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十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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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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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大嘴!”刘名寒寒道:“你那十四房姨太太是谁给的?你老家那个蠢货侄儿的官是谁给的?我不指望你感激我,但你存在天祥当的那几样玩意儿是从哪个宫里弄的,难道我会不知?居然在这儿给我一嘴的过场话!”

温公公被他难得一见的神情吓了一跳,待听得他说到天祥当里的宝贝,心尖也不禁颤了一下,赶紧四处望着,见左右无人,连忙低声说道:“我的好大人亚,您这是要拿咱家脑袋呀?”嘴上哀声叹气,圆圆的脸上眯成缝的双眼却是寒芒一闪,阴煞无比。

偏此时,刘名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这废材,随口唬你几句就吓成这样了。”接着却闭上嘴,满面微笑地望着他。

温公公擦擦额头,却发现袖上出不来汗渍,戏是演不下去了,干脆应道:“我呸!你个杀千刀的,怎么对我们这些奴才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不过这事儿真和你讲不明白,我也只是听了些边角货。”

“哦?说来听听。”刘名挑挑眉毛。

温公公似在回想些什么,半晌后说道:“这些老太监好象是太后当年在宫外就收服的手下,好象……好象和庙里有什么关系。”接着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作后悔状道:“瞧我这张管不住的大嘴。”

刘名从袖里取出一张银票,假意要拉着他自抽耳光的右手,趁势便将银票塞进他手心,笑道:“大嘴能吃,我都快要被你吃穷了。”

温公公一手将银票纳入怀中,一手轻轻捶了他肩头一下,似撒娇般道:“您住知书巷的小房子,手上却捏着天下的金山哩,在这儿哭什么穷?”接着却极认真地说道:“这事儿可别到处说,我也是猜的。太后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小心些,知道的越少越保险。”

“猜的?”刘名看着他鼻梁旁的两道缝。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太监,当时便是服侍这四个老太监中的一个。”温公公的面上浮出一丝怪怪的表情,“那老太监我们叫他晃公公,平日里不与人言语,只是自己独处。亏得我机灵醒目,服侍得他倒也舒坦,便传了我几手功夫,有一日和他说起这天下间的武功,谈到知秋先贤将神庙武学发扬光大,不料他却嘿嘿两声,说了句:‘庙中三道精妙,知秋一人哪能尽知,你小子今日学的料他知秋也……’”

刘名深知面前这肥头大耳的太监实是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时听闻只是向太后身边那晃公公随便学了几招,又察觉那几个老太监似乎与神庙有什么关联,心头不禁有些乱。他长叹了口气,暂将这些消息深深地压进自己脑海深处,悄悄又递了张银票过去,温言道:“今日承你情了,不过我也劝你一句,嘴不要太大,吃太多人的,终有一日会出事。”

温公公眯着的双眼里狡黠神情一闪,应道:“大嘴能食,只食可食之物。”停了晌终于抵不过心头疑惑,小意问道:“刘大人,你关心这些事情……”见刘名转身赶紧住嘴,遮掩笑道:“多嘴,多嘴了。”

刘名无奈笑着摇摇头,叹道:“还是管不住。”旋即脸色凝重说道:“你我交情在此,也不要说我不点醒你,这些宫中的事情谁最想弄个明白,你应该比我清楚。虽说他现在天天晨起头件事还是要去慈寿宫里请安,但你要清楚,老人家终有西去的那一日。自己多斟酌吧。”

温公公微微一个哆嗦,心想自己真是多嘴,知道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好处?说没处去说,反是要害死自己了,赶紧摇摇头,想把这些话从脑子里甩出去,哀怨道:“大人您何苦告诉咱家?这下好,又要愁自己晚上梦话有没有人偷听了。”

刘名笑笑往前行去,不多时便出了宫门,与温公公拱手而别。

钟淡言一直在宫外候着,见他出来,赶紧上前俯身说道:“门下来报,广济河那里死了个人,死状极惨。”刘名一愣,举起右掌抚抚自己额上平滑的发际,随意问道:“是哪边的?”钟淡言应道:“是上月才从东都进京的王府高手,姓古。”

“哦?就是那个在八里庄外刺了江一草一剑的古灵子?”

“正是。”

刘名笑了笑道:“这人嚣张却没嚣张的能耐,横尸街头也是迟晚的事……不过,是谁动的手?易家?”

