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睡着了。毕竟这本来就是我睡觉的时候。
我睡得很沉。沙发里面很暖,暖得发烫。
真的是烫,像是身边都着了火。全身都被火焰包围着,整个身体陷在了滚滚的浓烟中。刺鼻的气味吸进肺里,我忍不住爬起来,捂着胸口大声咳嗽。
那些烧焦的味道是从身上传来的。衣服上燃起的火焰,正烧灼着我的身躯和四肢。
我终于清醒过来——自己已身处一片火海中!
我从沙发上滚到地上,用力打了几个滚,终于将身上的火压息了。四周都被浓烟笼罩,我匍匐在地上试着朝门口爬过去,然而没爬了几步,就被熊熊火焰逼了回来。
眼前的一切都着了火,无路可退!
然而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没有着火的地方。
我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洗手间,用力关上了门。又脱下衣服在水龙头下面沾湿了,塞在门缝里。洗手间里面有水桶,我接了水一桶桶地泼在门上。然而那门终究是木头做的,它很快就开始冒烟。
我一阵惊慌。再不想办法出去,我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熏死……
慌忙中打量着周围,只见这个小小的洗手间里,唯一可以通道外面的地方是一扇不足一尺见方的通风窗。我爬不出去。
他妈的该死,我什么时候变人不好,偏偏在这种时候变!
我再往冒烟的门上连连泼了几桶水,趁那烟下去了些,就一脚踩在马桶上,手脚并用地攀到了通风窗边。脑袋还是勉强可以出去的,然而我只看了一眼就又缩了回来。
这里是在六楼,外面什么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根直通地面的水管。就算我能从这窗户里面出去,恐怕还是要摔成一堆肉酱。
但是一回头,就看到卫生间的门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渐渐灌满了里面小小的空间。我一咬牙,先把一条胳膊伸了出去,然后慢慢把脑袋也挤了出去。我做人的时候倒也钻过不少窄小的地方,经验就是只要能把脑袋钻出去,余下的都不是问题。
至于出去以后是福是祸,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活下去!
第七章 好狸8和猫斗
没多久我就把两只胳膊都抽了出去。旁边就是那条水管,我想都没想,就抱了上去。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手指突然变短了,上面长出了张张的爪子,还冒出来一簇簇纯黑色的毛。身体也随之变小了,还挂在后面的两条腿很容易地就攀上了通风窗。
天灵灵,地灵灵,我在这样九死一生的时刻,又变回一只果子狸了!
就是说,身体不但变小变轻了,还长回了可以钩住身畔东西的爪子!
我大喜之中紧紧抱住了那水管,四只爪子死死扣在上面,然后一点一点慢慢滑了下去。
卫生间的气窗外面,隔着大概一米远又是另外一幢楼房。我从抱着水管,从当中的夹缝间滑下去,耳朵里还听得到房子里风助火势的呼呼声,还有外面消防车急促的鸣笛声。
但是这下面一个人都没有。我暗自庆幸——无论是谁看到一只果子狸从窗户里面爬出来,都会想抓回去下锅吧?
踩到下面结结实实的水泥地的时候,我四只脚都软了,几乎站不稳。爪子上面一跳一跳地刺痛,原本尖利的地方都被磨掉了。我摇摇晃晃地从两栋建筑的夹缝中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就看到那公寓楼前面被消防车和路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甚至连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都到了。
我想了想,扭头就往回走。还是另外找个安静点的路口离开这里的好……
抬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大吼:“放我进去啊——我弟弟在里面——让我进去——”
我一愣,立刻又就往回走。
崔叔闻这家伙,我只顾着逃命,倒把他给忘了……
我躲在墙根下面看看,只见他身边掉了一地的水果和蔬菜;他自己呢,弯着腰蹬着腿一个劲地要往公寓里面冲。有几个穿制服的人死死拽着他,其中一个冲他大吼:“火这么大,你不想要命了?”
他就跟没听到似的,一边吼着一边在地上挣扎。
唔……想不到,他还是挺……在乎我的啊。
我后脚在地上抓抓,沿墙根溜了出去。那一团围观的路人都是面向那公寓站着的,我远远绕到他们后面,才从密密麻麻的人腿中间穿了过去。穿到最前面的时候就看到了崔叔闻还在挣扎的背影。我走上前去,咬住他的裤脚用力往回扯。
话说,他的鞋子真他妈的臭啊……一定是沾了菜市场地上的脏水……
谁知他居然只用力甩了甩脚,又嚎了起来:“小白啊——我弟弟在里面——”
你大爷的嚎个什么劲啊,我就在你后面好吧?
