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壁月 且试天下 风影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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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壁月 且试天下 风影空来-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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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日头有些晒了,风独影便搬张凳子坐下门前的廊下,右手撑着下巴,眺望着远处的大海。今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映着大海一片湛蓝,更显得天高地阔,无边无际。怔看着那海潮一浪接一浪的冲上海岸,留下一些贝壳蟹虾,又带走一些沙石,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直看得她周身松怠,熏熏然欲睡。

“你为何返来?”冷不防身后传来易三的问话。

风独影怔然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侧首看一眼易三,然后依旧掉转目光落向大海。“我有些事还未想透。”

身后沉凝了片刻,然后才响起易三平静的声音:“是你四哥?”

闻言的瞬间风独影转头望向易三,目光明利,仿如冰剑,可易三就那样静静站着,面容平淡,似乎他只是问了一个寻常的问题。对视片刻,风独影垂眸转头。易三搬过一旁的凳子也坐在廊下,两人中间隔着那三尺宽的木价,一左一右倚着廊柱,倒真似是看门的。

易三坐下后,从袖中取出竹笛,随即便吹奏了一支曲子,那曲子柔美多情却又带着淡淡的忧愁,十分的动听。风独影亦不理他,只是坐着,目光怔怔望着前方。不一会儿,一曲吹完,易三却又顺着那笛曲的调子轻声唱了起来:“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他的声音低沉缓,倒似是含着十分的情意,可风独影还是没有反应,易三继续唱着:“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他一边唱,一遍侧首冲风独影摆出深情模样,又是拧眉表示忧愁,又是抿嘴表示苦恼,此举果然惹得风独影眉尖跳动。“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不如叔也,洵美且仁……不如叔也,洵美且好……不如叔也……不如叔也……”他唱到最后,反反复复摇头晃脑的唱着“不如叔也”,当他唱到第六遍之时,风独影猛然抬脚踢向他,这一回早有准备的易三公子身后一倒,尽管是摔在了地上,但总算是躲过了风独影将军的懒腰一脚。

“闭嘴!”风独影恼恨的瞪着易三。

“哈哈哈哈……恼羞成怒了!被我说中了!”易三却是放肆的抱着肚子笑翻了,“哈哈哈哈……这可不就是‘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啊’”

风独影已握起的拳头听到这一句时,猛然顿住,然后呆呆看着笑翻在地的易三。他念着的这一句,当日在北海北玹城时她也曾听大哥念道,那是满心慌乱,而此时忽从易三口中听到,却是满怀羞涩。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当日这话,又是为谁而念?一时间,她怔怔如泥塑。

易三见此,倒是收敛了声笑,然后轻轻叹息一声。

听到这声叹息,风独影回过神,转头移开目光,静默了许久后,才问:“你为何知道?”

这话却让易三沉默了,看着风独影漠然的面孔,心头莫名的生了些恼意,于是道:“我怎么知道,可我就是知道了。”

风独影侧目望他一眼,然后又移开了目光。

“你有什么想不透的?”易三忍不住又问道。

风独影没默了会儿,没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上你的那个青梅竹马的?”

这话又问住了易三,他想了片刻,才道:“不知道,反正跟她几乎是有记忆以来便在一起,在我还不知道媳妇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知道他会是我的媳妇,等了解了意思后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她可是我们那里最聪明美丽的女孩儿。”

风独影睨看他一眼,颇有些鄙夷的样子。易三摊手,“这怎能怪我分不清,要换做你肯定也一样,你如今不也有想不透的么。”

风独影摇头,道:“我分得很清。”她眼眸望着前方,目光空蒙,仿佛眸中有着万千过往。“我们虽是一起长大,可是十二、三岁时我便知道四哥与其他哥哥是不一样的。我看到他,就会格外的开心;他看我一眼,我就会紧张的动都不敢动一下;玉师教我们的功课,他总是第一个学会,总是做得最好,于是我也就拼命的学,只为他念诗时我能续下一句,只为他吹笛时我能知曲中意,只为他出剑时我可与之折招,只为他知《六稻》、《三略》我便要知行军布阵……他学了什么我便要学会什么,这样便可与他并肩而行,这样才能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才能永远的与他在一起。”

六、云谁之思IIII

她说这些话时眸色柔亮,唇边浮着浅浅的一抹笑,眉宇间褪去了凌厉气势,仿佛是蒙着薄薄轻纱的明珠,周身透着淡淡华韵,婉然清丽。易三见之,忍不住指尖颤动,他知道他又想画她了,于是赶忙移开目光,并顺口问道:“你四哥可知你喜欢他?”

