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壁月 且试天下 风影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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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壁月 且试天下 风影空来-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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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中秋至,可怜天涯飘零人。”易三忽又轻轻叹一声。
  风独影听得他的感慨,便道:“你想家了回去不就是了。”
  易三却摇摇头,声音有些黯然:“我是被赶出家门的人,是不能回去的。”
  风独影长眉一挑,但没有开口询问,而易三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远处,目光惆怅又怀念。
  天光一点一点暗下去,两人一直坐着,看那最后一点绯色沉入西天,然后夜幕如穹笼盖,一轮淡淡的圆月自天边缓缓升起,几颗疏星慢慢闪亮。
  易三忽然站起身,道:“既然是中秋节,那就要有个过节的样子,你等着。”说罢他转身回屋。
  风独影缓缓起身,仰望天幕上的淡月。中秋节又曰团圆节,只是今年他们八人是没法团聚了,大哥还在北海玹城,她此刻身在东溟,而帝都里的几个兄弟,也不知他们此刻是在宫中与百官同聚,还是六人一起饮酒赏月,又或者各自回府与妻儿团聚?若是各自回家过节,那四哥……
  等到易三提了个竹篮再次出来时,天已全黑了,风独影静静矗立仰首遥望夜空,那本是一个寂寞的姿态,可此刻看她,却是一种静谧安宁。
  站在门边半晌,易三终是走了过去,道:“我们去赏月吧。”说完了便朝海边走去。
  风独影转头,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抬步跟上,两人走至昨夜易三吹笛的地方,一个手足并用的爬上礁石,一个只是轻轻一跃就落在了礁石上。
  “你故意的,就想打击我。”易三一边拍着手掌上的灰尘一边瞪着很轻松就上了礁石的风独影。
  “你几岁。”风独影不屑的睨他一眼。
  易三闻言却是眉开眼笑:“你问本公子年龄,是想要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吗?”
  风独影懒得理他,直接在礁石上坐下,易三一撩衣袍也坐下了。
  两人静静面对大海。
  天边圆月越来越亮,如同一面白玉圆盘,皎洁明亮,投下的清辉,有如薄薄轻盈的银纱,洒落海面,随着波浪起伏,仿佛是月中仙子在风中舞动着她的纱衣,曼妙无伦。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易三蓦地悠然吟道,然后身子往后一倒便仰躺在礁石上,目光望着天边那一轮皎洁无瑕的明月,幽幽叹息一声,“只是我们此刻看着的美景,并不是人人可与共享的。”'注○2'
  身旁依旧静悄悄的,风独影并未搭话,易三转过头看她一眼,然后忍不住道:“我说,面对如此良辰美景,身旁又有潇洒无双的本公子陪着,你怎么还是这张脸?”
  风独影闻言睨他一眼,似乎说她的脸有什么问题。
  “唉!”易三叹气。
  她的脸当然没有问题,那张脸有高而饱满的额头,有如画一样的眉眼,有挺直俊俏的鼻梁,有如菱花般端丽的唇瓣,可以说是一张世间少有的美丽的脸庞。只是……那斜飞入鬓的长眉眉尾尖细,那双长长凤目的眼角亦是尖尖上挑,便令她眉宇间蕴着一种宝剑般的锋利锐气,而她久居上位,不言不语端坐时自有一种凛然威势。这些予一位统领万军的将军来说,那自是相得益彰,可予一个韶华正当的妙龄女子,在如此安宁静好的月夜,依旧如此面容神态,这不由让易三叹气之余亦生怜嗟。
  “你就不会笑一笑,表示很享受此时此刻么。”他坐起身来伸出手去想扯一下了那张面皮,想让那张脸上能有其他的表情,但手还没触及到她的脸,腕骨一阵剧痛,顿令他失声哀叫:“啊!骨头要断了!”
  几乎在易三痛叫的同一刻,风独影便放手了,刚才那不过是外人突然接近时的反射性动作,眼见易三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吸气痛呼,眼睛里甚至还蒙上一层水光,顿也惊奇地道:“你眼泪都出来了?!堂堂男子汉,这点痛都不能受?大呼小叫的丢脸。”
  易三闻言不但无羞窘之色,反一板面孔正气凛然的道:“我骨头差一点都断了,当然痛!痛的时候当然要叫!人生在世,本就当哭则哭当笑则笑!要知道七情六欲乃人之本性,适时舒发有益身心,干么要忍着憋伤了自己!”
  风独影愣了愣,但不等她说话,易三又道:“你紧张个什么?我又不是要非礼你,就扯一下你的脸,又不真的扯下一块皮来,你却出手伤我。哼!你当我喜欢啊?你一身的血腥之气,我可不喜欢!”
  听得最后一句,风独影再次愣住,凤目定定看住易三。见她如此神色,易三立马坐后一尺,警剔的看着她:“喂,你可不能对救命恩人出手啊。本公子虽然身强力壮高大威猛,但最多能对付一两个小贼,可经不过你一招啊。本公子可是救过你的,你还没报恩呢!”
