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巫苏的屋内继续传出幽怨哀叫声。
第二日齐燕妮打着呵欠爬小绳梯下来,发现家里还潮潮地,丰隆不知又跑去了何处,只得悻悻地打水配着果子干来吃。
“巫苏,巫苏,这里。”巫咸娃娃踮起脚尖,可怜兮兮地挥舞着它的袖子。
齐燕妮转头过去看着它:“嗯,我看见啦,怎么?”
“……无事。”怔了怔,巫咸娃娃低头坐下。
它总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它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所以实在很惶恐吧?……虽然实际上它也确实被丢这儿好几个时辰没人管了,要是突然从天上飞下来只大鸟,把它给衔走,它搞不好就这么被遗忘了。
齐燕妮不做声,歪过脑袋看着巫咸娃娃。
后者沉默片刻,发觉巫苏的安静实在古怪,遂抬头:“巫苏?请问你与云师究竟是怎么了?”
“没怎样啊?”齐燕妮笑笑。
不,等等。
她方才不过是答得顺口而已,被巫咸一提醒,这才又想起丰隆的可恶举动,于是往门槛上一坐,开始控诉丰隆的非人暴行。
说到气愤之处,她扬手将系在腰间的皮口袋递出来:“巫咸你看,就是这个!”
昨夜虽然大大地失望了一番,但丰隆要的那个什么灵气,她也有顺手抓了几点回来呢,本想大清早起床后就给丰隆看看的,谁知那小子跑得不见踪影——真是一刻也静不下来么?
齐燕妮腹诽着,将口袋打开,一股怪怪的腥气扑鼻而出……真不知这个袋子的原材料是何物。
她往里面捞了一把,拎出两个小小的光点,递给巫咸娃娃看。
巫咸娃娃接过光点来,认认真真地检查一番,甚至还伸手进光中去摸了摸,随后笑道:“唉呀,巫苏,这个了不得呢!”
“咦?”
“是大禹的魂魄所成的灵气呀!”巫咸娃娃笑嘻嘻地说着,又转头看另外一个,说是商汤王的一丝灵气。
齐燕妮大惊。
“啊,巫苏当真了?”巫咸娃娃没事人一样笑了句,举着光点摇了摇,只听啵地一响,那灵气应声分作两半。
“这到底是……”
巫咸娃娃将几团灵气揉吧揉吧,又合成跟它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一团光,随后坐在上面,软软的,似乎还会弹。
齐燕妮看呆了。
“其实早就应当对巫苏说明,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而已。”自从它跟着巫苏出门以来,她就东跑西跑,难得有这样闲下来且又没云师相陪的时候啊——巫咸娃娃也很困扰的说。
齐燕妮一把拎起它,再另两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拈住那团灵气。
她狐疑地问:“这个,真的是大禹跟商什么王?”
“不是啊,在下说着玩而已。”巫咸娃娃挠头,在齐燕妮怒捏它之前急忙补充道,“啊,在下正是要告诉巫苏,关于灵气来源以及——怎样使用!”
