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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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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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在这个卑鄙的灵魂中撒下了一线希望,这希望将使那个人对此事长期保持缄默。接着,卡洛斯仍然扮成巴尔凯,去见一个他能依靠的执达吏,委托他取得对艾丝苔的最后判决权。

“一定会付钱的,”他对执达吏说,“这是一件关系到名誉的事,我们只想按规定办事。”巴尔凯叫一个商事诉讼代理人代表艾丝苔小姐在商业法庭上出庭,以便使判决自相矛盾。他请执达吏温和行事。执达吏便将所有诉讼文件放入封套,亲自来泰布街查封家具。他在那里受到欧罗巴的接待。查封一旦宣布,艾丝苔便公开成了欠债三十多万法朗的人,这已是无可争辩了。卡洛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少新花样。这种假债务的滑稽戏经常在巴黎上演,巴黎有“副”高布赛克和“副”吉戈奈们把自己出借,用作“文字游戏,”取得一笔赚头,用这种无耻的花样寻开心。一切都在笑谈中实施,包括杀人。人们就这样去勒索固执地不给钱的父母或吝啬的情人,他们面对这种无可争辩的必要性或所谓名誉问题,也就照办了。马克西姆·德·特拉叶曾经常常用这种方法。这是老剧目中翻新的喜剧。只是卡洛斯·埃雷拉想拯救自己的道袍的名誉和吕西安的名誉,使用了一套没有任何危险的伪造票据。这种事情出现很多,以致司法部门如今对此也有点无动于衷了。据说在王宫市场附近还开了一家假票据交易所,在那里,你付三法郎就能得到一个签名。

这十万埃居准备用作守候卧室的门。卡洛斯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前,决心先叫德·纽沁根先生别外再付十万法郎。经过情形是这样:

根据卡洛斯的吩咐,亚细亚打扮成熟知那个陌生女郎的老太婆,来到堕入情网的男爵面前。迄今为止,风俗画家画了许多男高利贷者的形象,但是人们却忘了女高利贷者:今天的极为奇特的人物“财源夫人”◎。她被体面地称为“服饰脂粉商”。她有两家商店,一家在神庙街,另一家在纳弗一圣马克街,两家都由她手下一些女人经管。凶狠的亚细亚可以扮演这个角色。“你穿上德·圣埃斯泰弗夫人的衣服吧!”卡洛斯对她说,他想看看亚细亚穿上这衣服的模样。

  ◎财源夫人,是法国作家让一弗朗索瓦·雷尼亚尔(一六五五—一七○九)的《赌徒》中的一个人物。

 这位假媒人来了,穿着锦花缎连衣裙,那是某个被查封的客厅中摘下来的窗帘做成的。她披着一条卖不出去的破旧开司米披巾,这种披巾只能在这些女人肩背上度过它们的最后时日。她戴一个细布绉领,花边华丽,但已经磨损;还戴一顶十分难看的帽子,一双爱尔兰皮革的皮鞋,脚上的肥肉从鞋沿鼓出来,就像黑色丝绸做成的垫圈。

“还有我的腰带扣呢!”她让人观看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金银饰物,说。她那厨娘的肚子似乎不爱接受这一扣子。“嘿嘿,瞧瞧我的风度!可是,我的腰身……叫我显得多么难看!哦,努里松太太胆子真大,给我穿这么一身!”

“首先,要显出柔情蜜意的样子,”卡洛斯对她说,“要小心翼翼,像母猫那样精心提防,特别要使男爵因使用警察而感到羞愧,而你在警察面前不要显出发抖的样子。最后你用若明若暗的话实实在在地让他知道:你不相信世界上有哪一家警察会知道那个美人在什么地方。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当男爵可以让你敲着他的肚子减他‘老色鬼’时,你要显得更加狂妄,厚着脸皮叫他听从你的安排。”

纽沁根受到警告:如果他再搞一点点侦探,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媒人了。他秘密地步行去交易所的途中,拐到纳弗一圣马克街的一个简陋的中二层住房中去见亚细亚。那些堕入情网的百万富翁在这些泥泞的小路上,不知走过多少次,又怀着何等狂喜的心情,这只有巴黎街道上的铺路石才清楚。德·圣埃斯泰弗夫人让男爵时而满怀希望,时而又悲观失望。男爵难以忍受,要“不惜一切代价”获悉那位不知名的女郎的全部情况……

这时候,执达吏正在行动。由于没有遇到艾丝苔的任何抵抗,他的进展十分顺利。他按规定期限行动,连二十四小时也没有浪费。

吕西安由他的谋士引导,到圣日耳曼的艾丝苔幽禁处看过她五六次。这位狠毒的谋士认为这些会面很有必要,可以防止艾丝苔萎靡不振,因为艾丝苔的美貌已经被当作一种资本。在离开守林人屋子时,他把吕西安和可怜的妓女带到一条荒凉的小路边,那里可以望见巴黎,而别人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三个人在初升的阳光下,面对由塞纳河流水、蒙马特高地、巴黎、圣德尼组成的一种世界上最壮丽的景观,坐到一段被砍倒的杨树上。

