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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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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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的个性使她把自己的冲动克制住了。她把手一扬道:”没有啥事,没有啥事,还是咱们一起走吧。“然后把头朝二曹操一偏带着怒气说:”曹队长,听王主任讲你一个人做了几个人的工作,能力强啊,能者多劳嘛,所以我不去了,请你另找高明。“说着拉文彬一起走了。

没有想到当着一个臭知识分子的面蹶了他一家伙,好象自己的尊严受到莫大的侮辱,这笔账一定要记上。他想着,看来自己是失败了,但是这失败的原因在哪呢。他摸着自己油亮的头发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秃丧地走了出来。精神上的失败,肉体上也有些不支,随着肝区也隐隐作痛起来。也许今天兴奋过度,接着又遭突然刺激的缘故,加上又多喝了点老白干,所以他已经感到疲备不堪了,无力再去办公室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生气地脱下外衣朝衣架上一挂,谁知无意中发现了大镜子中的影子。不看则可,一瞧这才吓了一跳,啊呀,自己有心栽花花不发,人家无意插柳柳成阴,原来不争气的原因在这里呀。他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对着镜子望着头上星点似的白发,深陷的皱纹、下垂的大眼包拳头大的喉结和嘴皮上那一圈短灰色的胡子茬茬发呆,这简直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啊。人生的衷老这是自然的规律,谁能有力量抗拒呢,刹时一股强烈的自卑涌上心头,一向来荡漾在心头的愉悦完完全全消退了,空虚、惆怅、烦恼一起击来,使他感到彻骨的寒意。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自己这个德性,明摆着是副败相,那燕子能归来么。他又长叹了一声秃丧无力地坐了下来,两条腿伸得老长,后脑勺枕到了椅子的靠背上。唉,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老了,老了,他站起来抱起一双胳膊无所事事地走了几圈,然后打开厨柜从里面拿出一瓶“竹叶青”和半只烧鸡,卧在床头,借酒消愁,又自斟自饮起来。李白斗酒诗百篇,自己呢,酒后却发起牢骚来了,“真他妈的瞎鬼,岁数大点儿有啥不好呢,没听人说吃鱼要吃大鲤鱼,相亲要相大女婿嘛,会疼人、会把小媳妇当宝贝呢。这些好处现在的大丫头是不知道的哟。”可是牢骚又有何用,一切都被张文彬的阴影遮没了,真是可恶可恨。

这天晚上他烦闷地展转难眠,一合眼郭云那妩媚动人的风貌就出现在眼前,一翻身自己那狐迷狗样的尊容又完完全全再现。可他一定要争取,幸福是属于不畏艰难的人。第二天一上班就特地到组织科去了解张文彬的家庭历史,出身和表现,结果才知道原来张文彬不是他的情敌,人家早有对象而且马上要毕业了,学校也曾来函征求意见。这一发现使他高兴轻松极了。他对组织科长说“快调来吧,我们工地太缺乏技术人员了。”接着又去找老电业帮忙,连张文彬都不知道谁在暗中帮他使劲,文志华就匆匆地来了。



记得文志华刚来时还是郭云同张文彬一起到良乡车站接的。当郭云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出现在志华面前时不觉使她大吃一惊,好一朵牡丹花啊。她猜想这一定就是文彬在信里经常提到的同科那个女大学生了,看来真是一表人才呀。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在这样的女人面前有几个男儿汉不动心的呢。出于女人那种特有的嫉妒心和防卫感,这才觉得自己主动要求“来”这一步“棋”走对了。人心莫测嘛,拿自己的话说:谁不追求一切,占有一切和征服一切呢。想到这儿她把自己那白嫩的手伸向郭云:“交个朋友!”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文志华,是……”还未等说完郭云从她另一只手里把沉甸甸的手提包接了过来,笑咪咪地把话接过来了: “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你就是张工那位亲密的战友,嬉嬉,嬉嬉,嬉嬉。”她把飘浮在面颊上的一缕黑发一甩说道:“这儿比天府之国如何,北国风光能与你们南国水乡相比么。不过等到银装素裹,那才是莽莽雪源千里冰封了,北方也有它的奇观和乐趣呢。”

文志华显得潇洒、精神,她把头点了两下又从地下提起另一个手提箱递给了文彬,看到车站前面那条甬道被风吹得黄尘滚滚眉头一皱,脸上又突然飞来一团阴云:“怎么北京就这个样子?”

