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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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魂公主-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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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啊。老爷说您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透亮,那奴才就不明白了,为何您至今仍装作一无所知呢?……”

“大胆!”我不想再听李卫说下去,厉声制止他。“以你卑贱的身份,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李卫愔愔不语,他安静的方式令我烦躁,不清楚他会作何反应?我因紧张身体略微一颤,他见此笑噱道:“身份?奴才尚有卑贱的身份,您有何身份?您难道忘了?若是没有老爷的承认,您什么也不是!无诏书、无圣旨、未入宗谱……无任何证明您存在的一纸半文,仅有的印信、令牌……倘若老爷说它们是假的,便无人会说它们是真的。除此之外,您还剩下什么?身份,是您能够骄傲的资本,也是您的一把坚固无比的锁。而老爷,便是世上唯一能开启这把锁的钥匙。不是吗?主子。”

“你说够了没有?!”我声嘶力竭的喊叫,旋即一咬牙撇开头,紧闭双目捏紧拳头,克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必须习惯分离!”从哽咽的喉中艰难的吐字,我将头埋的更低,掩盖无法制止的泪水。

这时,一只苍白的大手向我伸来,纤细的指骨捏着一方藏青布帕。

“滚开!”我大叫着挥臂用力打掉它,猛然间看到一张略发黄的脸,原来是那个吹箫之人,一下愣住。

他捡起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撇头不接,他便固执的将帕朝我眼前靠近一些。我皱了皱眉,又一次将伸过来的手打掉,他一声不吭的再次低身将手帕捡起来举到我面前。

“你闹够了没有?!”我不耐烦的冲他大喊。

“直到你接过去为止。”他绷着脸,又将帕朝我靠近。

我迅速将手帕拽住攥进手心里,冲他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淡淡一笑,作揖后回坐,继续摆弄他的竹箫。

“主子。”李卫见我情绪稍稍平定,这才开口。“奴才刚才逾越了。不过,奴才也是为了主子好。对老爷,您有什么是不能开口相谈的?困扰也罢、苦恼也好,只要您肯讲出来,总有解决的法子。心结难医啊主子,您可不能再堆积了。您这不仅是在折磨老爷,连同关心您的人一道折磨。您就如此狠心看他们整日无精打采吗?还是回吧。”

“有些事,不是一句两句话便能说清道明的。”我将视线转向垂头的黄菊,刚喷上的水从墨绿的叶上滴落。我闭眼深吸气,却怎么也嗅不到花香,只好将气重重吐出,重新看着李卫。“这么多年来,我所认识的人如同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得数不清,但兴许他们都不是我真正想要认识的人。毕竟,月亮只有一个。我想认识的那个人,已经用生命作了抵押、用献血作了交易,倘若我再过多奢求,最后,一定会受到惩罚。我现在心烦意乱,不是个回去的好时候。况且,还有些私事要解决,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倒时,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回去。所以——这一次让我走吧。”

“主子——”李卫急唤想拦住我。

我未理会,径直走到吹箫的男子面前,将手帕递到他面前,红着脸小声道:“对不起,刚才……那个——谢谢你。”

“已经脏了,等你洗干净了再还给在下。”他推了推我的手,浅淡一笑。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案上。“既然如此,我就买下它吧。”话落,不等他推辞,我便扭头对月童道,“该走了。”

月童一点头,起身随我离开,撇下各怀心事的客人,做了一回不称职的主人。

隔着朱红门,我与郑板桥面面相对。一人在外、一人在内,一人问、一人答。相同的只有此时微起的风,和我们脸上挂着的纯净微笑。

“看样子,你是来跟我道别的?

“是。”

“这么说,你要回到他身边?”

“很想,但不行,暂时还不能回去。”

“你要前往何方?”

“苏州。”

“苏州?你怎去哪儿?”

“有一个朋友要见,有些私事需要安排。”

“何事能跟我说吗?”

“对不起,我办不到。”

“我们虽然相识已久,可对于你的事我知之甚少,而我,你却仿佛了如指掌,这未免太奇怪,不是吗?”

“我——我——”

“算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闲暇时,我会去京城见你,你花园中的刚竹我甚是喜爱。不知我教的学生可好?”

“月洵已经掌管我京城中的所有事务,他倒是很善于经商。弘历——他是个好孩子。”

“你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猜出来,只要看着你躲闪的眼睛,便能知道你到底喜欢哪一个。那个皇子最得你心,是因为他有一个更得你心的父亲吗?”

“也许——大概是如此吧。我来其实是想跟你说,或许这一别,是永远。所以,我想再多看看你。”

“说什么永远,此去京城之路并非很远啊。”

“我说的远,好比天与地一般遥远。或许我们还会再见,只是不知倒时会在哪里相见?你是否还能认得出我?”

