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里,风镜夜的声音很轻,却不容辩驳的严肃,“我两个最得力的手下,这点事情还应付不过来?”
话一出口,对面两个顿时消音了。
第一零八章
静寂的苍松翠柏中,是陆家的墓地,陆南乔就葬在这里。
寒冷的季节,只有瑟瑟的北风吹过,枯黄的草地,一片没有生机的荒芜。冷冰冰的一块墓碑,字迹依然清晰,上面是陆南乔短暂的一世,生于繁华,却在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华逝去。
她的手指沿着大理石凿刻的痕迹划去,描绘着那个名字,那赐予她生命却无缘认识的人,直到指尖冷的麻木、磨得痛楚。
那应是个怎样的人?她只能在脑海中勾勒出有限的轮廓,气质温婉、簪花小篆,因为信息少的可怜,所以纵使她擅长素描,也无法描绘出心中那模糊的人影。
“妈妈。”
呼啸而过的北风似乎吞噬了她微弱的声音,水滴从她眼眶落下,直淌在墓碑上,晕出朵朵水花。水滴落得越来越急,仿佛断了线的雨水一般,她终于忍不住了,头埋在膝盖上,压抑的痛哭。
父亲待她很好,好到她忘了人生中还应有母亲这样重要的角色;她偶尔任性更多的却是乖巧,从小就知道什么是作为孩子的她不该问的;她以为有了父爱,有了爱情,那从来就没有过的母爱可有可无,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风镜夜拿出一个精致的乌木盒子递给她,她抹了抹红肿的眼睛,接过来。
打开一看,那是件老银的簪子,古朴简练的纹路,青蓝色的点翠,简简单单一朵兰花,造型简洁,静谧灵动暗香盈动,含而不露的风骨。带着岁月的磨痕,仿佛可以看到它在佳人鬓角厮磨,那身着旗袍的旧时女子将它插在发髻上淡雅一笑的杳然风姿。
“这是你母亲用过的一丈青,明末清初的古物,不贵重,她却爱不释手。当年分别时,她给了我母亲作纪念。给你,也是物归原主了。”
她手里死死的握住那根清雅的簪,泪眼中忽然漾出一个笑来,手臂抬起挽起青丝再将簪子别在发髻上,哽咽的问:“好看吗?”
他将手中的那束蓝色鸢尾放在墓旁,黄色的丝带随风摆动。风中酝酿良久才开口:“安安,嫁给我吧。我在你母亲的墓前承诺,,给你幸福。”荒凉墓园的松柏中,他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郑重的承诺让人心动。
四目相接,她无力躲闪。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由得瑟缩一下,打了个冷颤,笑容浮现,一双眸子异常的清亮:“求婚,没有戒指怎么行!”
乍一听到这话,他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反手握住她,笑从心而发,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愉悦:“有,有,我们马上就去买。”
她任由他拉着她飞奔,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幸福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不由自主的也挂上一抹笑。
陆家墓园位于Z省的郊外,距S市足足300多公里,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驱车飞奔。
笔直的高速路,远山,湖泊,和路旁的大片的树林,所有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今日再看过来,不知为何格外的讨人喜欢,连落在树上的麻雀也变得可爱起来。
所有这些,就像好莱坞的爱情剧一样,配着浪漫而愉悦的曲调,慢景一一放过。
她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狭长锐利的眼被落日染上一层淡淡的金,漾着浓浓的暖意,薄薄的唇角噙着笑,冰冷肃然的大理石般俊颜也融了冰封,如春水般化开。
原本的挫折,让她失去了对爱的憧憬与信任,她以为自己再难以全身心的投入到一段感情中,或是离群索居的一个人,或是放纵的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可眼前这个人,真的改变了她,即使那希冀再渺小,可毕竟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暖融融的爱意。
“风,”她望着窗外掠过的枝桠问道,“如果我爱你,远远不如你爱我那么多怎么办?”
他左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依旧目不转睛的盯住前方,右手却在她的身边挥着,找着什么。她吓了一跳,近130的车速,路况并不好,前面侧面还有不少车,吓得她赶紧抓住他不老实的右手,阻止他的乱动。
他右手反而攥住她的,将手臂拉了过来,她只能身体侧倾跟着他的动作,直到手被按在了他的左胸口。
“感受到了吗?我的心,”侧脸给了她一记风华绝代的笑,又转回头看路,“我的爱多了,可以分你一半,我们够用了。”
夕阳西下,天空由蔚蓝变藕色,再蓝紫,再黛青,终于慢慢的连那一点光亮都消失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们到了S市。
再一眨眼,她已经被带到了珠宝店。
他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陪着她挑,总叫店员拿贵的出来,大个的粉钻蓝钻黄钻,看得她不厌其烦,最后一瞪眼,说道:“你以为是在演色-戒,总拿这样的鸽子蛋出来晃眼!”
