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宽广而黯淡的地板上映着柯劳佛孤单的身影。他正等在电梯口,两手插在
风衣的口袋里。
“晚安,史达琳。”
“哈啰。”她说。
柯劳佛回过头对警卫说:“下面的路,我们自己会过去。警官,谢谢你!”
柯劳佛和史达琳肩并肩走在走廊上,两边都是放置昆虫标本的抽屉和托
盘。只有几道天花板的灯亮着,并不很多,两人一如在校园中漫步似的。史
达琳意识到,柯劳佛很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如果这是可能触碰她的方式,
他很想这么做。
她等着他说些什么,最后她停住脚,也把手插进口袋里。两个人站在摆
着无声的骨骼的走廊上,面面相对。
柯劳佛把头斜靠在那些昆虫标本抽屉上,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凯瑟琳·马丁可能仍然活着。”他说。
史达琳点点头,在最后一回点头时,她就垂着头没抬起。也许她不盯着
看他,他说起话来比较容易些。可是,她总感到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有一
秒钟,史达琳想,会不会是他太太已经死了,或者是他跟凯瑟琳忧郁的母亲
在一起待了一整天的缘故。
“我想,野牛比尔可能是在停车场绑架她的。”他说,“在场没有一个
人看到。她要进公寓,然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又从家里走了出来,看来在
公寓里并没有待上很久。门还是开着的,显然她出来时,并没有锁好门。她
的钥匙还没有放在电视机上,里面也没有人动过。我想,她在公寓里的时间,
不会很长,也没有去卧室,看看电话答录机。有讯息的红灯一直都在闪着。
她那个年轻的男朋友,最后终于报了警。”柯劳佛随意地将手垂落在那些骨
骼上。
“史达琳,现在,她是被野牛比尔绑架走了。晚间新闻也同意,不再倒
数读秒,增加事件的紧张性。——布隆博士认为,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个鼓
励。不过,有几家小报,无论如何是会报道的。”
以前的绑架案,只要发现衣服从后面割裂,很快就证实是野牛比尔干下
的案子,这时受害人通常还活着。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被害人的尸体就浮了
起来。
“因此,凯瑟琳·贝克·马丁现在正在比尔的温室里等着。史达琳,我
们可能只有一个星期,布隆博士认为,他的杀人周期已经愈来愈短了。”
史达琳等着他说到正题。然后,他开始说了:“史达琳,这回我们可能
会有所突破。”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希望和关注。
“我们又有了另一只虫。你的朋友,皮奇和。。另一个,正在研究。”
“鲁丹。”
“对了,他们这时都在忙着。”
“哪里弄来的?——是以前辛辛那提被冰冻起来的那个受害的女孩?”
“不。来吧,我带你去看看。看看你怎么想。”
“昆虫学是另外一回事,柯劳佛先生。”
“我知道。”他说。
他们走到昆虫研究室的门口,里面的灯光和声音,透过玻璃传出。她走
了进去。
房间的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被明灿灿的灯光照着。桌旁围着三个人,
穿着实验室的衣服,史达琳看不清他们正在忙什么。杰瑞·布拉夫,从行为
科学研究院来,他正拿着纸板记笔记。这儿有一种很熟稔的气氛。
其中有一个穿白衣的人,把某一个东西,放在水槽里,这下子她可以看
清楚了。
放在不锈钢的托盘里的是“柯劳斯”的头,不是在“分城”的迷你仓库
里发现的吗?
“柯劳斯的喉咙里,也发现有一只虫。”柯劳佛说,“等等,史达琳。
杰佛,你在和通讯室谈话吗?”
布拉夫从笔记板中抬起目光,他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掩住通话口。“对,
杰克。”
柯劳佛从他手上接过电话。“巴比,别再等国际刑事警察组织了,现在
就把照片传真出去,同时要附医生的报告。拍发给斯堪的那维亚国家、西德、
荷兰。要记得提到,柯劳斯可能是商船水手,半途下了船。他颧骨破碎,同
时把拍摄的口腔照片也传真出去,得强调这只是初步的估计。”然后,他又
把电话交给布拉夫。
“史达琳,你的行李呢?”柯劳佛问。
“在楼下的警卫室里。”
“是约翰·霍布金发现喉间有昆虫。”他们等在电梯口时,柯劳佛说道,
“巴尔的摩警方经过仔细研究,发现喉咙之间,竟然有一个虫在里面,就像
西佛吉尼亚那个女孩一样。
“约翰·霍布金在今晚7 点发现的,巴尔的摩地方检察官便打电话和飞
机上的我联络。他们把整个事都交出来了,所以我们能在研究室看到。他们
同时也征询安吉博士的意见,请他判断柯劳斯的年龄,以及他的颧骨是在什
么时候折断的。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向史密斯博物馆咨询。”
“你的意思是,也可能是野牛比尔杀了柯劳斯?在很多年以前?”