※※※
丰隆兴冲冲地奔回村子,却见齐燕妮屋里无人,他再爬着绳梯上山崖,见自家木屋里也空无一人。“奇怪,上哪里去了?”到村中抓了人询问,才知道殷顽有聚会,琢单叫上巫苏,一齐去了村中最为平坦的山后小坝上做准备。
“殷人聚会,关她什么事,胡乱掺和什么!巫咸也是,都不知道劝阻的吗?”丰隆心中埋怨,挟带着怒气冲到会场,一路上村人皆感应着他散发的寒意刺骨,远远躲开,不敢近身。
巫咸娃娃远远一望,连忙躲到无支祁背后,敲敲它的脑袋:“啊呀,有人杀气腾腾地来了。”那小猴儿茫然地继续咬着果子。
丰隆气冲冲赶往小坝。
远远地,他已能看见坝场上正生火,半是黑烟半亮出火光,妇女与小孩围着半燃的篝火忙碌着,圈外是围坐的殷顽族人。
琢单原本是打算在小坝上建起大祀庙的,然而这里就一个巫苏一个巫咸娃娃,缺少巫觋,所以实在没法聚集灵气,就算建了祀庙也无用。——先不说巫苏有没有正常巫觋的本事,单是男巫的短少就不成了,不少祭祀是只能由男巫进行的,传言上帝更是只亲近男巫,绝对不会附身于女性。
对此,丰隆可是半个字儿都没掺和。
他已经自顾不暇,不愿意卷进商周两朝的问题里,好生想办法回复灵气,回到自己的属地,这才是要紧事。
早知道就不要提前放飞云雀呢,这鸟儿一放,他连个报信儿的差使都没了,等自己遇到危机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能联系到屏翳或者霜女……哪怕是再给列缺添麻烦,他也认了啊!
“我现在忙着救自己都来不及,姒苏尸居然还给我没事找事!”
想起来就又上火,姒苏尸明知道她没那个做巫女的能耐,干嘛还不懂得收敛,居然招摇到殷顽的聚会上去?以前他呆在姒苏尸身旁的时候,可是随时注意着把关的,昨天他出门打猎,得,姒苏尸立马跑到西王母的祀庙去了,今天他也不过是有事离开几个时辰,她转眼就冲去跟殷顽相亲相爱?
这什么道理,什么警觉性啊?
那边齐燕妮还没注意到巫咸娃娃的撤离,警觉性这种东西,向来跟她没多大关系。
——她正开开心心地跟华芽玩“你拍一我拍一”呢,突然感到一阵低气压袭来,整个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猛然回头,只见丰隆黑着脸站在自己身后,齐燕妮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认为她没有做什么可怒的事情,也没有灶上炖着汤就出门玩,也就是说丰隆的怒火大概不是冲她来的。
于是她露出完美的微笑,招手:“丰隆,你也来玩啦?”
巫咸娃娃躲在无支祁身后,以只能让齐燕妮听见的悄声“喊”道:“云师息怒,巫苏只是应邀作宾客,并非行巫法啊!”
齐燕妮一听,愣了愣:息怒?巫法?
丰隆在气这个么?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根本没那个本事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担心的……该不会是她什么都不懂,坏了巫苏的名声吧?
想到这里,齐燕妮嘟嘴,一扫方才的好脸色,先发制人地对丰隆道:“我是应邀前来的做上宾的,你可不要胡乱说话啊!”
丰隆瞥向一旁的华芽,那小姑娘立刻做出头发竖起的模样,躲到齐燕妮身后。
“哼,”考虑片刻,觉得恐吓小孩实在不厚道,丰隆对齐燕妮道,“姒苏,你跟我回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说着就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捉她的腕子。
齐燕妮可不干了,立刻将手缩到身后。
见丰隆脸色一凝,她又赶紧转头看了一眼,飞快地抓起两个果子,塞到丰隆手里:“啊呀,这个给你……”不妙,好像这样讨好不了他?齐燕妮当机立断,反守为攻,趁丰隆腾不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往自己边上拽:“丰隆你也别站着,来坐下坐下!”
巫咸娃娃看着丰隆有点懵的眼神,也趁热打铁,出言道:“是啊,云师,目前巫苏也是借住在殷人村落中,与邻人和睦相处,正是修心之道,云师不必太忧心。”
“……是么?”丰隆怀疑地瞄巫咸娃娃。
他怎么没听以前那位姒苏说过要学习与人和睦相处的?相反,姒苏最擅长的,好像是制造事端吧?
“千真万确。”巫咸娃娃一脸诚恳。
鉴于此人装诚恳的水准远高于良知,天下太平的温煦笑容严重遮掩了居心叵测的狡黠,丰隆决定还是半信半疑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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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杯具啊!
