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白蒸就是娘娘点名要的。那,会不会是那道菜被动了手脚。”
李姑姑问:“那个做菜的刘二姑呢,她后来去哪儿了?”
潮生摇摇头:“再也没有听说过……”
李姑姑点点头:“嗯,这张嘴只怕早就说不了话了。呈膳的时候人太多,要做手脚不容易。做菜的时候就好办多了。”
这个话从李姑姑这个专门做菜的人嘴里说出来,当然是很权威的……不过潮生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那,当时陈妃为什么要让青镜进屋服侍呢?若论可靠,青镜不及我……那有没有可能她做了手脚?要知道她现在……”
可是才人了。不,上次采珠提起来,好象她已经升了美人,与采珠的主子徐美人比肩了。
这种身份的巨大变化,简直可以称为诡异啊。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李姑姑嗤笑:“陈妃纵然美貌,可是进宫都十年了,沉寂了这么久,突然再得宠,肯定患得患失的,唯恐这宠眷朝不保夕。再说,她有了身孕,自然不便服侍皇帝。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皇帝若是把她忘了怎么办?孩子生下来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好是歹,她将来的保障在哪儿?那自然得想办法拴住皇帝的心。那个青镜是不是特别漂亮?”
潮生点头,由衷地说:“对,她是我们烟霞宫里最漂亮的一个。”
“和陈妃比呢?”
潮生回想了一下,公正客观地说:“风韵不及,可是眉眼似乎更好看。”
李姑姑点头说:“那就是了。这是宫里的老把戏了,嫔妃有孕或是生病不能侍寝,又不想在皇帝那里失宠,慢慢被冷落被遗忘的滋味儿可不好受。所以,就会在身边挑一个,也许是宫人,也许是不得志的采女,才人……在皇帝来的时候替自己……”
潮生咽了一口唾沫。
当时她真的没有注意。
“这样的做法还是比较稳妥的。被选中的人年轻鲜嫩,又较貌美,能拴住皇帝的心,哪怕只是短短的数月。再者,出身低,没根基,只能依附于地位高的妃嫔,一般也不怕她不听话。”
原来陈妃那两次在皇帝来时让青镜进屋服侍,是打的这个主意?
潮生刚才还在想为什么陈妃更信任青镜,不让自己进屋服侍。
现在一明白过来,真是谢天谢地,陈妃没让自己进屋。
——大概她年纪小,而且生得不如青镜美。
宫里头不知多少女子都梦想着能得到皇帝垂顾,但是对潮生来说,要冲一个年纪可以当自己的爹的男人那个什么什么的,她真的不行。
皇帝四十多岁,保养得好,平时听说还有拉弓射箭骑马之类的健身运动,身材一点不走样,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的样子。
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连想一想,都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怪不得青镜后来会成了才人……
陈妃的安排起了效果,皇帝应该对青镜印象很深,很不错,所以才在其他相关人等纷纷死的死,罚的罚的情况下,青镜独独脱颖而出,变成了……嗯,算是新宠吧。
李姑姑打量了潮生一眼,忽然笑了。
潮生被笑得莫名其妙。
李姑姑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要是换成现在,那位娘娘挑中的人就不会那个什么青镜了。瞧瞧你现在的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
潮生大囧。
“姑姑别笑话我。”
“不是笑话。”李姑姑说:“你刚来那会儿跟颗癞豆芽一样,身量没发,脸盘也没长开。现在看着可是不一样了,果然女大十八变……可惜你这孩子空长了皮相,没那么多心计,居然只能跟我学着做烧火丫头……”
潮生笑了:“烧火丫头有什么不好的?踏实,省心。”
李姑姑也笑了:“傻话。这地方是天底下是非最多的地方。烧火做饭真要那么省心,我又怎么到的东宫呢?这些年受的罪又怎么说呢?就说你自己,浣衣巷那些日子你都忘了?不是你想躲,麻烦就不找你了。”
潮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把话岔开:“那,姑姑你看,青镜是不是就和陈妃的事情没关系呢?”