最后她选定了一枚样式简单的戒指,一颗钻50多分,不大,但切工成色极好。
看得她喜欢,他仔细的给她戴上,认真得仿佛在模拟婚礼现场一般。光影下,他专注的轮廓完美得让一旁的顾客都忍不住驻足观赏。
她微微有些吃醋,跟他说说笑笑的闹起来。
不经意的一抬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门边,帽檐压得很低,举止动作专业,仿佛是跟着什么人碰巧闯了进来,正撞着他们。一双毫无表情的眼定在她手指上,灯光下,那颗钻流转出璀璨的光,生生晃了人眼。
发现她若有所思凝注的目光,他诧异的回了回头,并没有看到什么熟人,只有道毫不起眼的灰色背影走出门口:“怎么,有事?”
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第一零九章
在她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事件始于莫小凡盛情邀请她,她未曾多想就奔了出去。风镜夜认识莫小凡,自然对她们的聚会未加阻拦,只提醒她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她本以为这只是两个姐妹淘之间的饭局,没想到是大学同学聚会!在场的都是上下几届彼此熟识的兄弟姐妹们,聊的都是当年丑事趣事还有情事,异常的投缘尽兴场面火爆。
只有她,坐在人群中茫然着。在场的二十多个人,她只认得莫小凡和詹皓,跟她又不挨着,她只好傻笑应付旁边搭讪的某位什么师兄,并被周边的几个人硬劝着喝了几大杯红酒,面色绯红,头晕脑胀,直到詹皓前来解救。
不消一会儿,摆脱了众人的莫小凡也凑过来:“景纯大美女,当年那么多人爱慕你,现在可是逮到机会了。”
散场之后,詹皓、小凡和她自然而然在一起离开。
莫小凡头发留长了些,齐耳的直发,比原来多了不少女人味,好几次有话跟她说却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事?”她好笑的问。
“那个,”小凡一咬牙,“说出来你不准笑我。”
“好。”大方的答应了,可一看到对方不同以往的小女生的窘样,她眼里都是笑意。
“我跟詹皓在一起了。”
詹皓走的稍快些,离她们大约有几步的距离。
“你说了不笑我的,”莫小凡接着道,“我追的他,很丢人,糗事出了不少。你还笑~”忍不住用胳膊肘撞她。
“我的笑是赞赏你的勇气,真的。”她手举起来,一副要发誓的样子逗着小凡。
不知不觉,走到酒店门口。
“让詹皓送你。”小凡大声说着,给男友下指令。
“不用,”她摆手拒绝,“不要你们送,又不顺路,我也不要当电灯泡。”
目送着黑色雅阁渐行渐远,她一个人沿着笔直的路走着,长发飞扬,迎着初春的凉风,让滚烫的脸降降温,酒气也好下一下,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随意打量着路上的风景,忽然身形定住,眼睛盯着前方的旧面包车旁站着的黑衣人。
那人双手插兜,向她点了个头:“季小姐,好久不见。”
她沉默几秒,忽然转头快步走起来,却被叫住:“我要是你的话,不会这么不明智,反正结果都一样。”
天还有些冷,城市的主干道上车流疾驰,而人行横道上却几乎没什么人。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几声尖叫能拦住呼啸而过的车并号召几个见义勇为的英雄,那些人最多不过是疑惑的瞥一眼而已。
“走吧。”眨眼间,胡至庸就晃了过来,态度随意到他们只不过是刚分别不久的熟稔的友人。
“去哪?”她只能再一次站定,冷冷的问。
他失笑:“能去哪?除了我那位朋友,我跟你之间就没什么交集了。”
她颊上挂着一个冰冷的笑:“那我只好通知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跟你那个朋友之间也没什么交集了。”
“那你跟他说吧,”胡至庸依旧无所谓的插着兜,“我只负责把人请到。”
“你不要强人所难。”
“我也是受人之托,还请季小姐配合一下。”
她本来还想继续拖延,想想对策,没想到面包车里又下来两个人,也没什么动作,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这边。她恍然,原来对方是有备而来,早知道就该让詹皓他们把她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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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请,不是到医院或是之前去过的那个别墅,而是B都。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弥漫着熟悉的气息,这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繁华喧嚣的老城里,纵横交错的胡同深处,就是她的家,一座前后二院结构的四合院。红漆如意大门,山墙上影壁,荷叶莲花池,正房,厢房,垂花门,游廊,院中庭院方阔,海棠树、石榴盆景、金鱼池,古色古香的如画一般。
她一进去,一个人在抄手廊站着,日光太好,背光中只看到一个青色的轮廓。熟悉到不用再看第二眼,就能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她奇怪,他大费周章的把她带回来,且带到这个地方,用意何在?追忆似水流年,缅怀逝去的人?
