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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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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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忠此话怎讲?”强捺心中愤怒,朱棣冷冷问道。

“王爷!”金忠整理好思绪,冷静言道,“此次大宁军马全数南下,大宁一地已无我明军镇守。即便王爷不允赐土,朵颜三卫亦会趁机占夺。胡人豺狼心性,不知忠义为何物,想让兀良哈人顾及当年朝廷收留之恩而不趁火打劫,几无可能。若果真如此,不但大宁之失不可免,王爷还少了一支精锐鞑骑。且将来朵颜三卫亦会成为大明之敌。横竖不能守,两害相权取其轻,倒不如做个人情,允诺将大宁赐予三卫!”

金忠这话确实有道理。要和聚天下之力的朝廷作对,朱棣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支可以收附的兵马。若果真这样,那大宁便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任胡人肆虐。以燕藩的实力,绝无余力在与朝廷交锋的同时再去守一个孤悬塞外,无依无凭的大宁。但明知这些,也不足以让朱棣答应“赐土”。听完金忠之言,朱棣冷笑一声道:“若兀良哈人有胆,便尽管来取便是。‘割地’乃遗臭万年之举,本王不是石敬瑭,绝不敢应允此事!”

金忠无可奈何地一笑。他明白朱棣内心的想法。若不答应割地,那即便大宁现在丢了,待将来天下落入己手,朱棣仍可以理直气壮地派兵把它夺回来。以明朝国力,莫说区区朵颜三卫,就是把漠北的鞑靼和瓦剌两大部落统统加上,照样远不是中国对手。可若一旦应允,那麻烦可就大了。虽然朱棣从未明言。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旦靖难成功,他绝无可能只当个周公这么简单。若其登基为帝,那这番赐土承诺便成了金口玉言。华夏不是夷狄,对外藩背信弃义,这种事身为皇帝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为的。到时候不光是他朱棣,就是其继位者,亦不能仗势欺人,无故违反承诺。那样的话,除非朵颜三卫谋反,否则大宁就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若仅是如此,那金忠也绝对赞成拒绝割地。朵颜三卫鞑骑固然骁勇,但少了他们,燕藩也未必就不能成事。但金忠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拱手,金忠沉痛道:“据臣打探,现朵颜三卫中已有残元信使出没。想来是鞑靼知我大明内乱,意欲趁火打劫。若将朵颜三卫逼向残元朝廷,那鞑子必然会南侵。到时候我燕藩南要对抗南军,北面还要抵御鞑子,只怕……”

金忠没有说完,但朱棣已是浑身一抖。不错,若自己拒绝割地,那朵颜三卫夺取大宁后,为防将来遭报复,必然引鞑靼自保。鞑靼乃元廷余孽,重返中国之心一直不死。若能有此良机,他们就算以前内部不合,也多半会齐心南下。即便鞑子之力不足以再占中国,但哪怕只是到北平洗劫一番,也不是眼下的燕藩能承受得了的。可若答应割土,朵颜三卫得以独占大宁,那他们必然不希望残元朝廷插上一脚,并且会尽心竭力地助自己靖难成功,以确保承诺得以兑现。算来算去,朱棣不得不承认,割让大宁,已成为自己的唯一选择。

“大宁自古非中国之地,雨水稀少,土地贫瘠,不适屯垦;且其孤悬塞外,无险可守,大明要长据此地,必需屯重兵,耗重饷,于国家却无太大裨益。弃掉大宁,只把住燕山诸隘口,我中国则进可攻、退可守,不仅耗费大大减少,且仍可随时出塞击胡。以汉唐之盛,尚且不谋塞外之地,便是因其得不偿失也……”金忠仍在为放弃大宁寻找理由,但朱棣清楚,这不过是为求自己心安的借口罢了。大宁之地宜牧不宜耕,又孤悬塞外,直面胡虏,对中原朝廷来说确实是得不偿失,这一点朱棣以前便明白。但主动弃土是一回事,被逼“赐土”又是另一回事。昔日的华夏王朝哪怕是在最鼎盛时,也都曾有过弃土之举,但那是在权衡利弊后的主动放弃,与被胡人胁迫割地是完全不同的!这样的“赐土”,对朱棣、对大明朝来说,都无疑是大大的侮辱!

不过朱棣终于还是接受了金忠的建言。毕竟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苦涩一笑,朱棣无奈地道:“便照尔之言办吧!”说到这里,朱棣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骤然厉声道,“告诉兀良哈人,若胆敢背弃燕藩,背弃大明,那本王必将严惩不贷!”

