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薄欢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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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薄欢凉色-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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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头,看着他浅笑:“请问将军可爱我到几时?可有天长地久可言?可甘心抛下这眼前即将大成的伟业与我隐居?那田野乡间的匹夫生计有这般大的吸引力?”  
  他不答,只是蹙眉看着我,我温声:“将军不是这种人,自然也不会做这种事,不必假设,你的明天,并不在我身上。而你不可放弃的,也是我不能妥协的,可若是非要其中一人退一步,成全另一个人,他日再忆起时,却只余留遗恨,何苦。”

  江欲晚闻言,动了动嘴角,我却先于他道:“别轻易承诺,言之易,行亦难,别让它成了日后两两相厌的借口。”

  为他整理好衣衫,我撩眼看他:“将军可随时启程,我都已准备好了。”
  
  三日后,队伍启程,从汾州浩浩荡荡直奔江北。随行的女眷皆有马车,德妃跟其他人行在后,我跟着江欲晚行于前。
  “小姐,这几日我改了四五件衣衫了,您看看这颜色,除了一件绛紫色,余下都是黑色,着实不讨喜呢。您难道想一辈子都穿这个?再看看那德妃,这都什么光景了,穿的还是一如宫妃那般,鲜艳的刺眼。还有平时那欲吞欲吐,故作姿态,指桑骂槐的样子,看见就格外觉得可气。”
  我转头,望向窗外:“有何可气,总有人是我们这辈子都扳不倒的,长门宫那几年就该学会,该忍气吞声之时,就不要意气用事。”
  
  “小姐,若是您一直留在将军身边,她又被幽禁在这,那我们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一辈子?”我扯了抹笑:“时间恐怕没有沉香想的那么长,放心,德妃迟早要去重享荣华富贵的,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沉香纳闷,反问我:“您的意思是?”
  
  “李哲会来接她的。”

  沉香吃惊不小:“难道将军会跟,跟皇上……”她猛地转眼看我:“那小姐怎么办?”
  望着外面不断移动 的景致,我有些心不在焉,喃喃道:“或许就此淡出世间,或许重回水深火热,谁知道呢。”
 
  我的确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我知晓,江欲晚握着德妃一行人却有他的算谋在,若是我能想到的,恐怕就是挟天子以令天下这一途了,确是好招式,北越王一定再愿为不过,而李哲,若是还有复辟的打算,借这江欲晚之手,也未尝不是个捷径。而我将何去何从,却真的是我无论如何也算不出的。

  傍晚时候,行至荒山野地,只能就地建起营帐,方愈和沉香一起侍候在我身边,多半时间都是他们两个在说话,我坐在火堆边,偶尔听听,偶尔神游,再缓过神的时候,听见有人轻声唤我:“夫人。”
  
  我抬头,看见秦染,他伸手递过一件薄薄披风:“将军命我送来的,夫人小心着凉,前方有军情传来,将军许是夜里不过来了,夫人莫等,早些休息才是。”
  
   “好。”我简而答之,接过衣服,复又低下头。
  
  “夫人可有什么话让秦染带给将军?”
  
  “没有。”
  
  “那秦染先退下了。”秦染走远,我喝了几口汤,便回去帐篷躺下。

  外面处处篝火燃燃,将外面整个夜空照得通亮,我看着人影从眼前晃晃而过,不知怎的,眼前突然划过在徐庄县与江欲晚同生共死的瞬间,仿佛是有东西将心脏紧紧捆绕,空气愈发稀薄,呼吸艰难。

  “重沄别动,闭上眼。”
  
  “我死了,你可会想着我?”
  
  “重沄最爱两两相清,可我最喜以债养债,无论如何,都注定,终是你欠我的多。”心微微抽紧,我翻身,闭眼,静心,却始终没有睡意。

  “她可是睡了?”

  “恩,夫人先睡下了。将军可要休息,方愈先去端些水给将军净脸。”

  “不用了,我逗留片刻便走。”
  
  我听见帐篷外面是方愈和江欲晚的对话,于是佯装熟睡,帐帘被掀开,火光乍亮,然后是一个阴影,笼住我全身 。一只手,有些凉,似乎小心翼翼的擦过我脸颊,生怕弄醒我。

  “重沄……”没有别的话语,只有这轻飘的一唤,随后是淡淡的叹息声,手从脸颊一路往下,最终也只是扯了扯被子一角,轻压了一下。
  
   他似乎在注视我,许久,即便是没有睁眼看着他表情,也能感觉到那两道灼热目光投射在我脸上。毯子下的手,轻握成拳,心口似乎梗了一块石,卡得难受。末了,他起身,犹豫了再三,最终走出了帐篷。帐帘落下的一瞬,我睁开眼,气息微急,不能自抑。

