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丝(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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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弃后)-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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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百官朝拜,他登基为帝。红烛帐暖,他亲手将凤印放在她手里,柔声承诺,今后,你便是我的唯一。伊人娇羞,她依在他怀里,接过凤印,甜甜应诺,“凤印为证。”
  伊人已去……
  伊人已去。
  云晋言嘴角突然滑出轻笑,声音很低,在场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开宫门。”
  黎子何转身,离开,云晋言染着血的长睫徐徐颤动着,阖上双目,无力地倒下。
  嫣红的身影渐渐远去,未曾回头,春日阳光正盛,微风拂过,留下身后一片血泪。
  春风夹杂着阳光的味道飘在鼻尖,还有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街道上各种食物的香气,黎子何嘴角带上笑意,原来,许多年未曾体验过这些美好。
  黎子何抬头看看蓝天,干净,一丝薄云都未见到,阳光很柔和,暖暖的。她笑着,麻木的双腿踉跄前行。往北,那个城门口,她记得。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沈墨,那时他静得好似冬日无声飘落的雪花,蹲在她身前,放下几两碎银,她便看到他略发黄的五指。再往北,她记得,是云潋山,山上有各色花草,有舒适的小屋,在那里她过了重生之后最为平静的三年。她的脚下还是发虚,眼前渐渐拢起黑雾,使劲眨眨眼,将路看得清楚些。
  黎子何知道自己此时浑身是血,定是吓跑不少路人,无聊地想着,正好,行起路来更加方便。
  记不得走了多久,眼前光线愈暗,几乎见不到光亮,双腿一走一软,耳边静得没有一丝声音,黎子何艰难挪着步子,很慢,仍是凭着直觉,尽全力向北,即便是死,她也想离沈墨近点。手上蓦地一暖,淡淡的药香,黎子何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反手紧握住那手腕,身子被人拥住,随即被人背起。
  “沈墨……”黎子何的声音哽住,拥住沈墨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头,温热的泪水淌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沈墨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浅淡。
  黎子何急道:“你的伤呢?你的伤好了么?你怎么知道我会出宫?”
  “伤无碍。我等着,一日不出等一日,一月不出等一月,一年不出等一年。”
  黎子何的眼泪流得更凶,蹭了蹭沈墨的肩,迷蒙中看到月白的长衫被自己的眼泪染作红色,闭上眼,哽咽道:“沈墨,我中毒了……”
  “我知道。”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毒。”
  “我来解。”
  黎子何沉默,睁眼看了看天空,朦胧的血色中透着明媚的蓝,一排大雁往北飞着,缓缓滑过眼际,黎子何眯了眯眼,靠回沈墨肩头,“沈墨,我知道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嗯?”
  “其实,这一切,只因为我爱云晋言对么?倘若我不曾爱过他,我不会嫁他,季家不会信他;若我不曾爱过他,即便灭我满门,他只是皇帝,不是我的云晋言;若我不曾爱过他,如今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世事皆有因果,不是一个人的全对,也不是一个人的全错,我既然爱过他,便该承担爱他的后果,是么?”
  “嗯。”
  沈墨浓黑的眸子,带上些许笑意,被密长的睫毛掩住。
  黎子何撑起脑袋,蹭到沈墨脸颊边,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笑道:“沈墨,我还有你。真好。”
  阳光很暖,沈墨身上的药香盖过黎子何身上的血腥味道,黎子何觉得安心,眼前很黑,可她仍旧觉得世界很明亮,趴在沈墨背上,身子随之一上一下,轻轻的脚步声,温柔地拍在心底,如有节奏的韵律,让人想要依靠着,沉沉睡去。
  “沈墨,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黎子何突然想起什么,半眯着眼,闷闷道,“你以前……见过我么?我还是季黎的时候……”
  沈墨脚步顿了顿,听见他轻轻一笑,熟悉的浅淡声音,“没有。”
  “那你为何向先皇求婚?”
  “我见过你。”
  黎子何仍是觉得有些不解,脑袋却开始有些昏沉,紧紧抱住沈墨,怕一觉醒来他便不在似的,又想到什么,欺到他耳边,“对了,你还未告诉我,你原名叫什么?”
  “我姓谢。”沈墨简单的回答。
  “我说名。”黎子何有些不满,本来嚷嚷的一句话,因着不够力气,虚弱得只剩喘气。
  沈墨轻轻地笑道:“谢言墨。”
  “我真没见过你?”
