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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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台全传-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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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讲江员外,原有三百六十万家财,做人极好广积阴功,结交朋友,照顾穷人,混名称做赛孟尝君,在那地方上名声大振。今朝撞着了金台,一来金山大拜后,这宗家财要搅得精光,蒲包当帽子,砂锅煨饭吃,渐渐穷起来哉,此是后话。再说员外就命江兴摆酒款待金台。谈谈说说,天将晚了,便点两支红烛。看看天上云开雨收,微微的月光。员外此刻想乘月光,吩咐走夜路。船上人说:“员外,你说此间歇夜,明朝开船,缘何此刻忽要开船呢?”员外道:“由我的主意。”船上人道:“口夭口夭口夭,客人上岸罢,要开船哉。”金台道:“啊,员外,在下告别了。深造之至,改日登堂奉谢。”员外道:“且慢,且慢。天色虽晴,地湿难走,日间还好,夜路难行。你方才说要走晚路,小舟极便,何不同往?”金台道:“若蒙不弃,感恩不尽。”员外叫声:“江兴走来!”江兴来道:“员外那说?”员外道:“金二爷不上岸了,就此开船。”江兴答应一声,想道:“一钱头不知那样。”便传话与船家知道,连夜开船,船头上并不筛锣,起锚撑篙开船。宾主二人吃酒,一路行船,谈谈说说,甚觉有兴,一直饮到三更时分,收拾残肴,吃茶闲讲。比方三百六十万家当的朋友,铺盖勿是一付的。江员外就叫江兴取一付铺盖,打开与金二爷安睡。江兴答应一声,打开。员外、金台还在讲话。行了二十多里路,看看月光更好了,倒觉有趣。正是:月光如水水如天,水月还同天接连。
  过往的舟船不断。员外行了三十里路,有些困倦要眠了,金台要坐功,靴帽衣裳多不宽下。衣裳虽湿,到底雨下担搁长久,已干的了。员外贪眠,便沉沉睡去。江兴、江德、天喜、连科四人多在头舱内,江德说道:“天喜阿哥,员外睡着哉,我们原是抹牌啊好?”天喜道:“勿来。”江德道:“为何勿来?”天喜道:“输勿起哉。”江德道:“毴,输了勿想番本的?”天喜道:“那个送来还。”江德道:“番番本看呢。”天喜道:“掷骰子来的。”江德道:“员外听得的。”天喜道:“员外昏陀,勿响,我们住了。”江德道:“倒也勿差。兴阿哥啊,来。”江兴道:“来的。”天喜兄弟那扌尽。”天喜道:“勿来,是罨子哉?骰子来拿得去。”江德道:“骰盆呢?”天喜道:“茶碗。”江德道:“净净脱茶叶。”弄船水手说:“航船埠原是我里的。”江德道:“这个自然。”那四个僮儿是爱赌钱的,大家盘膝坐下,高烧红烛,轻摆头盆,凭你哈欠连连,总不想眠,又要当心员外醒来。
  忽听得唱噪歌音从芦苇里来的,又见一只小快船划过,为头一个身高大汉,黑脸浓眉,手执明刀。不多一回,两旁边十二挡桨划过来,如飞之快,已近员外大船,即忙搭住,七八个强盗跳上船头,高声大喝:“呀呔!献宝来啊,献宝来。”大船水手唬得魂不在身,争先恐后,一齐躲入艄舱,抖个不住。江兴、江德说:“舍个,舍个,捉赌呢啥啊?有牌票的。”张盗又喊道:“呀,呔!大胆的狗头,快些献宝,饶你狗命。”江兴说:“啊呀,原来强盗,要啥东西要问我们员外的。”便劈立朴六一同跌入中舱来说与金台知道,又去叫员外。黑脸的说:“兄弟们,大家搬啊。”众强盗同声答应,闹哄哄无法无天,多动手要来搬物了。那知金台走出来喊道:“呀,何处强人这等无礼!俺贝州金台在此,你们休想动手。”众强人听说是金台,手内的箱笼放下来,细细一观,不错。金台也一看,顿然呆了,讶道:“我道是谁,原来就是你们这班没有王法的。”强盗道:“啊呀,金二哥,金兄弟,金头儿,金老大,我们不知你在这里,故而造次了。”金台道:“你们要什么东西,听凭拿去便了。”强盗道:“啊,老大的东西谁敢动一动?”列位,你道这几个什么人?就是张其、郑千、浦大、浦二、杨茂林、杨纪林、草桥花三、华云龙兄弟八人,见了金台多不敢动手。大家问道:“金兄弟,金二哥,为何在此?”金台道:“有些小事。你们原在此做这个买卖么?”多道:“咳,没奈何的事。自从琵琶亭分散之后,不见了你,大家没兴。别的行业一些勿有,又无父母妻奴,故而一同仍为旧业,在江湖上逍遥快活,东去抢西去拖,处处总当心访二哥的,直到今朝方见你了。