  我不愿信,可我不得不信,他对我确有真感情。可他不知的是,我这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早在之前的颠沛流离之中 ,裂成无数碎片,即便一一拼凑直至完整,却再也照不到一张完全的图画。人还活着,可心只剩余温。
  于是,白日里再见之时,他仍旧是如旧,傲然而沉稳,我也还是原来的我,疏离而薄凉,仿佛曾经在那个醉酒之夜,在那个假寐之夜,我和他都已忘记干净。
  
  山路一连走了几日,虽然比起原先的条件好上许多,可为了避过袁鹏浩追在身后的纠缠,只能绕路而行,江欲晚没有再来过,偶尔也只是让曹潜过来传话,或是招去方愈沉香问话,我从不问方愈和沉香他到底问了些什么,直到方愈忍不住好奇问我:“夫人难道不好奇将军到底问了些什么吗?”;
  
  “不好奇。”
  
  我当真是不好奇,只因为这么久相处以来,不可否认,江欲晚的确让我心里的某一角,微有动摇,可我如斯清楚,我们之间的路,绝对不会因为有过些情爱,就会按照我的期许发展,若是早知如此,我宁愿从没有开始过。
  
  或许是他不懂,对他来说无可厚非的矛盾,在于我看来,已经超出我的接受能力。那个无双郡主,许是以后还有李哲赐下的皇家公主,或是哪家女儿,他的这一路,注定了不会寂寞。

  “将军只问最近夫人有没有提及到他。”
 
  “恩。”我含糊待过,心有微涩,罢了,淡而处之吧,胆怯也罢,懦弱也罢,至少这也是自保的一种方式。
  “呦,将军夫人,可真巧,您也在这里啊。”我抬头,看见德妃身着淡紫色袍子,正朝我走进,虽没有昔日珠光宝气绕身,却也光彩十足。

  “方愈,你去看看沉香的水烧好了没有,我与娘娘有话要说。”
  方愈看了看我,似乎有些担心,终还是走了。
  
  我站起身,风掠过我的宽袍,火光肆虐,映衬在黑袍之上,仿若覆了一层金:“无事不登三宝殿,德妃今日来寻我有何话要说?”
 
  德妃笑笑,缓缓踱步:“我来瞧一眼,这将军夫人可是比皇上最宠爱的昀妃来好做。如今看来,也不是如此,听闻将军这些日子都没有回来住过,日日在前面的帐房里处理事务,啧啧,如何,还没等到明媒正娶就已经沦落成残花败色了?你怎可两次都到了如此地步?皇上不要你,连将军也不要了?还真是可怜啊。我也好奇,事到如今,你有没有后悔,当初就该洁身自爱,别那么早就向别人投怀送抱才是。”
  我浅笑,撩眼看她:“如何,若是没有投怀送抱,日后哪有德妃娘娘的荣华富贵可言,说来,您还得谢谢我。”
  德妃闻言大笑:“你这狐媚子到了如今地步,还伶牙俐齿,不肯安分。我倒要看你还能乐和到几时,江欲晚这一行人没几日便要到江 北,一旦到了那里,让连你哭的份都没有。作妾吗?怕是我们高高在上的昀妃娘娘不齿不屑呢。”
  
   我冷晒:“当今天下,除了皇后一人,其余嫔妃,又有哪个不是作妾的?”
  “你……”
  “你又何须盯着我纠缠,小皇子究竟如何死的,你心里最是清楚,与其担心我下场,不如担心皇后日后会如何待你。你当李哲还多顾及你身后的家族?如若顾忌,当初带走的便是你,而不是皇后。说来,你到最后,还未必强过我。”
  
  “我们走着瞧,若是有朝一日,你再落我手里,便有你好看。”德妃恼怒,惹了不悦,转身就走。
  “夫人……”方愈从帐房旁边探出身,定定看我。俊秀的脸满是踌躇,他似乎一再斟酌,却始终不愿开口问我。
  
  “夫人,您,您就是,就是……”余下的话他问不出口,脸上的神色不是喜悦,不是激动,而是种不可相信的惊疑。

  “方愈,我就是萧重沄,你要找的那个人 。”
  风渐大,迂回在帐篷之间,也穿过我黑色宽袍,火光之上,我清晰的看见方愈越发深彻的瞳仁,他在不住战抖,不可置信的结巴:“夫人,是,夫人,您竟然是她。我终于,找到您了。”
  “或许,这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微微仰头,见头顶云过月明,光影之外,是无边无际的夜空,寒星灼亮,望进眼里,只觉得越发深邃幽暗,像是那人的眼,似乎看得很通透,其实距离却还很遥远。
  
   余下三日,我们都在山里行进,许是离江北越来越近,队伍更是披星戴月的赶进。方愈知晓我的身份之后,便几乎日日与我待在一处,他从不问我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问长门宫那段辛酸往事究竟如何度过,只是安安静静的在我身边照顾,那望云山之事,便再也不曾提及。而沉香最是心难安,嘴上不说,却终日惴惴。
  
