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说完等了好一会,见鸳鸯只是坐着并没有伸手打开包袱,不由有点黯然的站在门口不说话。见两个小辈僵在那里,赵婆子不由好笑的解围道:“臭小子你还干站在这里干什么?哪有你这送礼的非要人当场拆开看,鸳鸯丫头可没你那不识眼色的莽撞劲。”
被赵婆子一席话点醒,大小细细打量鸳鸯见她果然不是不满意、不在乎,而是不好意思的脸红低头,不由满脸笑容连招呼都忘打的晕乎乎出了屋。
见识了孙子的傻劲,赵婆子不由为孙子辩解道:“大小别看是个直性子,可却是会疼人的。这些东西都是他平时一点一点积攒下来,想要让你高兴的,就是嘴笨不会说好听的。”
说完解开包袱拿出个亮油油,明显时常被人把玩的檀香木盒子道:“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盒子和里头的东西却是他亲自学着打,又回来就摸索个不停的。”
说完打开盒子,指着其中一根檀香木簪子道:“知道你喜欢这些香木东西,跟我说道合计了半天,觉得做跟簪子最是能让你用上。檀香木做的,既不惹人眼忌讳什么,又能大明大方的戴出来。鸳鸯丫头你觉得如何,可满意?”
鸳鸯知道对于自己越来越得体面,赵家说到底还是有点嘀咕的。赵婆子这样说不过是想让自己表个态放心一些,于是伸手接过簪子细细打量,然后表态道:“让大小哥费心了,大丫喜欢。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多年,也算是长了点见识。那些大门大户的看着风光,其实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的表面光,说起舒心自在,还要是咱们知根知底的自家人。”
说完莞尔一笑,神色略带调皮道:“说起来不怕祖母您见笑,相比老夫人给起的鸳鸯这个名字,我其实更喜欢我爹起的大丫,虽说有点小家子土里土气,可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亲近。看看府里的太太们一个个费尽心思的算计,看着都累得慌,等以后出去了,在咱们自家庄子里够吃够喝,一家子说说笑笑,那才是真福气。”
赵婆子闻言感叹的摸了摸鸳鸯头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想的这么通透,真是没白费了祖母一片心意。不管有没有你和大小这回事,祖母觉得像咱们这些底下人,干好自己的事,偶尔占占小便宜松快松快,只要不犯大错怎么样都行。可最忌讳的就是跟主子们牵扯不清,看着是锦衣玉食了,可其实才是掉进了苦水了。”
早起和赵婶子给一家人做饭,等赵家三个男人走了,便和赵婶子、赵婆子说笑做事,间或跟串门来的各家媳妇、婆子说道说道稀奇事,鸳鸯在赵家的两三天可说是轻松、愉快的狠。而且通过和赵家婆媳八卦来、八卦去的,反而是越来越亲近一些,其中鸳鸯的一些主意也让赵家婆媳对未来多寻思了几分的有了改变。
等晚上赵丰回来休息,赵婶子不由说起道:“孩子他爹,今天和鸳鸯聊起一些事情,有些话我觉得孩子说的倒也对。看来虽说都是读过书,可这女孩子跟男娃子想的就是不一样。”
闻言已经瞌睡的打盹的赵丰来了兴趣道:“鸳鸯那孩子说什么了,当初几个孩子在跟着王先生时,鸳鸯就最得先生喜欢。这不听金彩来信说,直到现在王先生见了金彩都常提起鸳鸯。”
赵婶子闻言详细讲述下午的谈话道:“现在家里挣了不少,但也不过只买了三百亩的小庄子,其他的庄子都是挂名生意。下午我和娘说起就跟鸳鸯说等出去了,定给大小、二小兄弟各买个成千亩的大庄子做产业。谁不想住大庄子,那个媳妇不想多让置办产业,可鸳鸯却是摇头说太招摇了。像那等五百亩以上,成千亩的大庄子矗在哪里,不少明摆着告诉旁人我家有银子。要是家里有靠山、有依仗,自然不怕人惦记打主意,可像咱们这等刚脱籍的人家,最怕的却是这样的招摇事,让原来主子看了,非要觉得你昧了他不少。王先生现在是做官的,咱们也算是心里有底,可这层关系却也不能敲锣打鼓的见人就说,那样非要让人王先生厌烦不行。不要多风光,一二百亩的小庄子够自己家吃喝开销,平平淡淡的过那小地主日子,旁边的人看了也只觉得是个富裕人家没什么扎眼的。至于其他的买卖、钱财了,反正日子是自己过,就当个大肚佛自家人明白就行,这样不在明面上沾染商贾之事,以后子孙考个功名也不怕人说道、议论。”