未知别来景况如何?”金台道:“我的景况说他怎么?”江员外走出来,点头拍手笑哈哈,才知他果是贝州好汉,一句话就喝住了众强徒了。便道:“啊,金二哥,各位好汉既是你的朋友,何不大家坐坐讲话讲话。”金台道:“员外的宝舟怎好惊动。”员外道:“一体朋友,何妨之有。”张其等道:“啊,金二哥,这位何人?”金台道:“扬州江员外,与我初交,十分情重。”张其道:“失敬了,失敬了,大家见礼,大家见礼,请啊。”员外道:“请啊。”一班冲塘大盗,江员外认做了朋友,就要倒运哉。见礼已完,大家坐定,员外就命将船停泊。艄舱中一看,四个家人同水手大家抖倒了,员外说:“不是强盗,何须着急。”江兴道:“啊唷唷,员外员外,我,我,我唬杀来里哉。”员外道:“不妨事的,他们多是金二爷的朋友,英雄好汉,故而如此的。”江兴道:“为何拿了刀,说道:“献宝来,献宝来。”员外道:“这是作耍而已。”江兴道:“呸!搂野勿是这宗搂法的。”员外道:“江兴你去烹茶,让他们大家睡罢,明日开船。”江兴答应一声。天喜道:“料定明日开船的了。阿哥,骰子呢?”江德道:“丢在水缸里。”天喜道:“咳,可惜。”不说众人睡去,单剩江兴扇起风炉来煮茶,在纱窗背后看外面。啊唷唷,多是强盗坯。我里员外还说勿是强盗。
  少说江兴心下思想,且谈员外在舟中将身坐定,说道:“要请众位英雄把名姓通来。”多道:“不敢,俺叫张其。”“我叫郑千。”“小可浦大郎,这是兄弟浦二郎。”“在下杨茂林,这是兄弟杨继林,这位草桥花三,那位华云龙。”员外道:“久仰久仰。”多道:“呵呵呵,无能之辈。”员外道:“那个及得金二哥来?”多哈哈笑道:“金二哥的威名大振,原是比众不同的。”众人听说,心想:我等焉能及得他。江员外正要开口,只见江兴送一盘茶来,便道:“列位请茶。”多道:“多谢员外,员外请。”张其一想:“抢来抢去,抢了多少?从来未有茶吃,今夜吃茶倒是仙戏了。”众人问金台道:“在琵琶亭分开后各处访寻,又闻你在丹阳担搁,打凤凰台,未知景况如何?目下何处安身呢?”金台细说前情,一一说明。八个弟兄方晓得他飘流不定,若不是我们打劫江员外,要来会你千难万难。金台听说,含笑说道:“多蒙列位垂念,金台我这身躯好比无根的草,遂处飘流,去来不定,身犯王法,一世不得出头的了。”张其说:“嗳,枉为小辈英雄,原来是个没用的东西。虽然犯法,须要胆托心宽不怕。有我们朋友弟兄帮助你,怕谁寻事?怕谁拿你?若有那个冲撞你,杀得他们人头滚滚当西瓜切。”金台道:“又在这里说莽话了。”华云龙说:“金二哥,如今到底要到那里去呢?”金台道:“我么,总在贝州。但得娘儿相见,我胸中万事一齐丢了。况且我母中秋生日,我不能去上寿,故而更加忧愁。”张其又说:“些须小事,忧他则甚!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合齐了从弟兄,保你回去与母亲上寿。若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大家动手把那贝州地方杀个鸡犬不留,有何难处?”金台道:“不问,你这莽夫不许开口。”张其道:“吓,就不开口如何啊?江员外,俺张其肚皮空了,可有饭吃?”员外想道:“这个人倒也走得实在。”便叫江兴备饭,多要吃的。江兴答应:“是哉。”员外叫声:“列位好汉,我看你们多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朋友啊,干功名虽只艰难,然而终要烈烈轰轰做一番事业。这个勾当不是正经人所作。王家律法森严,狂风彩树是连根动的,冰雪成桥见日就坍。你们少年归正,容易兴隆。虽只不干我江有事,既为朋友也须劝的。”众人个个称是。单有那莽汉张其就翻脸说道:“嗳唷,这些不中听的话觉得惹厌,俺们这个勾当做得长久了,初交乍会,有这许多劳劳叨叨,吉吉谷谷,饭也不曾吃,气到气饱了。”员外道:“哈哈哈,原是小弟多言,不可见气,如今再不讲了。”张其道:“这便才是。”金台觉得不好意思,陪着一张笑验说:“员外,念他是个莽夫,看金台薄面,不可着恼。”江员外道:“唷唷,言重了。”他们一共十个人,你一声,我一声,江兴就将酒饭摆好,员外殷懃陪他们。这些人多是酒囊饭袋之辈,罗盘抢碟的东西。员外见了并不动气,江兴小使添酒也来不及,幸喜得员外船中好酒多,被他们吃完了两三罐。金台忙喝住:“休要多饮,熟饭拿来罢。”张其道:“凭你不吃酒,小菜总不够。”员外就叫再备菜蔬来。等到备好,饭又吃完了。张其说:“员外你可晓得古语么?”员外道:“什么古语?”张其道:“斋僧不饱,如比活埋。”员外道:“哈哈哈,开了饭店,不怕大肚皮。”张其道:“照啊,照啊,拿饭来,拿饭来。”员外就叫江兴再去烧饭。饭熟开锅,小菜亦没有了。一直吃到五更鸡鸣。江兴心焦了,暗骂起这些杀坯,少不得大家就要死在刀上。
