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第3部分

淡橘色的晨光自一侧打在他身上，他面无表情的俊脸一半明媚一半幽暗。

眼镜遮住了他深邃的眸，镜片反射出白光，让他看起来神秘而冰冷。

他像一只豹，将他所有的狂野与嗜/血都掩埋在那蛊惑人心的优雅与慵懒之下，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沦堕落然后心甘情愿的死亡……

童话不由得打个冷战，直到他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才慌忙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他锃亮的黑色皮鞋，一言不发。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童话想，她是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两人便是结局。那么，他呢？

终于，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她。

“谢……谢谢你。”一开口，童话才发觉她喉咙干涩，声音沙哑的异常。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说的，她说不出口，不该说的，她不敢说。只能如此庸俗地道谢，像所有受人恩惠的一方一样，感激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赶来，帮她完成爸爸的葬礼，赶走缠人的亲友，以及……照顾……妈妈……

裴子豪就站在离她不到一步的距离，依旧纹丝不动。她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就落在她的头顶。

许久，她才听到他用他特有的低沉男声平板不含感情地说道，“对不起。”

童话，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样的感觉能胜过她此刻的疼痛，那痛，像一把生了锈的锋利匕首，一点一点凌迟她的心脏，不干脆，不利落，却痛得撕心裂肺。

她最后的期许，终究是，没有了……

童话困难的吞咽着，双眼干涩地疼，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瞪大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光亮的皮鞋，皲裂的唇开开合合，吐不出一个字。

然后，她听见头顶继续传来他近乎冰冷的宣判，“我爱琇琇，从见第一面，就爱她。所以，我会娶她……”

世界静止了，消音了，满脑子都是那句，我爱她，我会娶她，我爱她，我会娶她……

她想痛哭想尖叫想像妈妈一样歇斯底里地撕扯怒骂，也想疯狂一把扯着他的领口质问他：你爱她，从第一次见她，就爱她，那么，她呢？她童话呢？她算什么？十年来，她的努力，她的改变，她明显的近乎诏告天下的爱意又算什么？你爱她，你有没有想过，她是谁？她是她的妈妈呀！从今天起，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啊！是她就算是被狠狠抛弃狠狠伤害也恨不得怨不得弃不得的血亲啊！

6　记忆片段

“嘟——”汽车刺耳的喇叭声猛地将沉浸在回忆里的童话唤醒。

恍然发现，他已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她，很近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到心痛的刮胡水香，近到她稍一屏息就能听到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声，近到她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蓦地后退。

近在咫尺的小脸上，瞬息万变的情感和她完全下意识的躲避，让裴子豪平静外表掩饰下的心更加酸痛。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终是在岁月的磨砺下渐行渐远……

伸出手，他想触摸那张久违了的娇颜，却在指尖触碰到她的瞬间，再次被她躲了过去。

童话低着头，没有看到裴子豪眼中浓的化不开的痛苦和悔恨，两人在沉默了几分钟后，就像十年前，童话再次第一个打破两人间的僵局。

抬头，淡蜜色的小脸扬起温软而客套的微笑，抬手，完美的礼仪如同两人是初次见面的洽公人员，“好久不见。”

裴子豪墨瞳一缩，僵硬的伸出右手，在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紧紧将那只冰凉的小手纳入掌中，下一秒，情不自禁地将她拉进怀里用力拥住。

先前，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已经吸引了有些行人的注意，现下，裴子豪的举动直接诏告天下两人是焦点，就连坐上车的顾青城和木小婉两人，都不得不下车重新向他们走来。

童话被他拥在怀中，两人紧密的严丝合缝，她的心疯狂的撞击着胸口，像是要爆炸一般。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脚踩在裴子豪脚上，裴子豪痛呼一声，不得不放开童话，表情痛苦幽怨，黑眸却温柔含笑，脑中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美好的从前。

童话上初中后，身子就开始发育。

原本平凡的五官也慢慢趋向于童爸爸的模样，虽非柔媚精致，但也是温文淡雅，再加上那双异于常人的眸色，童话的外貌越来越引人注目。

特别是初潮来后的那年，童话的身体像被失了魔法一般，蹭蹭蹭地拉伸成长，纤细的腿儿变得又直又长，含苞的酥胸、妖娆的*开始散发特有的少女诱惑，顺直的长发，牛奶地雪肌，清幽的体香，和十年如一日的小太阳般的活泼性格，让她不仅在女生中人缘极佳，也引来了不少男生充当狂蜂浪蝶。

