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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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棋缘-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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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吧,我就再听一次你的话……”

冯大虎摸着头,脸上仍旧显露着苦闷的表情。

“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啊?自己没得过一个世界冠军,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了五个徒弟身上,可是智兴、恒宣、俊崎都败在韩国人手上。韵秋虽然最争气,拿到了世界冠军,但女子比赛的影响力毕竟很小。我冯大虎辛苦了一辈子,难道到了要进棺材的年纪,老天都不肯帮我一把吗?”

“如果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文君姐,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桂雅目送着丈夫离开家门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不禁回想起了一段往事。

她年轻时曾是著名的京剧花旦,被美称为“桂月香”,而冯大虎的第一任妻子叫骆文君,是中国围棋队的八段棋手。冯大虎和骆文君的结缘,纯粹因为他们都是国家队著名棋手的关系,在比赛上共同进退,曾一度被传为棋坛的佳话。但在婚后的第五年,便出现了尖锐的矛盾。或许是他们两人都有着极强的好胜心,所以谁都不愿意服输,导致两人的感情越来越疏远。直到冯大虎把家从延安搬迁到北京,偶然和棋友们去看了一次京剧,桂雅这位当红花旦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戏剧结束之后,桂雅更是盛情请他们吃了一顿饭。自那以后,冯大虎与桂雅之间渐渐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桂雅虽然是娱乐圈子中的人,个性却非常温柔和善解人意,让冯大虎越发对她着迷。终于有一天,他和骆文君签下了离婚协议书,结束了他们六年的婚姻。但离婚后的第二天,骆文君便带着五岁的儿子离开了北京,这一走竟从此杳无音信,令冯大虎感到非常失落。直到他三个月后和桂雅结了婚,心情才渐渐好转,第二年,桂雅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取名冯逸舟。

自从冯逸舟懂事开始,冯大虎便倾心尽力地想要把儿子培养成围棋高手,没想到事与愿违。冯逸舟身上竟完全没有遗传到他的天赋,甚至一看到围棋就头痛,有好几次被父亲用藤条打得哇哇大哭,还是对围棋提不起兴趣。在桂雅的劝解下,冯大虎难过地放弃了强迫儿子下棋的念头,后来冯逸舟成了留美医学硕士,冯大虎为此既感到光荣,又感到遗憾。冯逸舟没有继承他的衣钵,他便时常会想起和骆文君一起消失的大儿子,也曾暗地里请人去寻找过他们母子,可惜没有任何头绪。

她明白丈夫心里在想什么,骆文君虽然已经和他离婚多年,但那个儿子要是还在北京的话,遗传了父母双重的围棋天份,必定会是一个绝不亚于许啸锋的未来之星。然而,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那就是神在捉弄着人的命运,人得到了一些东西,往往也会同时失去另一些东西。

桂雅摇摇头,望着远方轻轻叹了口气,便走回了房间。

许啸锋吃过早餐,把剩下的面包屑和骨头用塑料袋装起来,拿出去喂守道场后门的一只名叫“黑子”的狼犬。那只狗长得非常漂亮,全身是纯黑的,找不到一根杂毛,每天都尽职尽责地看守着那扇门,也是棋手们忠实的伙伴。许啸锋平日里闲暇的时间最爱和“黑子”打交道,但今天跟狗在一起却很快使他觉得腻了。“黑子”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竟然没理他,而是趴在地上,把鼻子挤在前脚下面就睡过去,不到两分钟便听见了它打鼾的声音。

“嘿,起来!你这黑鬼,怎么连你都跟我作对?”

狗抬起头,用慵懒的目光看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睡它的觉。气得许啸锋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就差没直接找根棍子在它屁股上狠狠敲两下。

“啸锋,你今天哪根筋不对了?老师不许你去三潭棋社,你也不用拿狗来出气吧。”

邹俊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打着呵欠喊了一句话,还没等许啸锋转过头就一溜烟跑进了棋室。

“大花瓶还移动得真快!”

许啸锋没好气地朝着棋室的方向瞪了一眼,继续冲着地上的“黑子”做鬼脸。其实并非因为冯大虎不让他去见珩儿令他感到气愤,而是他连逛街的自由都失去,这对天性开朗热情又好动的他来说,简直是比酷刑折磨还要难受。如果再继续这样被禁锢在道场里,他觉得不过两天,自己就一定会病到发高烧。

“不管了,今天说什么都要出去!”

抬头望见那铁签子的后门,激起了他强烈的决心。对啊,老师唯一没有叫人看守的就是这个后门,因为“黑子”吼叫时的威力超强,颇能唬住外面来的人,自然就不需要保安。好,就用这个办法!