“朋友的容颜怎会认不出呢?无论相隔有多么遥远,你偶尔也会想起我,对吧?”

“是。”

风,再一次吹起,拂过我们依旧恬淡的笑容,被风掀起的黑发像金蛇狂舞般舞动着,当它们扑在脸上时,我趁机滑下一行清泪。

风止、泪落,我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郑板桥。“克柔,将来你若遇到一个自称紫琼崖主人的人,拜托你将这封信交给他。怎么说呢,他曾是我欣赏之人,怎奈他当时太过年幼难当大任。”

“你把我搞糊涂了,别说这种半截话。”郑板桥接过信,左右翻了翻。“既然他与你相识,你怎不亲自交给他?托我这个旁人做甚?我又不认得他。”

我垂首叹了一声道:“一来他如今年纪尚轻,有些话不能现在讲,再说我也等不到将来。二来某人将我看得紧,我很难见到他,若是惹某人不悦,他也会跟着受牵连。思来想去,托你再合适不过。”

“听你这般说,想必我与此人有些缘分吧。”郑板桥一边说着,一边将信揣进怀里。“你放心,我记下了。”

“还有——”我又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郑板桥。“这里有两万两银票,你拿去用吧。我知道你乐善好施,但不能苦了家中的夫人、孩子,你女儿们日后出嫁总得有几样像样的嫁妆才是,免得婆家看你穷酸欺负她们,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多了我怕你不肯收,少了我又怕你撑不了多久,我想这两万两足够你用些时日了。家里存些,其他的你用作接济读书人也好、办学堂也好,想来也够用。不管怎样,你都得收下。”

“这……唉——也罢,我收下便是。”郑板桥无奈的摇摇头,将银票收好。

突然,我感觉到一丝莫名得凉意,不禁搓了搓手,却发现手是温暖的,可为何仍觉得寒凉?许是风在作祟。“克柔,时辰已不早,我想我该启程了。”

“嗯,一路小心。得空,我便去京城看你。”郑板桥点头笑了笑,见我发呆,收敛笑意抬了一下眼眉。“怎么?是否又不舍得走了?”

我苦笑道:“的确,有太多不舍。再让我看你一眼吧,我怕自己将来会后悔。”

“害怕什么?后悔什么?你别总打哑谜,搞得我晕头转向。朋友相见,何时都可。我方才不是说过,一定会去瞧你的。只怕你倒时享受荣宠,不肯见我这穷朋友了。”

我闻之一怔,将泪强咽下,喜眉笑眼道:“怎么会?我等你来给我作画呢。就这么约定,你可得快点来。不然,我花园中的刚竹要变成湘妃竹了。”

“好。”郑板桥点头应允。“你莫担忧,就算变为湘妃竹我也有法子画成刚竹。”

“吹牛!”我一手放在眼睑下,伸出小舌作了个鬼脸,见郑板桥掩嘴轻笑,收敛顽皮,朝他一挥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郑板桥应道。

我直视郑板桥那双如墨般的眼睛,向后慢慢退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停下、转身、疾步而去……

[正文:第一百三十一章    花绮楼]

苏州春暮妩媚的夜下红灯暧昧,花绮楼里欢歌笑语、浪荡之声使得这个夜晚更显迷情。

身着大红衫裙的老鸨虽年已不轻,却娇嫩如花似玉,比那娇姿艳质的小娘胜几分柔媚,甩着红绸帕迎来送往,好比那花蝴蝶在红花绿叶中欢快的穿梭着。

“月妈妈,有位月公子要见您。”一右眼瞎的龟奴小声附在月仙耳边道。

月仙大喜,连拍两下手,旋即朝四周看了看,喊道:“桃儿啊,先给我照顾好客人,我去去便回。”

“嗳,妈妈放心。”被唤作桃儿的粉装丽人点头答应着。

月仙抬手整了整发髻朝门口走去,一见我赶忙福了福身道:“呦——我的小祖宗,您怎才来?让妈妈我好等,这都几月了,您若再不来,花都该枯了。”

“路上耽搁了些日子,我顺道去了南京。”我看着面前风华绝代的老鸨,轻描淡写地说道。

月仙向后微一仰身,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又凑近我低声道:“去凭吊曹公子了?看您这样子,该不会傻兮兮的每日站在人家府门口发呆吧?”

