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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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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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珏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大娘的情形,恐怕也撑不了几日了,若是不让沅沅回来看看,怕是一生的遗憾。所以,所以儿子才……”杜子珏话音还未落,耳听得“当啷”一声,抬眼看时,却是杜庭儒跌坐在椅中的身形和案前地上一方摔成两半的鱼脑冻青砚。   
  杜子珏吓了一跳,上前一步,疑惑道:“爹!”杜庭儒失神地看了杜子珏一眼,喃喃说了句,“一生的遗憾!”神色间更见暗淡。杜子珏待要再问,书房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贵妃舆驾的先行公公已到了门前,说娘娘这一时三刻便会到了,二夫人请老爷和少爷到前面去。”   
  杜子珏看了眼兀自神游物外的杜庭儒,便回了声“知道了,我们这就出去。”说罢,又转过头来,急急说了句,“爹,快到了!”杜庭儒这才回过神来,竟是叹息了一声,无力地道:“走吧。”   
  省亲队伍行过天都城宽阔笔直的街道,除了车马磷磷声,四周竟是一片静寂。杜沅沅心中明白,皇亲国戚出行,宫中要派出先行禁卫,为的就是清退沿路闲杂人等,不仅是保障安全,还有彰显皇家威仪的要用。   
  舆驾缓缓停在了尚书府门前。随侍的太监手间拂尘一扫,扬声道:“元贵妃驾到!”早已静候府门前多时的杜庭儒、杜子珏等人便随着这一声悠长拜了下去。随侍宫女将杜沅沅扶下舆驾,杜沅沅微一摆手,太监又宣了声,“贵妃娘娘请起。”众人复拜了拜,这才站起身来。   
  杜沅沅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尚书府和熟悉的众人,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那一日,乘的是秀女备选的青影油壁车,而这一次,坐的却是贵妃的銮驾。当日是一心落选,谁又会料到百折千回之后,她不仅找到了人生的挚爱,还顽强地在深宫里生存了下来。人生的际遇还真是无常!   
  众人簇拥着杜沅沅进了府中的正厅。杜沅沅在上首坐下,众人又行了一遍礼。礼毕后,都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杜沅沅这才仔细地端详着下站的众人。较之于两年前,杜庭儒俨然苍老了许多,算起来,也不过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鬓发斑白,眼神中也透着无奈和愁郁。而柳二夫人虽穿着时新的樱桃紫点金衣裙,鬓发上簪着缀满璎珞的珠钗,但容颜已不复当日的艳丽,显出几分沧桑之意。   
  柳二夫人见杜沅沅目光落到她的面上,心中一突,面上隐隐浮现一丝惊怕之意,急切之间低下头去。杜沅沅暗暗一叹,柳二夫人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不过出身商贾之家,太过功利了一些。虽也有纵容杜婠婠害她之心,却也并未得逞。杜婠婠死于宫变那日神秘的黑衣人之手,为保杜氏颜面,杜沅沅求了英帝的恩旨,对外宣称杜婠婠意外而亡,而杜府自然也秘而不宣,偷偷埋了了事。只是苦了柳二夫人自己,怕是欲诉无门,夜夜忧虑吧。   
  杜沅沅收回了目光,落在杜庭儒身后的杜子珏身上。杜子珏正巧也向她看来,接触到她的眼神,却又突然垂下眼帘,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气。杜沅沅心头微苦,杜子珏又在逃避,他们之间,当真要这样继续下去么?   
  杜沅沅手指轻轻抚着宽大袖口针脚细密的凤纹,凹凸不平的花纹滑动在她的指腹间,带起一阵微痒,她淡定了自己的情绪,面上绽开一个柔静的浅笑,“都是自家人,就不要拘礼了。来人,赐坐。”杜庭儒等人谢了坐,恭谨地坐了下来。   
  杜沅沅抬头示意了一下。怀玉宫总管高昌正站在门前,见此自是心领神会,拍手叫进一队手捧黄绫托盘的太监,并掀开其中的一个,只见盘内俱是些金银珠玉,闪着璀璨耀眼的光芒,显然价值不菲。杜沅沅微笑道:“这些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就交爹赏给下人吧。”杜庭儒急忙起身谢恩。   
  杜沅沅命杜庭儒还了坐,便不再客套,直截了当道:“本宫在府中时,娘的身子还算康健,如今怎么会到了这般地步?”众人早就料到杜沅沅会有此一问,闻言都是神色一暗,面面相觑。杜沅沅心中发急,半倾了身子,追问道:“究竟是何原因?”   