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裴子豪都会从她的书包里翻出一堆情书和小礼物。

每当看着那些幼稚的小男生用拙劣的笔迹诉说对童话的“衷情”的时候，裴子豪都会有一种自己领地被人侵犯的恼火和酸冲感。

那时候的他，从没有考虑过这种心情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然后有一天，裴子豪决定以接童话放学为“掩护”，向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门宣誓他的所有权。

他记得那天是那年元旦的前一天，下着小雪。

21岁的裴子豪，站在Y市第七中学的门口，斜倚着粗壮的法国梧桐，唇角带着习惯性的微笑，镜片后的黑眸一瞬也不顺着涌出校门口的人流。

然后，他看见了童话。

一身蔚蓝色的运动式校服，将她原就比同龄女生高一些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倾长纤细。深棕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身后，左肩挎着背包，右手搭着鹅黄色的羽绒服，与同她一起出来的几个女生说说笑笑，深蜜色的眼眸弯成两弯可人的月牙儿，灿烂温暖的笑容让人看了止不住的心情愉悦。

“童话！”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来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来，朗笑着转起圈圈。

童话被他吓了一跳，尖叫着轻锤他宽厚的肩，娇斥道“死耗子，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不管周围人群的起哄，裴子豪玩儿够了才乐呵呵地将童话放下，一手却还是占有性的揽住她肩膀，在她红彤彤的小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眼神犀利地扫一眼周围对童话露出垂涎眼光的男生们。

童话被他转的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睁眼就正对一干瞪大双眼表情诧异又艳羡的女同学，这才想起这是在学校门口，霎时一张小脸红的着火。

又羞又气地推拒着裴子豪，压低声音道“死耗子，你怎么来了？快放开我，人多……”

裴子豪爱死了她这难得的羞窘模样，接过她的背包，为她穿上羽绒服，大喇喇的揽着她的腰，对与她一起的女生们笑着摆摆手，然后边拥着她挤开人群边用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当然来接我的小童话！”

十四岁的童话，毕竟还是怀/春的小女生，特别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听见他用如此愉快的语气说着如此语义暧昧的话，霎时一颗小心肝儿跳的飞快，小脸嫣红水眸含春，娇嗔地瞪一眼裴子豪，垂头不语。

裴子豪低头，刚好看到她那娇媚一瞪，心“突”的一跳，周身有种陌生的触电感。接着，心生恐慌，慌忙打趣道“我说丫头，你不会害羞了吧？不能吧，被雷声吓得尿裤子也没见你脸红过啊……”

“噗——”密切注意两人举动的八卦人群喷出闷笑。

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童话维持了不到五分钟的小女儿娇态被迫夭折，小脸红的滴血，眼中奔腾的怒火绝对与羞涩毫无关联，就在裴子豪挠着后脑勺幸灾乐祸的空当，抬脚狠狠在裴子豪脚面上踩下一脚，面目狰狞地喊道“裴子豪！你死定了！”

当天夜里，裴子豪被童话当成沙包练了一整夜的散打，第二天浑身酸痛生不如死，在家躺了一天，连晚上林琇特意做的饺子宴都没赶上……

童话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坐上裴子豪的车，她所有的记忆都被迫停留在裴子豪绽放笑颜的那一刻。

7　继父

坐在副驾驶座上，童话尽力将视线放在窗外飞掠而过的街道和人影，却控制不住的偷偷将注意身侧的男人。

上车后，两人就没再说一句话。

空气中微妙的气氛在酝酿。

童话注意到，他放在方向盘的的手，一直无意识地轻叩着，蜜色的修长的手指叩击方向盘发出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哒哒”声。

他很紧张。

童话发觉这一点，突然有种想笑的*，她甚至有些自嘲地扬起一边唇角。她猜测过，两人再见他会是怎样的心情，意外？喜悦？尴尬？甚至满不在乎……唯独没有猜到——紧张。

原来，这个世界上，竟还能有人让他感到紧张？真是……不可思议。

“你笑什么？”虽然看似认真的开着车，裴子豪的注意力却从未自童话身上移开半分。敏锐地捕捉到她唇角刺眼的弧度，让他忍不住问出口。

童话被他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随即表情微赧，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她不想说。

意识到这一点，裴子豪紧张的心情很快便被一股失落酸楚所取代。

先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她脸上出现那种刺眼的自嘲表情，单单因为对象是他，她便选择随口敷衍一句“没什么”，而不是将真正的原因告诉他这一点，就够让他难受了，原来十年的时间真的存在，并不是他*的那所谓的“虚梦一场”。

虽然如此，裴子豪还是很努力的压下那股想要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一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质问的资格，再者，他好不容易从木小婉那个疯女人手里抢回童话在Y市的照料权，他不想因为一时的*而让两人陷入僵局。

