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插队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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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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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形也被重新安排了一番,玻璃窗被厚厚的雪、厚厚的霜封了整整三天,人们一进屋就如同与外世隔绝,连眼睛的视线都溜不到那风雪呼啸的天地了。
  不要以为这里的农民一到冬天便坐在暖炕上磕瓜子喝老酒,像熊瞎子一样“猫冬”了。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插队五年来,我除了回上海探亲,从来没有在冬天闲过。
  更何况前些日子县里又开了个紧急电话会,要求春节前大破“猫冬”思想,掀起以改土增肥为中心的农田基本建设新高潮。
  我们队里,除了修理花轱辘大马车、石头场采石安排了少量人手外,其他人马都集中在南北两个高温造肥点,昼夜不停制造颗粒肥,还有刨粪送粪……每天的活儿都安排得满满的。
  昨天夜里,我们就趁着月光,组织30多人,人拉着车,把场院里清理出来的打场紊子拉到高温造肥地点。
  自从进入三九严冬后,除了蔡景行、汪永德,我也加入了开手扶送粪的加班。每人8小时轮流干,反正那手扶就是干不死的马儿。由于白天我要处理队上的一些事,夜里的活儿就由我来干。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两天是最冷的天气,气象预报说有零下四十三度,夜里开手扶顶着风雪那就更冷了。
  我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皮帽、皮衣,大头鞋里的毡垫我就塞了七层。可是西北风迎面刺来,就像割脸上的肉一样,浑身也冻得冰凉。
  我冷静地操纵手扶:换挡、加油、扳离合器、脚蹬方向轮,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四下里黑漆漆的天地。
  天亮了,我下班走在路上,碰到了常永石。他原先是我们队的当地回乡青年,后来靠他老子在公社当官,弄到了公社中学教书。只见他裹着一件上漆的黑皮大衣,戴着毛色发亮的貉克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笑。
  我确实穿得有点怪,一件半长不过膝的光板羊皮大衣,肩上破了一块,用了块白胶布粘上;皮领子也坏了,露出白衬;没有扣,用一根自己搓的麻绳在腰间拴上。
  我没理他,回到知青宿舍,我脱去这件皮衣,再脱下大头鞋,发觉七层毡垫和袜子冻得都粘在了一起。我用手搓暖了僵硬的脚,一头倒在炕上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听说去岗子拉煤的人马回来了,不过有一匹马在西三加子那儿趴下,要队里组织四五个人去弄回来。
  等我赶到队里一看,杜义田已经把马车套好,还来了不少车老板。我想跟着一起去,他们把我推了下来,说保证把马整回来,让我放心。
  不去就去吧,反正我也闲不着,去走访了几户社员。一家是生病在家没出来干活的,一家是父母带孩子去黑河看病,家里只剩下几个“萝卜头”的。一家是上次评分低了点有些情绪的。
  说来也怪,第二天早晨,风嘎然而止,太阳温暖地俯射大地,窗户上滴嗒了一会,霜雪便化得干干净净。绝好的天气,引得人们心情也有了几份快乐。
  谁知晚上,又飘起了小雪,我找肖明去打扫一下知青点空着的房子。
  过两天县里工作队要来队里,正好冬天很多知青回上海探亲,空房有的是,安排工作队临时住没什么问题。大冬天的,也别让工作队的人一日三餐都跑知青食堂了,知青点的宿舍都有单独的锅灶和火墙炉子,队里只要安排个人,拿点米面油菜,就可以给他们就地开伙。
  一出门,肖明就叫道:“下雪了,不去了。”就几步路远的地方,下雪怕什么?我不理他,顶着细雪在前走。
  到了门前,他见我站着不动,便上前推门,锁着。他又叫道:“门锁着,算了吧。”我没睬他,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如果连这点准备都没有,那还叫队长吗?
  不知怎么搞的,灯泡不亮,他又一个劲地嚷嚷:“黑灯瞎火的,回去吧!”
  我一遍又一遍,固执地拧着灯泡,他在一旁不耐烦地吼着:“肯定不行的,你就是倔,非要失败才肯回头呀!”