“呵呵。”被月仙言中,我傻笑一声,不好意思道,“的确,站在那儿瞅了几天,这才来晚了。”

月仙重拍了我一下,气愤道:“我要被你气死了!这种事脸红什么?哭出来不就得了!瞧你这别扭劲儿我就来气!得得得,我懒得跟你废话,现在忙不开,等抽出空来看我不打你屁股,先去我房里等着吧。不过,你可得给我老实点,这里可不是发善心的地方,别给我惹出乱子来。还有,你不准换女装、不准戏弄楼里的丫头、更不准调戏客人,老老实实给老娘待着。”

“知道、知道,你真啰嗦。”我嘟着脸表达不满,可心里却是即得意又欢喜。

月仙见我装小孩的模样,发着孩童般美妙的嗓音,无奈的摇了摇头,宠溺地给我整着衣袍,招呼那个瞎眼的龟奴过来。“老张头,带这位公子去我房里。”

老张一应,走到我面前做了请的姿势。我一打扇遮住半张脸,和月童在他的带领下朝楼上月仙的闺房走去。

这时,走过我们身边的一位客人打趣月仙。“我说月妈妈,你该不会也喜‘私寓’吧?那位俊公子可是上等货,给本少爷介绍介绍怎样?”

“哎呦——妈妈我可什么都没听到。我的方少爷来,那位公子你可不能招惹,小心惹祸上身。”月仙一边劝说一边朝楼梯偷瞄着,见我们已上楼,她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

方少爷不屑的嘻笑道:“什么来头?难不成是皇帝老儿?”

“皇帝老儿的祖宗!”月仙一跺脚,使帕一扫他。“行了行了,有这么多姑娘陪着,您还有心思看别人?来者都是客,什么来头他也和您一个念想啊。”

方少爷“嘿嘿”淫笑两声,搂着两个俏丽女子走了。月仙一直看着他走远,才继续忙碌。

我手执一把竹股素面折扇,倚着红窗望着门口进出的客人,将扇柄敲框,不觉失手,坠扇楼下,心里哀叹可惜也不去寻,关上窗回坐,扒在桌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不管外面怎样吵闹都未阻止我与周公会面。

睡得正香时似觉有人推我,我抬头睁开朦胧的双目,伸手揉了揉眼才看清月仙,喃喃道:“你忙完了啊。”

“别企图用这种小狗般的眼神来瞒事儿,老娘不吃这一套!来晚的理由不止上坟一条吧?真是记吃不记打,说梦话也要分场合,叫得那么勤快,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他相好?‘太阳升起前绝没好事发生’这话真不假,这么舍不得还离开做甚?逞什么英雄!”月仙上来便劈头盖脸的朝我一顿斥责。

我并不在意,向月仙一摊手,平淡道:“东西呢?给我。”

月仙蹙眉盯着我良久,见我坚持,叹一声问:“你当真想要?”旋即见我用力点头,她一咬唇走向橱柜,蹲下身从最下层里搬出绣有鸳鸯的首饰盒,打开之后拿出画有一枝红梅的白瓷瓶,起身将瓷瓶紧握在怀中犹犹豫豫不肯靠近我。最终,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步跨过来将瓷瓶重重放在桌上,转身背对着我。“外邦来的极其珍贵呢,你可得省着点吃。我给它起了名儿叫‘晏凤丸’,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也跟我一样,总是起些‘莫名其妙’的名字。不过,谢谢。”我淡淡一笑,将瓷瓶揣进怀里。“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时我不会用,若是第一方案不好使得话再用也不迟,我只是想有个备案。你也知道,某人的眼睛尖得很,很难瞒过他。”

月仙执帕擦干净漾出得泪水,才转身对我道:“你托我办的事儿我已吩咐下去,我们都是你的仆人,自然要跟着主人,不管您去哪儿。”

“你瞎说什么,把我说的跟秦始皇似的。”我撇开头,不愿看到月仙脸上的泪痕。“你快补补妆吧,不然我可替你出场了哦,我想以我的魅力,今晚的花绮楼将是个无眠夜。”

“已经无眠了。”月仙往脸上扑了点脂粉,对着铜镜一边左右瞧着一边说,“你如今已恢复自由之身,怎样?我多找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子供主人赏玩吧。”

“没兴趣。”话虽说的冰冷,脸却已驼红。

“什么?!”月仙惊讶道,回头难以置信的张大着嘴,老半天才合上。“你在开玩笑?老娘就不信,偷腥的猫儿还能改了性!你现在该不会想起为他守身如玉来了?晚啦——趁着他不再跟前儿,你还是按第一方案办了吧,难道你想生他的孩子不成?怎么?你另有打算?”话落,她似乎想到什么,大声道,“果郡王?!莫非你——你想左右逢源?你还真有精力。”

茶在口中差点喷出来,我赶紧咽下,一咳道:“我是不会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这你是清楚的,我确实曾想起过允礼。毕竟,我们是结发夫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因为如此,我才多了一份顾虑。我不清楚回去之后若是见到他,我该怎么面对将近五年的恩义?只是——我的身体虽然已恢复如常,但不知何时能怀上,而某人又是不能冷落后宫的。所以——我……”

“这也是在所难免啊。”月仙起身走进我,拿绸帕给我擦着嘴。“夫妻之义、爱恋之情,一个难以忘怀、一个无法割舍,确实很难取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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