  “没。”
  “我信你。”
  黎子何双眼缓缓阖上,眉间嘴角满是笑意,血红的泪,却沿着眼角滑下,浸在沈墨衣领上。
  “沈墨,我想见一一。”
  “嗯,他在云潋山等我们。”
  “我只见过他两次,从他出生到现在……”
  “以后可以常见了。”
  “可是,沈墨,我……快死了……”
  “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死。”
  徐徐的春风吹起雪白的柳絮,飞飞扬扬带着尘沙,蓦地,风大了起来,朗朗晴空下絮夹飞沙,旋转着渐渐飘远。
  那一声浅淡的话语,随着旋风,回回转转,“你的这辈子,只能比我长……”
  ***
  【尾声】隆安三年,冬至。
  喜庆的年份,宫内添三皇子,平西王添世子,左相府添千金。
  千金世子一同面圣,两名嬷嬷抱着,一左手一右手,正好头对头睡得安稳,千金突地扭扭身子,小手抽开,一个巴掌打在世子脸上,世子哇哇大哭。
  隆安四年,冬至。
  平西王觐见,大摆筵席,接风洗尘并共迎新年。宴席上两个孩子,皆满周岁。
  季黎看着对面桌上的酒壶,咂了咂嘴巴,桌边的男孩伸出小手,拿着瓶柄,还未拿稳,被人抱了起来,酒瓶被掀在地上,酒洒了一地,季黎闻着酒香哇哇大哭。
  隆安五年,冬至。
  宫中大宴百官。
  季黎兜了一袖吃食,躲过丞相,跑到东宫假山边,爬上池边,碾碎了食物往池子里扔,嘴里念叨着,“吃吧吃吧,这么冷的天,饿坏了吧?”
  池中扑通一声,石子落水,鱼儿四散,季黎柳眉一拧,怒,“你做什么?”
  男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会撑死它们。”
  季黎生气,一跺脚脚下一滑,从池子边掉在地上,手都破了,再看那人,回头扫了她一眼,又走了。她委屈地瘪着嘴哇哇大哭。
  隆安六年,冬至。
  季黎瞅了瞅寒暄得热闹的娘和贵妃娘娘,钻下地,跑到后院,正好台阶上坐了一人,季黎堆起笑脸,讨好地坐过去,掏出袖子里的糕点,“喏,给你吃,很好吃的。”
  男孩瞥了一眼,踢了踢脚下的雪,不理。
  “真的很好吃,你尝尝看?吃了就暖和了,你看你的脸,冻得通红通红的。”季黎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男孩的脸。
  男孩嫌弃地躲过,站起身往殿里走。
  季黎一急,跟着站起来,踩到雪的脚一滑,扑通摔在地上,男孩回头,见她瘪嘴欲哭,脸上竟有成人似的无奈,转个身扶起她。
  季黎拍拍身上的雪,对着他笑,左脸露出小小的梨涡。男孩淡淡地瞥了一眼,走了。
  隆安七年,冬至。
  季黎从冯宗英处出来,笑嘻嘻地嚷着:“冯爷爷,我马上就回来,一年只能入一次宫,我多玩一会儿,一小会儿哈!”
  说着人闪出太医院,小脚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季黎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乐颠颠往前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瞧,突地全身一痛,撞上人了,趴在雪地里,见对面同样倒在雪地里的人,瘪到一半的嘴巴扬了起来,跑过去打算扶起他,被他无视。
  “又碰到你了,你跟我玩吧。”
  “喂,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们去玩堆雪人吧?”
  “喂,等等我啦,哥哥老被爹强迫着学功课,都没人陪我玩,也就这一天,你别那么小气啦……”
  “喂,我叫季黎,你叫我黎儿吧,我叫你什么?”
  隆安八年,冬至。
  季黎窝在娘的怀里,小心地问道:“娘,以前不是每年冬至都入宫么?今年不去么?”
  “昨日你捣乱,你爹说今日不带你去了。”季夫人点了点季黎的鼻子,调笑道。
  季黎两眼瞬间泪汪汪,耸了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娘,黎儿以后不捣乱了,不捣乱了……”
  漫天的雪,季黎披着大红小披肩,被冯宗英抱着,扭扭身子,软软道:“冯爷爷我自己走。”刚下地,便自己跑了起来,冯宗英在后头小心叫唤:“丫头,给我小心点,一个时辰必须回来!”
  季黎跑遍了花园,气喘吁吁地坐在长廊上,气恼地折了一根枯枝,扔在雪地上,却又被人捡了起来,不满地瞪过去,刚刚生气的小脸眉开眼笑,“原来你在这里呀。”
  男孩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穿红色,很好看。”
  “真的?那以后我每年入宫都穿给你看可好?”季黎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男孩轻浅地笑着点头。
  隆安九年,冬至。
  “看吧看吧,很好看吧?我让娘特地给我做的红棉袄。”季黎在雪地里转了个圈,蹦蹦跳跳的。
  男孩笑看着她,“你又要摔着了。”
  话刚落音,季黎脚下一崴,跌坐在雪地里,委屈看着他,“讨厌,乌鸦嘴!”
  男孩拉起她,替她拍去身上的雪,“你还不回去么?”
  “不要紧,我偷偷跑出来的,他们会等我,你也偷偷跑出来的对不对?”季黎两眼闪闪的,说到“偷跑”极其兴奋。
  男孩想了想,点头。
  季黎看了看天色,扯着男孩的手臂,“他们肯定要来接我了,嫌弃我在宴席捣乱,从不让我参加,你快告诉我你叫什么,不然又得明年了。说吧说吧,我不会跟人告状说你老是偷跑的,真的!”
