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鞉香名剑断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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鞉香名剑断肠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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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座儿没座儿,站着总还能占个好位子。

就年轻人这么往里走几步,刚站好的工夫,棚子里已经满了,除了那根柱子外,年轻人身周已站满了人,再想往进挤一点都勉强。

也就这么会儿工夫,时候到了!

一刹那之前还乱哄哄的要掀棚子似的,就在这一刹那之后,突然,棚子里静了下来,不只是鸦雀无声,就是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棚子紧靠里,有座不到半尺高,木板钉的平台,台左有扇门儿,垂着块花布藤儿。

花布帘儿动了,掀了起来,从里头走出个人来,手里提着把“单弦”,不用说,那一定是金瞎子。

金瞎子的名气跟魔力都够大的,可要是冲他的名气跟魔力跑到这“夫子庙”后,秦淮河旁看他的人,那不免会令人大失祈望。

瘦削的身材,不算高,也不算矮,一身月白大褂儿,人倒挺白净,白得几乎苍白,瘦脸上的皮包着骨。

细长的眉、高鼻梁、薄薄的两片嘴唇,两眼闭着,看年纪怕有四十多了,可却没留胡子,倒是那一双手,不但苍白,还显得挺细嫩。

本来嘛!他除了靠张嘴之外,一半也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总而言之,金瞎子这个人跟他的名气、魔力大不相同,实在没什么看头儿。

好在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来听的,不是来看的。

他们都是用耳朵,不是用眼睛的。

许是熟了,这么多时日了,还能不熟?金瞎子连摸索都没摸索,出那扇门儿抬脚就上了台去。

台子正中有张圆凳,他到了台中间往下一坐,正好坐在圆凳上,一点儿也没坐偏或坐斜了。

一坐好,二话没说,左手单弦往腿上一立,右手大、食、中三指轻拨,“咚”“咚”两声一调弦,紧接着就弹了起来。

先弹那么一段不知道是什么曲子,谁也不在乎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只知道好听就行了。

可是,只要是有心人,就能够看出,金瞎子指法灵巧,弹出来的曲子的确是不同凡响的。

不疾不徐的弹一段之后,金瞎子突然开了口,唱了,唱归唱,手却没停,以曲子配合唱腔,听都听得出来,唱的是一段秦淮风月。

秦淮风月归秦淮风月,可是绝不低俗。

不但不低俗,还相当雅。

雅是雅,却人人听得懂,而且道尽了秦淮风月之风流、旖旎、缠绵、悱恻,时而柔婉如丝,时而金声玉振,让人听来荡气回肠,如醉如痴。

痴迷中,唱腔、曲子突然由徐转疾,疾如急风骤雨,扣人心弦,摄人魂魄。

蓦地,“咚!”地一声,单弦长鸣,余昔犹自袅绕,唱词已然停住,刹那间,余昔也渺,又是寂静一片。

半晌之后,呼气、出声,满座客人如大梦初醒,头排客人一起站起,转身后行,二排以后,客人们纷纷摸身采腰,由前而后,钱收齐了,那些个头排客人冉掏出自己的一份,一起搁到台上去。

这是金瞎子的规矩,他每段收钱,两眼不方便,钱向例由头排客人代收,没一定的数,多少随意。

尽管是多少随意,只这么一段儿,台上已经是一大堆了。

头一段儿是秦淮风月,算是柔的。

第二段儿来了刚的,不出于任何曲章,不见于任何说部,硬是段儿自己编的“剑客论剑”,铁马金戈,剑气冲天。

最后,曲、腔同悲怆,竟以两句“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收场。

满座客人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给过第二次的钱后,站起的站起,外行的外行,转眼间走了个干净。

偌大一个棚子里,只剩下了金瞎子一个人。

不,两个人,还有一个。

那个是有那么点儿稀罕的年轻人没走。

他是还在痴迷中,还是大梦已醒,犹舍不得走?

金瞎子既称瞎子,当然他是看不见还有个人在,他缓缓站起,打算走前去收那一大堆的钱。

就在这时候,年轻人迈步走向台前。

金瞎子刚迈出的步停住了:“还有那位没走?”

瞎子两眼虽盲,听觉一向是灵敏的。

年轻人已到台前,平静发话:“慕名而来,不虚此行,聆听高明,至为钦佩!”

他谈吐不俗,除了他那稀罕的一点之外,跟他其他的,益发不相衬。

金瞎子又何尝俗?只听他道:“不敢,两眼失明,无以为生,浅薄难登大雅,聊以糊口而已。”

年轻人道:“我意犹未尽,自知不当,愿倾囊中所有,请先生为我弹唱一段,以偿心愿!”

