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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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探花-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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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公子和她对峙了一会儿,颓下肩膀,一脸的无助。「…无以为报,我只能光耀门楣。」
  佳岚沉默了半晌,「会的,公子。只要您平常心,举人不难。」
  看着纪晏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熟了,佳岚借着月光走了出去,在廊下仰头,看着星月灿烂。
  纪晏只能用突飞猛进来形容,让她这个丫头老师,都非常震惊。小小的公子,在很短的时间内爆发出异常的能量。
  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累积够了,突破那层浑噩,就会如锥在囊,挡也挡不住的亮眼和突出。
  似乎也不用太惊讶。一个满十三岁的孩子,就能写出唐朝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这样的人不是天才,谁才该是天才?
  是,举人不难。最难的却是,秋闱如何去考。
  她想到头痛,还是束手无策。连她去考秋闱都比较简单,有世子夫人打掩护,谁会注意到她这小丫头。就算不小心东窗事发,上面的手谕拿出来,她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大门…虽然之后会有无穷的麻烦。
  可纪晏呢?
  他是侯府三公子,亲爹嫡母双全,上面还有一个霸威全侯府的祖母容太君。纪昭形同身败名裂,躲在家里装病哼哼了。疼得跟眼珠子一样的嫡公子惨成这样,怎么可能让卑微的庶子考到举子功名,干脆的践踏到纪昭的脸上?
  现在纪晏去请安已经是最难熬的时光了,总是莫名被容太君和孔夫人接近侮辱的训斥,要他认清楚自己的身分…怎么可能说服那两个愚妇让纪晏考秋闱?
  秋天越接近,佳岚越焦虑。但是纪晏却平静下来。
  「你呀,加减看点书吧。」他老气横秋的说,「我就算吊个榜尾,你好歹也把解元拿下来,给我长长脸。」
  佳岚说不出话来。容太君已经冷酷的下令,让他三年后再说了。
  「有些事呢,是非做不可的。」三公子带着点忧思的笑了笑。「…伯父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考功名证明自己。」他的眼睛澄澈明亮,坚定异常,「我要去完成伯父的愿望。」
  了
  她已经发现大燕朝礼教冷酷的威力。族长或老祖宗打死儿孙根本不算个事。所谓的「大逆不道」,根本是家族最高的当家人说了算。
  佳岚忍不住抓住纪晏的袖子。纪晏有点讶异,向来冷静的佳岚很少有这样溢于言表的情绪。
  她的手好冷,而且在发抖。
  「不要怕。」纪晏放柔声音,「我会挺过去的。我是你们的公子。答应我,一定要拿到解元。」
  举子榜首,谓之解元。
  佳岚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发现这个单薄的小公子,突然长大好多。只抽个子不长肉,才刚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却已经挺起脊背,准备去扛起命运了。
  「好。」佳岚终于出声,「我会考上解元。」
  「要自称婢子。」纪晏摸了摸她的头。这丫头就是不长肉也不长个子。「别让人抓到小辫子。」
  「…婢子会考上解元。」
  他终于像个少年般,纯净的笑了。「让别人都瞧瞧,我们主仆有多厉害。榜首和榜尾都包圆了,古今谁能如此?」
  佳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秋闱前,世子夫人将佳岚借走了,说母亲喜欢佳岚的手艺,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秋闱那天,纪晏如常的去上学,天不亮就走了,但是傍晚没有回来。
  虽然李儿晚膳前就焦急的回报了,却到第二天容太君才遣人去找…结果他根本没有去上学。
  秋闱考了几天,纪晏就失踪了几天。
  直到佳岚回来那天的下午,纪晏才满脸憔悴,神情安定平静的回到纪侯府。没有隐瞒,直言他请同窗的父亲作保,去考了秋闱。
  容太君勃然大怒,感觉到自己无上的尊严被不肖儿孙挑战了,动怒到请家法,剥了衣服在脊背上打了几十下,打到纪晏吐血了。
  连求情的纪侯爷都挨了几下棍子,世子爷磕头哭道,举榜未揭,万一晏哥儿考上举子,却有个好歹,对外实在说不过去,才让容太君勉强罢手。
  但余怒未消,「跟他姨娘一样的下贱种子,还妄想当举人老爷?呸!」扬言要择日将纪晏除出族谱。
  昏厥的纪晏被粗鲁的抬回嘉风楼,面白如纸,他的丫头们簌簌发抖。