风独影轻轻一笑,似是讥诮似是无奈,“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不但他知道,几个兄弟其实都知道,那时候都是乐见其成,四哥……四哥他也……”说到这她却是闭目止声,面上浮起苦涩。

易三虽未看她,可也听出她声音中的涩意,思及他们今时今日的兄妹名份重臣之位,亦忍不住婉叹,于是问 道:“当初是因何不成?” 

“女儿家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可以成亲了,也是在那时候,我们打下了三座城池,虽地盘很小,但只要将闽 州拿下,那我们势力大增,便也算是一方霸主,可与其他诸雄并争天下了。”风独影睁眸,目光又是冷清明利。

      听到这,易三感慨了一句,“闽州啊,地阔山高,我去年夏天去过,那里地形极是复杂险峻。”

      风独影点头,“闽州背依闽山,有着天然屏障,当年韦氏盘踞闽州十多年,也基本封锁了闽州十多年。韦 氏封锁了闽州后在闽州城外建有一座小城,称之为外城,允许天下商贩往来贸易,以供闽州所需。外城之人不能 进放闽州,而闽州人除了韦氏派遣的与外城交易的官员皆不能出城。可以说是闽州人不知天下,而天下人亦不知 闽州,又凭借地利,闽州可谓铜墙铁壁,十几年里不泛想要攻占闽州的人,无不是铩羽而归。”

      易三于是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打下闽州的?”

      风独影没有立即就答,而是默然望着远处沙滩,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年韦氏之主韦腾,他的 王妃有个小妹妹,自小带在身边养,名为妹妹,但夫妻俩视若已出,极是疼爱。这们小姐精通乐器,尤擅箜篌, 为此韦腾专门在王宫里建一座'曲觞园',园中聚集了许多擅长各种乐器的奇才,小姐便常去园中聆听乐曲,又或 与那些人编曲合奏。”
      易三想他们明明是在说她与她四哥的事,却特意提到这位小姐,只怕是……他移目看向风独影。
    
“所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要打下闽州必要知闽州,而在当时,要入闽州城实在太难了,因此四 哥提出他去闽州时,几个哥哥都是赞同的。”风独影微微一顿,似乎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四哥便扮作一个游 学书生去了闽州,走之前……他和我说,闽州那里盛生一种玉石,盈碧如水,等他回来定给我带块好玉作信物。 ”
    
易三心头一动。想他即承诺“信物”,那便是有求婚之意罢。凝眸看着风独影,见她神色木然,一时胸中竟也有些涩意。

“只是两个月后他回来,告诉我不能送我信物了。”说到这,风独影面上忽然浮起淡笑,只是一双凤目波光盈盈流动,仿佛承载着三生的哀伤。

“为何?”易三竭力抑制自己伸出手去。

“因为四哥他负了一位姑娘,不只是负了她的满腔神情,更而且害了她的性命。”风独影垂眸,掩了满怀的思绪,声音轻淡,却难抑苦涩。

“是闽州的那位小姐?”易三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风独影的肩膀。

风独影颔首,闭目,那长长的眼睫覆下,仿佛浸了水般浓黑稠密。易三心头顿如针刺了一下,一时呆呆看着她,竟是理不清心头的乱绪亦抹不去心头的刺痛,只是看着那一弯眼睫若墨蝶静静栖息,却一脉忧伤萦萦。

“四哥的笛曲……那是动人心弦之音。”风独影的声音里有着深深叹息,“所以他只在闽州外城吹奏一曲,便惊动了整个外城,隔日便有韦氏官员请他入城为小姐吹奏地区。”她唇角微微弯起,模模糊糊一抹淡不可察的笑,“我四哥那等人物……我三哥曾对四哥说‘老四你若那天有啥事情没法解决时,就冲人笑笑,则无往不胜矣’、四哥虽不至古人所说的‘一笑倾国’,可当他为你吹笛一曲,当他对着你轻轻一笑时,这天下没有那个女子能不倾心的。”

一声长叹终是轻轻溢出,那栖息的墨蝶再次展翅,那流光灿耀仿若星辰的眼眸再睁开,“只是当年,四哥与那小姐间发生过什么,他最后又是如何离开的闽州,他不曾说过,我们也就不得而知。回来后的四哥夜里连发恶梦,白日里木然沉默,那模样几乎与当年初遇他时一样,无伦我们问他什么,他都不说。然后某一日,他告诉我,他是个罪人,再也无法送我信物了。”

那一番话说完,易三却仿若未闻,只是怔怔看着她,看那眼眸睁开,看那眼睫片飞,他恍恍惚惚靠近,慢慢伸手,然后指尖终于碰触那长长密密的墨蝶似的眼睫,柔弱轻羽,那刻他有如梦呓般道:“你这样的人,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睫。”那声音似叹似憾,以至风独影呆愕当场,半响都未有反应,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千古难题。

风独影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廊下气氛沉晦暧昧。

许久后,易三道:“你有什么想不透的?到今时今日,你们兄妹名分天下皆知,更何况皆是国之重臣,不可能抛了责任去私奔,那还有什么想头。”他的声音清如透明的薄冰。

风独影默然,想起玹城那夜帐顶上东始修与她说的话,那时候攻城在即,她听过即压在心底,可如今思来,那话中透出的一丝她岂会不明白。半响,她轻轻一叹,似无奈似欣慰,“我有一位愿为我做任何事的大哥,即算要冒天下大不违,即算是他不乐意的,只要是能是我开怀,他都会去做。”

易三调回目光,“你说的大哥是?”

