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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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胡乱-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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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影又斜她一眼,这小鬼头真鬼,装得这么无辜,谁能知道幕后正是她呢。
  谁都没再说,阵营不同,此事敏感。
  好不容易,那位写下不错建议的举子来了。宫维介绍秦式晖的时候很容易,举子们肯定都一脸如雷贯耳状。但介绍姜锵,他只能说是本王的朋友。举子只好不卑不亢地行个礼。姜锵见面了就觉得这个举子不错,便起身还礼。惹得宫维惊讶地看他一眼,轻问:“你需要吗?”
  姜锵冲着举子微笑道:“看这位先生的举止言行,我已经预感可以与先生谈到很多事。这些事,可能不方便大庭广众之下谈,晋王,你让人去找个空屋子,准备纸笔。先生,你请坐,稍等。”
  姜锵既然站着,秦式晖也连忙起身。这一下,旁边的人更看出不对劲。秦式晖这个人不知多傲娇,出了名的名士作派,除非是官比他大很多,他实在没办法才俯首,否则他基本上目中无人。可本朝能让秦式晖亦步亦趋的能有几个,屈指可数。众人看向小个子的眼光有了很大不同。可谁都猜不出这是谁。只知道小个子长得与旁边知名美男晋王有一比,举手投足的气度则是一点不比晋王差,而且晋王听话地差遣下人去找空屋子,而且小个子还有强悍的暗卫。是谁,是谁?在场绝大多数人心里嗷嗷叫着在问。
  晋王作为封地之主,照例应该安抚举人两句。但姜锵早已很自然地抢走了话头。她很关心周到地问候了一下举人赴京之路的辛苦,然后与举人闲闲地说起从晋王封地晋阳到京城的道路,沿路风物,冬季缺水,虽然气候不好,但反而方便行走。又问询能否从晋阳去阳水,路好不好走,等等。举人被晋王召见,本是满心忐忑,一脸紧张,大冷天逼出冷汗。但姜锵几句轻松闲谈下来,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脸上红晕渐渐消退。
  宫维在一边看着却是心中嘀咕,这贵妃好手段,明明是找到宝似的将举人急急找来询问,却能压制心头所急,不直奔主题,先缓解举人的情绪。可偏偏这看似家常的聊天,却又问出许多要紧的内容,这些内容正与主题切切相关。这个贵妃真是好算计,举重若轻地将谈话节奏掌握在手里之余,又字字句句都不会落空。宫维知道,这等功力,只有朝中一些精明大员才能掌握,而那些人又多是多年历练之下的老滑头。而贵妃……宫维看看这张年轻的脸,她究竟还想给他多少震撼啊。
  很快,宫维的长随找好中央学院里的空屋,前来带路。姜锵起身跟随。她没觉得什么,可旁人眼里却看到她走在中间,晋王在左,秦式晖在右偏后。嗷呜,这是皇上的待遇啊。姜锵这个不懂规矩的完全不知道自己露了马脚。
  中央书院的院长早已等候在屋里,向宫维作礼,再向秦式晖寒暄。但院长也是名士,不肯胡乱向宫维的朋友作礼。宫维心里有些为难,换一天前,他可能不当回事,巴不得看贵妃被人冷落,现在却觉得她即使不是贵妃,也值得受众人之礼。因此他虽然没勉强院长拜见贵妃,却在下人奉茶上来时,亲手将第一杯敬给贵妃。院长看了心头一震,这是谁?但既然晋王不说,他也不问。这点儿自觉每一个官场油子都有。
  姜锵等举人手里也有了茶,才开始提问。姜锵的问题非常细致。比如一般一户家庭多少口,平均每个壮劳力摊到多少亩地,每个壮劳力实际能耕种多少地。因贫瘠山地较多,如何解决灌溉,大家庭在什么时候论及分家。一般一年的作物是如何轮种,平地如何轮种,山地如何轮种,产量大约多少。家庭钱财收入大约多少,每年节礼等花费大约多少,青黄不接时期借贷的利息是多少,税是多少,当地官府刮皮是多少。官府每年抽人工几个工时。女子主要做何营生。雇佣收入如何,租地如何交租。教育花费如何,等等。
  宫维与秦式晖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还能如此提问。而因为问题太深入,举子也回答得异常艰难,毕竟他不是真农户,已经是考了功名的,早已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在很多方面还需要姜锵提醒。宫维至此是彻头彻尾地信了这两人的微服调查工作。而其实姜锵心里是有底子的,一方面是果真一路私访与同行人的交谈,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看过费孝通的《江村经济》,对农村的基本概念很清楚,才能系统性地提问。
  秦式晖当然是做大秘书,飞快记录两人的问答。院长旁边默默看着这架势,心里终于猜到这个小个子是谁了。他非常震撼,震撼于眼前这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正是他们书院暗中讽刺诋毁的那个女人。
  宫维还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姜锵做正经事,如此严肃严谨,真无法跟那个扑进书房软软地亲吻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她跳舞的时候,身上似乎有光,此刻,脸上也似乎有光。
  姜锵问完,拿了秦式晖的记录来看,将几处关键地方划出来,让宫维来看,“如果有匪患,这些支出都会增加。”
  宫维指着一条送礼费,问:“这条怎么会增加?”