“遵旨!”金忠拱手一躬。头一回,他在自己的建言被朱棣采纳后不但不觉欣喜,反而痛苦万分。望着朱棣充满怒火的眸子,金忠长叹口气,步履沉重地走出门去。

望着金忠远去的背影,朱棣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忽然,他走到窗前,仰望天空,用压抑的嗓音狠狠吼道:“本王绝不做石敬瑭!总有一日,本王要将大宁之辱十倍补回……”在这一刻,朱棣第一次对将来手握权柄后的国策有了朦胧的设想。虽然,他眼下的身份不过是一个谋逆的藩王。

在朵颜三卫胡骑依照约定赶到大宁城下后,燕军终于要拔营南归了。这一日风和日丽,上午,朱权与朱棣在王府承运殿内畅谈半日,随即兄弟二人手挽手一起登车,向南门驶去。

南门外,三万燕军,一万朵颜鞑骑以及征集到的近三万原大宁军已整装列队。当燕王的车驾驶出南门时,官道两旁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宁王朱权此刻心情不错。他数日前已令王府内官携自己的令旨前往松亭关,召营州三护卫回防大宁。只要燕军一走,自己就彻底解脱了。于燕王,自己协助他将大宁都司兵马悉数征收;于朝廷,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仍没有背叛,且还保住了大宁城。有这么一番“功绩”,到时候无论获胜的是燕王还是朝廷,他们应都不会再为难自己。至少短期内,自己一方藩王的地位是保住了。

过了一阵,见兄弟情深的戏也演的差不多了,朱权作拭泪状道:“今日与大兄一别,却不知何日方能再见。大兄奉天靖难,为国除奸,小弟本当应舍命追随。无奈大宁乃小弟封地,弟虽不才,终不敢舍皇考之土,眼下唯有暂守北疆。待大兄靖难功成,臣弟定立赴京师,与大兄畅叙亲情!”

朱权这番场面话说得很是漂亮。只是朱棣听完,不仅未露感动之色,反而诡异一笑道:“十七弟莫要如此!其实为兄于你也颇为不舍。奉天靖难,实为恢复皇考祖制。十七弟若能离开大宁,与本王同襄大业,其功业必比守大宁要强得多,皇考在天之灵有知,必也欢喜不尽吧!”

朱权闻言一惊,正欲再说,却只见朱棣手一举,官道两旁忽然传来雷鸣般喊声:“追随大王,奉天靖难,荡平奸佞,匡扶大明……”

朱权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朱棣的脸。朱棣一把拽住朱权的手,温颜笑道:“十七弟,大宁孤悬塞外,你兵微将寡,万一鞑子来袭,又如何抵挡?我身为兄长,绝不能置你于危险之地,此番便与四哥同乘此车,共赴北平如何?”

“上当!”朱权当即反应过来。搞清楚朱棣想要做什么后,朱权心中大恐,忙道:“大兄如此关切,小弟铭记于心。不过小弟已征召营州三护卫回防大宁,想来明后日便可抵达。有他们在,大宁应可无恙!还请大兄安心!”

望着朱权布满惊恐的脸庞,朱棣嘿嘿一笑,从容道:“这两日只顾叙手足之情,忘了告诉十七弟,你派去松亭关的信使中途犯病,正巧被我手下医士撞着,已送到军中疗养,故营州三护卫并未得信,现仍在松亭关待命。到时候还需烦劳十七弟再下道令旨,邀他们与我兄弟二人一起南下!”

朱权心中冰寒一片,正欲再说,忽然后面又传来一阵喧嚣声。他扭头一看,不禁惊骇异常:大宁城中,已冒出冲天火焰,从方位看,起火之地的正是自己的宁王府!而与此同时,南门里忽然冲出一队骑士,簇拥着几辆马车直追过来!

“大兄这是何意?”朱权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当即盯着朱棣的眼狠狠道。

朱棣微微一笑,向后方一示意。骑士得令,立马闪出一条通路,随即,高阳王朱高煦笑嘻嘻地抱着朱权的小世子朱盘烒走了过来。

从高煦手中将朱盘烒抱过,朱棣一脸和蔼地对朱权道:“王府刚才突然走水,幸亏煦儿断后,已将弟妹和侄儿救出。如此正好,王府已难再住,十七弟一家便与为兄一起南下吧!”

朱权呆若木鸡。过了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苦笑一声,朱权垂头丧气道:“大兄关怀甚殷,小弟再不答应,未免就不知好歹了,小弟不才,从此便追随大兄,奉天靖难,匡扶我大明基业!”

见这位“善谋”王弟终于低头认输,朱棣心中顿时大爽。正在此时,远方的广阔天空中忽然飞来一只苍鹰。当至朱棣头顶时,苍鹰盘旋一周,忽然疾速向上拉升,然后径直朝南方翱翔而去。

“王爷!鹰击长空、锋指天南,此大吉之兆!”见得这副奇景,金忠激动地大叫。

“呜噢……”三军将士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朱棣的脸倏时变得通红,全身的血脉也贲张起来。望着欢呼雀跃的三军将士,他一伸手,潇洒将身上的大氅向后一甩,然后“嗖”的拔出佩剑,指向南方,运丹田之气大声喊道:“全军出发、回师北平!”

旌旗招展、号角齐鸣。近八万将士启程开拔,汇集成一股滚滚洪流,向北平方向奔腾而去!

