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狠狠倒抽一口气,我伸出右手欲打量一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其抬起来。
怎么回事,突然这么痛?
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掌毫无预警地接替我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我疼痛莫名的右臂,动作轻柔得让我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一缕黑发沿着他的肩滑下,带着他的气息,落在我的脸颊旁,莫名地让我一阵悸动。
我正花痴着,上头却传来一声薄凉的嗓音:“脱臼了。”
……什……
我当即愣在了那里。
“脱臼了?!”
自己走路也能走脱臼?
啊!莫非是方才推开维桢的时候——
是了!定是那个时候!
缓缓吸了一口气,我告诉自己要淡定,抬头问他:“那怎么办?”
“好说。”他回答得云淡风轻。
好说?
我十分怀疑地看着他眼角几乎掩不住的笑意,某种即将被算计的感觉就这么油然而生,让我生生抖了一下。
“啊——”
“嗷嗷嗷嗷!!!”
我捂着被他毫不客气地蹂。躏一番的胳膊,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漫不经心气定神闲的模样,几乎想扑上去撕了他。
丫的你是想卸了它对不对!对不对!!你说啊你!!
不!要!不!说!话!啊!
就在我已经将方才一路的绮想尽数抛之脑后,开始丝毫不掩饰眼神的凶残琢磨着该在他身上哪里下口的时候,一个柔柔的嗓音似是带着怯意,就这么插了进来。
“殿、殿下。”
身着白色素衣的少女娇娇怯怯地站在那里,神色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畏惧。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相同着装看上去差不多年岁少女,皆是同样的神情,只是虽然低着头,却悄悄抬起眼皮似是打量着我。
殿下?
我捂着胳膊看他,却被他脸上瞬间冷下来的表情弄得有瞬间的错愕,那副冷冽严厉的模样,早已完全不见方才作弄我时的笑意。
打量四周,我这才突然发现此刻竟已经不是夜晚,然而虽不是夜晚,似乎光线也并不佳,阴沉沉的天空压着厚重的云翳。
矗立在我面前的是一座恢弘的宫殿,我一直以为月宫已经是大到不可思议,然而眼前的楼宇比之月宫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现在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我转头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而此刻的他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全然是一个陌生人,那一瞬,我竟失语了。
“殿下,您今天回来的比平日要早。”那少女似是回过神来,赶紧以眼神示意身后的两人,身后的两个小姑娘连忙走了上来,“噗通”一声跪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我被那两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惊了一下,与我不同,他倒是十分习以为常的模样,神色不变地命令道:“这个女人以后便是我的婢女,贴身服侍,你们去安排。”
“是。”为首的白衣少女依旧保持着垂目的姿势,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
……咦?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我们五个以外再不见第六个人。
所以,他所说的婢女——
“你是说我?”我一只手指指着自己,当即叫了出来。
剑眉一挑,他神色悠然,“怎么?”
我看着他那副“大爷说了算”的理所当然模样,暗暗咬碎一颗牙。
不行,深、呼、吸。
我暗暗告诫自己如今硬来绝无胜算,不如冷静下来用另一种方法。
思及此处,我缓缓吸了一口气,排除杂念,努力扯出了一个绝对灿烂的笑靥。
“夫君,你不要奴家了吗?”声音嗲得我自己胃里皆是一阵哆嗦。
他额角果然抽了一下,我的余光更是暼到一旁维持行礼姿态静候差遣的白衣少女在听到的我的话之后,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啧,效果比我预想之中的要好嘛。
我压下嘴角几欲上扬的得意笑容,再接再厉道。
“夫君,你带奴家来,不就是要将奴家收入房中好好疼爱的吗?”
此话一出,耳尖的我立刻听到了一旁低低的抽气声,那个男人脸色此刻正阴得发沉,缓缓朝我走进近了一步。
“你自己要跟来,我不记得自己做出过任何承诺。”
“胡说,夫君你食言,你讨厌。”说罢我还有木有样地学着下界的妇人伸手轻捶他的胸膛。
嘶,好硬。
我有些委屈地收回了手,抬头的下一秒却撞见了他阴鸷的视线,当即心下一惊。
“殿、殿下,不如先回殿中……”那少女似乎是想要替我解围,只是刚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便被那个男人冷甚霜雪的视线给瞪了回去。
“喂,不要这么凶,都说了对姑娘家要温柔。”我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不由开口道,谁知他竟回头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死死扣住。
“小骗子……”他凑近我,一字一顿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诚然,他的语气和眼神,以及手腕上几乎将我捏碎的力道足以媲美恶鬼,然而我私以为,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决不能让他这种莫名奇妙的高贵冷艳情绪就此做大发展,是以我坚定地对上他的视线,学着他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我、是、你、媳、妇!”