  姜锵笑道:“官府会派一小队差人下来,说是抓土匪,最终肯定是抓不到的,但要士绅出面好吃好喝供着,还得送礼,否则他们就抓几个本村人逼供,或者诬陷通匪,抓走。这是通用伎俩。差人就靠这个挣外快。以致下面只要匪乱不是很严重,宁可不报官。”
  那举子惊到:“这位小先生都说中了。”
  姜锵大为不满,“先生就先生,还加个小干什么。”
  宫维温柔地笑,“你本来就是最小。”
  秦式晖只得干咳一声,暗示宫维这是贵妃的忌讳。宫维更是笑得满脸揶揄。穿男装的贵妃显得比年龄更小,他没办法不笑啊。
  好在姜锵心理过硬,淡淡地对宫维道:“你看,一地有一地的横征暴敛,即便晋阳是你的封地,你也未必知晓。因为跟你说了也没用,不如不说。现在举人先生在这儿,你看,你是不是给个态度,方便举人先生将这笔与横征暴敛有关的支出大胆说出来。晋阳临近阳水,约略能知晓阳水在匪患威胁下,官府支出必然较大,需要对民众刮头皮才能维持支出。而刮头皮之举,虽说出于无奈,到底是违法,因此阳水知府必然需要紧抱某个绝对势力的大腿,铁杆忠心,才能多年免于处罚。当然,他也至死不渝地做到了。晋阳的地方官必然也能至死不渝地做到,那么如果举人先生说得太多,他会回不了家。你看,晋王,是你表态,还是我替举人安排出路?”
  阳水知府抱的大腿乃是以晋王宫维为首的前太子党,而阳水知府至死不渝做的则是围攻皇帝。如今姜锵将举人的生存与晋阳地方官的至死不渝抱大腿放一起说,宫维不得不摔了杯子,大喝一声,“你们都出去,本王跟皇嫂谈谈。”
  姜锵平静地道:“抱歉,你们几位暂且外面透透风。阿影留下。”
  宫维讽刺,“皇嫂胆子又这么小了?怕本王动手?”
  姜锵微笑,“你不用激我。我既不会上当,也不会动气。我跟你摊牌,我需要这位举人脑袋里的东西,你未必不需要。但你出于立场,必然阻止。所以我不如跟你挑明了说话,省得浪费时间打哑谜。在经书展厅,我该说的大道理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宫维看了姜锵好久,慢慢平静下来,点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难怪皇兄的调查做得如此标新立异,令人意外,原来真正操作的是你。”
  姜锵微微一扬眉毛,“不想跟你说明你皇兄做了些什么,我与你皇兄,谁做什么,有什么不同吗?”
  宫维冷笑道:“别幼稚了,你还能专宠几天,到时候你和他,就是两回事。别到时候拼了一身命,跟骨灰坛睡四天,却什么都没落下,重则送命,轻则冷宫。你以为我们从小没要好过?我跟他还是一母所生呢。他要剥夺你,什么兵器司,海运司,你依仗什么都没用。”
  姜锵听得一脸僵硬,“你说的都是实话。”
  “那就少把自己跟他绑一起,把谁都得罪光。别到时候朝中一个支持你的人都没有。”
  姜锵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屋里只有三个人,我跟你说说实话。我阴差阳错到你们这儿,而且看来再回不去,一口气失去原本所有的身家和地位,还有所有的亲人朋友,生活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地面。不瞒你说,即使是贵妃的待遇,相比我过去的生活,也是大大不如。你知道我面对如此巨大的损失,心里怎么想的吗。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身外物,一下子失去对身外物的热衷。这些身外物包括钱,权,虚名。所以我这个原本因脑子很好,经历很丰富,手段很高明而应该老奸巨猾的人,现在反而很单纯。单纯得可以明白告诉你,我此后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标:为整个人类的生存与进步。我已经提升你们这个社会的冶炼水平,改善你们这个社会的商贸流通,以后我还会提高整个社会的种植产出,让更多人获得温饱,而最终则是提升全部儿童的教育,使社会进步进入良性自发的循环。你皇兄从一开始就认识到我是这种人,所以他完全都懒得怀疑我,放手让我发挥。而正因我的理念正好与你皇兄强国固本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们不会有冲突,可以非常良好地合作,即使我以后不受宠什么的,也不会改变什么现状。当然,我爱你皇兄,如果那天真的到来,我会很受伤。你慢慢也会认清我,我只有这么一个目标,没有其他立场阵营之类,说容易相处也容易,说不易也不易。但好在透明,公开,你很容易看清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省得撞车。”