  我一声不吭地继续,灯终于亮了。
  一切条件都具备了,他无话可说,见我抱柴禾烧炕,他也拿起了扫帚扫炕,嘴里不服气地嘟嚷着:“是老天助你,要不然不会这么顺利的。”





    正文 147、酒后失言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54 本章字数:1897

早上去生产队分工,突然听到了哀乐,广播里报周总理逝世了。
  我一下子呆在那里,希望这是一场梦,还没醒的梦、可怕的梦。但愿等我醒了一切还都像过去一样。
  可是我拍拍自己的脑袋,那哀乐声依然在响,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是真的现实。我十分爱戴尊敬的总理,与我们永别了。
  没有上级布置,老乡晚上开会时自发在政治文化室为周总理设了灵堂,挂起了周总理的像片,向像片三鞠躬。
  周总理逝世的第二天,地区工作队派驻到了生产队。他们一来就传达了上级精神:当前主要任务是反击右倾翻案风,开展生产队班子整顿与整风。对周总理的逝世,各单位自己不要设灵堂,不要开追悼会,不要佩戴黑纱白花,等等。
  我们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对这么多“不要”有点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上级对丧事简化是一种新的做法。
  工作队来了已经好几天了,他们关心的仍然像往年一样,是“算盘响,换队长”。那天是周总理的“头七”,我的心绪不好,下午收工后,到贾大爷家里喝了一点酒。边喝着酒边谈周总理的事。
  喝完酒,我习惯性地一个人又去队部场院看看。
  喂马的饲养员值班室里,早有两个工作队员在那里等着我,开口便责问我为什么今晚没安排社员开会?
  我真的是忘了安排开会的事,我不好意思地说:“喔唷,忘了。今天太累,明天再说吧。”
  那两个工作队员严厉地批评我:“这是政治态度问题,你这样下去要犯错误的。”
  我心里的闷火一下子发作了,想起几年前老吴副队长背着工作队说过的话,我今天就借着酒劲当着工作队的面说了出来:“你们精神倒蛮足的么!这样,明天你们吃在知青食堂,白天下地和我们一样干活,晚上我就陪你们一起开会。”
  他们看着满身酒气的我,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想起昨夜的酒后失言,我突然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哪怕是酒后说过的话,也不能不算数。
  我早上去队里分工时,撤下了给工作队做饭的娘们,还让车老板套了一辆马车,把给工作队安排的大米、豆油和菜给拉到了知青食堂。
  晚上收工回来,我看了看工作队住的宿舍,没人了。
  听说他们把我告到了公社,告到了县里,还告到了地区。
  唉,怕什么?不就是个队长嘛,换就换啦,国家总理还换了人呢!我觉得与总理比起来,知青就是一些小草,算不上什么。
  无风无雨的日子里,没人会注意到小草无力耷拉着的身躯;风吼雷闪的日子里,小草也只能在扭曲中压抑地发出喊叫;如果给小草一点露水,它们会欣喜若狂;但如果给小草一点火星,它们就有可能形成燎原之势。
  怀着一种无名的火气,还有一点忐忑不安的焦躁,我等待结果。
  可是等了好多天,不见动静。
  大队郭书记那天通知我去参加公社召开的边境工作会议,顺便告诉我:“你们队的工作队撤了。”
  我问:“那队长选举的事谁来弄?”
  郭书记说:“你们自己先准备起来,到时候大队来人。”
  这天的公社边境工作会议,通报了有关方面最近汇总的在东北、华北、西北的内潜外逃情况。其中东北方面,苏方向我派潜特务的频率和人数十分罕见,而且由于防备不够,有两名武装特务竟然潜入了北京,会议因此对加强边境地区的管理,提出和重申了若干规定。
  一、严守国界。双方边境线已定界一致的地方严守,不一致有争议的地区维持边境现状,保护国界标志,发现对方私立、移动国界标志要保护现场,进行拍照,及时上报;保护界河河道和航运,要采取有效措施保护国土,防止水土流失。国界问题应报中央解决,不准任何人擅自处理。
  二、不主动惹事,不挑起冲突,如对方挑衅,应根据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和有理有利有节的方针,不后退、不示弱。区别对待人民和政府、决定政策的人和执行的人、事件不同的性质和情节,斗争时把矛头指向领导集团、主要指挥者、行径恶劣者。
  三、我军民在争议地区原来在哪里居住生产和通行,还应按原来进行,未经批准不准扩大和缩小。若对方干涉,应进行说理斗争,僵持不下时,形势不利可保留权力暂时撤回,等对方撤回后再上。若对方军民越境,应讲明道理劝其返回,若不讲理不准殴打、扣留,让边防部队解决。
  从中可以看出,周总理的逝世,不光引起世界各国的官方表态,还引起了一些国家情报机构的暗中刺探。