“孩子们,”卡洛斯说,“你们梦一般美妙的生活结束了。你,我们的小姑娘,你再也见不到日西安了,或者,如果你见到他时,你应该说是在五年前只与他相识过几天。”

“这么说,我的死期来到了!”她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哎!你已经病了五年,”埃雷拉继续说,“设想你得肺病死了,没有用哀歌来打扰我们。然而,你看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们走吧,吕西安,你去收获十四行诗吧!”◎他指着离他们几步远的一块田野对吕西安说。

  ◎暗指吕西安的诗集《雏菊》。

 吕西安向艾丝苔投去一束乞怜的目光。这是那种软弱、贪婪、心中充满柔情而性格极其早怯的男子特有的目光。作为回答,艾丝苔向他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我将听听刽子手怎么说,以便了解我应该怎样将自己的脑袋置于刀斧之下,这样我就有勇气从容去死了。”这动作是那样优雅,同时又那样令人恐惧,诗人不禁掉下了眼泪。艾丝苔向他跑过去,将他搂住,舔干他的泪水,对他说:“放心吧!”这是用手势,用眼睛,用颠狂的声音说出的一句话。

卡洛斯开始说明吕西安艰险的处境,他在格朗利厄公馆的地位,如果获得成功,他将有多么美好的前程,所以艾丝苔必须为他的这一锦绣前程作出自我牺牲。他说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常常用一些非常确切而可怕的字眼。

“应该怎么办?”她发狂似地喊道。

“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卡洛斯说,“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要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前途,这全看你自己了。你即将像你那些占代朋友杜莉亚、弗洛丽娜、玛丽艾特以及瓦诺布尔夫人一样,成为一个腰缠万贯,但并不为你喜爱的男人的情妇。一旦我们的事情办成,我们的这位堕入情网的男人将有足够的钱使你过得幸福……”

“幸福!……”她向天空抬起眼睛说。

“你过了四年的天堂生活,”他继续说,“难道不能靠这样的回忆继续生活吗?……”

“我听从您的安排。”她回答说,一边抹去眼角上的泪水,“其余的事,您不用担心了!您曾经说过,我的爱情是一种致命的病症。”

“我还没有说完呢。”卡洛斯接着说,“你必须保持自己的美貌。你二十二岁半,由于获得了幸福,你处在美貌的顶峰。总之,你要重新成为‘电鳐’。要变得调皮,狡猾,大手大脚地花钱,对于我交给你的那个百万富翁,不要有任何怜悯心。你听我说!……这个人是大交易所的诈骗犯,他对很多人毫不留情,他搜括孤儿寡母的钱财养肥自己,你就是这种人的复仇女神!……亚细亚将用出租马车来接你,今天晚上你就返回巴黎。如果你引起别人怀疑四年来你跟吕西安的关系,那就等于向吕西安头上开一枪。人们问你这些日子去干什么了,你就回答说,有个嫉妒心很重的英国人带你去旅行了。你过去编瞎话很机灵,把这机灵劲儿再拿出来吧!……”

你曾否见过美丽的风筝,那装饰着金纸,飞翔在空中的童年时代的蝴蝶王?……孩子们一时忘了风筝的线,一个过路人将它割断了,用中学生的话说,天空生气了,风筝便疾速地掉落下来。艾丝苔听到卡洛斯的话,就是这种心情。

     交际花盛衰记 第一章

……………………

一星期以来,纽沁根几乎每天去纳弗一圣马克街的铺子,为得到他所爱的女子而讨价还价。铺子里端坐着亚细亚,她有时用圣埃斯泰弗的名字,有时用她造就的人物努里松夫人的名字。她的周围是那些最漂亮的服饰,但是已经到了令人厌恶的程度:连衣裙不再有连衣裙模样,只不过还没有成为破布罢了。店铺的背景与这个女人摆出的面孔非常相称。这种店铺是巴黎最阴森可怖的特点之一。在这里可以看到死神用他干枯的手扔下的旧衣服,可以听到披肩下肺痨病的喘息声,同样可以想象到金银线交织的长裙下那些女子悲惨的临终景象。那些轻柔的花边上铭刻着奢靡与饥饿之间的痛苦挣扎。在一块羽饰头巾下,可以重新找到一位王后的姿容,头巾式样使人回忆起并几乎能勾划出那业已逝去的脸庞。这是美中之丑!拍卖估价人的手挥动起玉外纳◎的鞭子,将走投无路的女子磨损的手笼和陈旧的皮服撒到了一边。这是一堆残败的花朵,昨天刚被剪下,才戴了一天的玫瑰花还在这里或那里发着光华。在这堆残花败絮上,总是蹲着一个老太婆。她老得掉了牙,是高利贷的堂姐妹,秃头的旧货商。她惯于购买外壳,却准备卖出内肉,买进没有女人的长裙,卖出没有长裙的女人。亚细亚在这里就像当上了苦役犯监狱的狱吏,也像啄食死尸内脏的把咏染得血红的秃鹫。那些粗野丑恶的东西使过路行人胆战心惊,有时也使他们吃惊地感到自己一次极其新近而鲜明的记忆竟悬在一个脏脏的玻璃橱窗里。橱窗后面一个引退的真圣埃斯泰弗夫人在做着鬼脸,她比这些令人厌恶的衣物更加可怖。