他转头对齐燕妮道:“既然如此,你学到了什么?”口气稍微和顺了些。
齐燕妮愣了愣,暗想莫非对付丰隆的必杀方法,是连哄带蒙?
她说:“丰隆啊,你不觉得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么?快坐下吧,不然真是失礼呢!”说罢,指指周围。
“失礼?你又不是周巫,讲那么多礼做什么。”虽然是在殷人的集会上,丰隆却也没有啥作为客人的自觉,他一脸无所谓地瞥了瞥坐在齐燕妮两侧的殷人,尤其是着重看了琢单一眼。
琢单无辜地转头,当做不知道这两人又开始例行吵嘴了——也亏巫苏脾气好,不然谁能受得了云师那蛮横霸道的性子?
大概做神人有师的,都有一股不屑与常人为伍的倨傲在骨子里吧!
巫咸娃娃琢磨着这时机看好,急忙再从无支祁身后探头,出言附和道:“云师,巫苏说得没错,先坐下再说罢。就算云师你无视凡俗习礼,看看舞祭也赏心悦目的,对不?”
丰隆转头望了望篝火处,现在妇女与小孩已经散开,十来名成年男子正在火边,用烤化的油脂涂抹额头和肩膀。其实他是不大喜欢看祭舞的,除了自家有师伙伴外加上巫苏的巫舞之外,丰隆觉着谁跳起来都不好看,还不如不凑热闹以免伤眼呢。
他哼了一声,挤到齐燕妮身边坐下,将她与琢单隔开。
“来吃个果子解渴。”齐燕妮热心地代替主人家招待他。
丰隆接过野果,看看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神情怪怪的,像是……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不会吧?
——当然不是把柄,只不过……齐燕妮突然发觉丰隆也不是不好欺负,所以难免有点得意忘形而已。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尽量将笑意限制在和善的范围,还是不要让丰隆觉得诡异为妙。
琢单见这边终于平静下来,便对丰隆道:“云师,我正对巫苏说起……建大祀庙的事。”
“哦?”虽然在返魂木镯子这一件事上,丰隆还记恨着琢单,但若殷人要建祀庙,他倒是也举双手赞成的。
他拍拍席子:“这是好事,不过单卫你同巫苏议论是没有作用的,有什么不懂不通的地方,要么问我,要么问——”一转头,他看到巫咸娃娃,便伸手拎了过去:“问巫咸也好的!”
“呵呵……”巫咸娃娃望着琢单,脸上是与身高不相符的苦笑。
琢单从丰隆那儿收回视线,眼中多了些许别的意味。
巫咸娃娃注意到这一点,立刻扭头对丰隆道:“只是众人初来昆仑,不知什么地方灵气充沛可以选作祀庙基址,云师有何高见?”
“这个我知道的。”
丰隆并不隐瞒,慷慨表示自己正巧找到一处好地方,改日带琢单去看看也没问题。
琢单略一沉吟,对丰隆道:“云师,不瞒你说,其实前日我等与巫苏商议的是……”
“啊!对了云师!”巫咸娃娃突然打断他的话,冲丰隆笑说,“巫苏备了一份礼,大清早就想送给云师呢,谁料找来找去都不见人,这才耽搁了。”
琢单见自己的话被打断,便料到巫咸另有顾忌,也没多说什么,转头看往篝火方向去。
而丰隆呢,他原本就没认真听琢单的说辞,相对地,巫咸的话,他很能听得进去,何况又是与姒苏有关来着,他眼睛一亮,偷偷扫了坐在身后的齐燕妮一眼,半是怀疑半是好奇地压低声问巫咸娃娃:“礼?祭品么?”
“这个嘛,云师你应当直接问巫苏才对呀!”巫咸娃娃乐呵呵地歪头。
齐燕妮尚在与华芽玩耍,冷不防被丰隆掰过脸(小心脖子啊!)。她瞪大眼,看见对方明显兴奋的表情,紧接着,一句充满期待的问话钻入她耳中:“巫咸说你给我准备了祭品,是什么啊?”