  姜锵这番话完全出乎宫维的意料,可再想想,即使只是短暂接触,只看凤仪宫的盥洗室,也看得出贵妃过去的生活舒适度大大超过现在,而从她浑身气势来看,贵妃过去的社会地位也是非常高,至于她脑袋里的见识,他早已承认望尘莫及了。此刻贵妃说出这话来,宫维默默地认真印证思考,果然如此,连她杀柳鬓的理由也是无关阵营。宫维看着姜锵,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是个超出他认识范畴的怪胎,他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宫维看向鬼影,见她一脸淡漠,估计也是个知情的。
  姜锵见宫维看鬼影,就道:“阿影是我的朋友,女性。她正负责帮我开店,店还在装修,店里卖一些与众不同的,提升生活品质的奢侈品。赚来的钱,用作收留无家可归的妇女儿童。而我未来与贵地学堂不同的教育会从那些儿童开始实施。因为我看不上贵地的教育,贵地的成人也不敢使用我的教育以免耽误孩子前程。彼此嫌弃,不如我从收留的儿童开始做起,反正兵器司等地以后多的是就业机会给这些孩子。希望晋王以后支持阿影的小店,多多送钱给我,哈哈。”
  宫维点头。过了会儿,道:“皇兄解决阳水之后,爪子就要伸向我封地了。”
  姜锵道:“贵封地有什么好,想发财,一年产出都没几个钱,要造反,全体成年男丁加起来也没几个,纯鸡肋。你皇兄既然敢把那块地方分封给你,肯定掂量过。换我早扔了那封地,省得彼此疑神疑鬼,回来京城过好日子,每天在他眼皮底下呼朋唤友恶心死他。他又不会杀你。”
  “你!”宫维手指着姜锵,哭笑不得,一时也豁然开朗。可不正是如此,让她化繁为简,一言戳中。关键是,还很符合他的性格作派。“我都不知该如何待你。”
  说完,宫维起身亲自打开门,对远远站着自觉不偷听的几个道:“进来吧。贵妃问什么,你们知无不言。”
  既然亮明身份是贵妃,院长与举人都需要重新见礼。全国上下整个士人系统都反贵妃,此刻这两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贵妃显然不是他们嘴里的狐狸精啊,可如果此刻顺从地回答问题,那不是打自己的脸?院长要做士子们的表率,举人反正还没有功名,所以都有两根硬骨头,不肯再回答。
  宫维不耐烦等,他知道这两个人想什么,就问姜锵:“皇嫂还需要问什么,你问本王,本王来问他们。”
  姜锵无奈,只好写下几个问题,扔给秦式晖,“式晖,你帮忙。你最懂如何发散这些问题。我先回去了。”
  宫维起身,“本王送你。”
  姜锵走出屋门,才笑嘻嘻地问:“内疚了?这么诬陷我,弄得全国士子都与我为敌。”
  “内什么疚,既然你选的路与皇兄重合,你总要替他付出一点代价。本王送你是情分。”
  姜锵也不怎么在意,哈哈一笑作罢,因为知道宫维以后不会再支持士子们讨伐她了。“我们合作做件事怎么样?我来到这儿最恨一件事是没地方玩……”
  “什么?”宫维大跌眼镜。这个做大事的女人惦记着玩?
  “对啊。我以前夜夜笙歌,晚上舍得不睡。跑到你们这儿,到了晚上只有妓院赌馆茶楼酒楼。来来回回不是陈词滥调,就是涩情,场面相当猥琐,爱好相当低级趣味。而你们男人的交际是去妓院吃花酒,女人是凑一起张家长李家短,都什么玩意儿。玩过除了纵欲了,有激情吗,有兴奋吗,有乐趣吗,连公开说都不大好意思,是吧。幸好你皇兄是个有趣的……”
  “他有趣?他这种人……呃。”
  “我就等着你说他坏话呢,多好的把柄啊,呵呵。不说你皇兄如何,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弄个其他什么都不为,只为凑一起玩的店?”
  “说具体一点。”
  两人正好走到宫维的马车边,宫维亲自撩起帘子,伸手打算扶贵妃上车,姜锵早轻捷地自己上了。宫维一愣,那啥,皇帝不是还抱她上马车吗?她原来自己会上。当然姿势不会太好。“以后告诉皇兄,不要帮你上车。”
  “那不一样,那是情趣。”姜锵找个好位置,坐舒服,一脚伸出去,将宫维拦在门边小小一圈地儿里。“跟你一车已经是你皇兄能承受的极限,只好累你离我远点儿。”
  “说话含蓄点好不好?”
  “含蓄费时间,易误会。你让我说具体一点,其实我还没好好想过。我只说我那边参加的其中两个俱乐部。所谓俱乐部,就是一个松散组织。我参加的俱乐部有游艇会,加入条件是几十万两银子一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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