  ◎玉外纳(约六○—约一四○),古罗马讽刺诗人。流传下来的十六首讽刺诗揭露罗马帝国的暴政,抨击贵族和富人的道德败坏。

 恼怒加上生气,一万法郎再加一万法郎,银行家已经同意向德·圣埃斯泰弗夫人提供六万法郎。但这位夫人仍然龇牙咧嘴表示拒绝,那难看的脸色连猕猴都会感到绝望。经过一夜辗转反侧,重新认识到艾丝苔是多么使他如醉如痴,想到交易所里还能发上意外大财,他终于在一个早上来到这里,准备扔出亚细亚索要的十万法郎。不过,他打算从她那里套出很多情况。

“这么说,您下决心啦,我的大活宝?”亚细亚拍拍他的肩膀说。

这种最让人丢脸的亲热劲儿,是这号女人向依赖她们的那些痴情者或贫困者征收的第一项捐税。她们由于永远达不到顾客的高度,便叫顾客与她们并肩坐在她们的污泥堆上。人们可以看出,亚细亚听从主人的吩咐,表演得十分出色。

“必须系(是)介(这)样。”纽沁根说。

“没有敲您的竹杠,”亚细亚回答,“卖女人,比您付的这些钱更贵了,这是比较而言。德·马尔赛为过世的那个科拉莉付厂六万法郎。您要的这个得值十万,第一手货。对您来说呀,嘿嘿,老色鬼,这是一件相得益彰的事哩!”

“可系(是),她介(在)哪里呢?”

“啊!您会见到她的。我跟您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亲爱的,这,您这么一动情,就会闹出荒唐事儿。这些姑娘呀,也会克制不住的。现在啊,哪怕是公主,我们也把她们叫作胭脂花……”

“胭基(脂)……”

“好了,您还在装傻?……鲁夏尔跟在她后面呢,我已经借给她五万法郎了……”

“哎!两万五!”银行家高声说。

“见鬼!两万五算五万,这是不言而喻的。”亚细亚回答,“这个女人啊,说句公道话,她倒是挺正直的!她一无所有,就剩下自己这个身子。她对我说:‘我的圣埃斯泰弗夫人,我正受到起诉,只有您才能救助我。借我两万法郎吧,我拿我的心作抵押……’哦,她的心很善良……只有我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要是一说漏嘴,我这两万法郎就没了……过去她住在泰布街,从那儿搬走之前……(……她的家具已被扣押……收入支付了各项费用……这些该死的执达吏!……您是交易所里的老手,您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嘿,她也没那么傻,她把住房租给了一个很漂亮的英国女人,为期两个月。那个小东西……鲁邦普雷便是她的情人。他唯恐失去这个女人,所以只在夜里带她出去散步……但是,由于即将卖掉家具,那英国女人也跑掉了,而且,对吕西安这么个小人物来说,她的花销实在太大……”

 “你也放胎(贷)。”纽沁根说。

“用实物支付。”亚细亚说,“我借钱给一些漂亮的女人,她们用这种方式加以偿还,因为,她们可以同时贴现两种票据。”

亚细亚竭力渲染这些女人所扮演的角色,以此进行消遣。这些女人很贪婪,但却比马来亚女人更温柔,更能胁肩谄笑,曲意奉承,她们举出很多充满美好动机的理由,说明她们的生意是正当的。亚细亚装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说自已有过五个情人,有过孩子,虽然很有经验,但任凭别人诈骗,也毫不在乎。她不时拿出一些当票来,证明她在做生意中碰上多坏的运气,她显得自己手头桔据,还欠了一身债。最后,她那丑陋的面目显得那样天真、纯朴,使男爵终于相信了她扮演的角色。

“那么,雨(如)果我印(扔)出介(这)习(十)万,我到哪里能见到她呢?”他说,一边作了一个决心牺牲一切的手势。

“我的胖老爹,今天晚上您就来吧,坐着你的马车,到体育馆对面。这条路很好走。”亚细亚说,“您停在圣巴尔布街拐角处,我在那儿望风,然后我们一起去找那个黑头发的抵押人……啊!我的这个抵押人,她的头发可真美啊!一拿掉梳子,头发落下来盖住她的身体,艾丝苔就像处身在天幕的装饰下。您虽然对数字很在行,但看您样子在别的方面很傻。我劝您把这小姑娘好好藏起来,人家正要把她送进圣贝拉日监狱呢,要是找到她,第二天就会把她送去……嗯……现在正到处搜索呢。”

“不能把票据徐(赎)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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