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你在对她做什么!!”
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我们的背后传来,咦,这声音——
他也在这时转过了头去,月光下,一个挺拔的身影影影绰绰站在那里。
半响,云朵离开了月亮,银色的光华洒了下来,衣衫褴褛的维桢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我吃惊地看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平日里穿的蓝色锦服如今已经变成了好几缕布条,聊胜于无地挂在身上,胸口还依稀可见几道血痕,俊脸上五官此刻正拧在一起,左边的脸颊上还有一块不知是蹭上什么才沾上了的黑色不明物体。
我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地将眼前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方才啧啧下了评语,由衷道。
“可以啊,身材不错。”
第六十八章 长梦(七)
我绝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维桢,对方几乎裸着上身,披头散发目露凶光,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有一个想来杀这个男人的冤家。
“哟。”
我笑嘻嘻地扬手打了个招呼,谁知那厮脸上表情更是凶狠了几分。
“你在对他做什么!”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分明是对着我。
喂喂、你,你瞪错人了吧!
头顶响起低沉的嗓音,比方才似乎是沉了几分。
“看来你是有前科的啊。”
“这个也是你的‘夫君’?”嗓音带着几分嘲弄。
唔!
“我是她的属下!”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维桢已经替我开了口。
咦?
那一瞬间,我几乎感动得要泪流满面,维桢真有你小子的,关键时候就是给你老大我争脸。
我欣慰地看着他,一道灼亮的视线却提醒着我它主人的存在感。
“这样……”他嗓音中似是压着笑,轻轻在我耳边道:“你的口味还真特别。”
他继而将目光转向维桢,语气无辜——
“她调戏我。”
嗯……我……
……啥?
我惊愕地看着他那张理直气壮气定神闲的脸,突然很想一巴掌糊过去——喂这分明是贼喊捉贼好不好!我一个良家妇女怎么会——
咦……似乎……
我突然想到——真的是自己先动心思勾引他的,并且这个想法的根本目的至今也没有动摇。
维桢脸色有些难看,他低头似是在想些什么,良久,终于开了口,目光灼灼,语气理直气壮道:“那你还不从了她?!”
噗——我喉咙一甜——这厮是不是方才一路寻我遇上了什么刺激事情被弄傻了?
不对不对,事有蹊跷,古怪!
我总隐约像是嗅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
他深深看了维桢一眼,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方才松开了我,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喂你不许走!”维桢突然一声厉喝,吓了我一大跳,还不待我反应,前方的人影已经走了上来,一把拉住了那个男人。
“你要留下来。”语气里是莫名的坚定。
“嘶——”我不有狠狠倒抽了一口气——维桢这厮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但如此一说——想我怎么说也是个美丽的姑娘,今天白天在温泉里都和他泡成那样了他依然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我当真不是故意怀疑他的性取向,但是事无一万,指不定,他还就和维桢看对眼了。
思及此处,我不禁又是狠狠吸了一口气。
“既然她看上了你,你就留下。否则到时候她再追着你到处跑,妖道这种地方,太危险了。”维桢解释得一本正经,理由充足,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显得——非常、非常可疑。
依他的语气,仿佛早就知道我来妖界是专门来找这个男人的。维桢是地仙,想要查到一个人的位置并不困难,可他白天偏偏没有出现,如今到了晚上关键时刻,出现之后却又如此执着。
“月宫的人没有长生君的命令,谁也走不了。”
他之前说的那句话突然浮现在我的耳边,我不禁产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联想——如果说这些事情都是兄长和维桢串通好的呢?故意让我来下界,来找这个男人。
可是这说不通,因为即使连我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们又如何“故意”。
“我跟着你们,只会更危险。”他回答得漫不经心,语气却不容人怀疑。况且在凌虚台上看了他那么久,我自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我会保护她。”维桢说得一本正经,还转头看了眼我,月华在他的眼中凝成星子,在黑暗中灿若星火。
那眼中的情绪是我所陌生的。
以前,他从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被保护,被信任,被交付了全部,生命和灵魂——
我轻咳了一声,莫名有些尴尬。
那个男人沉默着看了我们一眼,锐利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什么般,薄唇边竟抿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盯着维桢,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知是不是我错觉的挑衅。
“好,那便同行。”
第六十九章长梦(八)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据说是美艳无双的绝色少女,就这样和两个大男人一起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然而忧伤的是,如今和那个男人——我存心勾引的对象,手牵手,好朋友的却是维桢,另一个男人。
而我,就这么默默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完完全全被晾在了一边,看着那两人无比销魂的背影,影子在月光下煽情地拉了好长好长。
救命。
我不由暗暗在心中呐喊了一声,维桢你丫敢情是来破坏我姻缘的吧!