“似乎有些牵强附会,太巧合了,是吧?”
“目前看来似乎如此。”
“暂时这么想吧!”
“是莱克特博士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找到柯劳斯。”史达琳说。
“是的,他是说过。”
“莱克特博士告诉我,他的病人拉斯培声称自己把柯劳斯干掉了。但莱
克特博士说,他相信可能是性爱导致的意外窒息。”
“他是这么说的。”
“你认为,莱克特博士详细知道柯劳斯是怎么死的,不是拉斯培害死的,
也不是性爱窒息死的?”
“柯劳斯的咽喉处,有一只虫在那儿。西弗吉尼亚那个女孩,咽喉中也
塞了一只虫。此外,我没有在别处发现这种雷同的现象,也没在报章杂志上
读到过,更没听说过,你怎么看呢?”
“我想你要我带两天的换洗衣服,是要我去问问莱克特博士,是不是?”
“史达琳,你是他唯一肯说话的对象了。”柯劳佛说。当他说话时,看
来是那么悲伤。“我猜你喜欢这游戏。”
19
“在我们以谋杀罪逮捕莱克特博士之前,他有一个很大的心理诊所,”
柯劳佛说,“他为马里兰和弗吉尼亚法院,替犯案的凶手做了许多心理评估。
此外,东岸由北到南的案例,他参与极多。莱克特博士看过许多疯狂犯案的
人,他也了解他们的心理转变。这可能是他知道个中奥秘的唯一方式。同时,
他知道拉斯培的社会关系,在为拉斯培心理治疗时,拉斯培也告诉了他很多
事。也许,拉斯培会告诉他,究竟是谁杀了柯劳斯。”
柯劳佛和史达琳,坐在监督车后面的转椅上,面面相对,车子正向北驶,
驶向巴尔的摩,距离此地37 公里远。司机杰夫的驾驶座和后面是用玻璃分隔
开的。
“莱克特希望获得帮助,可是我却得不到他丝毫的帮助。他没给过我们
任何有用的资料。最后一回,威尔·葛伦罕去询问他时,他却把一把刀插到
他的脸上,只是为了好玩。
“但是,柯劳斯喉咙里有一只虫,西弗吉尼亚女孩的喉咙里也有一只虫,
我不能忽视这一点。亚伦·布隆以前从未听过这等咄咄怪事,我也一样没听
过。史达琳,你在文学作品中,可读到过这么荒诞不经的事吗?”
“没有,如果有的话,也没有和昆虫有关联的。”
“第一,这事无独有偶,竟然两件事都一道发生了。这么看来,莱克特
博士,可能真的知道什么。第二,莱克特不论做什么,只是为了‘好玩’,
他从来不忘‘好玩’。他一定希望野牛比尔被抓,而凯瑟琳仍然活着。他喜
欢既好玩又能得利,但他有时却说谎,误导我们的方向。而我们呢?却不能
再威胁他,夺走他的马桶和书籍。”
“如果我们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他,并且能够给他什么——一间有窗子的
牢房,这是他的要求,那么他会提供帮助的。”
“他只是提供帮助,史达琳,但他并不会向我们告密。听着,莱克特他
一点也不急,他玩这场游戏,就像在玩篮球一样。我们要求他透露一些消息,
他会慢慢拖,绝不会干干脆脆地告诉你。”
“即使会有好处回报他,也会这样吗?如果凯瑟琳·马丁死了,他不是
什么也得不到了吗?”
“如果我们告诉他,我们知道他有许多消息,并且等着他告诉我们,他
会故意装着要慢慢回忆,一星期又拖过了一星期。让大家等得心焦,对他来
说,是最好玩的了。最后让参议员马丁的希望落空,而凯瑟琳也死了。然后
再折磨下一个又下一个母亲,再慢慢让她们希望落空。而他呢?总是假装得
慢慢想,才能想得出来。——这样比有一个窗子的牢笼,要有趣得多。这就
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这些才是他生活的养分。
“史达琳,我不知道人是否愈老就愈有智慧,但是你一定会学到更多欺
骗闪避的方式。”
“那么,莱克特博士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找他的。”史达琳说。
“对。”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直接送我去问他呢?”
“我要教你一些手段。这样,你才能治他,而不被他治住。”
“所以,就用不着提柯劳斯喉咙里的虫,也用不着提柯劳斯和野牛比尔
可能的关系。”
“对。你去找他,只是因他料得很准,野牛比尔开始剥头皮了。我要你
去愚弄他,对他提出好处——有某个有权力的人,如参议员马丁,可以帮他
的忙;让他相信,这事得快一点,如果凯瑟琳死了,对方就不再帮助他了,
参议员因此会对他失去兴趣。如果他失败了,那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且知
道得不够多,而不是因为他不肯和盘托出的缘故。”
“参议员可能会失去兴趣吗?”
