警惕,将猫儿抱起送出了府中,转身回了原位。
车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充斥着违和之感,余光瞥见墙头的那一侧有一抹黑影闪过,但只是一瞬,便无影无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小伙伴们千万不要熬夜
最近上吐下泻了Orz
☆、「溪桥见」·五
车瑶不敢再作逗留,从原路回了后院,心神不宁了片刻,目光游离地打量着院中,才知那坐在石凳前对弈之人不知何时已换了两人,空空荡荡的院子唯独剩下棋子落入棋盘的微弱声响,与前段日子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天不见公主,她不甚确定先前那番话是否说重了,叹气之余,瞧见那通常在看书的灰衣男子迎面走了过来,随即像没看见她似的拐出了院子,还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旁若无人地走上回廊。
“喂我说你……”她健步冲去拦住对方,“怎么好好的要走?”
从相貌看来,这男子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可气色总是像个垂死之人一般,也素来没有笑容。这会儿也只是抬起眼打量着她,不耐烦道:“我走不走,与你何干?”
她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的确,公主府上的人来来往往,每当平山公主忘了这回事,陆公公便会将这些人遣走。然而除了车瑶之外,留在此地时间最长的就属面前的这个人,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不由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我说,是不是因为刚才来的那些人……和你有什么牵扯?”车瑶摸着下巴揣测道,“从听到那些人的身份起你就有些不正常,难不成……”
不等她说完,对方即刻打断了她的话:“你自己慢慢猜去吧,我先走了。”
“……”
车瑶咂了咂嘴,纵然心中古怪至极,却也没了拦他的打算,倒是陆公公在这时跑了过来,望着那人身上的包袱,随即会意了什么,摇着手指道:“公主特意叮嘱了,你不许走。”
听罢,不止是车瑶,连那男子的眸中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平山公主口味奇特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被她带回来的人大多为二十出头的青年,相貌虽不一,但多数清秀,唯一例外的便是面前之人,年龄差距太大不说,还一副垂老之象,委实蹊跷。
那人蹙了蹙眉,却没有答话,只是转身回了屋中。陆公公目送他远去,又与车瑶道:“小许,外面有人找你。”
车瑶讶了讶。而今知晓她在公主府的应当只有廖敬之一人,可御史大人先前倒没有见她的意思,这次忽然找来,莫非是瑞王一案有了新的证据?
这般想着,她匆匆跟着陆公公去了前院,见到的却是段铭珂。
“车丫头,好久不见了。”
断崖一别,已是一连半个月未见,段铭珂没什么变化,倒是车瑶穿着一身男装,还戴着个高高的书生帽,一时都叫人认不出来。终于见到了熟人,她甚至没有询问对方前来的意图,赶忙与他道:“段大人,借一步说话。”
段铭珂会意点头,随着她绕到了一间别院,正欲笑着开口,才发觉面前的车瑶颤抖着肩膀,咬着唇道:“找到……邱逸了?”
他愣了愣,眸子黯了下来,摇头:“……还没有。”
车瑶默默点头,重新理好心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大人前来找我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要事,只是听老师说你被带到了公主府,有些惊讶罢了。”段铭珂与她笑笑,“听说后来你让李大人他们回了平安镇,我怕小邱不在,你一个人想不开,就前来……”他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真是说什么胡话,小邱他暂时不在。”
尽管他刻意强调了“暂时”二字,车瑶却是心知肚明。
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不知晓邱逸究竟落到了何处,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她咬了咬唇,又问:“我在公主府不知外边的消息是真是假,段大人对投毒案可有新的线索?”
段铭珂摇摇头,“新的线索倒是没有,不过详细的案情可以与你说说。”
她揖手道:“大人请讲。”
“这投毒案虽是发生在两个宫女之间,但她们断不可能凭空得到这毒药,我们就顺着这条线索调查,终于查到了太医院。详细情况不多说,但同样种类的毒药的确是有人私自在太医院配制,是一个名为‘林槐’的御医,可当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所踪,至今都没有找到。”
车瑶悟了悟,“这同种毒药,也是当年瑞王府中的,以及四年前柳尚食被害所用的?”
“不错,这药十分罕见,只要少许便可致命,应当不会有错。”段铭珂沉沉点了两下头,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现在那名下毒的宫女已在牢中自尽,除非抓到林槐,否则线索将全部中断。”
车瑶兀自思索片刻,喃喃道:“如果瑞王一案是与岑首辅有关联,那么之后的两个案子……难道只是巧合?”
段铭珂望了望她,移开目光,顿了片刻才道:“而今还不知晓。”
“多谢大人了。”她礼貌地低了低头,“请转告廖大人,御史台的调查我会尽量配合,其余的事……望莫怪车瑶自作主张。”
她目光坚定,一字一顿,令段铭珂有了一瞬的迟疑,但并未多问,只是重又露出笑容,朗声道:“你和小邱还真是像。”
目送他离开之后,车瑶再度回到后院,这回竟连一个人也没见着了,偌大的院中空空如也,连棋盘也收拾得利落。她不由有些吃惊,转身看见一个小宫女携着扫帚前来打扫,遂上前问道:“这里的人呢?”
小宫女怯生生地望着她,支支吾吾道:“都……都被公主遣走了。对了……公主说她在外边等你,你往左走两个院子就到了。”
车瑶点了点头,遂顺着小宫女所指的方向走去,不远便瞧见一座凉亭之中,身着华服的平山公主正背对着她而坐,面前置着一个果盘却许久未动,闻见她的脚步声后才转过头来,望着她道:“小许,你来啦。”
车瑶毕恭毕敬地行礼,却被公主拦了下来,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下罢。”
几日不见,公主的笑容仍如先前一般好看,却不似那时的朝气活泼。她心上不由一揪,叹气道:“公主殿下,前些日子……小生说话实在不得体,你要怎么责罚我都可以。”
“责罚?”平山公主睁大双眼望着她,眸灿如星,“我想过了,关于你说的事,自欺欺人什么的,总归不太好。”
车瑶不由微怔,只觉面前的小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但更多感受到的,却是公主从未变过,变的只是旁人如何去看待。
“其实我小时候不是被人掳走的,我是自己走丢了的。”公主苦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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