我怒了,对准他□的脚踝一口咬下去。只听到他大叫一声:“啊——什么东西——”
那几个拉着他的人松了手,他一下子扑出去好几步远。我只得吱了一声,他猛然回头看着我,只见他眼里已经蓄了亮亮的一汪水。
我不等他走上来,就回头一路小跑。你嚎你自己的吧,我却不想给这些人围观。我一口气跑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停下来歇了口气。没多久崔叔闻就出现在巷子口,一看到我就扑了上来:“小白啊——我还以为你被烧死了——”
呸呸呸——老子唾死你个乌鸦嘴!
崔叔闻扑过来抱起我,把他那张煞白的脸往我脑袋上蹭了蹭,然后靠着身后的一面墙开始动情地倾诉:“我从菜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楼上在冒烟……我想上去找你……那些保安不让……”
我伸出一只爪子来在他身上抓了抓,然后用力挣扎着跳下地面。他又扑上来抓着我:“你想去哪里?不行啊你答应了我跟我去回心桥的啊——”
我真服了他了。房子都被烧了居然还记得这种神神鬼鬼的破事情……
我只得停下,前面左爪在半空中挥了挥,然后捂住鼻子:这地方太臭,大爷我呆不下去了。
他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看明白了没,总之是点点头跟了上来,没有再废话。
走到外面,我眼前一花,只看到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那影子后面还拖了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原来是那只小白猫。
我先是松了口气。我逃出来的时候也没顾得上它,要是它就这么被烧死在里面了,我可能要内疚好几年……
但是我拔脚就追了上去。
崔叔闻大叫一声:“喂!你——”
我只得回头,指指脚下的地面站着:在这里等着。然后撒开四爪往前飞奔。
别怪我多心。只是我明明记得我睡觉之前,崔叔闻的房子里面可没有什么电器是开着的,厨房里面的煤气什么的也关得好好的。这场火,实在是烧得莫名其妙。
——简直就像是有人先往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上都浇满了油,然后再引火烧的。
那个时候,房子里面除了我,就只有那只小猫。虽然怀疑那么小那么可怜的一个小东西有些过分,但既然我都能变人,谁知道它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它跑得很快,快得不像一只普通的猫。
我紧紧跟着,追着它跑过街道,钻进灌木丛,穿过一条条小巷,绕过停车场里面的一排排车子……追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路口——
被它甩掉了。
耻辱,真是耻辱。论体形我比它大了不止一倍,论体力我一定也不比它差,居然就让它这么一溜烟跑掉了……我不死心,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希望能找到它留下的气味。闻了半天,我放弃了。
这个城市……空气里面混杂的东西实在太多。
我垂头丧气,循着自己留下的味道原路回去。因为走得慢,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原来的地方。只见那幢公寓仍有浓烟冒出来,六楼往上好几层楼都黑了。楼下还有好些人围坐在周围望着上面,看样子是从里面逃出来的住户。
我在一堆陌生的脸孔中找来找去,就是没找到崔叔闻。他大爷的,人类的理解能力果然不是一般的低……我明明叫他在这里等着的啊——
哼,找不到更好——省得我还要跟他去什么劳什子回心桥……
我在一辆消防车下面停了下来,躲在轮胎后面准备歇歇。突然就听到了细细软软的几声:
“喵——喵呜——”
我被这声音电得浑身的毛都炸了。
我好歹也是只猫科动物,当然知道一只猫的正常的叫声是什么样的。现在这只猫的声音……简直是在叫春。
我直起身子,冲着那声音飞奔出去。只见崔叔闻两脚交叠着,斜倚在一堵贴满花花绿绿的广告的墙下面,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小东西,手还在上面一下下地乱摸。
那只小白猫。
只见它一声声喵喵地叫着,像一滩水一样瘫在崔叔闻怀里,脑袋顶在他身上无比娇嗔地蹭着,两只前爪还在拔他略敞开的衣领。
然后,它抬起头,伸出舌头在崔叔闻胸前舔了一下。
他大爷的。我活了几百年,见过犯贱的,却还没见过贱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崔叔闻居然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伸手在它的脑袋上面摸啊摸的,摸得我背上开始往外渗冷汗。
我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顶起脑袋往崔叔闻的膝盖上狠狠一撞。想不到这小子骨头还挺硬的,我一脑袋撞上去,顿时撞得两眼冒金星。
我用力甩甩脑袋,把那些金星甩不见了些,崔叔闻就抱着那小猫蹲了下来,小声说:“啊小白你上哪去了?半天不见……”说着一声简直可以称为浪笑的笑:“看看……你有伴了哦。”说着把那小白猫从身上扯下来,举到我跟前。
我退后两步,弓起背,竖起毛,低低吼了一声。你个不要脸的小东西,动手脚烧人家房子,居然还有胆回来勾勾搭搭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敌意太过明显,只听它“喵呜——”一声,把脑袋藏到了崔叔闻的臂弯里。崔叔闻的手立刻就轻轻地抚了上去,嘴里哼了几声,又低下头来不怀好意地笑笑,说:“好啦,不要吃醋啦,我两个都疼哦……”说着一把把我也揽了起来。
吃醋……他祖宗的,他还以为……
好,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吃醋!