忍了忍,忍了又忍,终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我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就断开了那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手臂——准确来说,是维桢死命捉住对方衣袖的手。
那个男人神色诧异地挑眉看了我一眼,维桢倒先一步跳了起来:“你突然打我做什么?”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语速要慢、要慢……
“我,才是那个应该挽着他的人。”
说罢,我兀自伸手挽上了身边人的胳膊,理所当然地看了维桢一眼。
背后是一道灼热的视线,我知道,是那个男人。
其实自己方才的行为,严格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不算是吃醋,毕竟对象是一个男人,然而我却突然失语,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嗯!我们走!”
思量再三,我还是决定不要看他,雄纠纠气昂昂地拖着对方的胳膊就走。
走了几步,我方才愕然回神,自己似乎依然是在原地踏步。
“你们都站在那里做什么?”
维桢首先凑上来前来,“喂,纤——唔唔!”我连忙伸手捂住了维桢的嘴巴,要是真让他就这么把我名字给叫出来,岂是一个“死”字了得?
我连忙看向身后沉默的男人,黑暗中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讪讪笑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他名字。
“呐,我叫阿鸾,你怎么称呼?”事发突然,我自然来不及想什么冷艳高贵的名字,只是依稀记得似乎有什么小说还是戏剧的女主角就是这个名字,不由信口拈来。
回应我的是良久的沉默,黑暗中,只剩下晶亮的黑眸闪烁着奇异的光,接着是慢条斯理的两个字。
“夫君。”
我觉得,自己当真是不好了。
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我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不着痕迹地轻轻咳了一声,手底下的维桢拼命支支吾吾地叫着,让人着实难以静下心来。
“不是,我是问你,姓甚名甚。”我耐着性子尝试换一种问法,谁知那边云淡风轻地极快回应了一句:“姓夫名君,你若高兴,也可以唤我‘君公子’。”
我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丫的……你够狠……
我强压着性子,捏着嗓子甜甜叫了一声“君公子”,嗓音丝毫不乱,可怜手中的维桢,怕是脸都要被我给捏青了。
“唔,呜呜!”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是呐喊还是哀嚎,我小声在他耳朵边交代了一下,这才安心松开了手。
“敢问君公子,此地距离你的屋子还有多少距离?”虽说我是上神,但是似乎和维桢还有兄长并不一样。他们可以完全不吃不睡,也没有此方面的生理需要,我却极易困倦,作息就好像那些人界的普通人类。
兄长在我问他为何自己会没有降生在这里的记忆的时候曾告诉我,我曾受过一场天劫,仙根怕是受了损伤,是以没有了记忆,体质也特殊些。
这很讲得通,尤其是联系上兄长对我那种总是过度敏感担忧的态度。
是以如今怕是已经过了子夜,我们却还在林间,倘若不是这尴尬局面,我早已耐不住困意直接瘫地上了。
然而月华有在此时觑得缝隙露出脸来,银白的光芒淡淡洒在“君公子”眉梢淡挑的俊脸上,有一份禁欲般的沉静。
接着,他道:“谁说我住在这里?”
……诶?
诶?!!!