赵丰沉思半天回道:“是个会过日子,不招祸的,大小有这样明事理的媳妇,算是咱们赵家的福气。咱们光想着脱籍出去,终于能吐口气的风风光光过日子,却忘了到底是没根基的,万一让府里的主子觉得不高兴惦记上了,到头来还是祸事一场,说不得就算是有王先生提点也保不了性命。不过这样一来实在是委屈了孩子们,在府里见识了这样的排场,到头来只当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不知他们愿意不愿意。”
闻言赵婶子反而坚定道:“我的儿子我知道,定是乐意的。而且这样安分守己的过几年,再加上有王先生给弄得户,咱们就是那正经乡下本分人,家里有底子放着,等孙子们大了那可就是能科举得功名了。等孙子们有了功名再风光,那才是真的兴家了。”
想到自己以后有可能是做官轿的老太爷,赵家光耀门楣的堂堂正正修祠堂、开宗谱,赵丰脸上不由露出一份憧憬,觉得要是真能达成自己可就是赵家的大功臣,以后见了先人那也是能挺起胸膛。
婚事
悠闲自在最起码心里舒坦、放松的三天,一转眼便过来,明白自己现在还不能松懈的鸳鸯,只能依依不舍的告别了赵家婆媳回到贾母院子。
你来我往,特别是在贾家这等从上到下都虚荣不已的门第,人情来往最是要紧,鸳鸯回来给贾母院子里众人分了些外头的鲜果子。这样的举动也不是说非要什么贵重的东西,三瓜两枣的分给一块当差的也是份心意。对于这点鸳鸯倒是非常赞成薛家刚来时薛家母女做的那番散财举动,一串珠子、一个坠子、一个小荷包的别看东西不贵重,可最起码让整个贾家下人明白她们是有家底,而不是什么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从一开始就竖立了俯视,让贾家下人仰望的角度。而林黛玉那里同样是出手大方,来个丫头来报信,随便就是一把大钱赏人,可却因为没有指点的人用错了方法的最后让人说嘴不已。林黛玉一派富贵做派难不成贾家就没明白的人,主子们源于各种原因的不大肆宣扬,可底下人的也那样装聋作哑。除了王夫人不让出头的缘故,林黛玉平时随心所欲、捉摸不定的态度也要承担不少。而且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是贼精贼精的,私下得了赏钱谁想的都是悄无声息攒起来,要是向人宣扬了反而是保不住的被瓜分。这样一来不知道的在那里瞎嘀咕,得了赏的闷葫芦的不开口,有的知道却是自个没得心里到底不痛快,最后可不就落下个一草一纸用的都是贾家的传言。
拜过贾母凑个几句吉祥话,又讲了一段外头新听来的野趣怪闻,和琥珀一起到孙嬷嬷那里传话,见路上没人鸳鸯小声询问道:“事情折腾完了?老夫人恼了没有,这事以后不会拖累你吧?”
琥珀瞪了一眼娇嗔道:“看你这老鼠胆子,以前觉得挺一板一眼的,怎么现在升了一等你反而这么小心谨慎起来?”
鸳鸯见状心中苦笑的觉得怪不得人家说无知者无畏,像琥珀这样觉得当时贾母的一等丫头,有贾家当依仗这辈子,自己当好差便是安稳了,实在也是种幸福。
摇头抛去突来的感伤追问道:“没见我这提心吊胆的,你倒是给个准信?”
见鸳鸯着急的样子,琥珀不在开玩笑的讲述道:“完了,完了,不过是一个小库房的事,多半天二太太身边那周瑞家的就都寻摸了个遍,好东西先挑走,剩下次一点的再挪动大房算公中的布置。”
说完四下张望一下的更小声分析道:“其实我听孙嬷嬷那话音,好像就是你不告假,她也会挑个差事把你支开,看来二太太怎么行事老夫人定是有底的。这一动弹,老夫人那里的老账册定是要消了,没你这知根知底跑腿合计的,自然是库里剩下什么记什么,等到以后不管是谁查账自然是干干净净的没一点纰漏,也就说不得偏心谁。所以放一百个心,你这么知情识趣老夫人满意都来不及,岂会恼了?”