    正文 148、纸上谈兵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54 本章字数:2168

想想自己平时得罪了不少人,投资的水泥晒麦场、手扶拖拉机也影响到工分值的提高,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可选举那天,却十分顺利,我成了这个生产队有史以来第一个连任的队长。
  有了这个连任,我就有时间来干一件一直想干的大事了。
  这件大事还要从倪智刚说起。
  前不久,我接到了一封长达四页的信,里面还画了一些草图。
  信是已经转点到浙江的倪智刚写来的。在生产队五十多个插队知青中,他给人的印象就是默默无声。
  劳动中,他不会一马当先地争第一;学习中,他不会慷慨激昂地谈体会;交往中,他不会猛拍胸脯夸海口。当然,他也不会因派他的活儿苦而抱怨,不会因伙食差而不满,不会因不受人重视而不快。
  大部分的时间,他是独自一人在种试验田,捣鼓那些被称之为“920”的菌种肥料。所以,在生产队、在青年点,很少听到他的声音。
  即使回到了集体宿舍,他也是独来独往,在这个集体里听不到他的争吵声、打闹声,甚至高兴的或不高兴的声音。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生产队插了四年队,然后安安静静地转点去了老家――浙江的一个农村,继续在那里务农。
  插队的四年里,我们每个人都留下了可以让别人作为茶余饭后谈笑的故事,而倪智刚,人们几乎找不出可以议论一下他的故事。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知青,用长达四页的信写下了对已经离去的生产队远景规划:
  1、 把北面的沙土地合并,在江边的清兵大营遗址上辟出蓄水池;搞个抽灌站,把黑龙江水抽上来,以水治土。
  2、 把西面的地也合并成大块,除换茬种水稻的地外,其它地块也要利用宋集屯水库的渠道,实现旱时灌溉,涝时排水。
  3、 缩小水稻面积,扩大小麦、黄豆面积(列了一堆农作物的种类和分别的产量),提高产量和收益。
  4、 科学实验要以小麦为首要,而且要以改良种子为重中之重。
  5、 对所有土地进行成分测量,再根据所种庄稼实现科学施肥。
  信中,他提到有一年地区农林办的技术人员曾经对北面沙土地进行过考察,说那片沙土下面是黄粘土,存得住水,可以提江水上岸,如果水田旱田轮番耕作,最终能达到用水改土的目的。
  我的前两任队长也都尝试过在那里打井,但都是在夏秋季。
  第一任队长挖了个深不到三米的口,因为是在江滩上,松软的沙土塌了,以失败告终。
  第二任队长做过木匠,在这个塌了的旧井里,做了木头的井壁来支撑,但挖到近四米,沙土里冒上了水,又作罢了。
  倪智刚说自己曾跟地区农林办的技术人员去那个废井处测量过,得出的结论是:要想保证足够的水量,必须把井垂直打到9米深,这是与江心最低水位时相同的位置,然后还要再在9米深处向江心排下200多米长的水管,引江水入井。
  他详细地在信中画了一张如何从黑龙江里提水上岸的草图。
  显然,这个活,在春夏秋季都绝对干不成。
  只有在冬天,在零下三四十度、沙滩冰冻、黑龙江水位最低时才有可能成功。
  倪智刚在信中承认自己是个空想主义,因为他没有办法让当时的队长这么干那么干。现在自己人在浙江,可脑子里天天想着仍在边境线上的黑兄黑妹,只好在信上纸上谈兵,也算是了却自己一个心愿。
  他在信尾说:“如果你不想这么干,或者觉得我写得没用,那么,在上茅坑时,就拿这几页纸擦屁股去吧!”
  看到这句激愤的话,我笑了。信纸擦屁股,能得劲吗?
  我把倪智刚的几页信纸摊开在会议桌上,烟雾袅绕中,队委会开始了争论。
  这井打还是不打?大家意见并不一致。
  老吴提醒我:“现在打井白搭工,明年根本使不上。”
  我知道,井打出来后,还要花很大的力气筑渠,开春离现在才三四个月的时间,指望它明年提水在沙土地上种水稻,当然是来不及了。
  我说:“明天使不上,还有后年、大后年,打井要解决的是长远的事。”
  老吴不以为然地冷冷一笑:“后年?谁当队长呀?你今年把工搭上了,也不能算到后年的账上去呀!”
  我明白,每年换队长形成的思维习惯就是:每任队长只算一年的账,从来就没有长远的打算,谁都想把当年工分的钱做得好看点,而不愿意为将来的发展投入人力和资金。
  但如今队委会9个成员中,6个是上海知青,个个都是愣头青,想干点事儿的。大家对老吴说:“你的意思是队长就不能连任三年四年?”
  老吴“嗨”了一声,想说什么又不说了。
  几个知青队委分析了以前两次打井失败的原因,在倪智刚来信的基础上,提出了新的建议:清理旧井,购置水泥涵管,利用北大营颓废土墙筑水渠,在冬天时开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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