我趁他没抱稳,伸爪子在他胳膊上狠狠挠了一下。他叫了一声,松开手,我于是用力一蹿蹿到了地上。只见他皱着眉头撇着嘴,抬起手臂来看被我挠过的地方。亏了我的爪子被磨得没那么利了,才没给他抓出血来。
我还以为他要生气,谁知他嘿嘿两声,伸手指在我耳朵上弹了弹:“小白,你真的吃醋啦?哇……原来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哈,早知道就去追个女朋友了——”
我彻底败了。眼前这一猫一人,一个犯贱,一个无耻——我好歹是一只正常的果子狸,跟他们混在一起实在太丢面子了。
看看那一团白色的小东西,想起我今天居然还给它洗澡喂它喝牛奶还抱着它睡午觉……我真恨不能把自己两只前爪都砍掉!
算了,还是提醒那个傻拉吧唧的巨龄正太一声,走“人”吧——
我回头,用爪子沾了些消防车那边淌过来的水,在地上写字。
崔叔闻在身后惊呼:“天啊……小白你是天才啊……”
他喊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在地上划了个“你”。他又叫起来:“喂喂喂……不要在这里写啊,被人家看到,他们会把你关到动物园里面去饿你肚子逼你表演给人看的!”
我瞥他一眼,再伸爪子指了指那个还在冒烟的阳台,划了个“家”。
他抱着小白猫蹲在我身边,纳闷地点点头:“我家?我家怎么了?啊,我家被烧了,我知道啦……”
听他那副满不在乎的口气,就好像烧掉的不是他家,是一张纸似的。这人真是……
趁着那小白猫探出脑袋来一起看地上的字,我举爪在它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它缩着脖子躲回去,我脑袋上面就挨了一下。崔叔闻说:“好了,你这么个大块头,欺负一只小猫算什么啊……”
我……我怎么遇到这么个猪脑子啊……我的意思是说……
我只得在地上一口气划下去:“它烧的。”
第八章 这诡异的世界啊
崔叔闻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了看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白猫。尔后,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小白你真是太可爱了啊……”
我白他一眼。信不信由你,那房子又不是我的,想去回心桥的也不是我。何况这小白猫说不定就是冲他来的,我好好的管个屁闲事啊。我下了决心,转身就走。
谁知走了没两步,尾巴就被一只手给揪住了,硬生生拖回去。崔叔闻的手圈了过来:“好啦好啦小白别生气了……你答应了我要去回心桥的啊!”
我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面着了火,滚滚浓烟从七窍冒出来。又是回心桥!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去烧了那座破桥!
我用力一扯,把尾巴从崔叔闻手里扯回来,甩甩耳朵走人。崔叔闻在后面叫了一声:“喂——”
然后他的声音就被一阵从消防车的喇叭里传来的喊话打断了,说是起火的原因还在调查中,晚上无处可去的住户可以先到消防局的招待所去登记住宿。那人说完了,崔叔闻嘿嘿笑一声:“我说,这火说不定是那个招待所的人放的——”
他说着赶上前来,一把把我抱到半空:“我偏不想让他们做成这笔生意。走,咱们自己找酒店住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就落到了一个软软的地方——他那破车的副驾驶座上。
车子开到一座红红绿绿的宾馆大楼下面,崔叔闻把车门一关,抱着小白猫去登记。我突然有些奇怪,火是从他家里烧起来的,怎么就没有警察或者是消防员找他说话呢?
——还有,那些被大火逼得狼狈地逃出来的邻居还有楼上的人,知道了火源是他家里,多少都会对他不爽吧?可是那些人在他前面来来回回,却没有人看他一眼,好像根本就把他当成了空气……
我忍不住趴到车窗上,可惜这是个拐角,看不到他。
没多久就见他揣着小白猫回来了,满脸的怒色。我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