许啸锋蹲下身子,抚摸着“黑子”光滑的毛,做出一副很疼爱狗的表情:“黑子,现在四下里没人瞧着,你配合我一下,在我出去之前千万不要出声。呐,你也看见了,老师把我关在这道场里已经好多天,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袋、鱼尾纹跟皱纹都出来了,真的好可怜啊。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中国棋坛的俊男棋手的许啸锋就这样郁郁而终吧?如果我变成僵尸死掉,以后也没人能大方的给你啃这么多肉骨头,即使把我的尸体拿来喂你,也都已经僵硬得没一块好肉了不是?拜托,大家好兄弟一场,你一定要帮我啊!”

第七章 自由是生命的奇迹(下)

就在许啸锋与“黑子”打招呼之后的十五分钟,来到棋室的冯大虎同往常一样仔细的清点人数,唯独没见到许啸锋的影子。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桂雅在他临走时所说的话,他不由得吓了一跳,但目光很快地转移到邹俊崎身上。

“俊崎,啸锋那臭小子在哪儿?”

“他不是早就到了吗?大概在洗手间吧。”

邹俊崎没有抬头看他的老师,一面打着棋谱一面回话。

冯大虎哼了一声:“洗手间?我刚刚才从那里回来,连那小子的影儿都没看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要是不跟我说实话,你就准备……”

“老师,冤枉啊!”

邹俊崎听到冯大虎的语调不对,立刻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双手抱在胸前,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师那肌肉扭曲的脸,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半个小时前我的的确确看到啸锋在后门喂黑子吃东西,还跟他搭了话,说他被关在道场里居然拿狗来出气,除非是我在做梦……”

“我看你真的在做白日梦!糟糕……那小子该不会从后门直接爬出去逃跑了吧?”

冯大虎急出了一身冷汗。想当年,他把八岁的许啸锋带回北京的时候,第一天学棋,那孩子就逃了课,简直把他的肺都快气炸了。后来他关闭道场的门,给保安放话,说孩子回来的时候,除非他老老实实地认错,否则别让他进来。谁知许啸锋打死也不认错,保安不让他进来,他就悄悄从后门那儿爬墙进了道场,但因为孩子太小,后门和围墙太高,结果孩子“咚”的一声从高处摔了下去。从那以后,许啸锋就再也不敢做这种事情,那次实在摔得太严重,膝盖和手肘都缝了好几针。可冯大虎万万没想到,事隔十五年后,已经二十三岁的许啸锋却再一次做出了这种离谱的事。

“那臭小子……难道真的像阿雅说的那样,被我关在道场里关出了问题,跑去獠牙韬那里了吗?”

冯大虎垂头丧气地坐到椅子上,两眼发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或许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早就该把自由还给他的爱徒,也不至于造成这种令他伤心的局面。而邹俊崎和其他弟子看到老师如此难过的表情,都放下手里的棋,走上前来站在老师身边,想给他一点安慰,却不明白究竟应该怎样做。

“还是我到三潭棋社去一趟吧。”

最后,范韵秋主动站了出来。

“最近我没有比赛,任务比大家轻松一些,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三潭棋社是啸锋目前最可能去的地方,我去找林师叔和珩儿问问。”

“韵秋,那就拜托你了。”

岳智兴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对了,你如果找到啸锋,一定要告诉他,因为他无声无息的走了,老师很伤心。”

“我明白。”

范韵秋点点头,从抽屉里拎了手提包,便朝着门外飞快地走去。

第一次,大虎道场那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棋室里,失去了许啸锋的身影。许啸锋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多少人来说是那样重要,因为大虎道场少了他,会少去一半的欢笑和快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来到天津的海边,大概是这里有他和珩儿一段美好的回忆,又或者是在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能呼吸到繁华的都市里呼吸不到的新鲜空气,能令他的身心倍感舒爽。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远处的山清晰可见,只是那些洁白的海鸥飞得很近,近得让人可以看清楚它们身上一点点黑色的花纹。原来海鸥的羽毛也不是纯白色的,许啸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鸟儿,一面推翻自己过去对那种鸟的错误判断。对着大海,他不自觉的唱起珩儿那天唱过的歌,但只唱了前两句“我是一阵轻风,吹过海峡的风”,就记不住后面的词了。他猛然转头看看旁边,但是珩儿不在,没有人会提醒他下句是什么,很快的,他由站着的姿势变成了坐在沙滩上,习惯性地抓了抓脑袋。

“早知道把珩儿一起叫来了,也好跟她解释清楚手机铃声的事,我其实就是很喜欢她唱的那首歌,所以才录下来的嘛。如果她觉得侵犯了她爸爸的版权,我大可以删除掉啊……”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删除,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自己的手指能乖乖听使唤吗?那阵轻风既然吹过了海峡,要它再吹回宝岛,除非从夏季换到了冬季。他伸手从地上抓起两把沙子,忽地一放手,沙子便化作两片薄薄的雾,顺着海风的方向从他身后飘了过去。

“哎呀!”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许啸锋本能地全身抖了一下。

“我说你这小子,在搞什么鬼?把沙子洒到我弟弟的眼睛里,你故意的是不是?”