  男孩扑哧笑道:“我是……”
  “言儿。”一声威严的叫唤,季黎忙放下男孩的手臂。
  明黄袍子的男子走过来,抱起男孩,满面柔色地说道:“言儿,晚宴就快开始了。”
  季黎忙着跪下,还未及行礼那人就抱着男孩走了。她抬头扯着眼皮对男孩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娘,宫中哪位皇子的名字里有言字呀?”
  “宫中?黎儿你想问谁呢?”
  “我知道。”七岁的季曲文站起身,得意地道,“三皇子嘛。”
  “那他叫什么?”季黎兴奋问道。
  “云晋言啊。”季曲文理所当然地回答。
  季黎转头问季夫人:“娘,是吗?”
  季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季曲文,对着季黎道:“皇子名讳,不可随意乱叫,黎儿可明白?”
  季黎两眼闪亮亮的,恍然大悟地点头,“哦,原来他叫云晋言啊。”
  隆安十年,冬。
  季黎穿着大红色的缎布棉袄,梳了两条小辫挽在一起,红色的发带随风舞动,苍茫雪色中欢笑奔跑,突然听到轻泣声,四下瞧了瞧,在青松树底见到披着鹅黄披肩的男孩。
  “喂,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啦?”季黎小心走到男孩身边,笑脸粉扑扑的,刚刚洋溢的笑脸瞬间化作担忧,亮晶晶的大眼看着男孩,见他撇过脸去,轻轻笑道,“别害羞了,我也爱哭鼻子的。”语毕,钻到树底,挨着男孩坐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绕着手伸到男孩眼前道,“喏,给你吃糖吧,吃了糖,什么苦都变成甜的了,而且冬天吃糖,就会不冷哦。”
  “胡说!”男孩终于用袖子擦过双眼,转过身子,瞪了季黎一眼,看了看她手里花花绿绿的一堆东西,不屑道,“太傅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吃糖有什么用!”
  “哈哈,你可真逗,那些老头子的话,都是拿来唬人的,你看冯爷爷吧,不让我吃糖,自己背着冯奶奶吃得可欢了,上次被我逮了个正着,哈哈,后来他就再也不跟我说什么苦不苦的问题了。”说话间,季黎眉眼一挑,黑眸里满满的幸福就快要溢出来。
  男孩不解,“冯爷爷?”
  “对啊,就是太医院的冯爷爷,今儿个我来找他玩,哦哦,不对,是习字!我跟冯爷爷练字。”季黎眼珠一动,狡黠地捂嘴笑道。
  “你是季丞相的女儿季黎?”男孩蹙着眉,认真地问道。
  “对啊,连你都知道我呀?”季黎嬉笑着问道,未等男孩回答,又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天我就练习你的名字好了!”
  “我?云晋言。”
  男孩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季黎扬着弯弯的眉毛问道:“啊?晋言?哦,晋言啊,这两个字么?”她说着,随手捡了一根枯枝,一边在雪地上认真地一笔一画一边随意说着,“晋……言……”
  “咦,云晋言,你是三皇子呀?”季黎持着树枝,回首问道。
  “嗯。”男孩轻轻颔首。
  “真的?”季黎两眼一亮,丢下树枝扯住男孩的袖子,兴奋道,“你不记得我啦?以前每年入宫,我们都一起玩哪,不过你好像长得比我高了,模样也跟原来不太一样,刚刚居然没认出来你!以后我进宫的机会就多啦,常来找你玩好不好?”
  季黎言笑晏晏,似冬日的一朵火红莲花,浸暖了整个心窝,男孩全然忘记刚刚的委屈伤悲,重重点头。
  ***
  【番外晋言无季(第一人称番外,慎。)】母妃死的时候,我七岁。
  我想我不会难过的,可我还是哭了,冰凉的泪水挂在脸上,又湿又黏,很讨厌,我用袖子擦掉了。
  母妃身为四妃之一,却不受宠,总见她在哭,看着我的眼里满是怨气,我知她怨我无法讨得父王的喜爱,她总说,我什么都未替她争取到,根本就是累赘。
  她说的话或许有些道理吧,幼时偶尔出殿去玩,便会被两名皇兄欺负,浑身是泥水,或是带着伤回来,起初母妃会抱着我一起哭,后来她便开始责骂,因为我总是不能引起父皇的注意。
  记得有一年冬日,下了很大的雪,我在后院的水池子里踩着冰块玩,冰块松动,我掉了下去,生了一场大病,父皇来看我了。
  从那以后,我时常生病。
  冬日我的卧房通常不点暖炉,被子也是薄薄一层,吃饭六成饱;夏日母妃会给我吃些奇怪的东西,吃完便开始生病。那时我偶尔会埋怨自己无用,生病惹来许多麻烦。
  病的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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