  杜子珏看杜庭儒已是面色惨淡,柳二夫人嗫嚅着不敢上前,只好自己起身道:“去年腊日,大娘独自一人出府。而那段时日,正是连天大雪,冰寒彻骨。大娘直到傍晚才归,想是那日受了凉。只是大娘一贯在寒碧轩内深居简出,自己又浑不在意,故并未请医延药,而府中人也并不知晓。待到众人发觉,已是沉疴难治。后来,只不过是强自支撑,眼看着一日重似一日。近些日子竟是昏昏沉沉,连话也说不上半句了。”   
  杜沅沅心中讶异,问道:“娘在腊日里出府做什么?”杜子珏看了杜沅沅一眼,目中露出惊疑,似是在奇怪她为何要有此一问。但看到她一脸正经,便依言答道:“大娘每年腊日都会出府一日,这些年来,从不懈怠。”杜沅沅猛然醒悟,她在尚书府生活仅有数月,并不知道这些,而府中上至杜庭儒,下至仆役丫鬟,恐怕都是知晓的。此时当然不好细问,杜沅沅只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本宫到寒碧轩去看看,你们可各行其事,就不必跟着了。”   
  众人也跟着起了身,杜庭儒上前道:“府中简陋,莹心堂就暂做娘娘的起居之所,娘娘若是累了,可随时歇息。”杜沅沅微笑,“何必麻烦,还在南玉馆吧。”杜沅沅面上笑容更深,目光轻飘飘在杜庭儒等人的面上一一掠过,“还叫阿芜来伺候本宫吧,我们自小一块长大,她知道我的脾性。”杜子珏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目中有些微惊怕之意,待接触到杜沅沅面上盈盈的笑意,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低下头去。   
  杜沅沅心中微动,面上笑容不变,仪态万方地出了正厅,走向后院的寒碧轩,众人站在厅门前躬身相送。   
  过了转角,已走出了众人的视线,杜沅沅的面色蓦然冷了下来。她终于名正言顺地回了尚书府,除了探望自己病危的母亲,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查找真正杜沅沅的死因,探询笛羌人存在于尚书府的内情,还有隐藏在这背后的所有秘密。而这一切,就从阿芜的身上开始。   
  众人目送杜沅沅走远,杜庭儒状似无意地看了杜子珏一眼,径自向前走去,杜子珏知道他必是有话要说,急忙紧紧跟上。身后传来柳二夫人对着一帮仆役絮絮的吩咐声,“如今贵妃娘娘在府里,你们都要检省些,若是出了什么错处,可别怪本夫人没有提点,都下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又进了书房,杜庭儒眉间隐隐有着担忧,若有所思道:“距沅沅那次落水,也有两年多了。她总该不会是想起了什么吧!”杜子珏心中一惊,仔细看杜庭儒的神色,却是不十分确定的样子,便道:“不会的。沅沅是念旧,才记着阿芜的。”杜庭儒默然半晌,道:“这事总归是有些不妥。你去多叮嘱一下阿芜,叫她且不可露了形迹。还有,府里面那些下人也要约束好,叫他们不要胡乱说话。”杜子珏唯唯应着,点头去了。   
  春草绵绵,柳丝如碧,其间繁花万点,蜂飞蝶绕,正是春末夏初最美的时刻。杜子珏走在园中的小径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眼前的诸般美景根本无心欣赏。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懊悔,他怎么会做出如此冒失之举。当他知道杨素心严重的病情,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杜沅沅。她若不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会不会伤心。于是,他不假思索向皇上陈情,并如愿以偿地迎她回了府。其实,在他的心底,他还是想见一见她,尽管他表面上一派疏离,不以为意,但是,他的心里却是那般热切地渴望见到她,听到她。当杜沅沅重又站在尚书府的大厅中。他忽然醒悟,以杜沅沅今时今日的身份,回到这里,无论是对哪一方,都是一个极大的冒险。而且,他心中有个感觉,杜沅沅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杜子珏暗自叹息,接下来的日子,他不但要守住杜府的秘密,而且要保护沅沅不受伤害。只是,诸事能否遂他的心愿,只有听天由命了。   
  杜子珏想得入神,一个穿着羽纱蓝衣裙的女子从小路那边飞奔过来,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害得他几乎撞到那女子的身上。   
  杜子珏硬生生地止了步子,眉宇间满是冷意。那女子神色十分奇怪,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似笑非笑,直直地向杜子珏看了过来,忽然娇笑道:“你不高兴?你竟然不高兴?”杜子珏神色更冷,平板道:“阿芜,不要胡闹。”   
  阿芜依旧不依不饶,“你心心念念的人儿如今就在这府里,你怎么还是如此的神情,我以为,你会喜笑颜开呢!”杜子珏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冷斥道:“住口!你给我听好,沅沅已点名要你随侍,你最好规规矩矩的,象个丫鬟的样子,以免露了形迹。”   
  阿芜的面色急剧地变了几变,忽然咯咯笑道:“你在担心?只怕你担心的不是我露了形迹,而是怕我算计她吧。你表面说忘了,其实还是顾着她的!”杜子珏神色不为所动,只道:“你怎么如此夹缠不清。她如今已是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就凭你,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阿芜尖声道:“贵妃又怎样?我还是……”,话音未落,杜子珏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想要全天下都知道么?你若是透露一星半点,我就赶你回去。”说着手下使力,阿芜尖叫了一声,想是被捏得疼了,眼里沁出了泪水,可怜兮兮道:“原本就是她先找上的我,你,你何必来怪我!”   