  风独影看了易三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去,淡淡道:“我杀了那么多人,自然是满手血腥,满身罪孽。”
  这回,却是易三愣了愣,等了片刻,不见她再次出声,于是他问了自见到她后便一直想问的:“为什么?”
  她一个纤弱女子,何必手持利剑沾染血孽?即算在当初乱世中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可如今,天下已定,她不是可以安享富贵了吗,又何必征战北海千里追敌?他虽是问出了口,但他不确定她会听懂,也不能确定她会回答。所以当风独影开口时,他有瞬间的怔然。
  “最初只是为了活着,后来么……”风独影微微一顿,然后依旧是淡淡的道,“想让幺叔幺婶他们可以日升出海捕鱼,日落收帆归家。”
  那话,简单得近乎平淡,可易三听了却由不得为之动容,看着月华之下布衣粗裳亦华容丰艳的女子,忍不住再次发问:“你难道一生都要这样?”他所接触过的女子,无论是出身高贵的还是出身贫寒的,最渴望的不过是觅得如意郎君,一生过得和美安宁,即算是江湖上的那些除恶扬善的侠女,最终也会放下刀剑,与夫婿相守,有儿女绕膝。千古以来,女子所求的莫不过如此!
  风独影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那无垠的夜海,目光渺远而又清明,半晌后她的声音轻轻传出,如同夜风划开海潮:“走到今时今日,予这王朝予这天下百姓,已承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手中的剑不能放下。”
  易三又是一震。纵观历朝历代,最为推崇的便是那些缔建功业之后不恋荣华权势而退隐山野的名臣良将。“即算功高震主亦不怕?即算鸟尽弓藏亦不悔?”
  这一回风独影却笑了,那张充满凌厉锐气的脸上浮现一抹清淡得如晨风拂晓的微笑,让那张脸瞬若晚莲临风,自有写意风华。
  “你所说的,予我们八人永不会出现。”她侧首看一眼易三,凤目里清光流丽,就如眼前的大海,深广无垠之上流动着皓洁的明光。“而且功成身退的人在我眼中算不得真英雄,说到底那不过凡夫为求得善终。从我拿起剑的那一天起,我便记下‘兵者凶器也,善用兵者,卒于兵’此言。我一生铸下杀戮无数,我便不求无疾善终。所以啊……”她移首望向大海,神情平静,“即算真有鸟尽弓藏之时,我亦坦然受之。”
  易三久久无语,只是看着她,半晌后,才轻轻叹息:“‘定天下者,必有大爱于天下’诚非虚言。”
  “哦?”风独影侧目睨之。
  易三莞尔颔首,不介意那会折损他的风姿与年龄的酒窝、虎牙露出,面若瑶台金童,眉眼间却是疏狂流溢,自有一种形于其貌之上令人赏心悦目的潇洒。
  于是,风独影亦云淡风清一笑。
  “乾坤在握,勿论功过。壮怀意气,且趁今朝。”易三悠然吟道,然后伸臂提过一旁搁着的竹篮,从篮子里取出一壶两杯,斟满了递一杯到风独影面前,“来,我们干一杯,为这月圆人好干杯!”
  风独影接过,两人一碰杯,各自仰首饮尽。
  “不过是桂花茶。”风独影饮完转着手中的茶杯道。
  “你头上伤还没好全,喝酒不好。”易三颇是享受的眯着眼,“浸了桂花的茶果然更为醇香。”
  风独影看着一脸舒坦的易三,然后忍不住发自内心微微一笑。除了七个兄弟外,她再未有亲近之人,更没有所谓的闺中姐妹知己朋友,而眼前这个人虽只是初识,却让她毫无戒心,心情也没由来的轻松。
  易三又从竹篮里取出一碟腊鱼、一碟萝卜干、一碟桂花糕、两碗豆花,一一摆在礁石上,那姿态好似他摆着的是千金难得的珍肴。“眼前有明月,身畔有佳人,再加香茶美食,这个中秋节可算……嗯,等等,还差一样。”他从袖中取出一枝竹笛,“再有本公子的笛曲悦耳,这个中秋节可算圆满了。”
  话落时横笛于唇,刹时笛音轻飞,如自月中洒落的清光,盈盈随风飘舞,又若海中翻飞的浪花,绵绵随潮起伏。一刹那又泠泠如泉吟,幽幽似花开,清音绕耳,暗香浸骨。
  风独影怔怔望着对面吹笛的人,玉面无瑕,清姿妙绝。这笛曲她听过,便是昨夜的《解忧曲》。而她对他没有戒心,她与他相处轻松愉悦,她可以和他说一些从未和人说过的话,是否因为这一曲无尘的笛音,还是因为他有一双清澈无欲的眼睛,又或者……因为他了解她是谁,可他一点也不畏惧?