这时候，跑车驶入童宅大门，内道两旁的合欢盛开出一人的芬芳，茂密的树冠投下怡人的阴凉。

裴子豪看一眼童话，发现她正望着窗外的景物，脸上浮现怀念的神情。

轻咳一声，唤回童话的注意力，同时将车子熟练的开尽车库，“这里一切都没变。”

闻言，童话眼睫一颤，她想说，变了，一切都变了，即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十年前的模样，但也仍旧改变不了物是人非的事实。

但是，她顿了顿，终究咽下了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回头对着裴子豪温婉一笑，淡淡道“是啊。”

说着，开门下车。

裴子豪眼神一暗，随即一言不发地紧随其后。

当裴子豪掏出钥匙开门的瞬间，童话屏息凝神，极力压制住胸口那激烈的情绪涌动。

甚至在跟着裴子豪进门后，她微垂着视线，规规矩矩地像是第一次来访的客人一般。

见她一副完全将自己当外人的模样，裴子豪感觉胸中气闷，却又找不到发泄口，只能越来越难看着脸色，提着她的背包，领着她上楼。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二楼一间卧室门外，裴子豪一边开门，一边笑容可掬地说道“你还是住以前的房间，没问题吧？”

闻言，童话乖顺地点点头，客气有礼道“麻烦了。”

裴子豪再也受不了这种完全不在他掌控之内的气氛，僵硬地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先休息，我去准备些吃的。”便匆匆离去。

童话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直到裴子豪离去，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移到铺着粉色蕾丝床罩的床边，吐出一口浊气，“咚”一声将自己扔进柔软的床褥里。

双眼无神的望着挂着水晶灯的天花板，任由自己的神思在房间里四处*。

这里，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她闭上眼，都可以准确无误地说出在那个地方有着怎样的摆设。

突然觉得好笑，而她真的就翻转过身子，趴在床上闷声大笑了起来。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既然当初，一个选择将她忘记，一个选择将她背弃，那又何必辛辛苦苦地维持这些无关紧要的外在摆设，要说这栋宅子里的其他地方维持原状也就罢了，就连她的房间也……难道他们以为只要旧物仍在，人就不变，故事就会回到原点吗？

童话摸着丝滑的缎面床罩，经过十年不可能依旧如此鲜艳舒适，绣了小熊图案的枕套上没有了她儿时顽皮留下的洗不去的水笔印；葡萄架造型的琉璃台灯上，那颗被她好奇抠去的玻璃小蜗牛也完好无损地伏在原处，甚至连床脚床单上的蕾丝，也不再像当年那样被她抽扯的脱丝了好几处……很显然，这些东西是被人更换的与原先的那些一模一样的替换，或者说替代……

笑得胸口好闷，闷得喉头干涩，涩得鼻头发酸。

童话想要大声哭喊，质问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怎么了？可是却找不到可以质问的对象以及给她答案的人。

心烦气躁的她，脑中聚集着一股想要狠狠破坏的*，握紧了拳，一下一下打进柔软的床面，在心中嘶吼着：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却一次又一次被同样力道的反弹回来。

突然，自裤袋中响起一阵悦耳的音乐，童话深吸口气，确定自己呼吸正常，声音平稳，才缓缓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童话！你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跟那男人走？你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不上道了？拜托，你是我家学妹唉！来Y市怎么能不投奔在我的羽翼之下？反而跟着女人脸的狐朋狗友走呢？告诉你，那家伙跟女人脸要好的很，所谓物以类聚，就是说的他们这种，你一定是累昏了头才被他拐上车的，来来来，告诉姐姐你现在在哪里？让姐姐去接你……”

是木小婉。

原本糟乱的心情被木小婉毫不给她开口机会的劈里啪啦给轰去了一半。

坐起身，童话不由的平和了脸色，静静听着，扬起了唇角。

“不过，话说回来，听女人脸说，那家伙经常收到你寄来的包裹，都是些照片……那些，不会真的是你照的吧？难道你们认识？不对啊……如果你认识他，他怎么不知道你就是寄包裹的人？而且还是我认出那是你的作品之后才知道……不对不对，好像他先前就有猜到是你……”

童话自床上站起来，踱到写字台旁边，纤细的指尖沿着桌面一路轻点，电话里，木小婉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欢快的豆子，噼噼啪啪地继续着。

“啊啊啊！还有啊，那天我去接你的时候，他竟然和女人脸一起出现在我家门口……女人脸也就罢了，那家伙外号就是变态007，不过他跟着……还有还有，那天在火车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