  杜子珏将手一甩,阿芜被闪了个趔趄,眼神哀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杜子珏恍若不见,沉下面孔,冷声道:“你记好我的话。”说罢,大步走了开去。阿芜一脸的心灰意冷,赌气道:“好!好!我如你所愿就是。”   
ˇ旧梦ˇ   
  寒碧轩位于尚书府偏僻之地,杨素心又最是爱静,平日这里就鲜少有人走动。加之前后绿树成荫、藤缠萝绕,更显疏落旷寂。此时正是梅月时节,阳光正好,处处花红柳绿,但这里却仍是一派清冷的气息。   
  杜沅沅走入轩中。被改做佛堂的正厅如今已是杳无人迹,空余一尊白玉观音独坐在案上的莲花台里,慈眉善目地凝望着一片空蒙,观音前的蹙金香炉中,尚余三两根残香,只是烟气已断,怕是已熄了多日了。案前置着一只蒲团,一只木鱼放在蒲团前侧,边上是一本摊开的佛经。所有的一切还保留着主人勤于课业的样子,只是每个物件上都布满了厚厚的积尘,似乎在诉说着主人不在凄凉,   
  杜沅沅的脑中一阵恍惚。永远记得那些疏淡优柔的岁月,静静陪伴于杨素心一侧,在佛香的袅袅清烟中,耳听木鱼声声,缓缓翻动于手中的书卷,心中是一片平和与宁静。那些悠忽而逝的青青岁月,那些无喜无嗔的雅意情怀,在无知无觉中都已从指缝间流走,永远不再回头。   
  一名衣着整齐的大丫鬟端着药碗从内堂出来,见到一身华贵,仪态高华的杜沅沅,不由止了步子。杜沅沅认得,她是杨素心身旁的贴身丫鬟,便问道:“我娘还好?”那丫鬟呆了呆,突然显出一脸喜色,放下药碗,上前福身道:“三小姐,不,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回来了。奴婢见过娘娘!”大丫鬟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杜沅沅温和道:“不必多礼,起来吧。”那丫鬟依言直起身来,絮絮道:“自夫人病后,就不断地念着娘娘,这下子终于得见了。”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用袖子拭了拭眼睛。杜沅沅心中酸楚,不忍再听,疾步进了内堂。   
  小小的一间内堂,朴实无华,没有包金镶玉的雕饰,没有珠宝银器的点缀,素淡得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杜沅沅放轻脚步,一步一步走进挂着匀净琉璃青色云帐的锦榻。榻上那个昏沉于锦襦绣枕间的女子映入她的眼帘,杜沅沅心中一阵大恸,浑身力气宛如被抽空了般,禁不住扑跌在榻前,呜咽唤了声,“娘!”   
  眼前的杨素心早已不是她记忆中气质如仙,貌美出尘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脸庞。杜沅沅紧紧握着杨素心伸出被外骨瘦如柴的手,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她们的母女缘份,也才不过两年多的日子,记忆中还是音容宛然。如今怕是要生离死别了。   
  跟在杜沅沅身后的碧痕擦了擦眼睛,走上前来将她搀住,低声道:“娘娘,刚刚的姐姐说,夫人服了药,才睡下了。您也累了,还是歇歇吧。”杜沅沅摇了摇头,低低道:“让我在这里陪娘呆上一刻,你去请沈太医过来。”   
  沈毓从尚书府的客房里出来,随在碧痕的身后,急急向寒碧轩而去。   
  杜沅沅的这次省亲,英帝特意下旨,许她带上宫中太医。因此,杜沅沅便点名要了他。此举自然引得太医院中一片艳慕之声。能够被指名随侍,沈毓本也不奇怪,他与杜沅沅根本就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宫妃与臣子,二人私下里相处时,就如同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一般。但是,在临行前,杜沅沅叮嘱他的那几句的话,倒是让他颇为疑虑了。   
  那是启程的前一刻,碧痕急急的将正在整理药材的沈毓带到怀玉宫里,杜沅沅屏退了众人,微笑道:“一直记得听你在千液苑中说过寻人的事,在此便还你个情,带你去见我的母亲,但愿对你能有所助益。还有,”杜沅沅的神色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说不定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谈话就此打住,眼看启程在即,沈毓也不好再问,只好告辞了出来。但心中却也生了疑惑。杜沅沅所指的帮忙显然不是为她的母亲诊病之事,那指的又是什么呢?而且,回到家中,父母兄长在侧,本应是安享天伦,别样温馨的时刻,还需要他帮助什么呢?   
  沈毓进了内堂,见坐在榻边的杜沅沅双眼红肿,容色哀戚,知道情况不好。再看向榻上的女子,禁不住又是一征。凭着从医多年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这位杜夫人显然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沈毓走到榻前,杜沅沅抬眼向他看来,眼中充满了哀怜,低低道:”你快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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