“你最好说,你绝对不可能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我明白了。这么说,实际上参议员马丁并不知道这事。”
“你明白了?”
“是的。但他若提了野牛比尔,我如何避而不谈他所知道的一切特别知
识呢?他又如何凭着理论推衍出来呢?”
“我不知道,史达琳。他有很长的时间,去想野牛比尔,他在等着第六
名被害者。”
车内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联邦调查局的总机打来的。这是接下来一连串
电话的先导。
过了20 分钟,他和荷兰警方,以及英国、丹麦、瑞典的警方联络,他希
望能知道柯劳斯的社会关系。
史达琳明白了,柯劳佛为什么选择在这部车中和国际刑警局联络——这
儿有最新的电话系统——可是,在他办公室做这工作,显然要容易得多。在
微弱的灯光下,小小的桌面上,柯劳佛翻着他的记事本,有时车身颠得很厉
害。史达琳虽然是个新手,但是她知道柯劳佛身份的重要,他却在车中办这
些事,是多么不寻常。其实,他可以打个电话,把事情在电话中交代清楚就
行了。但是,她也很高兴,他没有这么做。
史达琳感到车中的气氛安静而镇定,她想她会井然有序、条理分明地去
执行这项任务。也许,付出的代价会很高。
柯劳佛现在直接打电话到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家中。“不,长官,她没有
带小型录音机。这是我的意思。我希望在她身上,带着隐藏式的录音机。布
隆博士也这样认为,他会尽快赶来。。对。”
柯劳佛又打了个电话回家,和值晚班的护士谈了些话。他谈完话后,望
着窗外,约有一分钟的时间。他摘下眼镜,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看起
来有些不同。然后,他又戴上眼镜,转过头看着史达琳。
“我们给莱克特三天的时间,如果没有结果,巴尔的摩警方会给他以颜
色,直至法庭干预为止。”
“这不会顶用的。”
“我并不怪巴尔的摩警方,他是他们的囚犯。如果凯瑟琳尸体又浮起来
了,他们只能告诉马丁参议员,他们已经尽了全力。”
“那么马丁参议员会怎么样呢?”
“她是个精明强悍、见多识广的女人,当然,她会受到伤害。史达琳,
你可能会喜欢她的。”
“那么,约翰·霍布金和巴尔的摩警局刑事组,都会对柯劳斯喉中发现
虫的事,守口如瓶吗?这事能瞒上新闻记者多久?”
“至少三天吧。”
“我们得利用这时间做点事。”
“我们不信任奇尔顿院长,或医院里的任何人。”柯劳佛说,“如果奇
尔顿知道什么,全世界也都知道了。奇尔顿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但你只是帮
巴尔的摩的刑事组,试着把柯劳斯的案子结案——这和野牛比尔扯不上关
系。”
“我必须在深夜做这事吗?”
“这是我给你唯一的时间。我该告诉你,明天一早,报纸就会刊出西弗
吉尼亚捞起的女尸,咽喉中发现有虫,这是从辛辛那提的法医办公室传出来
的,所以这将不再是秘密了。其中细节,莱克特可能会从你那儿探询得知。
说实在的,这倒没什么关系。不过,只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我们在柯劳斯
的咽喉中也夹出一只虫来就行了。”
“我们将以什么和他交换呢?”
“这事由我来办。”柯劳佛说着,转过身子,又拿起电话听筒打电话。
20
这是一间很大的浴室,全贴着白色的瓷砖。上面开着天窗,并有光洁的
意大利浴室设备,掩住原已老态毕露的砖房。镜子上蒙着雾气和水珠,那是
淋浴的热水弄的。镜台架放着绿色植物和许多化妆品。从淋浴的地方,传出
又尖又高的歌声,那是胖子华勒的歌《买你的垃圾》,有时,这人也唱出些
歌词来:
留下你所有的旧报纸,
留着堆啊,堆着像摩天楼一样高。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
他哼着哼着,有一只小狗抓着浴室的门。
正在淋浴的那人是詹姆·甘伯,白种男人,34 岁,6 英尺1 英寸高,205
磅,棕发蓝眼,没有显著的特征。他说,他第一个名字该省掉“斯”,变成
詹姆。他坚持他叫“詹姆”。
他冲去肥皂泡沫之后,用护肤品摩擦胸部和臀部,然后握着一块布,去
擦试身体上他不想去碰的地方。他的腿和脚,都有些粗短的毛,但他决定不
去管它。
甘伯把自己擦干,皮肤擦出粉红色,看起来显得很柔软。在淋浴的帘子
后面,还有一个可以照全全身的镜子。
甘伯捏了一块布,去擦他的下身。然后掀开淋浴的帘子,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