“这是郊区,又是小道。”说着郭云用手朝西一指,只见不远处一条南北通道一眼望不到尽头,黑色的路面上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汽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那是由周口店直通北京的柏油路。”郭云说:“歇两天让张工陪着你到市里去看看就知道了。”啊,北京,这个全国人民敬慕的地方谁不想往呢。心急的志华刚刚休息了一天,就和文彬一起到京周公路旁的路边汽车站等车了。这天天还尚早,深秋的阳光显得并不暖和,虽然远郊客流量少,但由于是星期天,车站早排了一大串人了。加上车少、间隔长,真把人等得东倒西歪火烧火燎。她想,要是自己的“他”是个领导就不用受这分洋罪了,来辆小卧车就行了。她看了一眼文彬那抄起双手、伸着脖子望着公路尽头盼来车的傻样儿,似乎有一种失去什么的感觉,不免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一串可可的皮鞋声响,接着一个友好、亲切而又柔和声音被一股轻风吹了过来:“小文,小张,你们俩真是一对傻人儿,去市里怎么还要等公共汽车,为啥不跟我言语一声呢?”两人一回头原来是曹队长潇潇洒洒朝他们走来了。可能是星期天的原因,他穿得十分考究笔挺,月白衬衫的外面是华达呢的中山服,米色凡尔丁裤子下面露着一双贼亮的牛皮鞋,晃眼看来姿态显得既标致又精神。他来到文志华的面前微微一弯腰说:“早上多冷呀,别看大小汽车来来往往这远郊公共车哪有个准儿,再说小文又刚从南方来,怎么扛得住北方的风哇。走,先到我办公室去暖和一下,回头我让曹明仲开车送你们。”接着他友好地拍了一下文彬的肩膀,又殷情地看了一眼文志华,操起半生不熟的四川话道:“耍啥,让你们到北京城里硬是耍个安逸。啥子故宫、颐和园,可不少古迹呢。有一首诗你们读过吗?”说着他摇头晃脑地念起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似二月花。莫急,多耍两天都看见了。”

“要得。”文志华轻佻地点了点头,十分感激地说:“太谢谢您了曹队长。”

“谢啥子嘛,您应该批评、埋怨才对,要晓得这是我对你们关心不够,太官僚了沙!”这些既风趣又有派头的话加上曹队长那潇洒的风度一掺合,把个文志华浑身都弄得麻酥酥的,真有点心猿意马了。看看人家多帅哟,要派头有派头,要嘴头有嘴头,要风度有风度,再看看文彬,不觉心里一沉。怎么能怨人家曹队长呢,只怪自己的未婚夫没有能耐,象只呆头鹅,一天就知道啃书本,唉,虽然她没有说出口,可是在心底升起了一朵阴云,爱情的道路上第一次出现了不详的预兆。时间一长他才发现自己爱过的人和自己的要求有了不少差距。一天就得在别人的指挥下不停地写写画画算算,一辈子不知道耍尖,到头来累死累活却给人家当了垫脚石,功劳记在别人的账上,这样窝窝囊囊的生活又有啥子意思呢。看人家曹队长虽然学历是个中等,可人家在领导面前总会来事儿,工作又不那么累,只动动嘴皮就行了。到头来还少不了受到王主任的提拔和栽培,一开会就表扬,一评比就加奖,听说马上又要升任专家办公室主任了。她又责备起文彬来,怪只怪自己那个他太老实而又没出息了。加上她又是一个信奉现实主义的人,用她灵敏的嗅觉,锐利的目光觉得有知识不如有见识,一般有见识的人大概不会吃技术这碗饭的。你看那些实权在握的人哪一个是技术员、工程师,哪一个整天去摆弄X、Y、Z和1、2、3、4;哪一个又整天去画那些无趣无味的圈圈道道。这时她有些不平了,哼!我要是个男人就不服那股气,有些人上班就知道喝茶水,看报纸,聊天或数天花板,到头来工资一分都不少拿,可是说话还管用,甚至把别人指挥的团团转。她出了一口长气,可惜自己是个女人呀,要不也得比试比试较量一翻。不过她也看到了女人也有女人的好处,从这几个月来的现实生活和频繁的交往中她得到了一条女人在男人那里办事,要比男人在男人那里或男人在女人那里办事要好办得多的切身体会。就冲这一点,不到半年功夫,凡是关节的地方她都说的上话,就连穿西服革覆的专家彼得罗夫和依万诺维奇见面也要“好罗少”几句。



提起专家,文志华不服气的劲头又来了。专家、专家,有些所谓的专家真要和她的文彬比起来,可能还不如呢。假如中国派文彬作为技术人员援外不也是专家吗。她听梁总工程师在大会上说,张文彬他们做的那个锅炉分片整体吊装方案要是成功了不但能加速工期,使工程提早发挥效益,还可以在全国电力建设系统推广。局里工程师们看了都肯定了它的价值。这么一想她的精神似乎又来了。人到事中迷,就怕没人提,这不也是一条道么。想到此,她马上噔噔地朝技术科跑去了。刚跑到技术科门口却和从里面出来的郭云碰了一个满怀。

“死鬼!”志华叫了起来。

“嬉嬉,嬉嬉,我是活鬼。”郭云把她扶住说:“干吗这么急,是找张工吧!”说着往屋里一指:“那不,快请进!”