走近了,和他面对面站着。
伤病之后,他明显消瘦了不少,气色也不如以往红润,眉间依稀可辨一丝落寞和萧索的神情。她的出现,明显让他展颜,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仿佛历经许多天的绵绵阴雨,终于晒到了太阳一般。
“凌先生,你大费周章的把我请来,到底有什么事?”强压下打量故园景致的想法,直接询问他的意图。
他眸光一黯,却依旧不动声色。
“您请我来,不是为了参观四合院吧。”
他只是覆手摆了个请的动作,向前踱着步子。
亭中,假山蔓藤盆栽花草,似乎看到父亲忙碌的影子。后来的他,工作的担子几乎卸下来,自己大部分时间用来侍弄花花草草、写写字、读读古书,自得其乐。
想到这,她的眼睛微湿,心下恻然,不禁抬眼狠狠的瞪了眼在她前方两步的人,还是恨啊!
“我给你讲个故事。”平淡的一句开头,听不出任何情绪,声音却较平时沙哑得多,“从前有一个孩子……”
才开头,她就冷冷打断:“那个孩子的故事,胡至庸给我讲过。”
第一一零章
“安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心力交瘁的疲惫。
乍一听到这称呼,她愣住,眼里闪过诧异。
“是你,我知道。”他脸上不是得到确认的骤然而急剧的喜悦,而是大悲大喜过后弥漫着的无措。略显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彼此平和的气氛,怕美好幻境消逝一般的谨慎脆弱。
她嗤笑,随意的说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我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你这么自信的笃定什么?”有恃无恐的恐怕是她,想要撇清关系的也是她,“不过不管你想什么,都与我无关。”
他深呼一口气,疲惫的眼里浮现痛楚。
“这里很漂亮,本来还想好好参观参观呢,可惜了。”
语气里是她离别的暗示,可是他只当不懂,“那我就给你介绍介绍,这个院子,比普通的中四合院大,却比被称作大宅门的大四合院略小,复合结构,过了垂花门、月亮门,庭院宽敞,植树栽花再养养鱼。”
她挑眉,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没人带着,你就找到这边抄手游廊,不简单啊。”
呵,的确,胡至庸把她送到门口便不肯再进,是她一个人慢慢踱进去的,家里佣人本来就不多,院子一大,就更显得空空荡荡,一路上还真没碰到什么人。
“那又怎么样?”她抱着肩,一副被揭穿也无所谓的姿态。
“安安……”饱含深情的声音叫得让人痛心,可被呼唤的人却依然一副岿然不动的冷清样子。
“够了,”她冷冷打断,“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追究,不代表我原谅你。”
“那是个意外!”他急道。
“胡至庸有没有说过,那个孩子多么仇视他的亲生父亲,那个抛弃他们母子任由他们受尽凌辱的人。”他语气苍凉而压抑,“我之前曾语焉不详的说过老师与学生的故事,还说过他们结婚了。可事实是没有!连婚姻都不曾许诺过,可那个愚蠢的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孩子。你知道他有多恨那个人吗?活得越好越风光他就越恨那个人,恨那个人道貌岸然的接受别人敬仰赞扬的时候,他和他母亲只能被人辱骂任人欺凌。”
“因为恨,所以杀了他吗?”她问得冰冷,嘴角带着残忍的嘲讽。
“呵呵,”他无力的苦笑,“恨是累积的,沉淀了那么多年的毒素,而当时的一番话却动摇了坚持多年的东西,仇恨几乎在瞬间消散,只因为一个还原了真相的故事。即使那么恨他,男孩还是相信了,只能感叹造物弄人。所以他放弃筹划了多年的计划,打算一切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父亲的死和她的死,就是他所谓的重新开始!
察觉到她所想,他辩解道:“那些,真的只是意外。”
看着她,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却被他一把拉住右臂。
尽管冷,午后的阳光依旧强烈,漫天满地白花花的光,亮得刺眼。就像那个严冬的下午,气温骤降,太阳却很好,天空碧蓝如洗,他以为会是个开始,某段苦尽甘来的电影情节,某种大惊之后的喜悦,某种久别重逢或是失而复得的幸福……他以为自己足够幸运,尽管开端不好,尽管走过弯路,到底却能殊途同归的幸福,因为他以为那些曾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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