金瞎子面无表情,微摇头:“承爷抬爱,不胜铭感,也深觉荣宠,无如自立规矩多年,每日自晌午至掌灯,弹唱三场六段,绝不少唱,也绝不多唱,无论任何人,即使赏赐车载斗量也难以从命,万请见谅。下场请早,容金某恭送。”

话落,他拱起双手。

当然,这是逐客令,请年轻人出棚。

年轻人没动,他道:“我等了二十年,也不远千里就教,还请先生破例!”

金瞎子先是一怔,继而神情震动,拱起的双手竟忘记放了下来,他震声道:“二十年?”

年轻人道:“记得还是二十年前,先生亲口所作的许诺。”

金瞎子道:“那么你所说不远千里——”

年轻人道:“天外天,先生,是不是不远千里?”

金瞎子神情又一震:“我没有忘记二十年前亲口所作的许诺,只是,你——也该知道……”

年轻人截口道:“先生,我知道——”

他抬手翻腕,递出一物,那是一块雕工极细,小巧玲珑的玉锁片,似乎是襁褓中婴儿项上物。

金瞎子两眼已瞎,但是他既没伸手接,也没伸手摸,脸色一变,道:“没错,是你,掌灯以后,沿秦淮河上行三里,垂柳茅舍,我等你。”

年轻人收回手,一躬身:“多谢先生,容掌灯以后,秦淮河上游,垂柳茅舍中,再行叩拜,告辞!”

他转身行去,头都没回。

金瞎子站着没动,直等年轻人出了棚,他两眼猛睁,奇光飞闪,刹那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听他喃喃说道:“多年了,真不容易,我这双眼为你闭了二十年了,如今可以睁开再见天日了,但愿苍天的两眼也像我此刻一样……”

话声至此,突然闭目轻喝:“谁?”

那扇门,垂着的花布帘一掀,走进来一个人,一个妇人,中年妇人,布衣裙钗,挺清秀,挺白净。

只听她含唱的道:“还有谁呀?吓我一跳!”

虽属中年,含叹风韵,依然动人。

金瞎子神情一松,道:“是你呀!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在棚子里的时候,不许你上这儿来。”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夫子庙后,秦淮河旁,什么人都有,你以为我愿意上这儿来呀?

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王嫂子家孩子满月,拉我过去帮忙,怕你回去找不着我——”,金瞎子眉锋微皱:“她家又不是没人——”

中年妇人截口道:“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愿跟人家往来走动?嫁给你都快二十年了,你不愿意要孩子,我多看看人家的,沾点儿喜气难道也不行?”

金瞎子道:“我没说不行,去吧!去吧!正好我晚上也要晚回去一会儿。”

中年妇人道:“怎么,你也有事儿?”

金瞎子“嗯”了一声。

中年妇人瞅着他道:“什么事儿?”

金瞎子道:“晚上回去再告诉你,下一场的客人快进棚了,你快走吧!”

中年妇人道:“知道了,我这就走,晚上回去你自己路上小心。”

说完话,没等金瞎子答应,她走了。

她仍然进了台边那扇门。

金瞎子凝神听了一下,然后走向前,俯身去收那些钱。

听两个人的说话,显然金瞎子跟那妇人是夫妻,但是,显然金瞎子瞒了她刚才那个年轻人的事。

显然,那妇人也不知道金瞎子并不是个真正的瞎子。

结婚快二十年了,不知道金瞎子还瞒了她什么?也不知道金瞎子为什么连自己的妻子都瞒?

…………………………………

闯荡江湖 扫校

第 二 章

上灯的时候到了!

金陵城一片灯海。

“夫子庙”、“秦淮河”一带,更是点点灯光如天上繁星,也更是热闹。但是 顺着秦淮河往上走,只过了“夫子庙”一带里许,却是越来越黑,越来越寂静,除 了汨汨的河水声,几乎听不到别的。灯船,河房上的热闹、笑话,那在远处,虽然 偶尔随风飘送过来一阵,那是在这里许之处。等到了快三里的地方,真是万籁俱寂 ,什么也听不见了。

灯光只有一点,微弱的一点。

那在河边,在一株干可合围的垂柳下。

数不清的丝丝垂柳下,静静的座落着一座小茅屋。

那一点灯光,就是从这座小茅屋的窗户上透射出来的。

也就在这时候,原木寂静空荡,听不见一点别的声息,看不见人影的这一带, 来了一个人。

正是金瞎子邀约的那个年轻人。

他还是那身装束,那身打扮。

似乎,白天离开金瞎子的棚子以后,他什么都没干,只等晚上这个约会。也难 怪,等了都二十年了,又是不远千里而来的,任谁也会重视这个约会。他出现在浓 浓夜色里的时候,看上去离茅屋还有一段距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一眨眼工夫 ,他已到了茅屋前,那从窗户里透射的灯光下。

谁也没在意这是怎么回事儿,因为茅屋外的这一带,没人看见。

只见他挺立在茅屋外。

只听他轻声发了话:“先生,我应约而至。”

话声方落,茅屋两扇门呀然而开,灯光一泻而出,虽然微弱,但在这一带浓浓 的夜色里,也够亮的了。

人影出现,一个人当门而立,虽然背着灯光,乍然看不清楚脸,但是看装束打 扮,任谁也能一眼认出,那是金瞎子。只听金瞎子低声道:“请进!”