  江员外一心要留金台到家教儿子拳棒,怎奈有这八个人在此,如若打发,金台面上不好意思,若还一并留他们在此,吃是吃得起的,只差得惹厌得紧。不免虚邀一声,看他们怎样。便说:“金二哥,小弟久闻大名,渴想之至,今得邂逅相逢,三生有幸,意欲屈留到舍盘桓几日,未知意下如何?”金台正要开言,张其接口说:“今日见了老大的面,我们不做强盗了,同到员外家里玩耍玩耍。闻得淮安地方姚通政的儿子设立叙雄台,招集英雄打擂台,打听开台的时候,我们同去瞧瞧,看得高兴也去台上玩玩。”郑千等七人多说:“金二哥到东,我们也到东,金二哥到西,我们也到西。”张其说:“照啊,杀也杀在一块,死也死在一堆。”江员外想道:“委实他们多是莽夫,不利之言随口而出。我抵庄十廿担米与他们吃,平常得紧。”金台看见员外这等要好,难以却情,又见张其誓死相从,没摆布不叫他们同去,并不开口,独笑也罢,且待我今朝做个顺风旗。一看东方发白,天已明亮,便与张其道:“你们既要同去,若有什么财帛等项也去收拾收拾。”张其道:“钱财如粪土,收拾他怎么。若还没有得用,抢他娘一帐便了。”就叫划船水手把那存下的财物大家分用,散了伙罢,锣声一响,就要开船。早饭方完,茶又来了。要知恩赦金台封为教习情由,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班兰豹宿仇未报 小英雄新友初交

  话说张其等弟兄八人,在江员外船上会着金台,大家不做强盗,要同上淮安看打叙雄台。江员外免强相留,开船同往,一路顺风使帆,逆风拉纤,行了数日,已到扬州,停泊舟船,大家上岸。江员外与金台挽手同行,张其等八人随后而走,一同进了大门。两个孩儿迎接父亲,一众家人多出来接东家。大家伸伸舌头,彼此心内想道:“未知九个头是何人?”只有一人还雅,道后边的八个多是长大汉子,尤如强盗一般。”江文、江武心中想道:“看他们不像正经人,未知爷爷在何处相识,同到家来为甚道理。”又不好实时动问,只好不响。江员外挽了金台之手,与八个英雄同到厅堂,大家作揖,分宾而坐。弟兄二人拜见父亲,江员外叫道:“儿啊,这位就是贝州好汉小辈英雄金台教师。喏喏喏,众位们多是金师父的好弟兄,你们大家上前见礼。”弟兄二人应声“是。晓得。”便来,众人还礼。多道:“令郎生得甚好,一样堂堂相貌,日后必成大器,提刀把笔定乾坤的。”江员外说过在前,大的读书,小的习武,故而众人说几句夸奖的言语。员外闻说,笑起来道:“哈哈哈,列位,小儿多不成才,为官受职谁人想呢?只要他掌定家财,我也丢得开了。”说话之间,一连三道香茗。江员外传话:“安排酒菜。”忽来一个童儿道:“啊,员外,安人有请。”员外道:“就进来了。啊,列位,书房小坐。”多道:“员外请。”江员外把一众英雄安顿在书房内,吩咐两个孩儿陪伴言谈,自己回身进内。
  安人含笑相迎,叫声:“员外归家,妾身礼当出堂迎接,怎奈有客同来。不便往外,大失规矩,多多有罪。”员外哈哈笑道:“安人说哪里话来。”夫妇见礼完毕,彼此问安,略将别后情由说说。然后安人问道:“啊,员外,那同来几个客人叫甚姓名?住在那里。做什么买卖的?同到家中是何缘故?望员外说与妾身知道。”员外一想:若还说了强盗,尤恐安人不悦。这两个字说不得的。“啊,安人,我在杭州遇着了贝州好汉名唤金台,他是四海闻名小辈英雄。我本要聘他,幸在杭州相逢。余外几个乃是金台的朋友,多是义气相投,与金台不肯各分东西,故而一并同来的。安人啊,你的素性最宽洪,莫道多人吃吃,只要收成比旧年丰便了。”安人道:“员外,你说那里话来,结交朋友何妨呢?况且四海之中皆弟兄也。”员外哈哈笑道:“安人真正贤惠,果然比众不同的。”又说了几句言语。江员外又到外边。小停,酒席已完,宾客共饮。长篇的说话,不醉的香醪,直饮到日归西去方休。江员外的空房屋甚多,就叫家人收拾几间,安排牀帐,待众人担搁,单把金台留相在书房安歇。过了三日,江员外来与金台商议说:“小儿江武愿拜为师,习学拳棒,未知意下如何?”金台道:“啊,员外多承见爱,本该从命,但有朋友们同在此,一则来多是犯法之人,二则来均非安静之辈,倘被他们造出事来,累及员外身家大事,如何处置?他们多要伴我,又不好打发他们别处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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