“当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风独影微微眯起双眸,仿佛在瞭望她远方的兄长。

“那……”易三本想说既然有皇帝做主,那想来无甚为难了,可看风独影面容,却没有一丝喜色,眉峰轻笼,眸光渺远,似面前有着千重山万重水,如此之重又如此之遥,一时止了声。想他们如今即算可奉旨成婚,亦将受天下人诽议,更何况……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 乐子之无知。”,猛地风独影幽幽叹一声,然后站起身,慢步往海边走去,阳光洒落一身,目光从后望去,只觉炽烈刺目。

易三坐在廊下,看着她越走越远。“夭之沃沃, 乐子之无知”,可就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生在世,总关悲欢离合。她与她的四哥,若在当年名微之时成了亲,则不会有进入的进退维谷。更何况这么些年过去,历过多少人与事,彼此早已不是当年那痴狂情赤的少年。

“或许你自己也理不清。”他喃喃轻语,一时亦惆怅茫然。

那份情,动心太早,刻得太深,怎么也丢不下,怎么也舍不得忘。

只是而今,当期盼多年的就要呈于眼前时,她却茫然了,踌躇了。


———————本章完


六、云谁之思5

八月二十二日,帝都景辰殿。

     已是薄暮时分,大殿里光线转暗,殿内侍候侍从们轻手轻脚的点上灯火。猛地,殿门“砰!”的被推开,一人风一般冲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殿内的侍从们惊了惊,莫名的看着冲进来的人,那是太宰丰极的侍卫石衍。
    
     “何事这么慌张?”丰极自奏折中抬首。

     “大人,风将军找到了!沛城府尹飞书,风将军在沛城!”石衍激动的叫道,冲到书案前呈上一个红漆木筒。

     闻言丰极一呆,迅速接过木筒取出书信,一目扫过,面上顿现狂喜之色。然后殿中的侍从便惊讶的看到一贯从容的丰太宰猛然起身,大步往殿外跑去,只不过跑出殿门才步下两级台阶,丰极又蓦地站住。

     “大人?”跟在身后的石衍疑惑。

     丰极静静站着,然后转过身,神色已是从容静雅,“想起还有奏折没有批完。”他缓缓抬步,一步一步走回大殿,“修书呈报陛下,飞书告知杜康,再派人去各府只会五位兄弟。”

     “是。”石衍应承。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定定站在殿门前,仿佛一步有千斤重,跨过的步伐那么的艰难,可他终究是跨过了,重新在案前坐下,“你们都退下。”

     “是。”殿中侍从退出大殿,轻轻关上殿门。

     殿中静静的,丰极取过一本折子翻开,目光定定看住,可半晌过去,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然后他猛地起身抓起折子狠狠掷了出去,折子砸在一只琉璃蟠龙瓶上,瓶子被带翻落在地上,“砰!”的发出一声脆响,瓶子在地上绽开了花。

     殿外众侍从闻得声响忙欲推门而进,却被石衍阻止了。“想是不小心落了东西,不妨事的。”

     大殿里,丰极定定立在书案之后如一座雕像,可一双手却微微地颤栗着。

     殿外,石衍抬步离去。

     许久后,丰极抬手掩面,颓然落座。

     人人都赞他行事谨慎,人人都赞他做事稳当,可这刻他恨着自己的理智谨慎!可是……即算如此,他却依旧不能冲出帝都飞去沛城,去找那时刻挂在心头的人,去亲自确定她的安好。他能做的……手滑落,目光茫然落下,只看得一地碎瓶,唇边溢出苦笑,悲凉似水。

     这一生,他大概都要如此,永远都被理智紧紧的锁住,他一生或许都不会再行差错,可是——悔恨与痛苦——并非只是做错了事才会有。可悲的是,他如此的清楚明白,可他还是无能为力。世人赞他是“完美的东朝第一人”,他这一生想来也会做到世人所说的“完美”,而在这“完美”之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何等悲哀的一生。

     此一生,必如炼狱,苦楚永随。

“影。。。。。。”低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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