  她移开目光,抬首望向夜空,那广袤无垠的墨色里,闪耀着皓月清辉明星寒芒,似在触手可及之处,却又遥遥的在九天之上。
  易三一曲吹完,抬眸之际却瞥见风独影仰望夜空的神色,面容恬淡,目光专注,仿佛她望着的不是夜空,而是在望着某个人,那样执着的神情令他脱口问道:“你在想着谁?”
  这一声,让风独影收回了目光,转过头来望着他,凤目里淡淡一点讶色。
  “你望着那里时想着谁呢?”易三抬手指向了天空。
  风独影自然不会回答。
  而易三并不介意,他只是继续道:“你想着的人是不是你心中喜欢的人?”
  风独影心头一动,目光望向九天,然后轻轻的几不可闻的道:“这夜空,与他有些相似。”

  五、风采妙·凝冰玉III

  “喔。”易三点了点头,倒没有再追问那人是谁,而是身子往后一倒,仰躺在礁石上,目光看着天上的明月,有些恍然。“以前,我身边有一个女孩儿,她与我一般大,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周围的长辈亲友亦一直说,到我们长大了就给我们成亲,所以我一直知道我长大了就会娶她做妻子,心底里基本也就视她为妻。可是,等到我们长大了后啊……”他忽地轻轻一笑,面上神情却是复杂难辨,“她却跟长辈们说,她喜欢我二哥,她只愿嫁给我二哥。”
  风独影低头望向易三,却见他转过身去,似乎不想她看着他的脸。
  “更可恶的是那女人私底下跟我说……”看不着易三面容,可他的声音却显咬牙切齿,且只说了半句便止了。
  风独影见他不再说,而且还握紧了拳头,于是便想,不知那姑娘说了什么话让他如此愤慨?思索之际,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难道是她嫌你生得比她好看?”
  话音一落,易三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一双水晶琉璃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面上神情又羞又恼。风独影见此暗暗吃惊,想不到竟给她蒙正了,而再思及那个理由,便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唇角便微微勾起。
  易三瞪了她一阵,瞪不去凤影将军唇角边的笑意,要付诸武力却又底气不足,最后只好泄气的放弃,把头搁在膝上,闷着声道:“那个可恶的女人说我不但生得比她好,而且看起来也要比她小,她才不要一辈子做个照顾弟弟的好姐姐。”
  想起他一笑便可令他倒退十数年光阴的那一对酒窝及虎牙,风独影唇角的弧度越发的勾得大,最后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这姑娘倒是有意思。”笑声传出时,易三的头埋得更深了,未曾束起的长发垂落,便将整张脸都遮了。见他如此,风独影倒是收了笑,问他:“那后来呢?”
  “我自出生便与家里的人有些不同,而且自小性子怪异,说话做事老与他们格格不入,很不讨他们喜欢。而她从小到大都是长辈们嘉许的对象,所以得知她的心意后,长辈们都答应了她跟我二哥的亲事。”易三依旧埋着头,声音很是沮丧,“而我后来因为在家族前途上说了些被他们视为大逆不道的话,不但惹怒了当家的大哥,那些长辈们更是气得要当场把我斩了,还是我二哥给说情,大哥他们才算同意饶我性命,但把我从家中剔名赶出,一生一世都不许回去。”说到最后,他微微侧首,长发倾向脑后,露出脸来,目光却是望向天际的明月,神情伤感。
  易三的这番话虽然说得颇是隐晦,但风独影历经乱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遇过,所以并不惊奇亦不追问,这世上总有些难以与人言说的隐事。侧首看他垂首倚膝,眉笼郁色,墨泉似的长发披泻而下,月华之下流淌着幽幽银蓝之光,一时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手的瞬间,只觉掌下的长发柔滑如丝绸,竟是舍不得放手。
  等到易三惊讶的抬首之时,风独影才醒悟,立时耳根处发烫,但她强作镇定,就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下。所以易三看到的只是冷然沉着的凤影将军伸着手如同抚摸宠物一般的摸着他的头,于是易三公子震怒,冲着凤影将军喷火:“本公子的头是你能摸的吗!”
  “噗哧!”易三公子愤怒得露出尖尖虎牙的模样只博得凤影将军忍俊不禁,收回了手,亦消了那层尴尬,“你这般忽喜忽怒忽忧忽悲的性子,怪不得那姑娘如此。”
  这话又击中了易三的死穴,就好比在气鼓鼓的牛皮上扎了一针,顿时怒火一泻千里,可怎能三番两次的在风独影面前失了颜面呢,所以转过身摆出恼恨模样,“哼,本公子之好汝等岂能识也。唉……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他连连叹息,然后抬头冲着天边明月吟叹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为君之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吟到最后,放长了音调反复吟着“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吟着吟着,思及少时家人的冷淡,及长后又遭绝情驱赶,这些年来流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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