“嗄?”祭品?
齐燕妮脑子里立刻滑过一桌好吃的东西,顺便说明一下,这桌食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过来,倏地就把倾斜变成了倾泻——没错,就是她拉翻的那一桌祭食菜色。
她似乎又能嗅到烤鸡的香味了,唉,可这些殷人怎么都没带几只鸡上飞车的?(会带才奇怪吧!)
此时丰隆尚在兴致勃勃地等着齐燕妮送他好东西,天知道他多久没享受过供奉了,自从到了昆仑,那是什么吃食用度都跟俗人一样,实在委屈他这施云布雨的金贵神人啊。别说什么玉器铜器,哪怕姒苏尸只给他点仔猪山鸡,他也满足了!
巫咸娃娃见状,急忙提醒齐燕妮:“巫苏,那个袋子……”
“这个?”齐燕妮提起手边的口袋,“哦对,这些是给丰隆的!来,伸手。”
丰隆当真就像小狗一般地平伸出一只手来。
捉出一个黄色光点,齐燕妮小心地将灵气往他手上一放:“看,你要的东西。”
丰隆看着空空的手心,纳闷道:“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我捉来么?”齐燕妮戳了戳那光点,受到刺激,灵光晃悠悠地弹了起来,她急忙又将之按下去。
丰隆皱眉,他只见着齐燕妮在他手心戳来戳去不知玩什么,遂不满道:“姒苏,你究竟在说什么?”
齐燕妮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是你要的灵气啊。”
“在我手里?”丰隆瞪着掌心,无辜地反问,“给我做什么?”
“不是你要的嘛?”齐燕妮感到自己受委屈了,大半夜被他拖出去抓这个什么劳什子灵气,结果他现在来说给他做什么?喵那个咪的耍人啊!
“这个我要来能干啥,又不能吃不能喝。”见她气愤,丰隆更是莫名。他原本就只感觉到那处是灵气繁盛的好位置,告知姒苏尸,是因为巫觋施法十分依赖灵气,唤神驱邪都靠灵光在起着通神通天地的作用……
——好吧,他承认自己也需要灵力,但他是神人不是妖魔,别说看不见灵光什么的东西,就算看得见,也不能拿那玩意怎么样。丰隆这回可是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地替姒苏尸着想的,怎么她还一副“这是你要的”的姿态?
齐燕妮狐疑地看着丰隆:“你不是说你没灵力了,这就给你补补啊!”
“怎么补?”丰隆再反问。
“你自己的事,问我作甚?”
“是你拿来给我的啊。”
“不是你要的嘛!”得,回原地了。
两人对视,各不服气,又不知道在争个啥劲儿。
巫咸娃娃背对两人而坐,权当自己完全没听见这样丢脸的对话。以前只觉得云师为人直率意气,还真没发现他粗粝迟钝的一面,如今倒好,遇上巫苏,云师似乎破功得很厉害啊……甚至说崩坏也不过分。
丰隆无语地往自己手心里吹了口气,也不知道有没有将灵光吹飞。
——唉,算了,不跟这女人计较。
他自认大方地想着,摸出另一个皮口袋。
“姒苏,手来。”
齐燕妮狐疑看他,这怎么像是刚才那一幕颠倒了过来?难道她也要小狗样地搭爪不成?
“你袋子里什么东西?”
“这可是你想看到的,不然我也不会特地去弄来。”丰隆瞥了巫咸娃娃一眼,看得后者一脸莫名其妙。
巫咸娃娃回忆一番,不记得自己还参与了什么谋划……云师的眼神实在让它纳闷不已。
齐燕妮想了想,她相信丰隆的人品应该不至于再让昨天的乌龙重演才对,于是伸手。
丰隆笑嘻嘻地解开口袋,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