《永乐风云 第二部:问鼎天下》

第一章 北平鏖兵



“冲!”李增枝一声高叫后,上万名南军步卒又大声呼喊着,向城门方向扑去。

丽正门城头,燕世子朱高炽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紧盯着呼啸而来的滚滚洪流。在他身旁,顾成一身戎装,双手叉腰,一副镇定若素之态,只是其眼神间亦难掩一丝忧虑。城墙上,数百名燕军弓手已站到垛口;而更多未有披甲的青壮百姓,则抓紧时间把滚木擂石推到垛前,并将火油烧得滚滚冒泡;凸于主墙之外的敌台上,原先放置着十来门盏口将军,但他们早已被南军火力更猛的碗口将军打得稀烂,高炽只得命匠人临时赶制了一些简易的发石机充数。千余军士、不到四千青壮,这就是北平主门——丽正门的全部防御力量。而他们面对的,正是北伐南军中最精锐的部队,由前府左都督,平燕先锋参将李增枝统领的近六万京卫大军!几次攻防下来,现城头的守军已死伤近三成,城防工事也被摧毁不少。好在仗着北平城高墙厚,燕军也抵抗顽强,硬是没让南军攻上城墙,并把敌人的攻城器械破坏好些。可面对六万南军,这样的抵抗还能维持多久?高炽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而北平大小十几座城门,现在都面临着这样严峻的考验,这更让这位职守北平的燕世子心惊不已。

“世子卧倒!”顾成一声大喝,高炽忙下意识地挨着女墙趴下,紧接着,一阵炮子打来,高炽只觉得城墙微微颤抖;一发炮子打中了箭楼,顿时砖石飞溅,一旁的内官王景弘忙一跃到高炽身上,将其牢牢护住。灰尘落地,空气顿时污浊不堪,高炽连打几个喷嚏,赶紧捂住了鼻子。

“这南军的炮子怎么就打不完?”趁着伏地不动的这点空隙,高炽心里忿忿想着。仅在丽正门外,李景隆就布下了十六门碗口将军,外加一百多门盏口将军。在刚到北平城下的那几日,这近二百门火炮日夜作响,将无数的炮子倾泻在城上,愣是把号称固若金汤的北平城墙砸出无数个陷坑,城头的敌台也被毁了不少,丽正门上的箭楼也有一小部分塌陷。这两天,南军炮火似有些收敛,但每次攻城前,仍会用炮子击上一阵,以壮声势。燕军没南军阔气,在仅有的二十多门盏口将军均被对方轰烂以后,高炽只能等到敌人逼近城壕,才能命士卒还击。

过了一阵,南军的炮火缓了下来,顾成一琢磨,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赶紧向高炽猛一挥手。高炽会意,忙扶正头盔,在王景弘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城外,南军已逼近到百步之内,有些跑得快的已开始越壕。高炽扬起剑,高声叫道:“放箭,放箭!”

弓手们起身,拉弓引箭,隔着城垛中的悬眼将箭奋力射出。数百支箭矢形成一阵箭雨,稀稀拉拉地向城外飞去,伴随着几声尖叫,十余个南军士卒扑倒在地。

不过南军攻城步卒上万,十几人的折损根本算不了什么。很快,大部南军已奔到壕前。

北平乃三朝旧都,城壕既宽且深。在前几次攻城中,越濠成为南军最大的难题,并为此折了不少军士的性命。不过经过多次交手,城壕已被填平不少。丽正门外的这段城濠原有近三丈宽,而到现在已被填的只剩下一丈多一点。此时,数百名南军将士四人一组,推着上百架盛满黄土的虾蟆车冲了上来。这种虾蟆车装土入濠后有如伏地之蛤蟆,是填濠利器,而在他们身后,还有近千人肩扛土袋紧随其后。

“放箭,发石!不可让他们填濠!”眼见城壕一尺一尺被填,高炽心急如焚。不过燕军弓手就两三百名,且连日作战,已疲惫不堪,射出的箭既乏力道,又缺准头,对填濠南军的影响微乎其微。敌台上本还有几架发石机,见南军逼近,纷纷开始投弹,但没过多久,南军又一阵炮子打来,发石机顿也被打得粉碎。

“呜噢……!”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高炽放眼一瞧,原来已有一段两三丈长的壕沟被完全填平。见通途打开,一部南军立马冲过了濠,向羊马墙逼去,而其他的南军亦士气大涨,有些地段上有三四尺宽的壕沟未填,可南军不想再等,便将用来攀城的飞梯平铺架桥,从桥上跨过了城壕。一转眼功夫过去,已有近千名士卒奔到了羊马墙下。

羊马墙是修在城壕与城墙之间的小隔墙。通常敌军越壕时,守军会遴选敢死之士伏于此,趁敌方刚越城壕,立足未稳之际击之。不过眼下北平兵力十分紧缺,高炽早已把各城门堵死,据城死守,故这道羊马墙处并无燕军。但羊马墙高达六尺,南军要越它还是很需费番功夫的。先前南军越濠,因与城墙相隔尚远,一般士卒派不上用场,此时羊马墙距城不到十步,南军攀墙时又难以护身,这下城头的守军便有了杀敌良机。高炽一声令下,几百名精壮汉子齐声大喝,举起早已准备好的砖石,便向羊马墙上的南军砸去。南军猝不及防,一时哭爹唤娘,纷纷又从墙上滚了下来。

城壕外面,李增枝见先锋败退,当即一声怒哼,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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