听了琥珀的这番分析,鸳鸯越发觉得贾母定是早早就有打算让王熙凤这新嫁娘当家了。该抹的抹平,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账面,当轮到这大房的孙媳妇管家时,早已经是一切尘埃落定,老夫人自然就是那公平公正,让人尊敬的当家老寿星,而且就算是王熙凤对大房没能住正房不满,可谁让那是她嫁人以前就成就的事实,她也就没那个立场说三道四,到时荣国府又是一派和睦安详的好做派。
琥珀这次为王夫人瞒下了事,虽说是贾母默许的可鸳鸯总是不放心,不由担心道:“那你呢,有了这次二太太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话、做事。”
见鸳鸯还是没弄明白形势,琥珀不由讲明道:“你怎么就是石头脑袋?你以为大老爷院墙、大门是白修的?告诉你从大房大门修好的那天起,这多半个荣国府就是二房的了。咱们现在别看着是老夫人的人,其实早就是二房这边的奴才了。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老夫人都默许了,咱们听二太太的话还不是应该的?别说现在只是大家心中肚明的装糊涂,要是以后二太太和老夫人有一件、半件事情的不对付了,哪怕是为了自个的小命好,咱们也得瞒着老夫人先顾了二太太那头再说,谁让老夫人打心里就是向着二房的,主子一家子的事该怎么做咱们只能是和稀泥。”
受教了,受教了,鸳鸯自觉这么些年已经很理解当下人的心态,可和琥珀这个土生土长的一比,却仍是少了那份奴性。不过这样一番透彻的说明,鸳鸯以前一些觉得实在是不合理、不应该的就都有了解释。
住在荣国府的贾琏、王熙凤夫妻在外人眼里,不过是给二房管家、跑腿的。金玉良缘、下人们对林黛玉的窃窃私语、不尊重,怪不得消息灵通可说是对整个荣国府还有掌控能力的贾母却是不知道,哪怕是对贾母最忠心不二的鸳鸯都没对林黛玉多几分关心,或是私下禀报贾母什么,原来根子都在这里呀。都已经是二房的人,自然是事事看王夫人这个二太太的喜好行事,这也就说明倒不是薛宝钗真是怎么会做人,而是有了王夫人的态度,大家定是会让薛宝钗成为最大方、最明理的来讨真正的欢心。再想想现在一步步在渗透的王夫人势力,等到再过几年贾母身边那些死忠的还真是断绝了。
等见了孙嬷嬷,通知了贾母对布置院子的要求,孙嬷嬷不由对鸳鸯微笑点头道:“是个伶俐孩子,你放心老夫人心有有本帐,过几年自然不会亏待你。听说在乡下布置了个小庄子,可是给你哥娶亲用?亲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鸳鸯闻言略带羞涩道:“我爹娘来信是那么个意思,先置办一个让我哥上手干着。亲事倒是不着急,等脱籍了再好好说门亲事,反正小子们不怕耽搁。”
孙嬷嬷闻言对着鸳鸯、琥珀点评道:“是个有成算的,不瞒你们说我家小孙子也是脱了籍才寻到户读书人家的好姑娘,不然随便找门亲事可是要耽误一辈子的。既然你哥都寻思好了,看来鸳鸯你的事家里也是应该有了办法,不着急了。鸳鸯早早打算好了,那琥珀你呢,你是个什么意思?”
见孙嬷嬷好好的把话头转向了自己,而且说的又是这种羞人的话,琥珀不由脸红红的哼哼道:“嬷嬷欺负人,这事以后由主子做主,再不就是老子娘,我能有什么意思。”
孙嬷嬷闻言笑骂道:“你个小蹄子,跟你说真心话呢,忸怩什么。由主子做主,配好的有几个?看着实心的趁早说出来让你老子娘合计,等到差不多了找人透个话,两家私下打好主意再求恩典,那才是好姻缘。”
说完放缓语气道:“嬷嬷年纪大了,不是年底就是明年开春就要家去,院里几个管事老嬷嬷差不多也是这个情形,你们四个这么多年难得合我们心意,趁着府里办喜事也就托大给说和一回。”
见孙嬷嬷这样说,鸳鸯、琥珀不由郑重其事起来的虚心受教。见二人认真听,孙嬷嬷也就神色带点满意道:“院里事情处下来,以后是个什么情形想来你们也心中有数。说句不中听的,你们几个想要嫁在府里跟我们一样当管事嬷嬷待下去,那是绝对不可能,因为你们家里都不是二太太跟前得意的。不过好在老夫人心善,只要当差好了,讨个恩典放出去一般都能如意,而且也没有什么非要年纪到了那一讲究。不过要是心里起了别的心眼不想出去受苦,那就是另一说。城里小门小户的那个斤斤计较,咱们这等府里出去的也看不上,也受不了那个活泛心思。乡下就不一样了,虽说看着差点,可人却是实在点,就是那厉害的经过府里这等事情也都好抓拿。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你们又是在老人身边伺候的体面丫头,那等人家更是求之不得。你们现在又是个个能写会算的,嫁过去做派先就能镇住,等于是给土里土气人家改了门风。嬷嬷家去了定是要回金陵老家乡下,其他几个嬷嬷应该也都不会留在京里,你们要是有这个心思,那嬷嬷们回去了就给你们上心留意着,到时跟老夫人提一提定让你们风风光光出门。”
这几位嬷嬷回金陵老家,鸳鸯倒是没惊奇,要知道这里讲究落叶归根,好不容易一家子脱籍那自然是要衣锦归乡的回去炫耀一番给祖宗长脸。各位嬷嬷这么几十年好处、赏赐的,真是好大一笔,又有早就出去的家里人经营着,回到乡下那才是大地主人家。可是几位嬷嬷有意给她们四个做媒,却是出乎鸳鸯的意料。要知道红楼里这些丫头可都是老大年纪都跟在贾母身边,最为挑尖的鸳鸯都没听有什么老嬷嬷关照过,现在却是早早就有人给安排后路。
鸳鸯觉得疑惑不解,却不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她潜移默化蝴蝶翅膀煽动的结果。红楼里的鸳鸯对人、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