“翠红阁才被大人清洗了一番,长盛的探子回报,那阁里的大供奉虽然出了城,但算来应该离京师尚远,易家这些天应该老实些才对。”钟淡言接着话,“古灵子下午还在东城,然后跟着鲍安回王府,不知为何却惨死在路途上,东都世子那边也没报官,也没动静,不知为何。”

刘名皱眉道:“难道是在路上惹着不能惹的人物?”钟淡言忽然道:“会不会是望江王妃?他们两家是世仇,今日王妃不在望江别馆,或许是两家在路上撞着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古灵子出言不恭,起了冲突,倒是可能。王妃身旁的钱大意、王小诗均是半窗里得力的高手,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刘名摇摇手道:“司云王妃今日午后去了诚王府,两方人根本碰不上。”忽地将双手笼入袖中,脑袋微侧,想了稍许后静静道:“莫非是那人?”钟淡言先是一惊,旋又摇头道:“哪有这般巧的事情。”刘名微笑道:“也只是猜测,晚间你去东都世子府探探口风,看他们到底说是不说。若说出是谁做的倒也罢了,若坚不肯说……”他低笑数声,“那便肯定是他了。世子爷在宫里受着太后的气,便干脆掩住这杀神的行踪,让京里众人,尤其是我头疼惊恐一番。”

钟淡言点头应是,伸手将轿帘掀起。刘名低头进轿,忽又拉住帘布轻声道:“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如果真是疯三少,一定要将消息牢牢封住。不然若被他知道了,日后那计便行不通了。”钟淡言身子一僵,极艰难应道:“是……只是,如今杨二哥先去,初九门下便只有我们兄弟二人……”

刘名不待他将话说完,便将轿帘放下,青青布帘顿时化作阴影笼住了这张平常无奇的脸庞,一道淡淡的声音从微启的薄唇间透了出来:“他若全无叛意,这计便行不通,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他。”

※※※

夜至膳毕,望江会馆里楼道尽处的一间小角房点起了灯火。江一草靠在太师椅里面,右脚跷在扶手上,双目微闭,意甚闲暇。易三坐在桌旁,左手翻着帐簿,右手不停拨打着算盘,算珠啪啪的敲击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坐在二人对面的西凉小谢,谢晓峰额上却渐渐冒出汗来,微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嬉笑无赖神情,反露出几分坚忍果决之色:“沙狐皮五百张,鹰鹘十只,马羊牛驼毡毯另计。”

闭着眼的江一草却摇摇头道:“马匹必须给个准数,沙狐皮要八百张,另外柴胡和苁蓉必须写在单上。”

“啪”的一声,谢晓峰一掌击在木桌上,吼道:“每年贡北丹国的沙狐皮也只有一千,你胃口也太大了吧?”这一掌拍的桌子一震,灯火一摇,屋里渐暗。易三心里也想,二哥这也真是狮子大开口,面上微窘开解道:“谢公子莫怒莫怒,好商量好商量。”

哪料江一草根本不吃这套,双眼一睁哼道:“嫌贵?那你把货拖到会同馆去卖去,看能换几斤盐巴。”谢晓峰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即便换不得盐,换钱总成吧?有了银子难道我还愁没处买盐去?”

“哦?”江一草眉毛一挑笑嘻嘻说道:“你如今在抱负楼的帐上还有两万两银子,太子殿下准备何时扛着盐包回西山?”谢晓峰话头一窒,讷讷道:“那你这盐也贵的太出奇了吧?”忽地面上一愁,呜呜假哭道:“我的好哥哥呀,俺家小国寡民的,您就松松手吧……”一把抓住江一草衣袖,便要往脸上去擦。

这下倒把先前油盐不进的江一草弄的慌了神。他紧忙跳了起来,无可奈何苦笑道:“你……你你,你一国储君,注重些仪容可好?”谢晓峰谄笑道:“哥哥亚,将来都是一家人。自家人面前,我管那多,行行好啦,再松一松。”

江一草被他闹的无法,又看见易风在旁边偷笑,赶紧摆手道:“罢罢罢,货物便依这数,不过实钱可不能少的。”

谢晓峰又是一声惊叫,惨声道:“一斤盐你收我一百七十文,世上哪有这种道理?”江一草一挥手道:“去年郡里拢共也只产了八十二万斤,这一下便要匀你小半,一百七已是极公道的价了。”谢晓峰扳着指头数道:“东都在双河收盐是一斤十二文,好,就打他是海盐便宜。你望江郡王府收盐也过不了二十文,即便发往京中,盐引上也不敢写着过七十的数,你居然一下多咬我一百口?”愤愤然道:“这未免太狠了吧。”

易风也自觉二哥这口下的未免深了些,心想这谢某人胖胖的肉下,白森森的骨头也不见得好看,连忙打着圆场道:“价钱还可商……”江一草一慌,赶紧截住他话头,打岔道:“听说西凉那边又找到个铁矿?”

谢晓峰正在盘算着价钱,倒没留意易风所言,随口应道:“是啊。”忽地醒悟过来,满是警惕之色问道:“这可不在交易里面。”

江一草看了他两眼,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给点儿吧。”

谢晓峰思琢一番,正色道:“明日让易风给我写个数,如果可以,我就应下。”

“痛快,这一单现钱交易。”江一草赞道:“一百六十五。”

谢晓峰头一低,哀叹道:“就少五文?”江一草笑着拍拍他肩头笑道:“铁我是给你现银,你又不吃亏。”谢晓峰呸了一口,恨恨道:“银子有屁用!”