“死丫头片子。”志华推了郭云一把笑哈哈地进去了。屋子里只有张文彬在紧张地工作,办公桌上摆满了图纸和资料。她一踏进门就没头没脑地问道:“完了吗?”

文彬知道她在问什么,把面前的图纸一推说:“完了。”

“那你赶快抄一份。”文志华高兴起来:“给电力技术杂志社投去。”

“不,先不忙,还得商量商量。”文彬说着又拉她挨着自己坐下来,但她还没有坐稳又弹了起来,说:“这方案不是你搞的吗,版权所有还商量个啥?”

“是的,但是还有张启忠师傅和郭云同志的东西,要投稿也得以大伙的名义啊!”

“就你高姿态,这放着的人参果不吃却要去啃烂酸梨。”志华把头甩了几下,又把眼眉一横道:“管他那么多呢。”

“不管怎么行。”文彬为难地说:“这样做不合适啊。”

“好好好,我不给你斗气玩儿。”她把吊装图纸和说明部分拿起来看了看突然问道:“向主任汇报了吗?”

“跟他说啥呢,我给总工程师说说就行了。”文志华这个善于研究人情事故的精灵鬼却不同意他这样做,她把脸一沉说:“你呀,他一个愚老夫子能给你啥,嗯,不要把这东西看成单纯的技术,这是一个接近领导的好机会为啥不用。老电业是工地之长啊,这尊佛不拜还拜谁,真傻。”说着她走到电话机旁说:“你不拜我给你拜。”她操起电话机就哧-哧-哧-地拨了三下,对着话筒道:“王主任吗?”耳筒里传出了嗡嗡的声音,而且还拖着长长的腔调“哪一位呀,嗯,是我呀!”

“哎呀,我的主任,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哇,真健忘,我是你手下的兵志华呀。想起来了吗?真官僚,嘻嘻,嘻嘻,嘻嘻!”这样的埋怨谁听了都是乐滋滋的、麻酥酥的。“啊,知道了,知道了,小文你真利害呀。好,我听着呢,现在就讲吧。”

“好好,我向您汇报锅炉吊装方案的事儿,张文彬他已经弄完了,是不是让他送来看看,请您审批一下?”

“唉呀!”听那声音对方似乎在皱眉头,“我正忙着开会没有功夫呀,要不先让梁总瞧瞧好不好,等我有空再叫老张来说说。”她象挨了一棍子嘴一撇把电话机一按又拨起杨书记的电话号码来了。文彬一手把话筒抢了过来说:“志华,你给书记挂电话干吗,他是管政治的哪有空看,再说人家又不是搞专业的能提啥看法?”

“你呀,说你傻你真傻,党领导一切都不懂吗?我不是让他提啥,主要是让他知道你,心里装着你懂吗?”

“志华!”听了这些话文彬有些不悦地说:“我们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何必要去依赖这个攀附那个呢?”

“哼!放着一架梯子不爬还要清高,那你就清高去吧。”志华生气地站了起来,修长的眉梢一挑,圆圆的眼珠一转,然后一转身象竞走般地出去了,只听得楼道里一阵嗵嗵嗵的声音传来。从此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第八章 分裂


那时候这个单位还在京郊,不过去市里到也十分便当。首都的市面当然要比内地繁华。前门、西单、王府井常常是车如流水人如潮,看的、吃的、穿的和住的要和内地比较起来也当然考究一些。特别是那些港澳侨胞和外国使节们的小姐太太时髦的穿戴对文志华更是一个刺激。另外踏入社会后,接触面广泛,看到周围的男人对她十分讨好,小文小文也叫得非常甜蜜,让人一听就有些飘飘然也之感。这些条件反射的结果,使她眼界大大地开阔,山外青山楼外楼啊,过去那种旧习――虚荣、出风头、嫉妒和疯狂的占有欲又慢慢地萌芽,随之心地也变异起来了。也许由于经济地位的独立,也许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也许两人在性格和志趣上的差异,总之两人的感情不如从前那样融洽了。经常看到他俩总是单独行动。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又凑合了一段时间,转眼之间一九五七年就来了。这一年政治风云变换很大,到了炎夏一场反右派运动就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起来。到处都在呜放,到处都在贴大字报,墨迹淋漓飘飘荡荡地贴满了楼外和走廊。

那些年常常以言代法,运动就如一条永不断流的长河,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学习,如果强调政治可以冲击一切,就丢下生产,加上星期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运动上了。人人谨小慎微,常常担心啥时候一顶“分子”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为此,伤害了不少人,使人的生活太累了。文彬的父亲是一个以生治学的教授,为了祖国的未来,他响应了党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号召,积极给党委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由于近年来学校政治运动太多,加上有些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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