他的额角似是又抽搐了一下,我接着以同样的语气补充道:“你!”一根手指指向他,“应该听我的!”
我话音未落,那边已经是“噗通”一声,唯一站着的白衣少女已经跪在了地上,小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地斗。
然而如今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当初白泽要被拔毛时那么凶悍的性子都能被我驯得服服帖帖,我还就不信自己搞不定一个人!
他不说话,漆黑的眸中仿佛酝酿着风暴,强大的气场几乎将我淹没。
难怪我总是觉得他身上总有几分兄长的味道,原来那皆是常年身居高位者所不经意间形成的威压。
殿下又如何,既然如今我不惜来到下界一心只为寻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更不能怕他!
此刻的自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心要和他抗争到底。
正僵持不下间,那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嗓音,带着几分吃惊。
“哥哥?”
第七十一章 长梦(十)
我是在凌虚台上看遍夜间百态的伟大神明。
所谓世间百态,主要还是看人。而说到看人,这就必须说到欣赏美人的品味。
美人各有特点,有的风情万种千娇百媚,有的温柔娴淑沉静乖巧,更有火爆泼辣任性娇蛮,然而似乎最得人心的,还是那纤细单薄娇弱可人的最惹人怜惜。
啊,这里顺便说一句,我私以为自己属于特殊型。
伴随着一声“哥哥”,我回头望去的,便是那最惹人怜惜类型的姑娘,双瞳若水盼若秋泓,朱唇如樱不点而红,盈盈细腰,娉娉婷婷,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仿佛下一瞬就要倒在地上,这样的姑娘——完全就是犯规的存在啊!!
“你怎么出来了?”方才还和我以眼神对峙一脸杀气的男人,在见到她的瞬间当即松开了我的手腕,浓黑如墨染的眉,拧出了淡淡的结。
“哥哥,玉儿担心你。”她如是说道,嗓音十分委屈,“方才殿里有侍婢来报,说你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玉儿在殿里等了哥哥不知几盏茶的功夫,皆不见人影,实在是放心不下。”少女说着,柔情似水的眼底已经开始泛起雾气。
“安心,我这便回去。”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无视我,直接上前将那姑娘单薄的身子扶进怀中,愣在原地完全说不上话来。
“哥哥,她是谁?”姑娘怯怯地打量了我一眼,偷偷扫过,眼神匆忙,却被我抓个正着。
那个男人看了我一眼,似是漫不经心道:“我带回来的侍女。”
“哥哥的侍女?”这次或许是由于惊讶,她带着疑惑的神情直勾勾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的眸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其实,在他语罢的当下我便想反驳的,但是绕了绕,尤其是看到他对待那个姑娘的态度时,我突然觉得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方才所有对掐时说出的话,在这个瞬间尽数变得没了底气。
“我们先回屋。”
“嗯。”
他没再看我一眼,单手捏诀,身边一团黑色的雾气突然聚拢了起来,似是化作一只野兽的模样。他动作小心地扶着她坐了上去,两人一并消失在了视线里。
“方才,那是谁?”直到他离开,我才问向旁边依然伏在地上的白衣少女,对方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吓软了,站起来的时候身体还有些打晃。
“哎,小心!”我快一步上前扶住她,不由在心里感慨,那男人是有什么黑历史,竟将她们吓成了这般模样。
那少女朝我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柔声道:“那是殿下的义妹,红玉公主。”
哇……公主是他的义妹……
“那你们殿下是什么人?”
我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得理所应当,可三个少女竟同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正在说什么滑稽的话。
“你竟不知殿下是谁?”她的声音像是徒然拔高一般,张着小嘴看着我。
作为一个看过那个男人气定神闲耍流氓的人来说,我对她们这种理所应当的心态表示极不懂。
摊了摊手,我据实以告。
“他说他姓夫名君,叫做夫君。”
“荒唐!”原本还温柔娇怯的少女徒然低声斥责了一声,接着又似是怕被谁听到般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道:“魔君大人身份高贵可是你胡闹不得的!”
我诧异地看着她,“魔君?魔君为何总是跑到妖道去?唔!”