“那不好说,咱们觉得有没有关系不要紧,反正皇上应该是觉得她没有关系。”
对。
这倒是真的。
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皇帝喜欢她,愿意相信她,那她就清白无辜。
瞧,人家有靠山,就没被卷进这种要命的风波里,还翻身做了主子。
象她们这些没靠山的,死的死,散的散。
就象有人评西游记,有后台的妖精都被接走了,没后台的都被一棒子打死了。
多现实……
多心酸……
这半天潮生想明白了不少事。
李姑姑却在寻思另一件事。
皇后怎么迟迟没有动静,她的招已经发出去了……包括在皇帝面前提起严妃和九儿……
刚才对潮生说的那些话,是李姑姑的亲身经历。
当初严妃有孕,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当时严妃选中的人是九儿。
九儿活泼伶俐,虽然不是特别美貌,可是很讨皇帝喜欢。
李姑姑有很久没想起过去的事情来了,现在回想,只觉得那些都象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这是又被潮生的话勾起来了。
她收回思绪……
以她这么多年对皇后的了解,皇后不是一个会避让的人。她性子坚忍,手段高明。自己的那些办法,未必就能保往自己和潮生的性命。
可是皇后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呢?
李姑姑想不通。
上次陈素萍的事情,就了结得太过顺利,完全没有人插手的迹象。
而且陈素萍没了之后,皇后也没有任何动作……
难道,自己猜错了?
陈素萍后面的人并不是皇后?
可是除了皇后,谁还会出手对付潮生?
把这件事情扣在贵妃头上,连带贤妃也没讨着好处。能做成这件事的,从中得益的只有皇后。
李姑姑摇摇头。
也许还不到时候。
皇后也许在等什么时机。
等待一个可以将她们彻底灭掉的时机。
潮生晚上睡不好,想了一会儿旧事,又不知含薰出宫后日子过得如何。
嗯,小顺他们有出宫的机会,四皇子可能还会打发人去给二皇子送东西之类,到时托他们再捎个口信。
只可惜自己想明白的这件事不能和含薰说。
含薰从头到尾都不知个中详情,对她来说这场噩梦已经过去。自己一个人陷在里面就足够了,没必要再牵累她。
八皇子到底有没有和四皇子讨人,潮生不知道。但是四皇子既然答应了她不会把她送给旁人,潮生倒是可以放下心事,不必为这事忧虑。
为了四皇子这么“仗义”,潮生觉得自己也得有点儿回报。她在给四皇子做的夏衫上头花了更多心思不说,还琢磨了一番,弄出了两道冰点做为答谢。
一道是冰乳羹,一道是彩冰果。
四皇子份例里的冰,往年夏天也就是做个冰镇汤饮,或是放在屋里降湿解暑用。潮生琢磨出了冰乳羹之后,先是摸不清四皇子喜欢不喜欢。
四皇子口味偏淡,平时也不怎么偏爱甜食。
冰乳羹就不怎么甜,吃起来软糯沁凉,一股乳香。小冬先请李姑姑和小顺试吃,李姑姑的评价是“尚可”,说还算花了些心思,倒有些象西域的吃法,殿下应该会喜欢。小顺的评价是“太好吃了,再给我来一碗”。
既然两个人的评价都不错,那潮生就放心大胆的呈给四皇子了。
四皇子两样都尝了尝,对冰乳羹的评价和李姑姑一样。
果然还是李姑姑老练,更了解四皇子的口味。
第八十六章 消息
春墨近来情绪低落。
不只是她,整个宜秋宫里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宫中传来确实的消息——四皇子要定亲了。
和二皇子一样,娶什么人,什么时候娶,这些四皇子完全做不了自己的主。虽然是他结婚,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人需要他发表意见。
李姑姑用筷头点点潮生的手背:“你这是做什么呢?”
潮生把手里的活计给她看:“我想在衣裳上缝个暗兜,要有什么东西能装一下。”
李姑姑接过来看,笑眯眯的地说:“手还挺巧的。嗯,你想把什么装里面?”
“帕子啊之类的小东西,要是有零碎散钱也能装。”
“行,那回来给我也缝一个,看着就挺方便的。”
当然方便了,现代的衣服没有兜的可不多。所以这时代大家穿的衣裳都没有兜,实在有些不便。帕子就塞在袖子里,要么就干脆抄起腰间系的汗巾拭汗擦泪的。以前潮生不知道干嘛把系裙子系裤子的腰带叫汗巾,现在才明白。要是有什么散碎东西,干脆就装荷包里,或是装钱袋里中,这些包啊袋啊都放在明面上,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效用。
潮生一笑:“您要不嫌我手笨,回来我就帮您改。”
她低下头去继续干活。
李姑姑心说,这姑娘镇定功夫倒好。
大概是经过起落,吃过苦,受过罪,和那些喳喳呼呼啥也不懂的小丫头就是不一样。
四皇子要定亲的消息一传来,宜秋宫里人心浮动。有人忙着打听消息,有人心不在焉不知盘算什么,还有的上赶着往几个有体面的人跟前凑,平时爱偷奸耍滑的,现在一反常态的勤快起来,嘴甜得象抹了蜜。
呸。
李姑姑这么多年在宫里什么人没见过,还能让他们这三招两式的哄了去。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谁眼睛不是雪亮的?谁心里没有杆秤?