  佳岚的发抖却不完全是害怕,更多的是愤怒和不屑。
  老而不死谓之贼的贼婆子!若不是害怕打死了可能的举子,让朝廷追究,纪晏怕是被家法刑死了。喊除族谱喊得如此响亮,不敢当场除了,还不是担心万一纪晏考上举子被问起缘由。
  她涌起强烈的无助和无力,沈寂几年的血性,完全被激发出来了。
  了
  忍到紧咬的牙齿都微微动摇,能让她不冲出去的只有,纪晏给她的承诺,和她答应纪晏的承诺。
  公子他说,他会挺过去。挺过去总不能没有人照顾--在将要来的狂风暴雨中。
  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感到口腔有一些血腥味。拿出早就预备好的热水和巾子,小心的擦拭纪晏苍白的脸孔,用盐水洗着后背浮肿狰狞的棒伤。
  四个小水果脸上挂着泪痕,却没有人哭出声,只是安静的忙碌。
  这一夜会很漫长。因为不会有大夫,公子能够倚靠的,只有她们。
  阿福在门外守着,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二十六
  照顾了他几年,年年看他挨打。
  佳岚擦了擦纪晏额上的冷汗。发烧,身如火炉,手足如冰。都快成了个例,嘉风楼常备棒创药和退烧化瘀的药材和成方了。
  无疑的,这是打得最重的一次。她相信,若不是侯爷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关照,容太君真的想打死了事了。
  太君的威严不容挑战,高于一切。死个小小庶子真不算什么。
  纪晏的额头很烫手。
  嘉岚仔细的帮他用温水又擦了一遍,只是情形不太好,纪晏开始呓语了。没有掉泪,却呜咽着。人最脆弱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喊爸妈。
  他没有喊爹,也没有喊娘。只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含糊的张了几次口,却又吞下。最后他痛苦含糊的喊,「佳岚…呜呜…我冷…我痛…」
  一直死绷着尊严的少年公子,终于在高烧意识不清的时候,开口喊了他的丫头,流下忍了很久的眼泪。
  佳岚也跟着哭了。
  这个别扭强装大人的孩子,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他对好意有多惶恐,异常小
  心翼翼。傻傻的,只想拼命回报,却不敢求一丝半点。
  对父母已经完全绝望,却不敢喊任何一个对他好的大人,怕给人添麻烦。他明明
  想喊夫子或伯父,最后都吞下去了。
  唯一敢喊的,只有她。一个卑微的丫头。
  强烈的愤怒和悲伤,最后只化成无尽的心酸,让她哭出声音。
  了
  「我在这里,公子,婢子在这里。」强忍着嚎啕,佳岚握着纪晏的手,他的指尖如此冰凉,「我哪里都不会去。」
  她知道,即使是文明昌盛的二十一世纪,也有受虐儿童,但她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她生活在一个很平常的家庭,却很幸福。
  纪晏的悲惨击垮了她坚强的心防,虽然灵魂的年纪已是成年人,她还是茫然痛苦的缩了起来,强烈思念自己的父母兄弟。
  不可以想,不该想。在幸福握在掌心的时候,她视为平常,没有珍惜。
  现在就算想要想念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那是一场很悲惨的车祸,被大货车硬生生的撞出护栏,掉下悬崖,全家无人幸免--最少肉体无法幸免。
  灵魂星散在不同的轨迹,或者说时空。她是最后走的,无助的看着家人进入不同的时空,成为不同的人。
  即使她成了大燕朝一个小丫头,一直都还能为了生存奋斗下去,其实就是想到家人其实还没死,跟她一样成了未知时空的穿越者…
  她不想让家人伤心。所以要拼命活下来。
  即使再也不会见面,她依旧爱着爸妈和哥哥弟弟。家人的爱一直是她最大的倚仗。
  她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温暖的家庭,是种天恩。有时候家庭不只是牢笼,还是可怕的炼狱。
  很想保护这个可怜的小公子,她头回感到这样恐惧和忿恨的无能为力。只能轻轻拭去他的泪,再次兑一盆温水,设法让他退烧。
  了
  纪晏醒来时,后背的疼痛如闪电般击中他,让他闷闷的哼了一声,连趴睡的酸麻都不算什么。
  后背像是压着烙铁,每个呼吸都往下侵蚀更多,灼伤般,很想大哭大叫。
  等等。我是不是哭了?这个念头瞬间压制所有痛苦,眨了眨有些红肿的眼睛,慌忙去摸脸颊…还好,没有泪痕。应该只是烧得厉害,眼睛难过吧。
  他发誓不再哭泣的。太软弱,没有一点用处,不是男子汉。他不能哭的,佳岚她
  们会很害怕。
  身为一个公子该有公子的样子。
  有人过来,他吃力的抬头,发现佳岚脸白得连唇都没有颜色,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
  喂,好歹你是旷古未有,夺得小三元的秀才娘子,哭成这样太灭威风了。
  「…爱哭鬼。」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象话,自己都听不清楚。