“嘘!不许乱说!那个词在这魔宫里可是禁语!!”
我很是合作地拼命点头,拜托姑娘,虽然你的小手很软很销魂但是你捂住我的鼻子了好难受!
似乎是确定了我不会再乱说话,少女这才缓缓放下了手,用一种十分复杂地神情打量着我,语气幽幽道:“魔君大人可是唐突不得的,你日后跟在他身边服侍,要万事小心才好。”
那语气听着不像是规劝,倒有点像是悼词,话说得流畅得体不打半个卡壳儿,就好像是说过无数遍了一般。
这个想法突然让我背后生出了涔涔寒意。
魔君……
对于他的身份,我也曾经做过很多猜想,但是那些都是和妖道联系在一起,从未考虑到魔族的可能性。
维桢曾经和我说过,和我们上界的神明矛盾最为尖锐的就是魔族和妖族,是以兄长似是总在天君身边运筹帷幄,生怕这两股势力暗中勾结祸乱天界和六界生灵。
妖族狡诈,魔族残暴,思及此处,我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眼前是恢弘的魔宫,上空盘旋的黑雾便该是笼罩着的魔气的结界。
兄长说,神族的体质本是有净化之力的,然而由于我体质比较特殊,过于干净,不但容易招惹奇怪的东西还易被邪气所侵。
我尝试着深呼吸,果然觉得胸口隐隐发闷,不着痕迹地压下那种恶心的感觉,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容讨好地凑上了旁边的少女。
“那好姐姐,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诚然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我既然决定今生跟定了他,那便决然不会轻易放弃。
魔君是吗?
你等着!
第七十二章 长梦(十一)
要将夫君大人收服的坚定决心,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尽数变成了无数的渣渣。
不得不说,这厮,着实是难伺候。
“让你研墨,发呆做什么?”低沉的嗓音自我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悦,唤回了我不知飘向哪里的神思。
说到这事儿,当真不是我的错,这厮下了命令,说是每天他一起床便要看见我伺候他更衣,要我天蒙蒙亮就侍立门外,几乎是站在门外候一整晚,上下眼皮打架到实在吃不消,以至于到了今日,我走路都犹如踩在云端,当真是飘飘欲仙。
我依旧半眯着眼悠悠然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继续手下的动作,却直觉一道锐利的视线朝我。射了过来。
对,这厮还有一个毛病,就是阴晴不定,他嫌弃你,完全可以。但是你如是无视他,恭喜,晚上你可以不用睡了。
我重重在心里叹了口气,撇撇唇告诉自己要有耐心,硬生生是扯出一个笑容。
“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漆黑的眸冷冷睇着我好一会儿,薄唇才施舍出三个字:“墨干了。”
……诶?
我总算是找到了撑起自己眼皮的力量,低头一看,真的!
“呃……我去重新……”“不必了。”
他不待我说完就冷冷打断,“去替我倒杯水来。”
我不大情愿地“哦”了一声,心里一阵嘀咕。
想他在妖道时逼我如洪水猛兽,如今到了魔宫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对我极尽使唤之能事,“就知道使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吝啬只有那么几个侍女。”
“你说什么?”
“啊!”我笑容满面地回头看他,“我说月宫真是吝啬都不像你这里这么多侍女。”
他盯着我看了半响,没有说话。
“呃……那殿下您还要水吗……”
黑眸一眯——“啊是,我这就去倒!”
我一只脚刚踏出殿门,另一个玫红色身影就迎了上来,我一下不留意,险些和那人撞到一起。
一声惊到的低呼声顿时响起,我才想去扶对方,另一个人却比我更快,早一步将那纤纤人影收入怀中,安妥放下。
我一双手有些尴尬地伸在半空,两道锐利的视线朝我射来。
干嘛瞪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乖乖垂下眼,心里却将其腹诽了一番。
“哥哥。”娇怯的嗓音伴随着一丝欣喜,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哥哥,黑山的百眼魔王前些日子在他的黑岚山上抓住了一只玉麒麟,杀了它取血,特意请人给你送了些来。玉儿方才擅自取了些来给你熔炼成精华,竟不知是不是打扰了哥哥。”
“这种事情,早就交代了你让侍婢去做。”
“可是玉儿喜欢,愿意亲力亲为。”
这两人的对话乍听之下十分日常,就好像平日里我和维桢取月宫前那棵树滤下的阳光泡茶喝。
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