“对了,我看西边院里头上午过来好几个人,都做什么的?”
潮生转了转顶针,抿嘴一笑:“她们找春墨姐姐的。”
“哦?”
李姑姑心里肯定有数的,就是逗她说话。
潮生说:“她们当时被拨去伺候八皇子……现在眼看咱们这边儿有动静,只怕一年半载不用也要挪出宫去了,我听见有一个和春墨姐姐说,当时只是说把她们暂且拨去伺候八皇子的,她们还算是咱们这边儿的人。要是四皇子真的要成亲开府,她们自然也要跟着一起走……”
李姑姑嘿地笑了一声:“想得美。当时的事我也知道,当时就说了,拨过去伺候八皇子,在名册上也算是八皇子的人了,这么一转眼儿,又跑出来个暂且来。那春墨怎么说?”
“春墨姐姐脸色不好,只说这事儿不是她一个宫女做得了主的,谁出去谁不出去,谁算哪边的人,得主子发话,再不然,得去问魏公公,关她什么事。”
“嗯,春墨哪有那心思理会她们。”
不过潮生可看得清楚,那些人没达到目的,脸色很不好看,眼光也有些恨恨的。
其实她们的事儿,春墨是真的办不了。
按李姑姑说的,名册都改了,她们肯定不能算做四皇子这边的人了。
如果按她们说的,那岂不是西院儿里所有人都可以跟着一起走了?那把八皇子一个人扔下?
开玩笑。
可那几个人只怕不是这样想的,她们想的肯定是春墨是能办到,而不给她们办。也许她们觉得,春墨只要在四皇子面前美言几句,她们就可以跟着一块儿出宫了,不用在宫里熬油似的再熬下去。
虽然她们伺候的也是皇子,可是八皇子才多大?等他能自己当家管事儿还得多少年?到时候她们这群人早熬成秋后的老茄子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四皇子却是现成的一条明路。
四皇子年纪正当时,人生得好,重要的是脾气也好。皇子妃她们当然是不想的,可是皇子身边总得有人伺候着啊?有钱有势的人家,哪有不姬妾成群的?
冬纸和夏笔就不是那种糊涂的人,底下的小宫女们也不会生这样的心思,就是这种觉得自己有姿色,有小聪明的,半上不下的人,才会踩着这头儿又想靠着那头儿。
脚踏两条船,当心到头来两头不靠。
潮生把线头咬断,抖了抖裙子。
暗兜缝得恰到好处,开口处是裙褶,一点也不显,除非贴上去看才能看见那里有个口。
“不错不错。”李姑姑看她一眼,目光似乎大有深意:“就凭你这双巧手,将来也能找个好人家。”
潮生并没象一般小姑娘被打趣那样娇嗔害臊,只说:“姑姑又取笑我。”
“你不信?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啊?”
潮生只说:“嫁什么人,反正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连皇子、公主,都决定不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二皇子如此,四皇子眼看也是如此。
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奴婢。
万恶的旧社会潮生在肚里再骂一句:万恶的包办婚姻。
四皇子还是一切如常,该上学时上学,该休息时休息。不过这半个月,他进宫已经不下五趟了。一次是皇帝偶感风寒,他进宫去请安。余下几次都是皇帝来宣的。
呃……好象皇帝近来很偏爱这个儿子。
四皇子这样的孩子,处境一般来说不会太好。
母亲没什么地位,又早早去世。
若是皇帝的头一个、两个孩子,这当爹的可能稀罕。要是幺儿,应该也会受宠。可是夹在中间半上不下的——
有人说最不要当老2,大不大小不小的,夹在中间难受。
四皇子上头有两哥哥,下面一串弟弟,这个夹心是结结实实的。
当然,做为一个儿子,四皇子很优秀。
品学兼优,气质出众。要说这一排皇子排排站的话,四皇子比二皇子稳重,比三皇子俊秀,比五皇子豁达……呃,好象此人满身是优点。
也无怪皇帝最近这么待见他。
四皇子有真材实料,这可不是夸出来的。
暮色四合,潮生站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儿呆。
人在天黑的时候总是特别想家。
可潮生却不知道自己的家……应该在哪里,在什么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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