一个光着上身的彪形大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那粗声粗气的嗓子带着火药味。

许啸锋站起身,转过头来,目光直对上那大汉的脸。他才知道他刚刚洒出去的沙子进了某人的眼睛,本来照他的习惯,他是一定会跟对方道歉,但这个“受害人”的哥哥出现在他眼前,那凶神恶煞般的表情比他的声音更加不友善。接下来的话,更是把他的怒火引发到了极点。

“我弟弟也真够倒霉,好好的来沙滩晒太阳,偏偏遇到你这种家伙,搞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识相一点就赶快赔医药费!”

“赔?沙子进了他的眼,你不会给他吹?要我赔医药费,你敲诈啊?”

“哼,看你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是外地来的穷鬼,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弟弟是什么身份?你不赔钱,就等着挨揍吧!”

那大汉“啪啪啪”把手拍了三下,附近的一把阳伞下忽然冲出五六个人来,瞬间就把许啸锋包围在中间。

许啸锋一咬嘴唇,冷笑道:“怎么,想打架?告诉你们,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只是劝你们出手之前最好作个心理准备。”

“兄弟们,给我上!”

那大汉一开口,其中两个男子便跳上前去,抡起拳头朝着许啸锋脸上就打。

“喂,一打人就打脸哪?”

许啸锋就势往地上一蹲,躲开了两个大拳头。那两人从左右两边冲上来,又同时朝他的脸上打,结果两个拳头倒撞在了一起,痛得哇哇大叫。但是那大汉可不会轻易就善罢甘休,再一拍手,另外的几个人一起朝许啸锋扑了上去。

别看对方人多,许啸锋只有独自一人,但论起打架,他从小就是出名的“捣蛋鬼”、“闯祸精”,根本不会占下风,除了他的父亲许国宗,任何人都休想让他屈服。只是到了北京以后,他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但拳脚上的功夫却一点也没有因为时间相隔久远的关系而退化,加上他现在已经长得人高马大,挥拳自然更有“威力”。只见他左躲右闪,忽然猛可里窜出一拳或是一脚,而且专打人脸,不一会儿,已经有三个对手被吓得退了回去。

“好小子,挺有两下子嘛!”

那大汉涨红着脸,大踏步走上前来,似乎要亲自和许啸锋比个高低。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搭上了他的肩膀,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却见一张小小的名片样的东西在他的眼前晃了两下。那大汉顿时呆若木鸡,愣了片刻,竟叫上那些兄弟扶起他的弟弟掉头便跑。

这下可把许啸锋惊呆了,那些像土匪一样的人刚刚不是还在叫嚣吗?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他抬起头来,却见对面站着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

第八章 恍然如梦(上)

◆人生,或许就是一出带着神奇色彩的戏剧,有时候你会觉得它的剧情太过荒诞与巧合,但这些其实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它们往往只代表着某一阶段的开始。而真正的导演,依旧是自己,不管今后的剧本会上演激烈的争斗、平淡的生活,或是浪漫的爱情,哪怕一切都只是梦……◆

那男子轻轻摘下墨镜,朝着他一笑,许啸锋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那男子看起来应该比他大两三岁,中等身材,梳着边分的发型,面容清秀俊逸,举止落落大方。最让许啸锋感到诧异的是,那男子摘下墨镜,却戴起了一副金丝框架的眼镜,不过这样的眼镜衬托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书香气息,有一种独特的味道。他站在那里,轻轻抖落银灰色西服上沾染的一点沙子,接着把帽子重新戴上,那个优雅的姿势,竟让许啸锋想起了老上海电影里气质不凡的男主角。

“好帅啊!不,应该是酷才对……”

许啸锋暗自喃喃地说着,刚刚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替他解围的吧。他竟一时忘了上前向那人说声谢谢,而是像注视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自己向来是个有点“臭美”的人,可看到这个男子的时候,却打从心底对人家产生了一种佩服和欣赏,他总算开始承认,这个世界上出现了比他更帅的人。

“你不用奇怪,那些人已经走了。不过我长得似乎不像女人,你一直这么盯着我看,我想再过几秒钟,就不怕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那男子终于对许啸锋说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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