第七十章 长梦(九)
“君公子”的表情十分的……该死的面无表情,简直让我已经无法抑止扑上去撕了他的欲望。
想我活至今日皆是万事可以将就,但唯有两样独独不行。
一是吃饭,二是睡觉。
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白泽那油光水亮的皮毛之后,我第一时间便动了心思。
“那你,在这里并没有可以下榻之处?”我尽量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
那厢,他回答得慢条斯理,薄唇轻启,高贵冷艳地丢给我两个字。
“自然。”
“那你平日晚上出没在这里之后皆睡在哪儿?”我顺着问道,谁知我话音未落,一道寒意便兀自袭来,伴随着让人寒涔涔的嗓音。
“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闻言愣了一下,缓过神来便不由得意起来,笑道:“早便说了,奴家可是在凌虚台上对夫君一见钟情呢。”
他还没回答,旁边的维桢倒是一阵猛咳,我才想起还有这厮的存在。所幸自己平日里没脸没皮惯了,尴尬之感压一压也便罢了。
回答我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这寂静的夜里,偶尔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阵诡异的嘶鸣声,配着突然冷下来的气氛,格外让人心里发怵。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传来“君公子”有些低哑的嗓音,“好。”一个字,像是沉思良久。
“你当真要跟我走?”
什么?他的意思是——
我赶紧大声“嗯”了一下,生怕他会在下一瞬改口。
跟着找到他的窝便什么都好办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喂,我们要去哪里?”维桢凑到了我跟前,盯着前方的眼神十分戒备。
我毫不犹豫地丢给他了一个异常嫌弃的眼神,你不是方才还黏人家黏得像怕一松手人家就消失似得,如今倒是想起来担心人身安全问题了?
维桢,你这么长的反射弧真的没问题吗?
“走,还是不走?”那边他似是有些不耐地再次确定道。
“走走走,怎么不走。”我又是十分狗腿地一阵点头,却突然一顿。
“……咦,去哪里?”
谁知回答我的却不是他的话,而是一阵猛然刮起的强风,接着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前方笼罩着那个男人的黑暗似乎突然变得浓郁了,从小径的那头晕染开去,直到将他的身影完全湮没在黑暗之中。
一种浓郁而沉重的威压从那里散开,仿佛带着亘古洪荒的味道,欲将它触碰到的一切都尽数吞没,莫名让我直觉发慌。
想逃,脚下却像是钉在了那里,移不动,逃不开。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只是淡淡两个字。
“过来。”
却足以夺取我的全部心魄。
意识变得恍惚,身体仿佛自己拥有行动的能力,左脚向前,就要往黑暗深处走去——
“别过去!”维桢却在这时毫无预警地拉住了我的胳膊,我顺着他的声音有些恍惚地回头,那满是担忧的熟悉的脸,如今竟看上去,竟有些模糊。
我应该说些什么的,至少,我应该给他一个表情,哪怕仅仅是一个让他安心的笑靥。
然而最终身体自己做出了反应,眼神似乎找不到焦点,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应该往前走,去找他。
前方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然而他在那里。
仿佛黑暗中的一簇亮光。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看见了他。
一袭黑衣,长发散下晕染在肩头,俊美的轮廓上是清冽如寒潭的眸。
他站在黑暗的那头,静静等着我。
那时我当真不晓得自己是怎样生出那样大的力气,就这么以胸口碎大石般的真汉子气魄将维桢甩出了好远,义无反顾地朝黑暗中的那簇光走去。
啊,是了,自己当真是已经没救了。
就在这个瞬间,我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说来好笑,有的时候,便是当初那莫名的一念之动,改变了一生一世,甚至是几生几世的命运。
黑暗中,他看着我走近,唇边似是勾着惑人的弧度,然后,优雅地朝我伸出了手,手指修长有力,在我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手心的那一刹那,几乎让我产生了一种就将这么下去一辈子的错觉。
被保护,被珍惜,被如珠如宝地仔细呵护。
和这个男人,一起走到六界的终结。
头脑中一片空白,我只是怔肿地盯着他的背影,任他将我牵着,走向某处未知的地方。
在那里,会有他在,是以我竟丝毫不觉害怕,仿佛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到了。”我就这么恍惚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嗓音似是含着几分笑意突兀响起在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某种熟悉的刺激当即让我心下一惊,神思在瞬间聚拢了起来。
他似是故意与我凑得好近,薄唇几乎触到我显然已经充血的耳根,又是一阵低哑的笑容,似是在他浑厚有力的胸腔中滚动。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情不自禁,一下推开他,跳出了好远——
“嘶——”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狠狠倒抽一口气,我伸出右手欲打量一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其抬起来。
怎么回事,突然这么痛?
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掌毫无预警地接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