  北越王的封地在江北,都城落在临安,从这一路过去,必要先过陵江,走一日水路,方才到达江北之地。

  上了船,便避免不了碰面,或是这么久以来,我都认为,无论是他或是我,都刻意避免遇见对方,他已是全盘交托,而我是无话可说。
  吃过晚饭过后,我闲来无事,到船尾的甲板走走。从萧府到皇宫,我的天地,也只有那片瓦之间,而如今眼下绮丽壮美的山河风水,也只是在书画之中才能看得见,今日亲眼所见,倒也满怀的畅然,能有朝一日从后宫走至这里,从高贵的昀妃到如今的萧重沄,我何其不幸,有何其幸运。我名里带沄,意味波涛骇浪,父亲这名字起的的确大气,可也让我受尽了苦头。
  
  到了傍晚时候,水面的风略微大起来 ,江面上浪头还小,却有一层薄薄水烟浮在水面上方,远远看去,甚是壮观。
  
  风吹乱我绾发,带着些许水汽,沾在头发和皮肤上面,十分舒服。我索性拔掉簪子,披散头发,倚在船板上,看着水面的那一边,夕阳流彩滟滟,衬着那云雾缭绕,析出七彩光影,真是美不胜收的景象。
   “原来你在这。”
  不必抬头,也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我展目望着远处,淡声道:“将军找我?”
  “找你有事。”

  我抬头,见他手里拎着一个罐子,看来并不小。

  “重沄可曾听过,这陵江一景?”

  “未曾。”
  
  江欲晚走进,撩摆坐在我身侧,与我一同望着流彩潋滟的江面,娓娓道来:“从前我曾在陵江上过了半月有余,日日都看这陵江一景,竟还看不够。许是连泰山之巅的日出都比不过,陵江的日出,当属天下第一。”
 
  我侧头看他,但见绮丽光影映在他面目之上,光景交错,幻生幻灭,着实让我生出幻觉来,当真像是相识已久的一个人坐在身边,便是从前没有留在我身边,也有日日夜夜的陪伴。 便是承担不了那些感情,却也足够温暖我心。

  “这样吗?看看倒也不错。”我淡声。
  
  江欲晚衔笑:“许是日后破败沦落,我便日日行在这陵江之上过活。”

  我轻叹:“见之久矣,便习以为常,这世间最可惧之事也就是如此了,又有多少人耐不住这单调。”
  
  “那当是他们不懂,所谓的安然平顺,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单调,并习以为常。”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这般认为,又听他接着道:“这陵江上的一夜,重沄可别错过,夜里风寒,有酒,会好过很多。”

  我们并没有很多话谈起,只是肩并肩靠在这里,望着眼前绝美的景色,各怀心思。所谓陪伴也不过就是如此,简单,而安静。
  
  夜里的确有点冷,喝过几口烈酒,身子方才暖了许多,我围着他的披风,将自己裹得老实,眯着眼,看着岸边星点的火光,听着江水拍打船帮的节奏声响,愈发惬意安然。仰头,满天繁星,夜空如洗,低头,浪花如细,江面一片浅辉,月色泠然。
  
  酒性太烈,划过喉咙,直冲胃底,留下一片灼热与痛快,许是不常喝酒的缘故,竟是有些醉意,我愈发觉得面如火烧,身体仿若涂了火油那么热。于是站起身,迎着风的方向,扶着栏杆探身往外望去,风撩起长发,鼓起衣袍,像是要乘风归去那般自由自在。  
  
  “饶是这般的才是真正的人生,原是那么多年都活在地狱牢笼之中。世人皆羡,前赴后继奔赴,不折手段争取的那口棺材到底有什么好?这清风 冷月,渔火细浪,又有什么不好?他日我要是重得自由,便行天地之间,阅大好河山,再不容任何人囚我,定要恣意的过着剩下的半生,才不枉人世间走了这一遭,死里逃生。”
   “你这般做想?”江欲晚走至我身边,微微垂头看我。月色下的他,被月辉染了一身浅浅银色,这明明是从九重天外,腾云踏雾而来的上神,兰芝玉树,风神俊秀,着实赏心悦目的很。
  “这般有何不好?”我懒懒扭头看他,长发如水袖,随风而舞,宽袍如水,似乎跟着风潺潺流动,风从四面八方吹进袖口,领口,驱赶从里往外散发的热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重沄所期许的以后,就只有这些而已?”他看我,一双如漆般的瞳眸,此时此刻,有着水晶玉般亮而润的光色,那般含情脉脉,似乎总有千年也道不尽的情,诉不尽的爱,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看一眼,便随其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江欲晚,你为什么会在北越王座下做将军?”我不答反问,头重脚轻的感觉愈发严重,天与地之间,晃晃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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