话落,他侧身退进茅屋,让开了进门路。

年轻人没犹豫,迈步跨了进去。

金瞎子就在门边,随手关上了两扇门。

藉着金瞎子关门,打量着茅屋。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但摆设极为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几条板橙,还有靠里 墙角一张矮几上的一盏灯之外,别无长物。

只听金瞎子的话声在通道边响起:“请坐!”

年轻人微欠身:“谢谢先生!”

他似乎知书达礼,口中称谢,人并未上前坐下。

金瞎子也似乎明白,他迈步而前,绕过桌子,行到里头,背着墙角那盏油灯, 拉开板橙,先坐了下去。

年轻人这才走向前,隔着桌子坐在金瞎子对面。

金瞎子正襟危坐,一双手可能是放在腿上,没放到桌子上来,由于他背着灯光 ,使得他的正面看上去有些阴暗。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道:“恕我没有招待,即便连 茶水也没有,好在你并不是来做客的,也不会在意有没有招待。”

年轻人道:“先生说得是,请不必客气!”

金瞎子抬起了双手,右手从左衣袖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放在桌子上, 往前一推,然后收回了手。

两只手马上又放回桌下,道:“这就是二十年前我所作的许诺,你要知道的都 在这个锦囊里,拿去吧!”

年轻人微一怔:“先生,这就是二十年先生所作的许诺?我想知道的,都在这 个锦囊里?”

只听金瞎子道:“人难免生老病死,就因为我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更不能不 防随时会来的杀身祸。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我作过许诺之后,就把这普天之下再没第二个人知道的,全 部写了下来。

虽然,你能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找来了,我认为给你这个也是一样,因为我要告 诉你的,都在里头,你看了就会明白,绝不会有任何疑问。”

年轻人明白了,似乎迫不及待,伸手拿起了桌上锦囊,他就要打开。

只听金瞎子道:“等一等。”

年轻人停手抬眼。

金瞎子道:“你我都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如今你等着了,我也履行 了我的许诺,我不想再牵扯在这件事里了,多一刻也不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年轻人不是糊涂人,他不但不糊涂,而且极具智慧,他立刻站了起来,肃容道:“我这就告辞,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仰仗先生指点,李家存殁俱感,请先生受我一拜。”他横跨一步,离开了板橙,然后肃容拜下。

金瞎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闪身躲过,道:“我虽没有意思为谁帮谁,所以有 二十年后的今天此刻。

只因为二十年前我看见了别人所没有看到的,也知道了别人所不知道的,更因 为我曾经作过许诺,所以,我当不起你这个大礼。”

年轻人站了起来,他没再多说一句,也没再多停留一刻,转身开门行了出去。 就在他转身去开门,以及行出茅屋的当儿,金瞎子两眼突然闪出奇光,嘴角也泛起 了奇异的笑意,望之怕人。可惜的是,年轻人背着他,并没有看见。

※※※※※※

年轻人出茅屋,茅屋里灯熄了,利时一片黑暗,窗户上,既不再透出灯光,也不再映出人影。年轻人头也没回,本来嘛!他走了,想必人家金瞎子也要走了,茅屋里既然没人了,还点着灯干什么?年轻人来的时候走的是那条路,如今走的时候,走的还是那条路。

他步履轻快,转眼之间,那座已然没了灯的茅屋,已被远远抛在身后,整个儿 的没入夜色里,看不见了。夜色本来就浓,要是那座茅屋不透灯光,远一点本来就 看不见它。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的步履不够轻快了,不但不够轻快了,而 且觉得越来越沉重。

在他来说,他知道自己绝不该有这种现象,绝不该,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寒 暑不侵的境界,他知道不对了。

也就在他知道不对的当儿,忽又觉得头为之一阵昏晕。

这阵昏晕来得很快,而且很猛,一时间竟使他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身子 一晃,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心神震动,为之暗惊。

在没有理由发生这种情形的情形下,他脑海灵光电闪,想起了茅屋,想起了金 瞎子,想起了墙角矮几上的那盏明灯,还有金瞎子给他的锦囊。

毛病必出在这一间屋里,一个人,两样东西上,那也就是说,毛病是出在金瞎 子的身上了。

他不相信,绝不能相信。

因为金瞎子是个相当有名的侠盗,一身灵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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