  结果她又哭了,唉。很想告诉她,不要哭。他早说过会挺过来。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只挨了一顿打。她不明白,容太君有多可怕…偷跑去秋闱,顶多只能说是少年意气不听话。说谎,不说太容易识破,到时候容太君若一状忤逆告上去,不要说前程,命都可能没有,谁也救不了他。
  他还不能死。佳岚和四个小水果,还有阿福,都得指望他。他不管是什么原因死了,哪怕是被容太君杖毙,除了阿福,谁也活不成。
  小时候,很多话他听不懂,只是记着。照顾他的人总是很爱说话。他知道除了伯父外,他本来有几个叔叔。
  但他们没有活到五岁过。照顾这些小叔叔的丫头婆子,都是杖毙去地下服侍他们的小主子。
  不可以死。说好要护着你们的。
  但他又痛又疲倦,眼皮非常沉重,很想睡过去,喉咙好像吞了一把炭,声音出不来。
  他只能勉强清醒的望着佳岚,弯起嘴角,对她安慰的笑一笑。
  这傻丫头的眼泪怎么更多啊?以前的气定神闲果然是装的。哭得这么难看,还勉强对着他笑,超惨的。
  没事的,不要害怕。睡过去之前,他只来得及轻轻拍了拍佳岚的手,感觉佳岚紧紧的握住,有点颤抖。
  这是最后一次。再也不让你这样害怕了。
  这顿打虽然没打断纪晏的脊椎,却真的伤了元气,倒在床上半个月才勉强可以起身,连高中举子第五名都还「卧病在床」,没能接受贺喜。
  「傅小才子」不负众望的夺得解元,依旧神秘得要命,连面都没有露。
  但是比起自己的第五名,纪晏更高兴佳岚夺得榜首,破天荒的连吃了两碗白饭,疼痛都好了许多。「有点可惜。榜尾榜首包圆不了了,我怎么就考了第五。」说得好像很遗憾,事实上非常沾沾自喜。
  佳岚就没吐他了。让他唱秋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事实上,自从秋闱发榜以后,纪侯府都快被挤爆了,容太君的哥哥国公爷亲自上门,没见到纪晏还很不满,怒斥妹妹没有好好照顾出息的甥孙,送了一大堆礼品和昂贵药材过来。不管关系亲不亲密的勋贵,几乎都来道喜了。
  虽然那些礼物和药材,纪晏一样都没看到,但容太君的确暂时忍了下来。
  无他,此时纪晏风头太盛。
  怎么说呢?
  自从政德帝改革科举之后,文才占六,家世占四,这个严重的落差造成了勋贵子弟严重的落马。虽说好人家必科考镀金,但勋贵毕竟只是为了镀金,远族庶支为了翻身可是拼了老命,更是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科举的数量大为倾斜,勋贵子弟能够勉强缀在榜尾附近就是祖上烧好香了,老被文官嘲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终于了,勋贵子弟出了一个举子第五,十来年的扬眉吐气。不说身为舅祖父的国公爷面上金光灿烂,同个勋贵圈子也与有荣焉。
  容太君尽可在纪侯府兴风作浪,却不敢触众怒。在纪侯府是老祖宗,在勋贵圈子里,还不很排得上号。
  不说容太君面上笑暗地里咬碎大臼齿,孔夫人更是如百蚁钻心,痛苦的坐立难安。
  难道要眼见着纪晏这下贱种子三年后再搏一个进士?那还有她嫡亲亲的昭哥儿
  脚的地方?连她娘家母亲和哥哥都来跟她说,把这下贱崽子记在她名下了…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正在怒火攻心,想要暗暗将那个小畜生弄死的时候,她的奶嬷嬷给孔夫人出了个主意。
  京城太多眼睛盯着了,弄死个小崽子没什么,但是突然死了个京畿举子,朝廷总是会追究。这小崽子能有狗屎运当上举人老爷,不就是靠族学那个偏心的夫子吗?
  就说要给他请名师,把他弄去穷乡僻壤的乡下,使人看着。出了京城,搓圆搓扁还不是夫人一句话,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还怕他翻天不成?
  孔夫人恍然大悟,说,早该如此。
  了
  于是孔夫人跟容太君嘀咕了一阵子,宣布要让纪晏去庄子静心读书,已经延请名师,一切都安排好了。
  为了表示慈母心,很大度的让佳岚和四个小水果去服侍公子,纪晏央求把阿福带着,她觉得不过是一把老鼠药的事,也就应了。
  孔夫人不知道的是,出完「坏主意」的奶嬷嬷,悄悄的接过了世子夫人的大丫头给的,一整袋的金珠子。她还挺自鸣得意的感到,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二十七
  在大燕朝,远行从来不是舒服的事情。孔夫人精心安排的车马,完全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晃得能把肠子吐出来。世子夫人已经尽心打点了,但随行的一房家仆,显然阳奉阴违,出了京城就想往这几个小孩身上捞油水,非常恶形恶状。
  但奸险狡猾的世子爷早算到这一步。明面上是孔夫人雇的镖师,实际上却是世子爷的熟人。这些江湖好汉职业道德明显高出许多,拿钱就办事,把这房两夫妻带两个半大小伙,请去一边「谈谈」。
  回来时无不鼻青脸肿,态度恭谨得几近卑微。
  当然,哪可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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