江一草开解道:“前年西山进贡,京里回赐了七万两千两银子,算下来那口更深吧?”谢晓峰无奈一笑,脸上阴郁之色一闪而逝,转而笑道:“继续说正事儿。”眉头微皱,斟酌良久后缓缓说道:“那日你去八里庄,我与龙帅留在桐尾巷帮你应付言净那几个秃驴还有后来的兵部官员,这个人情值得几何?”

江一草笑着摇摇头,心想你终于说起这事儿了,应道:“再减十五。”

谢晓峰摇摇头,正色道:“价钱就不用再少了,只是……能不能再多五万斤?”江一草面色一凝,问道:“西山每岁用盐难道要这般多?”谢晓峰笑笑不答。

江一草思虑良久,忽然说道:“若太子再助我一事,出盐便再多五万。”谢晓峰诧异道:“何事需我助力?”江一草道:“若你我交易定下,太子也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了,明日您去鸿胪寺可好?”

谢晓峰嗤的一声,翻了个白眼道:“要我去住鸿胪客馆?不说又要上朝给那个小皇帝磕头麻烦,单说鸿胪寺里那些红脸赞仪官便叫人看着生厌,不去不去!”

江一草笑道:“五万斤?”

谢晓峰想了想,大约终是没抵过雪盐诱惑,叹道:“说吧,然后怎么做?”

江一草慢慢说道:“既然在鸿胪寺亮了身份,那您便是国宾了。只是如今西山向北丹和我中土同时上贡,这身份未免尴尬了些。再过些日子,东都四皇子便要来观祭天大礼,您便托辞多有不便,赶在他进京之前归国。想来朝中大员们不想西山与北丹多有接触,巴不得您早走,这便成了水到渠成之举。”

谢晓峰心中疑惑渐生,追问道:“再然后?”

“国宾归乡,朝廷会派禁军送出京外二十里,然后京营送至新市,再然后便是进了舒不屈的辖区。”

谢晓峰忽有所悟,道:“你要送人出京?”

“然。”江一草笑着点点头,“军士护送,神庙不好出手,易家也没办法,冷五春风先跟着你,然后到安康时,再和王妃回望江的车队会合,如此一来,路上便安全了。”转头吩咐易三道:“多调出来的盐,你记在案中,回郡和王爷要讲清楚,是我动用的私处之权。”

谢晓峰皱眉道:“既然王妃也要回望江,冷五春风便跟着她走,应该也无大碍。不论神庙还是中土朝廷,都断不会为了他二人便和望江翻脸。这般小心,到底要送谁?”

江一草点了点自己的鼻尖,笑着说道:“还有我。”

谢晓峰也笑了,说道:“倒忘了你这个灾星。也罢,五万斤算你的路费,阿愁姑娘的路费我是不敢收的。”江一草笑笑,心头却略有些不安。

送谢晓峰出门口,江一草忽然问道:“小东山北边那片海子的青盐是不是开始在采了?”谢晓峰身形一顿,半晌后脸上浮出一丝怪怪的笑容:“可惜至少还得三年的功夫,西山吃盐才能不靠中土。”拱手下楼。

“果然如此。”江一草向易风叹道:“这一单私盐走完,西山就不用操心此事。早知这般,我该把价钱喊高些才是。”

易三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话。

江一草微笑道:“这些日子你也累着了,既然定好了离京的日子,原先交待给你的事情都暂时先放下,歇几天才是正事。”易三应了一声,便开始收起桌上的帐簿文书。

江一草见左右无事,便抬步下楼,远远看着前厅里燕七正提着酒壶围着钱四转悠,冷五还是贯常那副冰冰的模样,怀里抱着那柄丑不堪言的黑剑。他远远地望着,却没有走进厅里,反步走到后园,在屋外轻轻问着丫环:“王妃休息了没?”丫环还未回答,屋内便传来司云绛雪懒懒的声音:“老二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江一草进得屋内,看着她正捧着本书在看,问道:“什么书呢?”绛雪应道:“红袖招。”江一草眨眼想了想,打趣道:“这等王候将相才子佳人的东西,你也看得进去?莫不是出来日久,有些挂念王爷?”

“呸!”绛雪王妃将书搁在案上,笑骂道:“那根木头有什么好记挂?你方才和西山那边谈的如何?”江一草应道:“差不多完了,一些运输、中转之类的细项还要易三再斟酌,待条款列清后,你看下。”绛雪应了声,又问道:“来前宋别便要我问你,日后郡里和易家该如何安排。”江一草想了想应道:“今日不比当年,再没理由把过手钱双手送给长盛,往西山一路的贸易,半窗里的自家兄弟就可以理顺……不过……如果就此打住,似乎在面子上也过不去。日后走盐给易家留个什一之数就成。”

二人又说了番下午和自己在舒家和诚王府的事情,江一草见夜已深了,便告退出去。

刚一出门,却发觉望江会馆上方弥漫着一道极淡极美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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